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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柳宅。
柳珍珠的闺房里,烧着暖烘烘的地龙,屋子里很是有些闷热。
一把推开窗户,柳珍珠坐在视野宽阔的窗前,望着院墙外延伸进来的一株红梅树,再次想起梅林小径上朝她徐徐走来的国公爷了。
英武伟岸,顶天立地。
国公爷绝对是她十九年的人生里,见过的最具男子气魄和英雄气概的男人,这样的男人,柳珍珠看了一眼,从此脑海里就全是他的身影。
“萃雅,拿画板来。”
柳珍珠铺好画纸,磨好墨,就对着窗外那株穿过院墙的红梅,幻想着国公爷再次朝她走来,将他徐徐迈步的身姿一笔一画落实在画纸上。
正在这时,一个婆子前来找她,说是傅国公府的二房太太带着二姑娘来瞧她们母女了,柳老太太让她去正房见客。
“傅国公府的二房太太?”柳珍珠心头一喜,眼底发亮,“来的可是国公爷的二弟妹?”
婆子是新买来的,哪里懂这些,正一头雾水不知该如何回答时,柳珍珠已经提起裙摆,脚步轻快地跑出了房门,像只轻盈的蝴蝶飞奔向了柳老太太的正房。
“娘。”柳珍珠刚跑到正院门口,就连忙止了步子,改成淑女十足的小碎步,尽量举止端庄的出现在二太太邢氏和二姑娘傅宝嫣面前。
“哎呀,表妹,让你娇花一般的姑娘住在这京郊,真真是委屈死你了,看得表嫂我呀,真真是心酸极了。”二太太邢氏一看见柳珍珠,立马热情地拉住她的手,一个劲说着心疼的话。
柳珍珠立马感动地“表嫂”“表嫂”叫个不停。
一番寒暄后,几个人全体落了座,柳老太太坐在主位上试图打听二太太邢氏今日上门拜访的来意。
二太太邢氏就不是那兜圈子的人,立马将自己的来意说得透透的,气愤十足道:
“也没啥,就是我和那个郡主萧氏不对盘了十几年,只要是她郡主看不顺眼的人,就都是我邢氏的该好好对待的人,我都乐意无条件提供帮助。”
听到这话,柳老太太并不做声,观望。
傅宝嫣带着粉红面纱,扫了柳老太太一眼就知道,结盟这种事,若不拿出足够让人信服的诚意来,是不会轻易获得对方的信任的。
是以,傅宝嫣立马配合娘亲,朝柳老太太和柳珍珠浅笑道:“四姨奶和表姑姑,你们只需看看我的脸,就懂了。”
说罢,傅宝嫣轻轻取下面纱右侧的金钩,缓缓垂落。
光洁的右脸,吹弹可破的皮肤,怎么看怎么一个大美人。
可当鼻翼左侧的脸也露出来后,柳老太太暗惊了一把,柳珍珠则“啊”的尖叫出声。
只见三道深深的疤痕嵌在莹白的左脸上,触目惊心。
傅宝嫣一下子就丑陋起来。
柳老太太刚想要开口问什么,傅宝嫣就飞快重新戴上面纱,恨恨地开了口:“这三道疤痕,就是拜郡主所赐。郡主为人有多狠,四姨奶和表姑姑这回可是看清楚了。”
毁容之仇,不共戴天。
柳老太太见过傅宝嫣脸上的疤痕后,彻底信了傅宝嫣母女,知道她俩会成为她们母女对付萧氏的助力,开诚布公道:
“好,二太太和二姑娘想要从我们这里知道些什么?”
二太太邢氏见柳老太太爽快,她也立马爽快地直问核心:“四姨一家子才刚住进傅国公府,怎的还不到一日,就搬了出来?”
柳老太太自然不敢将底牌交出来,只是叹息道:
“还能是什么,不过是我的女儿珍珠那日黄昏一不小心穿得艳丽了些,在红梅林里踏雪赏梅,好巧不巧的被下值回府的国公爷给瞧见了,郡主就醋意大发,寻机生事,硬说我的女儿珍珠蓄意勾引国公爷,就这样,死活将咱们一家子给赶出了国公府!”
这话说得不尽不实,但是没关系,柳老太太能说出这番话来,已经对了二太太邢氏和傅宝嫣的胃口。
只听傅宝嫣立马愤慨出声:“郡主果真是恶心,竟能这般平白无辜就往表姑姑头上扣屎.帽子!”
说到这里,傅宝嫣又故意无中生有道:“难道,最近傅国公府里好些下人在背地里诋毁表姑姑……骂表姑姑是……”
说到这里,傅宝嫣故意不说话了。
柳珍珠的一颗心却提了起来,不由自主问道:“二姑娘,那些下人骂我什么?”
傅宝嫣欲言又止,到底别过脸去,没说出口。
二太太邢氏接过了话头,气愤道:“还能是什么,骂珍珠表妹是……专门勾引男人的婊.子!还说珍珠表妹比那勾栏院里的姑娘还贱,勾栏院里的姑娘好歹讲究钱货两清,得了银子,陪人睡一觉,就互不相欠。哪像珍珠表妹贪婪无比,一心想攀上国公府的泼天富贵,卯足了劲要陪国公爷睡觉……”
这话太难听了,柳珍珠忽的一下眼泪飙出:“我,我……”
到底是个十九岁的黄花大闺女,没经历过骂街的阵仗,听到一句“婊.子”就慌了神,更何况还有后头那些难听的话。
柳老太太则气得拍了桌案,震得上头的茶盏都跳动起来:
“岂有此理,我的闺女做错什么了?什么都没错,就被人扣上了这样的屎.盆子?那还不如一开始就做了呢,至少还得到好处了!”
二太太邢氏要的就是这句话,立马配合道:“就是,还不如一开始就做了呢!咱们珍珠表妹年轻漂亮,日后有珍珠表妹伺.候在国公爷身侧,还有郡主那个半老徐娘什么事?”
傅宝嫣也将话顶上:“四姨奶,您不知道,郡主平日里对我们二房可横了,如今我祖母还在,郡主就这个态度了,简直难以想象待祖母百年之后,郡主还会如何的变本加厉。”
“唉,若是嫁给我大伯的,是表姑姑这般温柔的人,该多好。”傅宝嫣故意这般引导。
最后说来说去,绕来绕去,柳老太太和柳珍珠都听明白了,二太太和傅宝嫣都巴不得将郡主拉下马,然后扶持柳珍珠当国公夫人。
话说到最后,双方都直白地表态,二太太邢氏挑明了道:
“一句话,我们二房一直被郡主欺压,早就看她不顺眼了,若是珍珠表妹愿意,咱们可以给珍珠表妹创造机会,先成为国公爷的女人,日后机缘巧合说不定就当上国公夫人了。”
先成为国公爷的女人?
也就是……先爬床?
柳珍珠有些羞涩,没接话。
柳老太太在女人堆里混迹长大的,非常懂得一个道理,那就是无论是何事,自己第一时间上赶着去做,就容易被人看轻。哪怕眼下已经与二太太邢氏她们成了合谋,也是不能轻易应下什么事,让人看扁了的。
是以,柳老太太也没接话。
二太太邢氏见柳老太太母女不接话了,一时有些发懵,怎的到了最后一步,她们反倒不表态了?
又反反复复劝了好一会后,见她们母女还是不表态,二太太邢氏就有些脾气了,心底恨恨地骂,可别劝说了一下午,忽的告知她,她们不打算结盟了?白白浪费她的功夫?
傅宝嫣却是忽然明白了点什么,笑道:“四姨奶和表姑姑还是太正直了,不大看得上爬床这种见不得光的法子。可是呀,你们再这样正直下去,不赶紧攀上个强大后台,怕是就要祸事上身了。”
“祸事上身?”柳老太太见傅宝嫣是个上道的,立马与傅宝嫣搭腔道,“什么意思?”
傅宝嫣轻叹一声:“那个郡主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她已经看表姑姑不顺眼了,就会恨上你们一大家子人。听闻表叔此次进京是想谋求个京官,若是郡主从中作梗,让娘家人为难表叔,怕是表叔这京官要没戏了。不仅如此,郡主歹毒,说不定连表叔先头的地方官官职都得撸了。”
柳老太太一听这个,就知道到了顺坡下驴的时候了,忙一脸惊慌地道:“那可不行,咱们柳家就指望着我小儿子关耀门楣了呢!”
傅宝嫣掐了一把二太太邢氏,邢氏这回转过弯来了,忙道:“所以呀,赶紧让珍珠表妹攀上国公爷,有了国公爷撑腰,郡主想作妖也得掂量掂量。”
如此这般,可是成功劝服柳珍珠“牺牲自己”,为了家族兴旺去爬床了。
面子里子自我感觉都有了后,柳老太太开始与二太太邢氏商议具体章程:
“要接近国公爷也不容易,如今我们一家子都被郡主赶来了郊外住,国公爷住在城里,面都见不上,谈何近身伺.候?”
“这有何难?”二太太邢氏立马将日子都给定好了,“再过一个月,就是咱们老太太的六十大寿,四姨是老太太的亲妹妹,还能不给您下邀请函?”
“国公府里的一切,都有我这个二太太来安排,到时,只要珍珠表妹人到了,就成。”
听到这话,柳老太太立马懂了,点点头。
柳珍珠羞涩地咬唇,转过身去,不说话了。
眼见着什么都谈妥后,二太太邢氏话锋一转,忽的想起来什么道:
“唉,瞧我这脑子,竟忘了嘱咐你们,那个郡主最是蛮横不讲理的,到时珍珠和国公爷的事情东窗事发,郡主怕是会闯进房门去要珍珠的命。怎样才能获得国公爷怜惜,让国公爷就算与郡主闹掰也要保下珍珠,就得靠……珍珠那张脸了。”
“四姨,我话中的意思,你懂吧?”二太太邢氏故意这般说。
柳老太太当下一惊,怎的,十九年前的那桩事,连二太太邢氏都知道实情了?
二太太邢氏被傅宝嫣掐了一把,继续套话道:“唉,当年的事,实不相瞒,我也知道一丢丢,柳珍贞那姑娘,可怜啊。如今柳珍珠,拼一把吧。”
莫凌两可说了几句,见柳老太太并不接腔,二太太邢氏和傅宝嫣只得打住,暂不多言,免得当年真相没套出来,反被柳老太太看出来她们其实不知道什么内幕,反倒坏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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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谈妥后,二太太邢氏和傅宝嫣立马走出柳宅,坐上马车回城内。
马车上,傅宝嫣拿着镜子,将覆盖在伤疤上的褐色粉.末轻轻扫掉。其实,经过精心调养,她脸上只有三道不算浓的疤痕,扑上厚厚的白.粉,是能遮掩过去的。
今日,为了成功与柳老太太母女结盟,傅宝嫣才故意抹上褐色粉末将疤痕加重的。
二太太邢氏看着嫣儿脸上的疤痕,恨恨道:“嫣儿,你放心,当娘的没别的本事,但一定会给你报了这个血仇。一个月后,你就等着看大房如何鸡飞狗跳吧。”
二太太邢氏冥冥之中觉得,十九年前的那个真相,既然能让老太太忌讳到立马赶走柳老太太一家子,那个真相就一定能摧毁掉萧氏,也一定能彻底搞垮了大房一家子。
萧氏?
呵,那可是个不能容人的醋坛子,只要国公爷碰了柳珍珠,凭着柳珍珠那张脸,萧氏就一定会疯狂地去挖掘十九年前的真相。
“嫣儿,你好好等着,等大房跨了,爵位就落到你爹爹头上了,那时,你的好日子就来了。”二太太邢氏翘起嘴角,“那时,本夫人就是国公夫人了!扬眉吐气啊!”
傅宝嫣隔着面纱,摸着那三道疤痕,也笑了。
第24章
傅国公府梨花院。
傅宝筝自打从傅宝央嘴里知道有“柳珍真”这号人后,整个人就时常双手托腮, 坐在临窗榻上陷入沉思。
凭直觉, 这个“柳珍真”才是导致上一世爹娘频繁吵架闹和离的关键人物, 这个女人让娘亲受了委屈, 以至于爹爹年纪轻轻战死沙场,娘亲心底明明很爱爹爹,爹爹死后娘亲都郁郁寡欢活不下去了,也不肯原谅爹爹, 留下“死不同穴”的遗言。
那么,柳珍真到底是谁呢?
自己瞎琢磨两日毫无头绪后, 傅宝筝决定寻求外援, 四表哥人脉几广,手头也有人, 不如求求四表哥帮帮她。
只是要想见到四表哥,就得出府去,可要想出府,就得找出府的理由, 自从她年岁渐长,出落得越发千娇百媚后, 娘亲就管制很严了,轻易出不去的。
傅宝筝忽的想到什么, 嘴角一翘。
“娘,下个月就是祖母的六十大寿了,就女儿库房里的那些东西, 挑来挑去,都挑不出满意的礼物,”傅宝筝去萧氏那儿撒娇,坐在暖榻上双手挽住萧氏胳膊央求道,“娘,女儿想去金荣大街逛逛,给祖母挑几样顺眼的寿礼。”
萧氏正坐在暖榻上,给婆母绣百寿图插屏呢,听了筝儿的话,笑道:
“你小小年纪的,手头银两有限,也买不来什么人间罕见的至宝。何况,你祖母一把年岁了,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市面上那些东西你祖母怕是看不上。不如跟娘亲一样送孝心,亲自动手给你祖母绣点什么,哪怕你就是只绣了一条抹额,你祖母都能看出花来。”
傅宝筝白了脸。
她的绣工,哪里拿得出手?
何况,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今日必须要出门一趟。
于是乎,傅宝筝低着小脸蛋,抿着小嘴,纠结万分状探出了自个的两只小嫩手。
十指纤纤,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地颤抖,暴露在萧氏眼皮子下。
萧氏先是一愣,随后一惊,赶忙放下手头的针线,心疼万分地捧起筝儿的手指头:“这是怎么回事,怎的扎成这样了?”
只见其中几根指头上,好些针眼。
傅宝筝一副惭愧样,将脑袋埋得更低了:“娘,这几日我试图绣了的,也想亲自动手向祖母展示孝心……可是……女儿真的不是那块料……”
萧氏:……
好吧,她认命了,她原本以为女儿针线活就算差点,也是能勉强绣出一件成品的。未出阁的姑娘嘛,不必绣得有多好,诚意在,还能入眼就成。
可哪曾想,绣工竟是差到这步田地,弄得满指头的针眼。
心疼得萧氏哟,只得同意女儿去外头花银子买,绣工什么的以后再寻几个好绣娘教:“好,再过一个时辰,等娘亲见完几个管事,就陪你去金荣大街逛几圈。”
不是吧?
傅宝筝一惊,她故意将指头扎伤,好不容易骗过娘亲可以出府,娘亲却要跟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