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属汇报工作中的时候, 他便将两手交叉放在下巴前, 不动声色的听着。
“好。”“可以。”“嗯。”“不行。”
他话很少，但是非常强势。
汇报的人, 无不谨慎严肃, 个个挺着脊背, 摆出既尊敬又紧绷的姿势。
如果得到首肯，他们会悄然松口气，同时拳头会慢慢松开。
如果被质疑或者否定, 很少有人反驳解释, 而是第一时间认错, 然后迅速给出具体补救方案和大致日程。
“上班感觉怎么样？”肖也问。
“您想听实话吗？”唐卡小心翼翼道。
“当然。”他微微勾起嘴角。
“您太强势了，大家好像都很怕你，没人敢提出异议……我觉得这样不太好。”唐卡说。
“你呢？上班时怕不怕我？”肖也反问。
“一点点。”她干笑着比出手指。
唐卡没说实话，她其实很怕肖也, 工作的时候整颗心都悬着，恐怕一个不慎，对方就会直接告诉她明天不用来了。
虽说隐约知道, 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但还是潜意识地畏惧。
对于她的看法，肖也没有任何解释。
次日唐卡抱着文件，跟他一起参加了公司高层会议，彻底推翻了前一天认知结论。
与会人员大概有十几个人，围着一张巨长的椭圆形桌子而坐。
唐卡探头进去后，众人的视线立刻扫了过来，她心跳都慢了半拍。
男男女女都穿着笔挺的职业装，脸上神情木然又严肃。
过来之前，她就知道这些人都是精英，可是没想到气氛会这么夸张……
抬脚有点困难，唐卡原地滞了大概有三秒。
一只手从前面伸过来，直接揽住她的肩膀往前推。
众目睽睽下，唐卡机械地被他带着走，来到主席位上。
肖也坐下，给她使唤了个眼色。
唐卡反应过来后，连忙在他旁边位置上坐下。
大家神情都很漠然，好像没看到他们的亲密动作。
发放完资料后，大家开始快速阅览，同时轮流发表各自负责的领域和工作进度。
“致力于打造AI全生态，这次我们针对I、Android、iOS、Java SDK等接入方式做了全面升级……虚拟主播、旅行翻译两项是我们目前攻略的重点……”
每人发发言大概五分钟，半个小时后，唐卡便已经开始头晕脑胀。
术语太多了，再加上本身对公司业务不了解，导致她理解起来很吃力。
肖也从头到尾都很专注，偶尔会抛出一两个问题。
他看上去比那汇报者还要专业，而且态度非常冷静，逻辑也相当严谨。
等所有人汇报完毕后，大家开始自由发言。
“我们目前市场占有率9%，注册用户六亿，比去年有所下降，个人觉得问题出在推广部门……”
“请问有证据吗？在肖总面前他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坦白说我觉得技术部门问题才是最大！根据去年老用户调查报告显示，呼声最高的三项业务至今迟迟没有动静，而我们的对手，目前已经在公开测试了。研发部门薪资最高，拿那么多钱，却把产品做成这样，你们不觉得惭愧么？”
……
□□味儿越来越浓，他们不负众望地吵了起来。
最后除了后勤部门外，几乎所有人都加入了战局。
大家脸红脖子粗地互相推诿，互挑毛病，初时冷静平和的精英假象全部被打破。
这些人的嗓门很大，好像要掀翻屋顶！
肖也没有阻止他们，而是面无表情的宣布休息。
“大家喝点水休息一下，待会儿继续。”
所有人都冷静下来，依次走出会议室。
最后，偌大的会议桌前只剩下他们两个。
“大家平时开会都这样吗？”唐卡忍不住问。
“上个月，有两个人还打了起来。”肖也挑眉说。
“我错了，领导这样的属下，确实需要强势点，否则恐怕压不住。”唐卡诚恳道。
“不是觉得很无聊？”他看了下手表。
“有一点。”唐卡说。
“有什么收获吗？”肖也问。
“……很多，多到很难用言语表达。”唐卡言不由衷道。
事实上，她这两天确实学了不少东西。
不过只限于为人处事方面，还有怎么做个好领导上。
什么AI互动科技、VR、AR、MR之类的，于她而言太遥远了，几乎是完全陌生的领域。
她就是个乡下走出来的土气姑娘，对新科技缺少日常认知，在基础上就跟别人差了一大截，现在补课未免太晚。
肖也现在的架式，很明显想将她往洋气的路上拉。
但是唐卡觉得自己是摊扶不上墙的烂泥，跟新兴科技事物比起来，她对传统赚钱手段更感兴趣……
你如果现在问唐卡，留在云升做高管，或是去外面卖粉条，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后者。
“行外人初接触我们的领域时，利益上确实会有一些困难，不过习惯就好。科技产品和传统行业其实没什么两样。作为一个好的领导者，需要理解自己的产品，懂得大致加工流程就行，没必要亲手去一线做事。”肖也很善解人意道。
“云升系列产品，我们内部员工充值的话，是不是有优惠？”唐卡心不在焉道。
“内部员工都有分发账号，所有产品免费使用。你要是想投机倒把，在充值领域捞好处，最好还是算了吧。我们这方面管得很严，除了官网推广活动以外，基本上不开放其它优惠途径。”肖也瞬间识破她的意图。
“……”唐卡心虚低头。
“在公司实习的这段时间，禁止加内部员工私聊，一经发现，立刻扣除工资奖金。”肖也又下了一道紧箍咒。
“不会的，肖先生您多想了！”唐卡尴尬道。
她才不会告诉对方，已经悄悄加了门口保安还有顶楼保洁阿姨的微信！
别小看门口保安的工作，再也没有谁比他们更了解公司领导的动向了。
谁加班晚、谁迟到早退、谁跟谁私底下有一腿，都逃不过保安的眼睛。
至于保洁阿姨，那更是穿越性别之壁的存在。
不光可以打听女厕所里的新闻八卦，就连男厕所的动向都能一清二楚……
虽说目前还不确定加这些人有什么用，但是唐卡相信，以后如果有机会，肯定能够发掘出他们的价值！
虽说在云升做事，可是唐卡又没有放弃自己的本职工作。
利用上厕所的功夫，还悄悄发了条朋友圈。
【清溪石斛，口感清香胶质浓厚，价格小贵，但是效果超级好！客户反馈，收缩性胃炎总是反复发作，坚持口服一个月，现在基本上好了！姐夫亲采，长期合作，拒绝一次性买卖，别总问我有没有用，自己试试就知道是不是真的！】
肖总一边看手机，一边喝茶。
“唐小姐上班时间开小差，肖先生您管不管啊！”林修悄悄打小报告。
他现在危机感强的不得了，恨不得立刻弄走对方，然后自己回来上班。
“好好休你的假，不该管的别管。”肖也冷漠地回复说。
洗手间回来后，唐卡精神好了很多。
“石斛口感不错。”肖也说。
“……”唐卡僵在那儿。
“你上次送我的，应该能喝上一阵子了。”肖也端着杯子说。
“呵呵，您随便喝，喝完我再让姐哥给您采！”唐卡紧张道。
“你姐夫是专门做中药材生意的吗？”肖也问。
“不，他是专门养鸡的。”唐卡说。
“土鸡？”肖也问。
“是的，不喂饮料，全都走地鸡，吃山药饲料和虫子、野果长大的！晚上都不回笼子里睡觉，直接歇在树上！”谈到熟悉的领域，唐卡顿时来了精神。
“味道怎么样？”肖也问。
“……不太好吃，肉质太柴，高压锅加工出来的都不行，只能炖汤。但是鸡蛋很好吃，全是红心的，特别香，营养价值也比肉鸡高得多！不过在清溪那地方，卖不上价钱，太贵了没人吃。可惜运输成本比较高，不能弄到燕京这边来卖……否则肯定受欢迎。”唐卡说到这儿，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看到她眼睛和脸庞开始发光，肖也就立刻予以打断。
“把这份资料，帮忙送到公关部经理那里！”他说。
“哦，好的！”唐卡立刻回神。
等她出去后，肖也轻轻叹了口气。
这姑娘灵是灵，脑子也好使……
可是无论业务还是日常喜好，他们都相距甚远。
天天不是做做黄牛倒腾各种折扣票，就是搞什么纯红薯粉丝、乡下土特产……
再任由她发展下去，两个人距离只会越来越远，连平常聊天估计都找不到个正经话题。
让她到自己公司实习，就是想让她摆脱土气，接受下科技的洗礼，然后让她以后从事个光鲜时髦点的职业。
从目前来看，明显没有任何成效。
她是人在曹营心在汉，还悄悄惦记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
一个隔三差五就上财经、科技版头条的公司老总，要怎么拯救一个土掉渣又爱穷折腾的农村姑娘？两人要怎么做，才能名正言顺的结合、同时又不那么突兀呢？事事游刃有余、尽善尽美的肖总，此时也禁不住犯起了难……
第96章 压抑沉痛
所有部门里，唐卡尤其喜欢公关部, 因为那里集中了各式各样的漂亮美人。
要脸有脸, 要身材有身材, 要风情有风情, 三者兼有的那也是一大堆。
她不擅长打扮，却依然对花钱就要漂亮女孩儿心生向往。
大办公室里很热闹, 有人在喝咖啡有人在聊新出的化妆品。
当唐卡出现在门口时, 瞬间四下无声。
“请问……哪位是张经理？”她问。
众人的脸, 好像是无数摄像机，齐刷刷地对准了唐卡。
她们眼睛里, 也写满了各式各样的情绪。
好奇、窥探、不屑、嫉妒……唐卡想, 得亏自己有张厚脸皮, 否则非当场燃烧起来不可。
没人回答，她就对准那些脸，一张张扫视过去, 最后成功捕捉到一个穿黑色长裙的女人。
“张经理, 您的资料！”唐卡兴致冲冲的走到她面前。
“你, 认识我？”女人挑起眉毛。
“见过一次，因为太漂亮了，所以印象深刻。”唐卡略显激动道。
“……谢谢！”对方神情复杂地接过资料。
“我走了啊。”她轻轻挥手。
“再见。”女人客气而生疏道。
等唐卡走出去后，办公室顿时一片哗然。
“看起来好幼稚啊, 就像小朋友！”
“在经理面前跟个粉丝一样，你们有没有留意到，她的手一直在抖？”
“真的看不出来哪里好, 跟肉食女比，也差太多了吧，不得不说，肖总品味还挺独特的。”
……
“以后谁在办公室里提到肉食女三个字，就给我立刻走人！”
张经理握着文件，咬牙切齿的发话。
中午，肖也临时外出，吃饭的时候，只剩下唐卡一个。
当她整理完文件后，进入餐厅后，火速赶往甜品区。
让她激动的是，恰好看到厨师端着四份杨枝甘露补充存库。
她站在那儿，纠结了片刻后，果断拿了两份。
“这一份是昨天的，这一份是今天的。”她自语道。
在美味甜品面前，饭菜都失去了诱惑力。
唐卡拿着两份甜品，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等她拿起勺子时，才发现对面有人盯着她看。
“张经理？好巧啊！”唐卡笑。
这么多年来，她很少遇到符合自己审美的人。
方若溪、徐静姝这些校花级的女生对她来说，远没有眼前这位张经理来得合眼缘！
“嗯，好巧。”美女经理微微点头。
她面前的盘子里，只放了两个小小的叉烧包，同时还有杯温水。
“我拿了两份甜品，您要吗？”她问。
“谢谢，我肠胃不好，不能吃凉的。”美女经理客气道。
唐卡笑笑，兀自开始享用美味。
“你毕业后，是不是要到云升来上班？”她问。
“应该……不会。”唐卡说。
“为什么？”美女经理困惑。
“您没看出来，我和这里格格不入么？你们穿衣打扮看起来像偶像剧，而我就像是在逛超市。我来这里实习的目的，就是为了长见识而已。”她自嘲道。
“你不来云升，肖总怎么办？”美女经理眯起眼睛。
“他？他当然是真心发展事业啊，您该不会也听进了那些留言吧？我和他没什么的，肖先生只是同情我的出身，所以比较愿意给我机会，我很感谢他。”她很认真的说。
美女经理不置可否的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她吃得很慢，唐卡消灭了两份甜品，她还在慢慢咀嚼那个叉烧。
“我还有一些事没做完，先走啦。”唐卡说。
“好。”美女经理微微点头。
唐卡前面离开，就有人蹑手蹑脚地跑了过来。
“刚才我听到你们的对话了，她说和肖总没有那种关系耶，这说明你还有机会！”那人惊喜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