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值什么钱。”
“就算糖糕不值钱,你也不能这样浪费,我给你的月钱,你反而把月钱全花在我身上了,也不为自己多考虑一些。”缈缈一本正经地道:“等你以后成家了,可处处都是要花钱的地方,现在把银子攒好了,以后才好娶媳妇。”
她顿了顿,在容景的注视之中,还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上回听奶娘这么说的。”
奶娘的儿子不住在府中做事,隔一段时间就会来看她。缈缈撞见过几回奶娘数落儿子,如今都能将话背出来。
容景道:“我要考虑的,也就只有小姐一个人。”
缈缈:“……”
缈缈与他大眼瞪小眼许久,率先转头移开了视线。
再好吃的东西,吃多了也会腻,这回缈缈拿着糖糕,却没了原先的期待。她想了想,干脆便分了容景一半,让他陪着自己慢慢吃。
容景将小小的糖糕拿在手中,他垂眸看着糖糕上的桂花,耳边听着小姐嘀嘀咕咕说他奇怪,看了许久,忽然开口道:“小姐还有没有想过京城里的事情?”
缈缈动作一顿。
她慢吞吞地把糖糕放下:“京城里的事情……还有什么好想的。”
“我这几日就在想着这些。”
“你想这些做什么?”
“若是……若是小姐没有回到桐州,而是留在京城,或许会受很多苦。”
“……”
杨家并非是好人,能为了退婚想出这等阴险手段,容景收了信之后,便忍不住多想。若是缈缈没有回到桐州,若是那日杨新立闯进来时缈缈没有来得及逃走,他以为离开时自己安排的足够妥当,可又发现还是不够。
失了清白的姑娘,若是身边连个护着的人都没有,就已经要遭受风言风语,更别说杨家人别有用心。许副将的妹妹故意隐瞒此事,若是连他的名号都不能借,缈缈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在虎狼环绕的杨家会过上什么日子,容景不忍多想。
也幸好缈缈机敏,及时逃走,又离开了京城,碰巧与他撞见。要不然,等他在桐州的事情办完以后,再回到京城,或许他的将军夫人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哪怕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可愧疚却如排山倒海将他吞没,令他心神不宁。
要是人都没了,再报仇还有什么用?
容景哑声说:“是我的错。”
缈缈从回忆之中回过神来,又纳闷地朝他看去:“我在京城里发生了什么,怎么又成了你的错?”
“是我没有保护好小姐。”
“可那时你也不认得我。”
“小姐有危险,就是我的错。”
“……”缈缈叹气:“唉,你这呆瓜。”
上辈子她留在京城,也的确是吃了不少苦头,可除了杨家人之外,缈缈也知道怪不了谁。管家等人远在桐州不知道她的事情不说,就说眼前这人,那个时候还不知道在谁家当护院呢,与他有什么关系?
可又想想,要是她上辈子就遇到这人,不介意她已失清白,一心为她打算,在那个噩梦环绕的京城里,要是真有这样一个人,说不定她都舍不得死了。
要是她死了,说不定这呆瓜还会去为她拼命呢。
缈缈拍了拍手中碎屑,说:“都没发生的事情,你就别放在心上多想啦。”
容景不吭声,抿紧了唇,脸色绷得紧紧的,一看就还介怀的很。
明明是自己吃了苦头,可这会儿缈缈还能面不改色地去安慰他:“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去京城了,杨家人也不会千里迢迢赶到这儿来,以后我与杨家连面都见不着,想这么多,你还不如多吃两快糖糕呢。”
缈缈很放心。
这辈子她跑得快,嘴巴也紧,也没有对杨家人透露自己的家产如何。杨家人只当她是一个小孤女,哪里会瞧得上她,巴不得她自己走得越远越好。
容景回过神,对着面前糖糕,一时又有些发愁,后槽牙仿佛都疼了起来。
他瞥了缈缈一眼。
今日的小姐仍旧是桂花糖味,脸颊上的酒窝娇俏又可爱,仿佛盛满了桂花糖,瞧着比糖糕还要更惹人喜欢一些。
他仓促收回视线,又垂眸去盯着糖糕上的桂花瞧。
这样好的小姐,怎么就有那么多人想要害她呢?
容景抿了抿唇,说不清心中想法如何,只从心里本能觉得,他更想娶小姐了。
……
京城。
杨二叔已经顺利回京述职,又开始忙碌了起来。
他们一家都在杨家住了下来,府中一直为他们留着院子,安置好了,杨二婶便忙碌走动起来,与自己离京之前交好的夫人们重新拉好关系。
等一波走动完,她回府时见到杨新立也正好回来,寒暄之后,心中不禁咦了一声。
要是她记得没错,她们回来没几日,她的妯娌便过来打听了好几次关于林家的事情。杨二婶哪里不知道她打的什么念头,却也没藏着掖着,该说的都说了。
只是她以为,这事情本应该是由她这侄子亲自去办。大夫人可不是什么耐的住性子的人,按理说早就该派人去桐州了。可杨新立还在京城,杨家也没少了哪个主子,这么一瞧,似乎是随便找了一个下人就打发了。
杨二婶心中唏嘘。
可怜她那外甥女,原先她见到时,也是千娇万宠的,如今却是一个下人都能欺负到头上去。
杨二婶心中叹了一声佛号,却也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杨家若是真得了好处,那自然也少不了她的一份。要怪就怪林家富贵,藏着掖着不与外人说,连着亲近人都防。
第21章
缈缈并不知道京城已经派了人过来,如今已经正在赶往桐州的路上。
她被限制了出门的次数,在家中呆的久了,反而有些无聊起来。平日里有什么想要的,也都是下人跑腿买来,铺子里的管事有事也是到林家汇报,至于家中内外的事情,一切都还有管家与奶娘处理,她在家中反而无所事事的。
奶娘见她待得焦躁,便提议道:“不如小姐出门去散散心,去城外观音庙中拜拜。”
“拜菩萨?”
奶娘应道:“听闻城外那观音庙十分灵验的很,那些多年生不出孩子的夫妻去拜了,回来就有了身孕。大夫说小姐这胎怀的不容易,去观音庙里拜拜,菩萨保佑,让小姐少受些苦。”
缈缈摸摸肚子,听了之后,也有些意动。
众人很快便决定好了行程,找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便出门了,奶娘陪着她一块儿去,而容景这个保护小姐安危的护院自然也是要跟上。
只有容景听到他们要去城外观音庙的时候迟疑了一下:“我听说桐州城外,似乎是有山匪的。”
“那山匪在桐州城外待了这么多年了,也没有闹出过什么大事,平日里大家都从那儿经过,也没有听说过谁遭遇过什么意外,你也太过紧张了。”奶娘并没有把这放在心上:“平日里出城进城可都要经过那儿,每日这么多人进进出出的,也没有发生大事。若是有,官府早就去派人围剿山匪了。”
容景仍然皱着眉头:“可小姐还怀了身孕。”
奶娘看了缈缈的肚子一眼,一下也变得犹豫:“小姐如今是受不得一点惊吓的……”
缈缈眼巴巴地看着他们俩。这可是自己难得的出门机会,眼见着两人一应一和就要取消了,她连忙说:“我不碍事的。”
“小姐的身体最重要,怎么能不放在心上?”
奶娘这边行不通,缈缈便眼巴巴地朝着容景看去,目露祈求:“你是我的护院,若是我遇到了山匪,你也能保护我。有你在,我也不用担心会遭遇什么危险的。”
容景与她对视一眼就撑不住了,犹豫半晌,也跟着她一块儿朝着奶娘祈求看去。
奶娘:“……”
奶娘没好气地道:“这反而我成了恶人了?”
管家拉来一辆马车,众人收拾妥当行礼,由容景做了车夫,几人便朝着城外观音庙去了。
马车里,奶娘握着缈缈的手,口中还道:“小姐今年过得可不太好,又是老爷夫人去了,又是在京城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如今回来了,坏事也还是不少。小姐在庙中拜拜,去去晦气,接下来可就会好起来了。”
“等小姐的孩子出生了,再给小姐找一门好亲事,有人与小姐一道抚养孩子,小姐也能省心不少。”
“奶娘!”缈缈视线往外看了一眼,马车行驶晃动,车帘偶尔晃起来,露出坐在外面的人影。缈缈只看了一眼,然后飞快地收回了视线:“你怎么又说这种事情了。”
“我可是认真的!”
“这事还不着急,再说了,有你们帮忙,我也累不着的。”缈缈的声音都低了不少,小声催促:“你不要再提这事了。”
奶娘张了张口,还想要说点什么,只可惜她还没来得及说,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外面马叫声响起,马车里的人也下意识地往前倾倒,险些滚了出去。
奶娘连忙扶着缈缈坐稳,不禁板起脸来,掀起布帘就要骂人,可她第一个字都还没说出口,剩下的话就被吓得咽了回去。
马车已经出了城,周遭本该空无一人,可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一群人来,个个手中都拿着锋利的刀刃,满脸不善地指着马车。
奶娘连忙松手躲回了马车里。
“奶娘?”
奶娘捂住了她的嘴巴,小声道:“小姐,别出声。”
缈缈也不禁紧张起来。
她虽然没看见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可看奶娘这么紧张的样子,也知道定然是遇到了什么危险,再联想起平日里桐州外山匪的传闻,顿时脸色一白,缩进了奶娘怀里。
平日里这条路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从未有人出过事,怎么偏偏他们这么倒霉?
她紧攥着奶娘的衣袖,一面还反过来安抚:“奶娘放心,还有丁鹏在,他身手了得,定然不会有事的。”
马车外,容景一动不动,冷静地看着眼前人。
若是他猜的没错,这些人便是城外山头上的山匪,也是他要调查的目标。容景视线微微往旁边移,果然在树影斑驳间隐约看到了人影。那些应当是他的人,容景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暂时别出来。
先前他以将军身份来到桐州时,也刻意遮掩,这些山匪应当并不知道他的模样。
他扬声道:“不知诸位有何要事,若是无事,还请诸位让开,我们还要赶路。”
那些山匪问:“马车里头的是林小姐?”
容景微微皱起眉头,马车里的缈缈也听到了,脸色煞白。
这些人竟然是冲着林家来的。
容景:“诸位既然有备而来,那有何目的直说就是。”
山匪头子冷笑道:“我们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请林姑娘上山头说说话。”
“然后呢?”
“什么?”
容景面不改色地道;“是要求财?还是用林小姐做人质,威胁桐州城里的什么人?”
“你……”
“我们小姐平日里深居简出,也并未与谁交好,几位事先调查过,又大费周章地来拦路,应当只是求财了。”容景从怀中掏出钱袋,掂了掂,里面装着满满的银子。“既是为了银子,又何必这样麻烦。”
山匪们互相看了一眼,领头的人又道:“既然你这样识趣,就将林小姐交出来,我们不伤人,只求财,只要她把林家家产尽数奉上,我们就不会为难他。”
容景抬起眼,冷淡地扫了一眼他们:“你们口气倒是挺大。”
“既然你清楚,就识相一点,把林家的小姐交出来。”
容景把那一袋银子收回怀中:“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转过身,撩起布帘探入半身,见马车里的缈缈被吓得满脸惊惶,脸色苍白,容景不禁放柔了脸色,温声哄道:“小姐别怕,在马车里等着,别出来。”
缈缈惶惶不安地点了点头,眼角还有些红。
容景面上镇定,无半分惧色,竟是令她也情不自禁地安下了心。她只见自己的护院松了手,车帘落下,竟是要赤手空拳与这么多山匪搏斗了。缈缈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拉他,可她却拉了个空,又被奶娘拽了回来。
外面是一片兵刃碰撞声,奶娘连忙捂住了她的耳朵,将她揽入怀中。冰冷的手掌挡住了大半声音,可她仍然能隐隐约约听到外面的动静。在马车里什么也瞧不见,她也不知道外面情况如何了,可却忍不住想出自己的护院浑身鲜血的模样。
缈缈攥紧了衣角,心中后悔不迭。
明明他们都劝过了,为何自己还要固执地跑出来,若非如此,今日也不会遇到这种事。她明知道桐州有许多人惦记着林家,竟也不知道小心防范,还招惹了麻烦过来。
若是今日出了什么事,她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外头的动静渐渐低了下来,缈缈的心也提了起来。
她屏住呼吸,奶娘松了手,她仿佛听到了有远及近的脚步声,而后一只沾了血的手伸了进来,撩起了马车布帘。
直到看见容景的脸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她才浑身一松,泄了力倒在奶娘怀中。
容景依旧是方才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小姐,无事了。”
缈缈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吸了一口气。
“那些山匪……”
“都已经被打跑了。”容景微微侧过身,让出了一大片空档,让缈缈看的清楚。外面歪歪斜斜倒了一群人,武器散落在地上,就是那些山匪。
“你,你……”
“我没杀人。”
缈缈忽然闭上嘴巴,没了话。
容景又站回来,挡住了她的视野:“我会将这些人交到官府。小姐是否要继续去观音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