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一听,却是想得深了许多:“顾状元么?”
“是啊。”长公主跟前的何嬷嬷点了点头,又凑近了来说,“奴婢过去的时候,姑娘正在生闷气呢,气人家状元爷没有过去听她弹琴,恼他不解风情。想来是真看入眼了,否则以姑娘的心气儿,怎么可能会惦记着一个刚见面的人。”
长公主眯了眯眼睛:“原先我倒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位。”
何嬷嬷知道,长公主眼界也高,一直都在京城里的贵公子里头找,可这么多年不是没找到吗,如今来了一位状元郎,也是不差的:“那状元郎,奴婢回来的时候也去瞧了一眼,当真是一表人才!年纪轻轻的,便已经有这样的功名了,听说还颇得皇上喜欢,可知是前途无量。”
“到底家世差了些。”
“中了状元,过些日子必定能授官,若是机灵着些,往后的路都好走。英雄莫问出处,这不是您常说的,怎么到了姑娘这儿,反而又在意起这些个事了?”
长公主闻言,倒是没有再反驳了。
何嬷嬷知道殿下这是听进去了,是以也没有多话。只要听进去就够了,往后的事儿,殿下自有打算,也轮不到她来多嘴。
顾邵还不知道,仅仅来了一趟长公主府,便有人将主意打到他头上来了。
他如今还在跟吴澈说悄悄话。
好不容易拜托了高家二公主,顾邵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这高家二公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总让顾邵觉得怪怪的。
顾邵这会儿还在跟吴澈说起这件事呢:“他领着我绕了好几条路,后来还莫名其妙地听到有人在树丛后面弹琴。我是去更衣的,又不是去听人家弹琴的。”
顾邵说着还有点委屈,憋得委屈。
吴澈不知想到了什么:“许是有佳人也未必呢。”
顾邵想到那人连弹琴都弹错了,实在无法想象这会是什么佳人:“莽汉还差不多。”
吴澈顿觉无可奈何:“不可妄议他人。”
顾邵撇了撇嘴,他就要妄议。弹错了,还不让说不是了?就因为这场莫名其妙的经历,顾邵对长公主府也没了什么好感了。他喜欢直白的,高二公子这样别别扭扭奇奇怪怪的人,他相处不来。
两个人临湖而坐,过了一会儿,顾邵犹豫着问道:“吴兄啊,你往后可有什么打算?”
“打算啊……”吴澈轻笑一声,“打算先做两年庶吉士,往后再谋个外放的职位,挣出了实绩,再回京城来熬资历。”
吏部的考试已经结束,吴澈觉得自己考得不错,不出意外的话,肯定是能考中庶吉士的。考上了他便安安心心地在京城待两年,余下的,是之后要谋划的事。
顾邵挠了挠脸颊:“那你会接家里人过来住吗?”
“爹娘在府城的老宅里头住惯了,上回写信回去,他们说不愿意搬过来。在这家里还有弟弟,总不好让父母为了我一个人搬来京城。这边有伯伯一家照应着,也不会出什么大事。至于妻儿,那自然是要接过来的。”
顾邵弱弱地问了一句:“接来,住江宁侯府?”
吴澈闻言诧异地看了顾邵一眼:“怎么会住在江宁侯府?那毕竟是我伯伯家,既已分家,便不好再久住。我家原先在京城有别的府邸,等过些日子授了官,派人去打扫打扫便能过去住了。”
顾邵听得满心羡慕。他倒是忘了,这位也是个家底丰厚,不缺房子的主儿。
真的只有他一个人这么穷吗?
顾邵不死心地环视了周围一圈。能被长公主邀过来的,无一不是世家公子,单看穿戴气度,也知道他们过得是什么富贵日子。看来,真的只有他一个人这么穷了。
考中了状元之后,顾邵本来还想将自己爹娘弟弟妹妹接到京城里头来,让他们看看京城里头是何等的繁华,可如今,没有本钱的他真的是寸步难行。
难道他真的要租一辈子的房?
顾邵在心里流下了卑微的眼泪,他好苦!系统这个不中用的小垃圾,连几间容身的小房子都给不了,要他有何用?他好不容易才考中了状元,给点奖励不行么?话说回来,系统的奖励,除了一开始的字帖,便再也没有了,真是个抠门鬼!
系统听到顾邵的碎碎念,却也懒得搭理他。
在长公主府备受打击后,顾邵有气无力地跟郑嘉裕离开了。
他跟郑嘉裕一个马车,尚书夫人一个马车。中途路过东街的时候,顾邵忽然出声,让马车停了一会儿。
他心情不好,想要甜一甜。这家是整个京城最大的一间甜食铺子,里头有各种各样的糖,比他在金坛县买的还要好吃。
贵是贵了一点儿,不过顾邵还是负担得起的。他虽然没有钱买房子,但是也没有穷困潦倒,买糖的钱还是有的。
郑嘉裕并没有下来,顾邵一个人收麦收入的来到了铺子里头,直接冲着最甜的最好吃的地方去了。
只是看了之后,顾邵却忽然顿了下来。平日里怎么看怎么好吃的糖,如今怎么瞧着觉得平平无奇?
顾邵想着系统给他看得那些糖,再看眼前这个,总觉得没有滋味儿。
他在柜子前头站了许久,旁边的小二看到了,以为他挑花了眼,赶忙过来问道:“公子是要买什么呢?咱们铺子里的东西,样样都好吃。”
顾邵为难了。
这会儿,他并不觉得这里头的东西好吃,一样都不好吃。他转过身看着小二,抱着一丝期待地问道:“你们铺子里什么糖都有吗?”
“瞧公子您说的。我们铺子在京城里也算是数一数二了,什么样的糖没有?”小二说起这话的时候,还一脸骄傲,“公子您想要什么,直说出来,我给您现就是了。”
顾邵信以为真,还有点儿高兴,立刻描述了起来:“那种亮晶晶的,透明的,上面裹着一层好看的糖霜,还有果味儿,闻着便叫人欢喜的糖,你们有吗?”
小二脸上僵了一下。
“敢问公子,这糖可有名字?”
顾邵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很想吃。
“那又是什么味道呢?”
顾邵犹豫了,不确定地道:“大概是,酸酸甜甜?”
“公子没有吃过吗?”
顾邵讪笑着摇了摇头。他要是能吃,至于在这儿找么。就是吃不到,心痒痒,才这样不死心的。
小二如今的脸色已经不大好看了,他觉得顾邵是在耍他,又想着这人该不会是在砸场子的吧?这么一想,待顾邵也没那么客气了,冷着脸,恭恭敬敬地准备请顾邵出去。
顾邵也不是看不清脸色的。见他这样,便知道这糖今儿是吃不成了,没准儿以后都吃不成。
从铺子里出来之后,顾邵整个人都垂头丧气,闷闷不乐。
小二瞧着他的背影,面色还有几分愠怒。
旁边的人见状,便问道:“怎么了这是?”
“没事儿。”小二轻飘飘地揭过,“长得这么好,无奈是个傻子。”
这样的糖,莫说他们铺子了,便是整个大齐也没有吧。大白天的,说这样的话,不是蠢就是傻!
小二的编排,顾邵也听不见。
他回了尚书府之后,便一直在琢磨着要不要跟系统示弱。
先答应他,等拿到了糖之后在说。至于之后要不要封侯拜相,那是之后的事儿,系统真要逼着他,他就敷衍过去呗。
还能怎么办,毕竟他这么穷。
顾邵算盘越打越响,结果,还没等他跟系统服软,授官的日子却先到了。
这日一早,顾邵与同年进士一道,等候礼部授官。
虽则他被授予修撰是殿试之后就被定下来的事,但真正到了授官这一日,真正尘埃落定之时,顾邵却还有几分恍惚。
他真的,做了京官了,还是个修撰。
第92章 仇人见面(二更)
授官之后,顾邵只恍惚了那么一会儿,待看到大殿中的其余人之后,又瞬间清醒了下来。
纵然被授了官,可他依旧还是个小官儿,翻不起一点儿水花的那种。
顾邵本来觉得自己这个状元十分的气派,加上这些日子耳边全是溢美之词,以至于连顾邵自己也开始信心倍增,觉得自己很是了不起。
可是这了不起的时间也太短了些。一转眼,他变成风头无两的状元郎,变成了从六品的修撰。
这殿中站着的,除了他的同年,哪个官位都不比他高?
顾邵正碎碎念着,却也不知怎么回事,忽然感觉背后有人在看他,看着他无端冒起了一身冷汗。
顾邵悄悄转身抬头看了一眼。目光对上的那一刹那,顾邵一下子便看到对方眼中的恶意。
顾邵顿了一会儿,而后恶狠狠地瞪了过去。
同样的恶意满满。
对方显然没想到他会这样嚣张,脸色都凝固了一会儿,待反应过来顾邵是在挑衅之后,面色更冷了许多。
冷就冷,顾邵也冷着脸。他知道这人肯定比他官位高,可就像晋安先生说得那样,不喜欢他的人,不管他做什么都不喜欢他,更何况这人一开始便对他有那么大的恶意,瞧着就不像是什么好人。他不给自己面子,那自己做什么要给他面子?
顾邵在心底嗤笑了一声,转过身站定。
不过冷静之后,他还是问了一句:“系统,方才那人是谁啊?”
问完之后,顾邵还有点忐忑。
这两天为了糖的事儿,他跟系统一直闹别扭。准确的说是顾邵单方面地闹别扭,系统自始至终都不屑于接招。顾邵以为冷着它几天之后,它就会乖乖地就范,可他都冷了这么多天了,愣是没见系统退步。
是以,顾邵也只有先出声,才能打破这样的僵局。
好在系统并没有跟顾邵一般见识。它对顾邵的小心思视若不见,听顾邵问起来了,便淡淡地回了一句:“是李侍郎。”
“……嗯?”顾邵愣了一会儿,“是李家的那个李侍郎?吏部的那个李侍郎?”
这朝中可是有两个李侍郎。一个是跟顾邵有血海深仇,吏部那个;一个是与顾邵无关,如今户部的李侍郎。这两人都姓李,且都是侍郎,同僚为了区分,但凡两人在一处的时候,都将户部侍郎李大人称为小李大人,只因他年岁稍微小些。
顾邵自然希望,如今这位李侍郎,是那位小李大人。
然而系统终究还是让顾邵失望了。
“这是跟你有仇的那个。”
顾邵瞬间心就凉了半截。他犹豫了一下,又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那李侍郎还在打量着他,目光不善,仿佛伺机而动的豹子一般。
顾邵本能地不喜。
“看来这个李侍郎跟我是不死不休了。”
“宿主知道就好。”这新仇旧怨,加在一起可不是要不死不休吗。不过,系统嘲讽道,“以宿主之弱不禁风的小身板,估摸着杠不住几顿搓弄便会被弄得身败名裂,连老家都回不去。”
顾邵生气了:“你怎么老是这样,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咱们俩可是一路的。我若是被人害了,你又能好到哪里去?”
系统瞥了他一眼:“我高兴。”
顾邵狠得牙痒痒,高兴个屁!这个小垃圾!
系统还在那说着风凉话:“这李侍郎为官多年,手段老练,想要整治你有的是法子。悄悄宿主又是个不中用且不上进的,还能怎么办?只有挨打的份。”
顾邵双目放空,左耳进右耳出,就是不接话。
“你若肯上进,朝中自有能将你护的好好的人,也自有对付李侍郎的办法,说不得,连将他彻底赶出朝堂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
系统说了半日,见他没反应,便不再开口了。
读书这种事,它可以逼着顾邵;但是做官,系统却不能逼着顾邵做。
它是渣男改造系统,既要改造,就该从里到外地改造。一味地压迫,终究不能让人变得有多好。虽然现在顾邵是有些人样了,也有了恻隐之心,懂得了不少道理,但是离心甘情愿做个好官,还有好长一截路。
系统想着放在商城里的糖,觉得单纯利诱似乎也不行。
对付顾邵这种人,利诱只会让人顺杆往上爬,威逼为主,利诱为辅,方才是上上之策。
顾邵不知道只这么一会子,系统就转变了战略,他还在琢磨李侍郎的事。
琢磨了一会儿,顾邵还是没琢磨出什么办法,暂且决定走一步算一步。
目前来看,他一个吏部侍郎,应当插手不到翰林院的吧。
大概是觉得自己暂时安全了,又想着反正对方已经恨透了他,是断然不会放过他的。顾邵想通之后,恶从胆边生,复又转身,又冲着李侍郎凶狠地瞪了几眼。
李侍郎惊诧不已,待要警告过去的时候,顾邵却已经转过了头。
他暗暗生气,却也不好发作。正按住自己的火气,告诫自己不要与傻子一般见识,可下一刻,那人却又转过了头,满是挑衅地看着他。
李侍郎攥紧了拳头。
“怎么了?”旁边一位大人见他一直盯着那边,一副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的愤怒模样,颇为不解,“那边有什么人?”
“厚颜无耻的小人。”
李侍郎压抑着情绪,挤出了这几个字。
那位大人愣了一会儿,以为自己听错了。再问起来的时候,李侍郎已经恢复了正常,三两句便将这件事给应付过去了。
顾邵把人给得罪透了之后,心里也没生见怎么高兴。他以为戏弄李侍郎会让自己暂时忘记自己是个穷鬼的事实,万没想到,李侍郎竟然这么不顶用。
弄得顾邵心里不舒服,又想瞪他了。
授官之后,顾邵转道回了尚书府。
在胡老夫人和郑先生那儿打了一声招呼之后,顾邵有些精神不振地离开了。
他走之后,胡老夫人还颇为不解地问了句:“这孩子到底怎么了?”
平时她看顾邵总是一副乐呵的样子,看惯了,便觉得这孩子天生就该乐乐呵呵的,如今乍一见到他郁郁寡欢,胡老夫人浑身都不得劲儿。
“这刚刚才授了官,按理说应该高高兴兴的才是呀。”胡老夫人嘀咕着,“奇了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