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燕禹一怔,忍不住气笑了,亲昵道:“朕在皇后这儿失宠了,你啊你,让朕怎么说你才好。那朕这个大男人也不打扰你们女人之间的悄悄话了。皇后保重身体才是。”
“臣妾晓得了。”
顾燕禹来了不超过十分钟,又急急忙忙的走了。
楚笙和王嫣一起恭送皇帝。
顾燕禹走得很快,脚步匆匆,一点也不像放假的样子。
楚笙搞不懂,算上昨天,这是第二次了。
昨天特意去她寝宫,今天特意来御花园,两次都有重要人物,她,以及皇后。
这两次不同寻常的探望,让楚笙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
她面上不懂声色,对王嫣笑道:“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感情真好。”
王嫣抬起手帕轻捂住自己的嘴,眉眼弯弯道:“这是说什么话?本宫也不过是占了个怀孕的便宜,只是这几天皇上才关心的勤了。”
提到孩子楚笙便不愿搭茬了。
楚笙在宫斗上,就是赵括,纸上谈兵厉害,实际操作却抓瞎。
这种提到子嗣的问题,说得越多越错。
于是楚笙转移话题道:“这夏天才到,天就这么热了,皇后娘娘要不要回宫乘凉?”
王嫣点头,暖春上前扶住王嫣,一行人朝甘泉宫走。
王嫣走得慢,楚笙大长腿也不能越过皇后走前面去,便只能苦兮兮地跟在王嫣后面。
时不时的还要应付一番王嫣的打探。
譬如楚笙家在哪里,入宫前家里几口人,生活怎样这种话题。
楚笙虽然知道这些问题里可能有坑,但她两眼一抹黑,只能按照自己的想象有根据有逻辑的乱答一通。
楚笙一直防着突然有人撞她,而她又去撞上皇后这种狗血戏码的发生,不然到时候身上长八千张嘴也说不清。
好在一路平安回了甘泉宫,王嫣今天的运动量显然超标了,很快就回寝殿睡了。
没有皇后应允,甘泉宫是不能乱走的,楚笙只好呆在偏殿里重拾老本行——看话本。
这个时代的话本样式惊人的多。
瑜朝民风极其开放,文娱业发达,文人披马甲写话本的事情也屡见不鲜。
不过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偏爱,瑜朝还是很流行穷书生和富小姐的故事,或者是穷书生和狐仙的故事。不管怎么说,男主都是穷书生就对了。楚笙很快就看腻这类话本,转战一些喜欢写地理风俗山川神话的故事了。
比如楚笙现在手上拿的这本。
它描写的就是林夫人的家乡,扬州。
这个系列的话本是楚笙从上书房借来的。
上书房名义上是皇子们学习知识的地方,但目前顾燕禹一个儿子都没有,上书房长期空置,便成了放一些所谓的“不入流”的书的地方。
这类书上不得台面,进不了藏书阁,便放在上书房给一些妃嫔当作娱乐。
这本书上写扬州,没有像现代一样先给幅地图,精确地说扬州位于哪里哪里,然后再介绍。
它开篇便写一被父母遗弃的孩子,被扬州城内一老乞儿捡来喂养,从弃婴变成小乞儿,透过这乞儿的眼睛,看扬州的种种。
比如扬州一家叫狗打肉包子的店,名字奇怪老板却极其心善,经常施舍乞儿吃的,所以这家的肉包子在乞儿眼里是全扬州最好吃的。
这样带有强烈主观意志,还写得十分真实的话本,令楚笙爱不释手,好像她跟着这乞儿把整个扬州城都走遍了一般。
她知道扬州城哪个桥洞下能听到画舫上最美的姑娘奏曲,也知道扬州哪条街上有最纨绔的公子哥夜夜笙歌,更知道扬州城里哪家破庙最隐蔽冬日里最暖和。
扬州的一切都摊开在她眼前。
午膳晚膳楚笙都没见到王嫣,于是她便看了整整一天的话本。
直到冬梅冬兰进来吹灯,楚笙才意犹未尽得睡下。
第二天神清气爽地起床。
见到王嫣,却发现她恹恹的,一副精神头不太好的样子。
楚笙和王嫣今早一同用早膳,本着小心谨慎的精神,楚笙在王嫣动筷后,还是问了句:“皇后娘娘可是昨晚没歇息好?”
王嫣揉着额头,疲惫道:“昨夜不知怎的,一直做一些不着边际的梦,今早起来浑身乏力。”
楚笙眨了眨眼,咽下口中的青菜道:“太医来看过了吗?”
王嫣看她吃得坐立不安地样子,又勾起一抹微笑,道:“听闻楚贵人殿里养了只白兔子,不知这白兔子好养吗?”
楚笙怔住,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养兔子了,还是顺着王嫣的话道:“兔子嘛,吃草就行,应该是好养的。”
王嫣只是撑着头笑,楚笙被她笑得浑身发毛,碗筷都放下了,不敢再吃。
王嫣好半响笑够了才道:“楚贵人今日便回天河殿吧。本宫这两天,过的很开心。”
楚笙心想,真是够了,这种全世界都知道的比她多的感觉,太难过了。
突然叫她来,突然叫她走,这皇后不愧是能嫁给顾燕禹的,两口子瞬息万变的心情,别人真的抓不住。
王嫣还是很有良心的,早膳后,不仅轻声细语地跟楚笙地聊了会儿话本,还赏赐了楚笙不少布匹首饰,让几个小太监过来给楚笙送回天河殿去。
楚笙踏出甘泉宫的大门,王嫣的笑就冷了下来。
春夏秋冬四个宫女全站在王嫣面前低着头。
王嫣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面无表情道:“所有情报都不对。是你们出了问题,还是那边出了问题?”
暖冬站出来道:“奴婢只打听到这么多了。那边也是。”
王嫣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遍,眯眼道:“定是有人早就抹去了有价值的消息。江王没那么大本事,但她又不认识晋王……”
暖冬道:“会不会是……”
王嫣道:“说不准,但是他没必要。他防备我王家,又何尝不防备萧家?来个身份低微的歌女,谁也猜不透是什么意思。这几天本宫试探的够多了,再多就不合适了。帝王心术,不就是这样吗?”
暖冬又道:“娘娘,那边问您,这宫里是否还需要人手?”
王嫣讥讽一笑:“不用了,本宫倒要看看,谁敢动本宫。”
如果楚笙在这里,她入宫后的迷惑就会被开解大半。
同时还会为自己在宫里的隐私感到深深的担忧。
但可惜她现在不在。
归心似箭的楚笙恨不得马上回天河殿,但是她在半路就被人截住了。
这人还挺眼熟的。
顾燕禹身边的贴身太监司公公。
瑜朝没有“九千岁”的说法,太监的权力极低,但司公公既然能混到皇帝身边,那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此刻司公公笑眯眯地带着人站在路中央,虽然看起来春风和煦,但楚笙明明看见他脸上写满了四个大字——来者不善。
却说这头,一天前。
本名顾楚的楚固,在天河殿呆了将近三个月后,终于出宫呼吸了新鲜空气。
他一出宫就先去找了江王。
江王彼时躺在软榻上,一身大红袍松松垮垮,又因他肤色极白,纸醉金迷的气息弥漫整个房间,江王陷在其中,称得上花枝招展,鲜艳夺目。
顾楚一进去就闻到满屋子的脂粉味,先呛了两口,才满面嫌弃地喊自家弟弟:“你怎么白天也如此放荡?”
江王醉眼迷离的,看见晋王还以为自己花了眼,听到顾楚冷冷的声调,才起身让屋内所有人都出去。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我府上?”江王坐到桌子旁,递给顾楚一杯茶,示意他坐下说。
顾楚道:“我出宫了。”
江王喝了一口茶醒酒,道:“嗯,是该出来了。”
“你把楚笙送入宫,到底所为何事?”
江王喝茶的动作顿了下来,一双凤眼看向顾楚,似要把顾楚整个人看穿。
顾楚一动不动与江王对视。
过了片刻还是江王先挪开双眼。
他轻声道:“救命。”
顾楚眼睛微眯,道:“救什么命?”
江王笑了:“救你我的命啊,好哥哥。”
“楚笙能救我们什么命?”
江王把杯中茶一饮而尽,把玩着空杯子,缓缓道:“二哥,你可知楚笙的真实身份?”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铺局啦。
弱智小星,在线做法。
本文智商最高的人物——作者本人。
所以大噶就不要对文里的权谋描写有什么期待了。
伏笔很多倒是真的(。)
在日三的道路上一路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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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送货上门
楚笙,父母不详,捡到她的养父是个赌鬼,常年在云街晃荡,白日做完农活就进赌坊,晚上睡青楼,家里穷的响叮当。楚笙就是那小可怜,父亲拿她当空气,什么也不教,最后还把她给卖进天音楼。
乍一看这就是个不幸的女婴遇上渣爹了,但是她的养父曾经的上司,名叫于鲜。
这个名字往前翻三十年年,皇都皆知。
然而整整三十年,前尘往事尽销。
先皇马背上得天下,硬生生把前朝推翻,建立瑜朝,还天下百姓一个和平年代。
顾燕禹继位后,因为他爹厉害,他自己也厉害,瑜朝空前强大,所以就算是那些活得久的老百姓,也不愿再去回忆前朝之事了。
人们愿意遗忘,不代表事情真的就无人可知。
至少江王就知道,于鲜曾是前朝赫赫有名的大将,用兵如神,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曾为前朝立下过汗马功劳。
然而美人最怕红颜变枯骨,英雄也怕壮年变迟暮。先皇亲征,大败于鲜,于鲜不堪受辱,于苏城城门拔剑自尽。苏城是皇都的最后一道防线,突破苏城,便可直入皇都。
据江王所知,于鲜部下都在那场攻城之战中全军覆没,二十万大军十不存一。于鲜所有心腹也追随于鲜而去,个个烈性。
连先皇都叹过于鲜若不愚忠,他和他的部下活下来,替先皇效力,未尝不会再扬威名。
楚笙的养父姓张名斜,曾在于鲜军中当差,于鲜吃败仗之前,张斜刚刚被提携做校尉。
于公于私,张斜都不算是于鲜的亲信,于鲜身死,张斜便从此消失在皇都。
直至楚笙出现。
江王虽是纨绔,但他纨绔得颇有魏晋名士之风,一言不合就捧人。热衷搜集各种各样的野史,各地风俗文化,以及地理山川变化。放在现代,江王妥妥的是半个民俗研究学者。
一些偏的,隐晦的事情,江王还真就知道。
整件事下来,最蹊跷的在于,楚笙进宫后,张斜又消失了。
像张斜这样卖女求荣的赌鬼,活过一天算一天,花光了女儿的卖身钱静悄悄的死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江王不觉得这是巧合。
从楚笙牵扯出张斜,又从张斜牵扯出于鲜,于鲜这个名字代表的是前朝,是先皇。
顾燕禹有皇帝都有的通病——控制欲,又因为顾燕禹确实是双商皆高的人,他自信到自负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的事情。顾燕禹完全没想到张斜会和于鲜有牵扯。
先皇打天下时顾燕禹还在襁褓里吃奶,待到先皇举事成功,顾燕禹也才刚到垂髫之龄。
前朝许多事情顾燕禹都不甚清楚。
张斜和于鲜的关系,若不是江王人脉够广,这些陈年旧事也是挖不出来的。
把这些事情和顾楚一说,房间里顿时静了下去。
顾楚垂下眼帘,目光随着氤氲蒸腾的茶水气,无限放远。
他早早得到江王的消息,说顾燕禹对天河殿有所怀疑,他得尽早出宫。
顾楚武功称不上天下第一,但“旷世奇才”四个字形容他并不过分,瞒着顾燕禹出入皇宫并不是难事。
昨天他彻夜难眠,在黑夜里将自己生活过的痕迹一点一点抹除。
被褥叠好,桌椅放置整齐,被悄悄改造成厨房的空房间,又被他从头到尾改了回来。
他记性很好,还记得当初那屋是什么样的。
还原这一切的过程,就像是把心上的某处地方摧毁又重建,最后装点成原来那样。
可是顾楚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什么都不一样了。
兜里再也不用留几颗小石子打野味,练功再也不用裹得严严实实,从来没向往过的皇宫里,有了他期待的阳春和初夏。
日复一日。
迎春花太绚烂了,盛开的时候一丛又一丛,掉落的时候扑簌簌的,飞扬在一片春光里,同他缭乱的思绪一起,落得满庭阶都是。那个人走进庭院,一步步,荡起漫天莫名遐思,惊得他拿剑的手也微微颤抖。
他什么都没留给她。
除了那只被他抓来当生辰礼的兔子。
“就算张斜和于鲜有关系,那又和楚笙有什么相干?”顾楚冷静发问。
江王不知从哪里摸出他那装比如风的扇子,扇了两下才慢悠悠道:“二哥,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虽然我们的皇帝大哥对前朝没那么在意,也可能觉得那些前朝余孽翻不起什么风浪。但是当那群人把女人都送进大哥后宫,而我大哥还一无所知,你不觉得,这塞人的水准太高了吗?”
顾楚道:“楚笙是你送入宫的,她若有问题,你也逃不掉。”
江王把扇子一收,得意道:“我是什么性格,二哥你还不清楚吗?皇上可不会怀疑我,他只会觉得我这个傻弟弟被利用了。”
顾楚道:“既然这样,楚笙如何又能救我们的命?”
江王道:“比起我们这两个已经在手里翻腾不出去的,还是未知的危险更可怕,不是吗?”
顾楚终于明白了,楚笙就是个替他们挡刀的。
江王和他再怎么有威胁,现在也只是拔了牙的老虎罢了,困兽之斗,翻不得身,楚笙的背后却有着错综复杂的纠葛。这种未知,比起他和江王,更令顾燕禹震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