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百官过年还有一段日子可以休息, 可容景是武官, 还掌管着京城布防,缈缈知道, 他能抽出空陪自己几日已经是很不容易。
“不着急。”容景摇头,说:“我已经与杜大人提过, 杜大人也答应与我调换。”
缈缈疑惑:“你哪里有空闲?”
“休息几日,之后再忙一些。”容景目光温和地看着她,又摸了摸她的肚子。现在肚子里的孩子已经能够有反应,当他的手摸上去时,圆滚滚的肚子还会鼓起来一个小包, 像是肚子里的孩子在回应他一般。“再说, 今年日子特殊, 是我与夫人还有孩子的第一个新年,我也是想要与夫人待在一起的。”
听他这样说,缈缈便觉得心中暖乎乎的。
就算是她的爹娘去世之后, 她也有了家人陪伴在身边, 有容景在, 她便不觉得日子冷清。虽无血缘关系,可他却是天底下与她最亲近最亲密的人了。
与前辈子比,如今的日子好似过得像神仙一般。
缈缈心中高兴,口中还忍不住道:“你这样子,岂不是还要害得杜大人在大过年的没法回家了?”
“他无妻无儿,就算是过年,也是要待在军营里。既然如此,有何不可?”容景说的理直气壮,半点也不脸红。
缈缈才安心了。
有容景在,她也就不想着云珠公主的事情了,高高兴兴地拉着容景的手往外走。
“昨日我和云珠去外面逛了一圈,才知晓京城里的新年有多热闹。桐州只是个小地方,与京城却是不能比的。”缈缈高兴地道:“昨日我和云珠逛的时候,便想着要来与你走走,正巧,今日便有空了。”
容景莞尔,自然是欣喜应下。
只是他却不着急出门,先将缈缈拉了回来,拉着缈缈先去用了早膳。
缈缈吃的有几分不情愿,勺子舀起一个小馄饨,却怎么也不肯放入口中。“我昨日在外头看见了,外面有许多好吃的,昨日我和云珠就吃了不少,若是吃了早膳再出门,肚子里可就装不下啦。”
“无事。”容景神色镇定:“我在京城长大,京城的吃食,多数都已经尝过,也不遗憾。”
“……”
缈缈被他盯着,只能不情不愿地把面前这碗小馄饨吃了。南方的小馄饨皮薄馅小,将军府的大厨是京城人士,原先还不会做,只因为缈缈是桐州来的,可学了不少南方的菜式。他是宫中御厨出身,就算是一碗小馄饨也做的鲜美,可惜缈缈无心品尝,整颗心都落在了外头。
好不容易用完了早膳,她又催促了一番,容景去柜中给她挑了一条狐毛斗篷,看着她穿上了,还有些皱眉头。
“等改日我去打猎,为夫人打几只红狐狸来。”容景说:“云珠有一条红狐的斗篷,连皇上与太后都夸过,若是穿在夫人身上,一定更好看些。”
缈缈听着好笑:“难道我还要与云珠这个小辈斗艳不成?”
容景竟是点了点头,“那夫人一定是最好看的?”
“……”
如此拖延了一会儿,紧赶慢赶,才总算是出了门。
缈缈起来的就晚,出门前又拖延了一会儿,街上已经人来人往。
缈缈只昨天见过一次,可却能说的头头是道:“白日里还不算什么,等到了夜里头,那才是热闹,街上有花灯□□,城中央那广场上,还有许多表演,昨日我和云珠就在茶楼上看了许久,还有猜灯谜,只是那儿人多,我与云珠就没有进去。今晚一定也热闹的很,有将军在,将军一定会护着我,我一定要与将军一块儿去看看。”
容景听得十分舒坦。
可缈缈话中的意思却让他有些为难:“猜灯谜?”
“嗯。”
这可就太为难他了。
要他说兵法谋略,他能说上不少,可灯谜,却是一点也不会。容景当然知道这个,每一年,全京城的书生都会聚集在此,非但有猜灯谜的,还有辩论的,热闹的很,京城里不少都会凑热闹。他的夫人喜欢读书人,当然也喜欢凑这个热闹。
若是一个男人带着心上姑娘去,便定是要大出风头,好让心上姑娘为自己倾倒。他与夫人去,若是在夫人面前丢脸了可怎么好?
容景眉头紧锁。
“怎么?你不想去吗?”缈缈的语气有些失望。
容景立刻改口:“当然想。”
不就是去灯谜吗,在夫人面前丢脸,那也不算什么。
缈缈眼睛一亮,眼睛又笑成了弯弯的月牙,“我爹还在世时,每年都要带我去凑热闹,我爹可厉害了,我们桐州的书生都没有他厉害,有一年,他还赢了最大最漂亮的那盏花灯,只是给了我娘,我只能在一旁看着,别提多羡慕啦。”
容景:“……”
他摸了摸怀中,隔着衣裳摸到鼓鼓囊囊的钱袋,这才松了一口气。
就算是赢不到,买得到也是拿到。
缈缈一颗心都落到了猜灯谜上,接下来的时间也是心不在焉的。也幸好,冬日里天黑的快,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各处的灯笼一盏盏亮起,街上人声鼎沸,络绎不绝。
缈缈与容景用过了晚膳,她便心急如焚地拉着容景直朝着昨日经过过的地方疾奔而去。
猜灯谜的地方已经满是人了,灯谜被挂在绳子上,前面挤满了书生,缈缈踮起脚往里头看了一眼,顿时有些着急。
容景与她道:“还不到十五,这会儿的灯谜也不多,就算是奖励也只是平平。等到了十五那日,那才叫热闹。”
“将军原先参加过?”
容景摇头:“我巡逻时经过过,十五那日,这儿的人会特别多,也容易发生事故,要往这儿派不少人手。”
容景给她指了指,缈缈果然看到了不少巡逻的士兵。他们远远看到了容景,冲着他点头示意,并不过来打扰。
缈缈笑眯眯的:“这样就已经很热闹了,到了上元节,那得热闹成什么样呀!”
“京城的人比桐州多不少,到了上元节,街口全都被封住,连马车都进不来。”容景将她护在怀中,避免行人冲撞,一面小声对她道:“只是上元节那日我无法陪着夫人,夫人若是想出门,就得小心一些。”
缈缈摸摸肚子,也知道他的担心。
她并没有不乐意的,在他怀中欣然点头:“只要今天看过了,我就心满意足了,等明年再来也是一样,往后机会还多着呢。”
容景勾了勾唇角。
他护着缈缈,总算是挤到了里头,在一处灯谜前停了下来。
只是两人运气不太好,偏偏挑了一道十分难的,容景看一眼便撇过了头,缈缈对着苦思冥想,却想不出答案来。
旁边还有道贺声不止,大约是哪位书生猜出了答案,同伴向他道喜。
缈缈头也不抬,对着那道谜题想了许久,最后还是败下阵来:“太难了。”
容景摸了摸自己夫人的脑袋,“这儿题目多的是,不如换一道。”
缈缈小声嘀咕:“要是我爹在这儿,一定能猜的出来。唉,等会儿我一定要看看这答案是什么。”
容景莞尔。
他又护着缈缈往边上走,两人正好与几个答出了题目互相道喜的书生擦肩而过。经过时,那边书生忽然有人惊呼了一声:“容将军?”
容景与缈缈同时回过了头去。
两人没看清出声的书生是谁,却是看到了被围在中央的那个,是杨新立。
缈缈不禁叹了一口气。
真是冤家路窄。
“容将军,当真是你!”杨新立身旁一个圆脸书生高兴地道:“去年上元节时,容将军救了我一命,我却没有机会亲自道谢,没想到过了这么久,才终于见到容将军,可以与容将军好好道谢。”
容景已经不记得他了。
只是说起上元节,应当便是发生的几起事故之一。他轻轻冲圆脸书生颔首,目光落到了杨新立身上。
接触到他的视线,杨新立下意识地缩了一下,狼狈避开。
缈缈也往容景身后站了站,对于看到他,有些不大高兴。
圆脸书生看不懂脸色,这会儿还高高兴兴的:“容将军也来猜灯谜?不知道将军猜到了多少?今日的奖励很是不错,将军若是方便,不如跟我们一起。杨公子聪慧,今日可猜了不少,今日的赢家一定是他。”
“哦?”容景扬了扬眉毛:“何以见得?”
“因为昨日便是他赢走了奖励。”圆脸书生与有荣焉地道:“杨公子的才华,在京城里,也是出了名的。”
容景目光如炬,霍然朝杨新立看去。
杨新立面色僵硬,可周围人来人往,他又被围在中央,躲到哪里都不合适,只能硬着头皮迎上了他的视线。
容景凉凉地道:“看不出来,杨公子竟然这般厉害。”
还偏偏是他夫人最喜欢的那种读书人。
第73章
圆脸书生可不知两人之间的恩怨, 便以为容景这话当真是夸奖。
他还道:“容将军也许不知道,杨公子的才华是十分厉害的, 先前辩论就赢了不少人,连书院里的先生都经常夸奖他,就连杨公子的文章, 也是亲口被二皇子殿下夸过的。”
“二皇子?”
“容将军可要看看那篇文章, 正巧,前两日我刚摘抄了一遍, 今日还带在了身上……”圆脸书生说着,就要从怀中掏出来。
杨新立及时伸手拦住了他。
圆脸书生纳闷地转过头去:“杨兄?”
杨新立暗暗咬牙。
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儿碰到容景。他们家与将军府不对盘,上回他又在将军府手上吃尽了苦头, 还连累他爹受皇帝猜忌, 如今在朝堂之中行事也十分艰难, 原先面上交好的人家如今也主动避开。若不是他妹妹做了二皇子的妾, 恐怕杨家想要再出头也难。
文章自然是他亲自做, 要说差, 也差不到哪里去,只是借了二皇子的名头宣扬开来,还特地请了大儒修改,为他重新累积名声而已。因为先前的事情, 他在京城好不容易积累下来的名气遭受重创, 走在街上时, 他都隐约感觉周遭人看他的目光充满鄙夷。
杨新立勉强地笑了笑:“不过是拙作, 不敢在将军面前丢人现眼。”
圆脸书生叹气:“杨兄太过自谦,若是杨兄的才华都算作是丢人现眼,那今年春闱,我们更是没有机会。”
杨新立心想:那是自然,他特地请了大儒修改,他爹与他二叔都挑不出错来。
容景目光如炬:春闱?
若是考中了,那不就是更得他夫人喜欢?
虽说他已经知道缈缈死心,缈缈的心意他也最清楚不过,可一想到眼前这人曾经与缈缈定下婚约,容景便横挑鼻子竖挑眼,怎么也看不过眼。
尖嘴猴腮,心思歹毒,也幸好夫人早早看清,不然天仙似的夫人,一脚要踩进这泥坑里。
容景冷冷地哼了一声。
圆脸书生又将注意力放到了他的身上:“容将军是否要与我们同行?”
杨新立面色一变,连忙道:“将军是个武夫,哪里懂这些,我看将军手上连一张字条也无,想来也对灯谜并无任何兴趣。”
容景:“……”
这人是不是在挑衅他?
明知道他夫人喜欢读书人,还在他夫人面前贬低他?
缈缈站在容景身后,微微蹙起眉头,她拉了拉容景的袖口,暗示容景不要纠缠。
她的将军只懂兵书,的确是不懂的。
容景反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语气冰冷地道:“依我看来,今日的赢家不是杨公子。”
圆脸书生愣了一下,杨新立也抬起头来。
容景冷冷地看着他:“杨公子也只会耍些小聪明,想来先前的苦头还未吃够,今日便敢出门来。京城人才辈出,杨公子便敢说今日赢家是你,大言不惭。”
饶是圆脸书生后知后觉,也看得出容景态度不善。
他往后退了一步,一个是自己恩人,一个是自己好友,一时呐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杨新立握紧了拳头,只觉心中恨意加重。
若不是容大将军小题大做,他又哪里需要重新积攒名声,这会儿就应当在家中复习备考。容景也不过是一介武夫,他是知道,这位容将军的名气都是在战场上拼来,没有一点是关于才学的。
既然如此,又是哪来的底气瞧不起他?!
“容将军这番话,杨某恕不能应。”杨新立说:“今日的灯谜还未有结果,昨日也是杨某博得头筹,将军何出此言?说不定杨某今日又是赢家。”
容景沉默地看着他。
他板着脸不说话时,威严十足,每回看到他这幅样子,底下下属便战战兢兢的。也就只有缈缈敢凑上前去。
杨新立后背出了满身汗。
他硬着头皮,大胆地道:“容将军可否敢与杨某打一个赌?”
“打赌?”容景应道:“你要赌什么?”
“杨某与容将军打赌,今日的赢家一定是杨某,容将军敢应吗?”在容景应下之前,他又飞快地道:“若是容将军输了,就要与杨某道歉。”
容景嘴角微动,像是要笑,可面上却没有笑意。缈缈用力攥紧了他的手,紧张地想要劝他,可他却不为所动:“好。”
杨新立长舒一口气。
“若是容某赢了,杨公子就与我夫人道歉。”
缈缈一愣,杨新立也愣住。
“怎么,杨公子不敢?”
缈缈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抓紧了容景的手,张口却说不出劝阻的话。
她知道,将军是在为自己出头。
她在杨家遭受的那么多委屈,被杨新立设计陷害,可一直以来,杨家人从未与她低头道过歉。她自然不稀罕这一声对不起,可亲耳听到容景这样说,心中也难免感动。
她拉容景的手,忽然就拉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