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邵赶忙上前给胡老夫人和先生行礼。
胡老夫人却看得连连叹气:“瘦了,瘦了不少。”
郑远安想着半月前顾邵的模样,对比了现在的模样,好像确实,瘦了点。
城北的伙食,真的很差么?郑远安点了点椅子,暗暗思索。
胡老夫人又在感叹:“看把孩子饿成什么样了,才半个月就瘦了这么多,要是再待下去,可就瘦没了。这外头毕竟比不得家里,看来还是回来好啊。”
顾邵忙不迭地点头:“可不就是这样么。”
“真是可怜。”胡老夫人意有所指,“还是回来好啊,回来好。”
顾邵闻言,一脸感动。没想到胡老夫人这么懂他,比郑先生懂多了!
郑远安看他这样子便脸一黑,什么心疼也没了:“行了,哪儿有那么苦?即便苦了,他一个男子汉吃点苦头算什么?”
“就你能说!”胡老夫人嘀咕了一句。
顾邵心塞了一下。郑先生,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绝情。
寒暄了一会儿之后,顾邵便被几个早就迫不及待的少年郎拉下去了。
顾邵原以为郑先生会呵斥,没想到他还挺纵容的。
几个人拉着顾邵就去了郑嘉树的屋子。
他们本来想拉着顾邵再比一场的,无奈这里没有鸡,也没有骰子,郑家人更不会允许他们灌酒。
几个人一想,就有点傻眼了。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能玩儿,那他们急哄哄的赶着过来是为了什么?
顾邵大早上爬起来,坐了这么久的马车,其实早就累了。被拉着过来的时候,也不是那么很乐意,他也实在没什么精力同他们比来比去。
“系统啊,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打发他们?”顾邵忽然想到了系统。
“拍画片?”
“这是什么?”顾邵从来没有听说过。
系统将规则跟顾邵说了一遍。
顾邵听后,沉默良久:“……这东西拿出来,确定不是侮辱人的?”
“小孩儿都喜欢玩。”
“可他们不是小孩。”
系统坚持道:“本质是一样的。”
顾邵也没有别的法子了,既然系统这样说,他便决定带着他们玩这个。
跟系统说了一句之后,顾邵便感觉袖子一沉,里头落下了一个东西。他将东西取了出来,放到了桌子上。
四个少年立即围了过来:“这是什么?”
“瞧着像是画上去的,可是这画得也太逼真了吧?”
“从来没有见过呀。”
“所以,这些都是美人图吗?”郑嘉树问道,“顾兄你画的?”
顾邵嘴角一抽。
系统这是什么德行,竟然把他从前画得美人图都弄成了画片,真是白白叫人尴尬。
顾邵当然不会承认这是他画的,胡诌了一个不存在的小贩,将事情推到他身上。接着又跟郑嘉树几个说了这拍画片的玩法。
果然,他一说完,几个少年当即怒了。
“这是什么东西,怕不是埋汰我们吧!”
“谁要比拍这玩意儿啊,这么无聊。”
“就是就是,鬼才玩这个。”
几个人对这玩意儿嗤之以鼻,这东西,小孩儿都不屑于去玩,更何况是他们。
不过,这上面的美人图画得还真是不错。
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拿起了画片,开始欣赏。
画得可真不错,可惜不是他们的。不对……也未必一定不是他们的,若是拍赢了,不就能都拿走了吗?
半个时辰后,郑远安身边的书童过来寻顾邵,说是郑远安请他过去用膳。
顾邵一听有吃得,心思立马飞出去了,再待不住,便转身同另外四个人道:“你们要不要去吃饭?”
没有人回他,桌子旁边围着的四个脑袋都专心致志,分不出一点时间给顾邵。
“那我就先去喽?”
依然没有人回。
这几个少年拍画片拍得正在兴头上,这玩意儿就跟有瘾似的,一玩就停不下来。输了还想玩,总觉得自己刚才说的都是意外;赢了的还想赢,想要把对方手里的画片全都赢过来。
酣战的档口,众人只听得到自己和对方口中那一连的怪叫声,哪儿还能听得到顾邵在说什么。
顾邵问了两句之后便没有再管他们,直接跟着书童去郑远安的院子。
今儿用膳,只有郑远安和顾邵,胡老夫人特意吩咐了,让旁人都不要过来。
顾邵也没有什么顾忌,而且他确实是饿狠了,也馋狠了,坐下之后便开始大快朵颐,活像有人不让他吃一样。
郑远安看着直皱眉。
看来,城北的伙食,是真的不好了。
他一面给顾邵盛了一碗汤,一面照例问了读书的事儿:“这些日子跟着晋安,可学到什么了?”
顾邵咽下嘴里的东西,抽空回道:“每日都有学,早间半个时辰,晋安先生会给我讲学。”
郑远安点头:“看来是不虚此行了。”
晋安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道,郑远安还能不知道?将顾邵交给他,郑远安再放心不过了,“此次经历对你而言是份难得的际遇。仔细跟着晋安和诸位大人多学点本事,往后科举做官,也能少走一点弯路。即便学不出什么来,同晋安走近一点,也会让别人多顾忌一分。于你而言,有益无弊。”
顾邵何曾不知道这些呢,只是城外的日子,过得也是真辛苦!
他咬了一口鸡腿,试探着问道:“先生,那护城河可要修好久呢,我难道,要一直待在里头不成?”
“有何不可?”
“可我得考科举啊。”
郑远安不为所动:“现成的大儒在那儿,还会耽误了你的科举不成?找借口也不找个像样的。”
顾邵闷声闷气:“那过年的时候,总不至于还让我待在那儿吧?”
郑远安想了一会儿,最后开口:“那便给你放三日的假。”
“三日?!”顾邵惊呼一声。
郑远安睨了他一眼:“你又用不着走亲拜友,三日,足够了。”
顾邵还想再说几句,郑远安却立马打断了他:“再胡搅蛮缠就放两日!”
好嘛,好嘛,三日就三日,他不说还不行吗,顾邵彻底闭了嘴巴。
此次交谈,结果并不是很如顾邵的意,但是这午膳,顾邵却吃得十分满意。
郑先生看着顾邵埋头苦吃的样子,若有所思。
馋成这个样子,怪丢人的……
第71章 回营问话
第二日离开的时候,顾邵不光带了满满一包袱的冬衣,还带了不少风干的牛肉。
他也不知道是谁交代的,不过这么贴心,想来应该是胡老夫人吧。
临走时,张若龄几个出人意料地过来了一趟。
顾邵看他们这样上心,觉得自己似乎太冷淡了,便又让系统给他们弄了一副画片。
这回不是什么美人图,而是正儿八经地《三国志》里的人物像,每一个都栩栩如生,英气满满,喜得郑嘉树几个不知道怎么宝贝才好。
再说张若龄三人,明明这才是第三次看到顾邵,送行的时候,却一个比一个伤心,活像给多年密友送行一般,弄得顾邵头皮发麻。
“顾兄啊,你什么时候在回来,一定要来镇国公府啊。”难得遇上这么一个有学问有身份,带回去还体面的朋友,张若龄也想对家里人炫耀炫耀,免得他们一天天就说他不思进取。
顾邵偷偷看了郑先生一眼。
郑远安并没有给他眼神。
顾邵是个胆小的,见状便心虚了起来:“那……那等我下次回来再说吧。”
“行,那我回头再来找你。”张若龄已经拍板,将这事给定下来了。
顾邵又瞄了郑先生一眼,仍旧没有得到眼神。他心中暗暗琢磨,先生是不是已经生气了,气他又想着出去玩儿?
顾邵正打算待会儿解释一下,便听到郑先生那边已经再催了:“说好了就快点上马车,别耽误了那边的行程!”
“哦……”顾邵鼻子一皱,干脆地上了马车。
“顾兄,一路平安啊!”底下几个少年郎赶忙说道。
郑远安揣着胳膊没动,不过目光一直盯着那辆马车。
顾邵掀开帘子挥别了尚书府众人,再次踏上了去城北的路。
这一次过去,顾邵也没了一开始那样抵触与不乐意。郑先生昨儿的话还在脑子里盘旋,顾邵便是再不懂事,多少也能明白过来,自己确实有点不知好歹了。
人家晋安先生能教他,确实是他的运气了。
所以这个罪,他不仅要吃,吃完还要摆出一副心甘情愿的模样来。
唉……
马车走走停停,将近一个时辰之后,顾邵终于回到了城北营帐里头。
只是他才回来,便被晋安先生身边的人火急火燎地请过去了。
掀开帘子,顾邵一眼便看到里头围坐着不少人,正在火急火燎地争论一件事。
说来说去,是因为河道挖得差不多了了,接下来便要想着如何将城北的河道与其他三条河道汇集起来。
不过眼下,工部又遇上了一件麻烦事。
东西城外的护城河,因为这两年没有清理,河口处堆积了许多泥沙,以至于连河床都升高了不少。钱侍郎将这件事禀报朝廷之后,皇上当日就递了口信过来,说是令工部全权处理此事。
钱侍郎只好又叫来了晋安先生和众位大人,一同出谋划策。
顾邵站了一会儿,便发现这里头有两帮人。
一伙儿想要行船清淤,一伙儿觉得这样做太过繁琐,想用滑车绞拖清淤。
说来说去,其实本质也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说到清淤,顾邵前些日子还真的看了一些东西,刚好涉及这方面。
顾邵见他们吵得正欢,忍不住嘴痒想要插两句话,可是想想这里头都是做官的,愣是将话给压下去了。
算了,他出这个头做什么,在场的哪个不比他有见识。
而且他这法子,认真说起来也不适合。就护城河那边水量,实在太小了。既然使不出来,还说它作甚?造作不得。
顾邵默默地后退一步。
晋安先生抬起了眼睛,瞥了顾邵一眼,却也没有立马出声。
待这边吵得差不多了,争来争去也没有什么新意,乏善可陈,晋安先生才伸手止住了众人。
“诸位大人可还有高见?”
底下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时间都没有说话,好像刚才吵得那么凶的,压根就不是他们一样。
“钱大人有何看法?”晋安先生转头对上了钱侍郎。
钱侍郎摇头,他哪儿有本事再晋安先生跟前卖弄,人家懂得比他懂得只多不少!
顾邵正在眼观鼻鼻观心,冷不防听到晋安先生点到了自己名字。
顾邵微惊,诧异地看了晋安先生一眼:“我么?”
“正是。”
晋安先生的话一落地,旁边便有质疑之声:“先生,恕我多嘴。这顾解元虽说才学了得,只是这治水一事,恐非他所擅。”
从刚才便一直待在这儿的周郎中也开了口:“就是,顾解元才多大的年纪,又懂得多少东西,若是真听他的,岂不是成了儿戏?”
众人连连点头。
本来么,这就是他们自己的事儿,吵了这么半天,晋安先生一边都没有理会,反倒问一个小小举人要对策,这事儿做的,将他们置于何地?
钱侍郎被他们吵得头疼,他也没有骂别人,就盯着他最看不顺眼的周郎中:“那周大人倒是给我说说,你一个户部的郎中,又懂多少了?”
“我……”周郎中被问得一噎,“总不至于比他懂得还要少!”
再说了,方才又不是他想过来的,是别人请他过来的!
钱侍郎可没管那么多,直接道:“你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什么都不懂的户部郎中都能插嘴,他一个天天跟在晋安先生身边,对护城河修筑事事躬亲的解元郎怎么就不能开口了?”
周郎中提着一口气,只差没把自己憋死。
只是不久他便发现周围竟都投来若有若无的目光,似在看笑话。
周郎中也是个好脸面之人,被人一盯,便不好再争什么了,免得越争越丢人。
钱侍郎冷哼一声,一点面子没给他留,又对顾邵道:“好了,有什么想法就说吧,无碍的。”
顾邵却有点犹豫了,他都知道这法子不适合,更莫说这些懂行的了:“我这法子,只怕不是很恰当。”
周郎中哼了哼,小声嘀咕:“我说什么来着,果真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钱侍郎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嫌弃至极。
他已经懒得跟这人掰扯什么了,既然这人不想听,那他偏让顾邵说:“你直说好了,无需顾忌外人。”
被划为外人的周郎中捏着拳头,再次给他们几个记上了一笔。
如此,顾邵不想说也不行了。他清了清嗓子,在众人的目光下开了口:“清淤一事,我觉得主要还是看上游的水量有多少。”
周郎中不屑发问:“水多如何,水少又如何?”
“若是水少,直接挖去便是;若是水多,便直接用水冲。”
周郎中正想喷他是在放屁,结果晋安先生先来了一句:“这水冲一法,可细细说来。”
顾邵道:“日前看书,无意中看到大司马史张戎写得一道治水之策,言:水性就下,行疾则自刮除成空而稍深。河水重浊,号为一石水而六斗泥。”
顾邵说完,底下几个人听得一头雾水。
反观钱侍郎和晋安先生,却若有所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