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唐卡买了些早餐后,便准时前往安广厦。
沿途走来,旧同事看到她都非常意外。
“早上好!好久不见!”她镇定自若道。
裴然很意外,因为他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但是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好意思出声询问,于是只简单打了个招呼。
唐卡前往夏明杰的办公室,发现他们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姚星头发乱糟糟的,衬衫也有点皱,眼下阴影很重,看上去也没休息好。
“我们昨晚在公司里过夜的,坐在这里聊了一晚上。”夏明杰苦笑。
“什么事啊?这么郑重!”唐卡明知故问。
“你当真不知道?”他问。
“不知道啊。”唐卡态度诚恳。
“不愧是小师妹,都到了这个时候,还能装的跟没事人一样。”夏明杰抹了把脸。
“你们了啊,你们这是?”唐卡眼神天真。
在对方未说出目的之前,她是不会主动暴露的,万一是陷阱呢?她现在犹如惊弓之鸟,谁都不敢信了!
夏明杰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为难表情。
“还是我来说吧!”姚星果断插话,“有人想要收购公司,我跟老夏已经同意了,现在就想问问你的看法?”
“收购公司?这是好事儿啊!可你们看上去为什么不高兴?还有,对方是谁?”唐卡问。
她的样子,仿佛当真懵懂不谙世事。
要不是已经确定她私下察看了王总成俊的文件,夏明杰肯定要被蒙过去!
“是飞鸿集团,贺飞鸿看上了安广厦,提出想用十五亿总价收购安广厦。”姚星沉声道。
“哦。”唐卡轻飘飘地应了一声。
她的反应很平静,平静到让对面两人心里发毛。
他们对视了一眼,心中已经确定了答案:对方果然已经知道。
唐卡颇有心机,这几乎是熟人圈里公开的秘密。
但是这会儿,夏明杰还是觉得这姑娘可怕。
才二十三岁而已,再过个十年八年的,岂不是要将所有玩弄于股掌之上!
“小师妹,你怎么看这件事?”夏明杰问。
“你们怎么看待俊俊师兄的事?”唐卡反问。
办公室里的气氛仿佛凝固了,两人表情都显得压抑而痛苦。
“我也知道这件事可能有隐情,但那又怎样呢?说出去谁会信?我们手里没有任何证据,对方还有可能找律师团队告我们诽谤!小师妹,我们跟你不一样……”姚星顿了下,不过他还是选择咬牙说下去。
“你一个人,独来独往什么都不怕,我如果那样的话,我也不怕!但是我有家,有老婆有孩子,你知道我老婆收到恐吓信的时候有多害怕吗?她连坐月子都不敢在自己家里待!你再看看夏明杰,无缘无故在车库被人偷袭,现在手腕上还有伤……得亏对方只是给我们点颜色看看,而不是想诚心地弄死我们!否则我们这会儿下场,估计跟成俊没什么区别了!”姚星红着眼睛说。
“小师妹,你是幕后股东,只用坐等分红拿钱就好,可是这份风险却是我们三个用性命担起来的!我儿子才一个月,我不希望他将来没爸爸!夏明杰是家中独子,父母身体也都很差,你可以想象下,他如果出了状况,一家人会怎样?!我们选择开公司不就是为了钱吗?创业本来就像养猪,肥了就得开宰,更何况我们目前还面临着严重的人身威胁!十五亿啊,那可是十五亿啊!拿着钱大家做什么不可以?何必要用性命冒险?小师妹,我们跟成俊大学四年,创业五年,感情绝不比你来的浅!可是那又怎样,我们注定比不过人家!贺飞鸿想要整死我们,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你们真的无力承受,更别提去反抗了!”姚星越说越激动。
夏明杰连忙掐住他肩膀,提醒他声音小一点。
“小师妹,我不清楚你现在知道多少消息,但是,飞鸿集团提出收购的时候,我们和成俊立场是一致的,因为我们心中有梦,还想要飞得更高更远!可是,我们真的抵不过现实……我车库遇袭当天,有两个邻居明明看见了,还出手帮忙,但是等警察取证时,他们却突然改口。监控没拍到,我车也被人爆了胎……对方这么做就是在示威,在嘲笑我们不自量力!”夏明杰痛苦道。
唐卡僵坐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什么回应。
在来之前,她就猜到了这两个人可能遭遇危险。
但是由他们亲口说出来,感受到底还是不同。
她不确定,如果自己遭遇同样的境况,会不会也同样选择妥协?
人类都是趋利避害的动物,她没办法指责对方。
“小师妹,算了吧,卖了吧!”夏明杰说。
“我们拿到钱以后,可以把自己的那份多划两成给成俊!”姚星说。
“安广厦现在就是蒸板上的鱼肉,庆幸的是对方还愿意出钱!如果我们再抗争,说不定会人财两空,小师妹,你是个聪明人,不如你来教我们现在该怎么做?”夏明杰恳切道。
两双眼睛,目不斜视地盯着唐卡。
那一刻,她的肩膀和心情一样沉重!
“我没有指责你们的意思,就是觉得很难过。”唐卡轻声说。
“小师妹从一无所有走到今天,那就有本事东山再起,以后做什么都可以,只要避开方若溪跟贺飞鸿就可以了!”姚星说。
“小师妹,卖了吧!我知道,你在计划着让成俊去国外治疗,拿到钱以后,他就可以享受最好的治疗,他的父母晚年也能有个保证……如果执意要得罪飞鸿集团,安广厦迟早会变成一具空壳,到时候想卖,也没有人买了!”夏明杰语重心长道。
听完这两个人的遭遇和心声后,唐卡动摇了。
她之前一直很坚定,甚至计划要跟对方死磕……
尽管她明白,自己根本没有决战生死的筹码和资格。
办公室里安静极了,唐卡只听见自己的心脏怦怦地跳。
“叮铃铃——”夏明杰手边的电话突然响起。
“喂?”他随手接起来。
“夏经理,韵派建筑方总来访!”前台说。
“方若溪?她怎么来了?”夏明杰震惊。
“我也不清楚,说是到附近喝茶,刚好经过这里,所以过来看看。”前台小声解释。
听到方若溪三个字,唐卡和姚星都站了起来。
他们的神经,全都跟着紧绷!
夏明杰扫了眼唐卡,思索两三秒钟。
“带她过来吧!”他说。
夏明杰挂掉电话,面色凝重地看向两人。
“方若溪来了,不知道这位贺夫人要做什么。”他沉声道。
“我回避一下吧!”唐卡主动道。
“不用,我们都已经把话说开了,小师妹现在也是当事人,没有必要躲着她。”夏明杰说。
三个人坐在办公室里,不约而同地皱着眉毛。
即便是内心强大的唐卡,这会儿也笑不出来了。
很快,方若溪便被人带来了。
身穿着黑色香奈儿长裙,脚蹬长靴,手里拿着镶钻的耀眼手包。
无论何时何地,这女人都像一只高傲的天鹅,不需要过多的珠宝首饰修饰,就能让人觉得很昂贵。
她的下巴微微抬起,漫不经心的眼神中又夹带着几分轻蔑。
夏明杰作为代理负责人,公式化地起身,跟她打招呼。
简单的寒暄过后,方若溪才看到唐卡。
她眯了眯眼睛,嘴角随即勾起来。
“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来得太冒昧了?居然刚好赶上旧员工回流面试会。”方若溪依旧刻薄。
“没有,小师妹才回燕京,我们几个就坐一块随便聊聊。方总今天专程过来,有事吗?”夏明杰说。
“不是专程,我就是顺便过来看看,然后问问你们那件事想好了没。我们家老贺,这两天可是等得有点不耐烦了呢。”方若溪轻轻抚摸着手背说。
她的态度,很明显没有把这几个人放在眼里。
“我们正在商量,还没有结果,等确定了以后,会回复贺先生的。”夏明杰忍气吞声道。
“那可得快点儿,你知道现在物价贬值的很快……而且生活中有太多意外,万一遇上个什么事,可就糟糕了!譬如说你们那个电梯,刚才一停一卡的,好像随时都会掉下去,真是吓死人了!”方若溪挑起眉毛道。
她这不是提醒,而是堂而皇之的威胁!
唐卡握着拳头,尽量不让手指节关发出声音。
“方总还有别的事吗?”夏明杰皱眉。
“还有你们那个走廊,通风设施太差,洗手间味道都飘出来了,这种地方也能办公,你都不怕人笑话!”方若溪继续挑刺儿。
“我们是小公司,比不了你们韵派。”夏明杰说。
“这话说的多有意思,跟我们比?你们也配?”方若溪环顾四后摇头。
“你这屋的通风也不行,又或许是因为别的原因,一股子穷酸气息,熏得我恶心。话我已经带到了,希望你们三天内给出结果,到时候你们去找老贺,可别指望我再往这里跑了!”她瞟了眼唐卡,兀自转身离去。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沉默。
唐卡走过去,把敞开的门轻轻关上。
她转过身,看着其余的两个人。
“夏师兄,你当真甘心,把公司卖给这样的人?由着对方践踏我们的心血?还记得浮光舍么?在它化身为安广厦的那天,我们在KTV里说的那些话,立的那些誓言么?遇到挫折就退缩,果然不会受伤害,但是你能保证它过几天不会再次出现在你面前?方若溪那张嘴脸,从大一开始,我已经看了整整七年!七年当中她非但没有转好,反而越发变本加厉,生来就本性就恶的人,谁都不能指望她有天能够变得善良!”唐卡咬牙道。
“她高兴了,就放你一马,不高兴,就随时翻脸!十五亿,你确定能踏踏实实拿到这笔钱么?我不信!实话不妨告诉你们,从我投资安广厦的那天,目标就是为了看齐方氏,甚至是超越方若溪。否则我又何必放着场面上的身份地位不要,甘心情愿做个小员工?你们可以笑我傻,笑我不自量力,但这就是我的目标!你们刚才不是想要问我的意见吗?我的意见就是:不!我宁愿安广厦彻底毁了,也绝、不、会把东西卖给这两个人!”唐卡一字一顿道。
她的语气尖锐又犀利,整个人都充满了阴戾之气。
“小师妹……”
“我拥有一票否决权,只要安广厦在,合同就一直有效!想要绕过我卖掉安广厦,这不可能!”
夏明杰和姚星的神情,瞬间颓废下来。
他们两人跌坐回椅子上,久久无语。
“不过,我也能理解你们两个的决定。你们想要退出,想去过安逸的生活,可以,与其把公司卖给那种人,不如干脆把股权转给我!”她幽幽道。
“小师妹!你……我知道你小有积蓄,但是,这笔钱不是小数字,你真的出不起。”夏明杰苦笑。
“贺飞鸿开什么价,我就开什么价,绝不会让你们吃亏。至于我能不能出得起,那就不在你们的操心范围内了!”她咬牙说。
第194章 临走告别
临走时, 唐卡索要了安广厦财报等重要资料。
夏明杰没有拒绝, 即便她不说刚才那番话, 也依然有资格查看。
“你觉得她真的能做到吗?”姚星问。
“你是问股权?”夏明杰反问。
“不, 我是问她想跟方若溪对着干的事。”姚星说。
“不清楚,但是有梦想肯定是件好事。”夏明杰说。
路上,唐卡心情沉重极了。
豪言是放出去了, 可是钱呢?眼下还没着落……
十几亿,这对她而言就是个天文数字!
当她打车回到书香苑时, 发现楼下长椅上坐着个男人。
陈文轩靠在那里,抬头望着天上的飞鸟,神情有些复杂,不知道在想什么。
从春节前分手到现在, 他们两个人还没见过面。
唐卡望着他,脑海中浮出借钱的念头,却又迅速压了下去。
她这辈子, 不想开口求助的对象, 只有两个人。
一是陈文轩, 二是肖也。
她欠陈文轩太多,而且永远给不起对方想要的。
而肖也那边,她不想再被拒绝。
唐卡收拾心情, 努力让神情变得轻松起来。
“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她问。
“刚来,还没坐几分钟呢。”他撒谎。
椅子上的纸盒里,分明装着几个已经掐灭的烟头。
他到这边,最少也有两个小时了。
“回家里坐坐吧!”唐卡说。
“不了, 我今天过来,就是想跟你道个别。”陈文轩轻声说。
他把烟盒拿起来,尴尬地揉成团丢进垃圾桶中。
“道别?你要回江城了?”唐卡惊讶。
“没错,去年到这边,就是为了开拓市场,现在分公司基本上步入正轨,而我也要回总部计划别的事了。”陈文轩说。
“什么时候走?”唐卡问。
“今天晚上。”陈文轩说。
他凝望着唐卡,眼中是浓到化不开的深情。
“唐卡,我……”他纠结。
“有时间吃个午饭吗?”唐卡打断他。
“不了,待会儿计划跟同事们聚餐。”他说。
“这样啊,那以后有机会再吃吧!”唐卡故作轻松道。
从燕京到江城,将近2300公里,在车马很慢、书信很远的年代,这是咫尺天涯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