“人家可是付了钱的,我们不护着他,难不成还护着你?多大的脸啊,不给钱还嚷嚷上了!”
顾邵听他们一人一句,吵得旁人头都疼,忍不住打断道:“那人如今何在?”
“早就走了。”小厮委屈道,“我们本来想要拦着的,可是一屋子的人,谁都不信他偷了东西,就这么硬生生地放走了。”
顾邵也是无语了。
这主仆俩,叫人说什么好呢。这毕竟不是金坛县,人生地不熟的,顾邵也不好替人出头,那银子,想想也知道要不回来了。
吴澈也羞愧地低下了头,难堪得很。
顾邵也不再追问什么了,只转头对着那个小二问道:“他们今日花了多少钱?”
“五百文。”
“你胡说!”小厮立马跳了起来,指着小二的鼻子骂道,“坑人也不带你这么坑的,我们最多只花了一百文,还是你们酒楼饭菜贵,这才吃了这么多。五百文,你怎么不去抢呢!”
顾邵打开自己的钱袋子,拿出一百文扔给了小二:“行了,和气生财,你也别嚷嚷了,拿着钱快回去。”
小二得了钱,也不再纠缠辱骂什么,捧着铜板儿,高高兴兴地回去了,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吴澈主仆俩。
管他什么亚元不亚元的,身上没有银子,便是状元来了,他们也不会接待的!
顾邵看得无语。
虽然还没有进去过,但是单看这小二,便知道这家客栈必然不会太好。顾邵询问地瞅了郑先生一眼:“要不,咱们换个地儿?”
郑远安也没有拒绝,直接转身就走。
顾邵还以为他生气了,有点愣住。
走了几步,见顾邵还呆在那儿,不耐烦地骂了一句:“不是说要换吗,还不快跟上来!”
“哦。”顾邵赶紧跟上,只是也不忘回头叮嘱吴澈一句,“吴兄你也一同过来吧,不管有什么事情,待我们商议之后再说。”
这世道就是这样,没钱寸步难行。好歹也是见过面的熟人,顾邵总不至于见死不救。
吴澈也是没办法了,最尴尬的时候已经过去,这会儿再面对顾邵,反而觉得没什么了。
他身边的小厮也将马车赶了过来,主仆俩跟着郑先生的马车赶到了另一处客栈。
他们俩吃过了晚饭,郑先生同顾邵却还饿着肚子。是故,几个人说话的地方又挪到了客栈的饭桌上。
吴澈坐下之后,顾邵便给他递了一双筷子。
吴澈摇了摇头:“多谢顾兄,我方才已经吃饱了。”
“那你喝些酒。”顾邵说着给他递了一杯。
要是什么都不吃,什么都不喝,就这么干坐在这儿看他们吃,那得多诡异啊。
吴澈这才没有拒绝。
饭桌上,主仆两个才将事情的原委同顾邵和郑远安说了个清楚。
原来,吴澈也是进京赶考的。吴家在当地也算是远近闻名的耕读之家,吴家的本家在京城可是江宁侯府,名副其实的高门大户。此次吴澈提前进京,去的就是江宁侯府。
本来出行之前,吴家就已经给他将一切都置办好了,只是吴澈有心轻装出行,以便在途中多看看各地的风土人情,知道民间疾苦,所以最后就只带了足了盘缠,领着自家小厮,驾着马车就出来了。
原本计划得挺好的,谁知道才出来不久,便被那小偷彻底打了脸。
顾邵听完了这些事,心中对吴澈佩服得无以复加。
究竟是有多单纯,才会为了吃苦而吃苦?换了他,如果家里人给他安排的整整齐齐的话,那他还考什么会试,直接在家混吃等死继承家业便是了。
是肉不好吃,还是觉不好睡?没事过来体验民间疾苦,这可真是……天真!
顾邵也是服气了。
“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顾邵问道。
吴澈叹息一声,也不介意在顾邵跟前丢面子了:“不瞒顾兄说,我也正在愁此事。方才想要同青砚打道回府,可是如今我二人都身无分文,便是日夜兼程,只怕也会饿死在路上。”
“那就别回去了。”一直没有说话的郑先生突然开了口,“你要去的是京城,我们也要去京城,不如结伴而行,彼此也能有个照应。”
“可是……”吴澈想说这样实在是太麻烦人家了,可他如今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呢,便只好应下,感激道,“多谢郑先生与顾兄了,待来日进京,吴某必定厚礼相谢。”
郑先生摆了摆手。
他也不是什么多管闲事之人,肯出手相助,无非是看在这后生跟顾邵认识,往后,说不定还能给他学生一点助力。
毕竟,江宁侯府,确实是个可拉拢的势力。
郑先生脑中闪过京城里中打头的那几家,便沉下心,专心吃饭了。
相较而言,顾邵反而是想得最少的那一个。他出手相助,无非是因为上次实在被系统坑惨了,想要在吴澈面前挽回一点面子。
至于别的,他也压根想不到。
入夜。
郑先生同顾邵都已经睡下,毕竟赶了一天的路,再好的身子也挨不住。
二楼的客房中,吴澈却还没有睡下。
小厮拿着剪刀剪掉了一截烛芯,看着还在读书的公子,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公子,您还不睡啊?这都多晚了。”
“你要是觉得困,就先去睡吧,我再看一会儿。”
小厮摇了摇头,却没有听他的话下去睡觉。这小厮名叫青砚,算是吴澈身边最得用的一个小厮了,从六七岁时就进了吴家,一直伺候吴澈,到现在也有十多年功夫了。
吴澈这会儿其实也没太看得进去书,他想着今天白天的乌龙事。一想到自己竟然在顾邵面前这样丢人,就觉得自己实在是蠢得没眼看。
他这半辈子,过得都是顺风顺水。
家世好,妻子好,读书也好,偏偏在顾邵身上栽了一个跟头,哦,不对,是连栽了两个跟头。
吴澈放下书,很有点生无可恋地问了自家小厮一句:“青砚啊,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蠢?”
语毕,直接把青砚都给问愣住了。
这话怎么答,难不成还真要他回答自家公子很蠢?
真这么回,蠢的那个人就变成他了。青砚回得瓮声瓮气:“公子您也别太往心里去。咱们是头一次出远门,难免没经验,多出个两次门,便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说来说去,也要怪那贼人太可恶,竟然能偷得这么神不知鬼不觉。”
“好在遇上了顾解元和郑先生,要不然,指不定咱们得露宿街头了。话说,公子您跟顾解元究竟怎么认识得啊,之前也没听您提起过他。”
吴澈叹了一口气:“算了,我去睡觉了。”
青砚站起来,收拾了桌子,等他们公子睡下之后,才又掐掉了蜡烛。
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吴澈洗漱完,客栈便有小二送来了早饭。
他昨天睡得怏怏,今天醒来也没有多少精神,提不起劲。等到吃过早饭下楼的时候,巡视了许久,却一直没有看到郑先生和顾邵的影子。
吴澈叫来青砚:“顾公子呢?”
“在外头呢。”青砚往前指了一下。
吴澈也走了出去,才刚出了客栈的大门,便看到顾邵被好几个小孩儿围在中间。几个小孩儿一个个都伸着手,叽叽喳喳地找他要糖吃。
顾邵被围得无路可逃。
这明明是他的糖,他早饭的时候想吃一颗,结果一拿出来就被郑先生批了,骂他不端正。
顾邵也弄不懂,为什么吃颗糖就不端正了。
待他委委屈屈地跑下了楼,只想找个安全的地方好好地吃一块糖,一转眼,就被这些糟心的小破孩给包围了。
顾邵诚惶诚恐:“系统,为什么他们都来找我要,我又没见过他们!”
系统无所谓道:“要就给他们呗,反正宿主不是带了挺多的吗?”
“哪里挺多的!明明就几块好吗!这儿这么多人,一人一颗,我就没得剩了!”
系统哦了一声:“那宿主你是不给了?”
“给个屁,打死都不给!”顾邵把糖袋子捂得更紧了。
几个小孩要了半天没要到糖,声音又大了许多。
他们就围着顾邵不肯走,一方面是想要吃糖,一方面也是因为顾邵长得好看,比旁人都要好看。小孩儿可不都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吗,顾邵这样的,他们就爱粘着。
而且他们有种预感,找这个漂亮哥哥要,肯定能要到的。
几个孩子嚷嚷着更大声了。
嚷嚷到了最后,顾邵的糖袋子到底空了。
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块糖。
顾邵:“……”
他已经精疲力尽了。话说,他刚才干嘛要松口呢,咬死不给不就行了?
顾邵后悔地捶了一下脑袋。
吴澈看了全程,见顾邵这般沮丧,之前那些芥蒂突然散的一干二净。
也是,能给孩子玩到一块儿的人,能有什么心眼呢。
他走了过去,揶揄道:“原来顾兄竟是这样的童心未泯。”
顾邵下意识地捂住最后一颗,见来人是吴澈,这才放松了神情,坦然道:“没有,都是跟他们闹着玩儿的。”
第55章 挖坑填土
顾邵宝贝地藏好了最后一颗糖。
看郑先生的态度,往后应该是不会让他再吃糖了。他便是有银子,也不能当着郑先生的面再去买,至于往后去了京城,那便更是彻底到了郑先生的地盘。
就只剩下这么一颗糖,他得放好,一个人的时候慢慢得吃。
吴澈见他在后面捣鼓什么,还以为他是尴尬,便也没有再提刚才的事了。
两人坐在马车旁边说话。
顾邵坐下去的时候,还抽空打量了吴澈好几眼。
吴澈回头:“顾兄在看什么?”
“没什么。”顾邵摇了摇脑袋,又觉得好笑,“只是觉得,吴兄不像是会坐在这里的人。”
这儿又不干净,往来的人还不少,环境还聒噪得很。说实话,跟吴澈的气质很不相符合。
顾邵头一次见到吴澈的时候,便知道这个人是与他不同的。他只是看着像个读书人,可吴澈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读书人,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讲究,精致到了极点。
吴澈知道他什么意思,却也只是笑了笑:“其实,顾兄瞧着也不像是会坐在这里的人。”
“我?”顾邵指了指自己,“那你可是高看我了。”
他什么破地方没坐过,讲究的时候都是对着外人讲究的,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从来都是怎么舒服就怎么来。
“所以,外表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比如我,比如顾兄。”吴澈说道。
顾邵也点了点头。可不是么,再如郑先生,外表看着就挺儒雅的,可谁知道他是这么冷酷无情的一个人,果然人不可貌相。
少顷,吴澈又开口道:“早前不是听说顾兄的师长乃是文胜公秦先生么,怎么如今……?”
顾邵见他问起这个,便解释道:“我的先生是秦先生不假,只是郑先生也是我的恩师,他与秦先生关系极好,看着秦先生的份上,教了我几个月的策论。如今我要上京赶考,刚好郑先生也要回京过年节,便索性带着我一道去了。”
“过年节?这么早?”吴澈听着有些不可思议。
顾邵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反正我的两个先生都是这样跟我说的。”
说罢,他又问了一句:“那吴兄呢?”
吴澈抬头看了看天:“我是去京城拜访名师的。伯父前段时间便来了信,说是京城有位有名的大儒,过些日子要去青山书院讲课,让我早起启程,好生准备着,若是能得到一句点拨,比自己私下里苦读不知强了多少倍。”
顾邵微微睁大眼睛:“这么厉害的吗?”
吴澈点点头:“人家毕竟是大儒,名满天下,必定与常人不同。”
顾邵在心中默默地问系统:“你说,你跟那位大儒比,究竟谁更厉害?”
系统白眼一翻:“这根本没得比好吗?”
顾邵立即激动了:“你承认了是不是,承认自己比不上人家了!”
“智障!”
系统遁了。
顾邵被骂了一句,正要回上几句,却发现无论他说什么系统都不再回应了。
他耸了耸肩膀,觉得系统无趣极了,这么不经逗,果然是个小垃圾。
顾邵这边跟系统小战了一回,吴澈这边却因为顾邵迟迟不出声觉得有些奇怪:“顾兄在想什么?”
顾邵随随便便找了一个借口:“在想你方才说的那位大儒呢。”
吴澈笑了:“既然顾兄好奇,不若等到了京城之后,你我一同前去请教如何?”
“我才不去呢!”顾邵脱口而出。
等他看到吴澈惊讶的表情之后,才发现自己拒绝得好像有点太快了,有些不符合他解元郎的身份。顾邵连忙收敛了一下表情,正经道:“我是说,我去京城之后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恐怕是赶不上大儒讲学了。”
“郑先生也不会让顾兄去听?”
“我家先生,从不会管这些事情的。”顾邵说起这话来的时候,还隐隐有些小自豪。
他从来就没有在郑先生那里听到过什么大儒,什么讲学的事。启程到现在,郑先生也一次没有说过去京城之后的安排,所以顾邵就觉得,兴许郑先生自己也糊里糊涂的,哪儿还能管得到他身上。
等到了京城一家团聚,那就更不会在他身上费心了。
顾邵只想着过得轻松一点,并不想身边的人在给他闹出什么幺蛾子。想到这里,他都有点飘了。
吴澈信以为真:“那可真的有些遗憾了。这位大儒,都说是难得一见呢。”
顾邵才不想见呢,可他偏偏不好表达出来,只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让我抽不出空呢。其实我也挺想听一场讲学的,只是……唉,不说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