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她们也仔细回想过,那种情况生出来的孩子,格外健康的确实不是太多。
没有太后皇后或者皇子站出来,底下哪怕有抗议之声,很快也沉寂了。能够站上朝堂的都没有彻头彻尾的傻瓜,看皇上的反应听他说的话就该知道他这回下了很大决心,这事没有转圜,与其生出是非来惹皇上厌烦,不如坦然面对。
左右法令不是针对某一家,规矩之下,大家都一样,非常公平。
这东西对别家多少都有影响,对钱玉嫃没有,她夫家跟娘家差距太大不好撮合,至于两位郡主膝下的,别说她是否瞧得起,王爷跟太后都不愿意。之前威远侯府的胖小子总闹着要跟明姝玩,太后就念叨过,讲他配不上天上仙女,最好别打那主意。
外面一团乱的时候,燕王府里还是清清静静的,钱玉嫃照样把多数的精力放在相公以及一双儿女身上,少数用来应酬交际。
钱宗宝进翰林院有一年了,这一年里,乔氏为他向靖安伯府提亲并且下了聘,现在只差择吉日接新媳妇进门。按说最近就有日子,一来钱家宅院还没布置妥当,二来钱老爷还没进京。他说顺利的话今年能来,但要把生意交给大哥也不简单,钱炳和本来也是生意人,做的毕竟不是茶叶买卖,钱炳坤不能把什么都丢给他直接走人,总得一样样办好交接,还得守着看没问题才能走人,而这需要时间。
因为这两方面的顾虑,哪怕男女双方都不小了,他们还是决定把婚期往后延一年,明年房子有了老爷也上京城来了,届时保证将喜事办得风风光光。
能早的话,靖安伯府当然希望早嫁女。
但钱家将苦衷摆出来了,道理讲得头头是道不答应显得很不近人情,左右人家也不是要悔婚,只不过想等一等。
前面多的时间都等过来了,也不差这一年半载的。
靖安伯府的越发觉得钱宗宝他值得,这人有学问不说,还通晓人情世故,亲事定了以后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去伯府拜望,见着岳父岳母礼数十分周到,周到的同时又不显得刻板,他善于听别人讲,说出来的话又非常悦耳,从来不会戳人短处……这就是出身带给他的影响,钱家是生意人,生意人最讲究一个和气,经常是哪怕心里不高兴了还要全个脸面,钱宗宝还没修炼到炉火纯青,不过他要想讨人欢心的话,还没有失败的时候。
钱玉嫃刚上京城那会儿,很容易就把太后皇后他们笼络过来。
作为她兄弟,钱宗宝也是一样。过去拜访了一两次,他就轻松拿下岳父岳母,女方家中长辈对他评价很高,提起来都赞不绝口。
说钱宗宝太适合官场,只要有机会给他,一定能冒出头。
又说机会……他跟燕王府这么亲近,能缺了表现自己的机会?在翰林院一年时间,钱宗宝得到一众老翰林的褒奖,都说他踏实勤勉为人谦逊,人又特别聪明,什么事只要教他一回,你就完全可以放心,遇上类似的事他都能举一反三,学得快,做得好,短短一年探花郎在声望方面已经超过状元榜眼,别说皇上王爷这些,老翰林都更看好钱宗宝,觉得他身上有能爬上去的特质。
有实力,受得了批评,听得进建议,人一点儿也不呆板迂腐,对于分内之事他很积极,又不是那种会擅自打听或干预别人的人,除非你有需要拜托到他,平常他不会多管闲事,余出来的时间都在学习。
是感觉不够热心,跟官场就是莫名契合。
大家反而不喜欢自己的事情做不好就爱指点别人的,闲事管太宽也容易被解读成爱功劳爱表现……
他同届的状元郎进了翰林院没立刻沉淀下来还在为自己中状元暗喜,就因为这,被老翰林们下了批语说辉煌已过好景不长。
现在钱宗宝只等一个机会就能往上头窜了,状元郎跟翰林院里很多人都没磨合好,甭管是对人或者对事,都还比较陌生。
这一年,他有半年都忙着得意去了,平常有空就跟友人吃茶吃酒,或者就在评价指点家族中的堂兄弟们,他总爱说你这样不行,你学习方法不对,你像我这样,像我这样才能中状元……
有些话说一两次还成,说多了难免招人厌烦,他自家人听到这样的说教都忍不住想翻白眼。中了状元是天大荣耀,可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反复吹嘘实在很烦。
尤其他说教的对象很多还是平辈,堂弟表弟之类。
兄弟之间这么摆架子,能不招厌?
……
总之,钱宗宝也踏踏实实待在翰林院里,没受这次风波影响。钱家亲戚里面,受刺激大一点的也就是钱二姑,如果她还算亲戚的话。
钱二姑本来没想到那一方面,看到衙门贴出来的告示得知表兄妹结合不好,才想到当年明明可以撮合钱玉嫃跟自家儿子。
现在谁都知道钱玉嫃气运强,她要是进了唐家门,唐家能破?
你说她比唐旭大,是表姐来着。
那有什么?
再说她也没大多少。
她嫁给谢士洲,成亲没半年谢士洲就飞黄腾达了,现在他们荣华富贵的好不让人羡慕。她要是嫁给旭哥儿多好呢,钱二姑也不在乎表哥表妹结合那点缺陷,生一个不好再生就是,她能兴家才是钱二姑看重的。
都是生女儿,乔氏生一个带旺了全家,亲戚都跟着她发达了。
再看看她,拼死生下来的,却是个实打实的赔钱货,从小把她当宝贝养大,就没想过回报家里,给人做妾做不好,闹出丑事以后还敢偷了钱跑出去……
唐瑶跑了有两三年,钱二姑想起来还是气,气不过就要骂她。
不该生她,真不该生!
唐家落得这个下场,多半就是因为她啊!
她还不高兴,还嫌家里对她不起,也不想想自己办哪些事对得起谁?
钱二姑也就是随便想想,比起钱玉嫃,让她恨得咬牙切齿的是亲闺女唐瑶才是。跟她相比,有一家反应更大,就是谢夫人娘家那头,叶家表妹都拖成了老姑娘,亲事还没说成,她自己心里还存着最后一点念想,盼着姑妈看她不容易给她想想办法。
没等她感动谢夫人,衙门就说表兄妹成亲不好,容易生出天生不足的孩子。
叶表妹听说以后哭得肝肠寸断,接着人就病了,半夜起烧,烧得人事不知。
家里人说好话哄她,讲衙门虽然说那样不好,也没明令禁止。还道亲上加亲明明就是大喜事,别说本朝,以前那些朝代都爱这样,哪能说禁就禁了?
叶表妹勉强被哄住,喝了药,情况才好转一些,又有新的说法传来。
说你要是不怕生出残疾儿,坚持要结亲上亲可以。现在的规矩是百姓可以,朝廷官员不行,他们须得积极响应上面的政策,做好带头示范。规矩下来之后,谁要敢顶风作案,上面有惩罚措施。
因着离京城太远,他们都不知道这事儿是皇上跟王爷合计过后搞出来的。
哪怕不知道,叶家人也清楚他们完蛋了。
官员们都不准结亲上亲,皇室能结?
当然不能!
生出娘胎带病的孩子对皇家是耻辱,亲王府没那么严重,可燕王作为当今皇上的亲弟弟,不得以身作则?
这下叶家上下都顾不得安慰他家的老姑娘,都关上门骂朝廷正事不做只知道搞这些有的没,这不是害人吗?
别管他们心里有多不满,政策已经下来了,没得更改一说。
想当初钱玉嫃为了打发叶家舅舅把人得罪狠了,还是杰哥儿有本事,瞎编了套天书的说法,不光搞凉了姐姐明姝的爱慕者,还一刀斩了他爹的烂桃花。
当然,叫外人看来谢士洲是谢家养子,跟叶家不是血亲。
可叶家舅舅自己送上门说了,谢夫人是他亲娘。
叶家表妹心里最后那点念想是他爹亲自掐灭的。
这一点,不走到这步谁能想到呢?
第114章
叶家表妹刚才好点, 又病重了, 有大夫来瞧过,说是心病,得自己想得开才能好。叶家人劝也劝了, 却不管用,她家老太太拖着老迈之躯上谢家找谢夫人商量。
谢夫人能怎么着?
除了摇头还是摇头。
老太太问她真忍心看娘家侄女这样?忍心看家中兄弟为她忧心?
谢夫人拨着佛珠手串,一派淡然道:“她自个儿都不体贴双亲,还指望别人替她心疼人?”
“什么别人不别人?都是一家人。”
“是一家人兄弟就不该来为难我, 那年洲哥儿回来我就替他说过话了,没能说成,就为那一个事总不能反复提及?我早说过,让你们别惯着她, 该许人就许人, 绑也绑她嫁了。也没人听我的, 拖到现在来说岁数大了不好说, 早干嘛去了?”
叶家老太太脸色也不好看, 她道:“你以前不是这样,以前你心肠最热, 一年一年的越发冷心冷肺了。”
“娘嫌我冷心冷肺, 您不想想我这心怎么热得起来?我就那一个儿子,儿子却离开我了,谢家是高门大宅住着,这里头可有跟我齐心的人?以前我争是为儿子和我自己的将来,现在我看明白了, 洲哥儿压根瞧不上谢家这点,而我这辈子,好好不了坏也坏不了,一天天就这么过。”
谢夫人这样,看着好像皈依佛门了。
她娘把什么话都说尽了,也不过换来一个摇头。
“洲哥儿你们就别惦记了,他不愿意,他房里那个也不是省油的灯。没生那会儿钱氏就不好打发,现在有儿有女腰板硬了,更了不得。”谢夫人一直记得当初的事,说到这里,略提了一句,又转回侄女身上。侄女是大了一点,这都二十三四,她要是想嫁人在这岁数也能说亲,只要不要求男方样样好,别说二十三四,三十岁照样能说。
老太太也知道外孙他们高攀不上,她今天过来其实不是要逼迫女儿为孙女出这个面:“你认识的里面,可有同她相称的年轻人?要是有你做姑妈的给她做个媒也好。”
谢夫人摆手:“最近六年,我出去走动不多,能认识谁啊?”
本来想着谢家这几年发展哪怕不是太好,在本地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由谢夫人出面,能说到的亲事肯定比叶家自己找的要好,男方条件要是不错,没准家里那个就愿意了。
实话实说,谢夫人要是有心,哪怕她这几年出去走动少了,还能把事情托付给谢士骞跟谢士新的夫人。
问题在于她没这心。
已经看出侄女儿挑剔,谁知道你瞧得上的她是否瞧得上?给人做媒搞不好就要遭两头埋怨,以后两人生活若不美满也会怨怪,这种闲事还是少管为妙。
老太太怀揣这希望来的,结果失望而归。
她回去一阵摇头,儿子看了一阵恼:“早知道那年就不该去劝她,哪怕闹出丑事,对咱们来说情况还能比现在更坏?”
折腾一番自家啥好处也没得,只是保住了个谢夫人,谢夫人现在就跟死的没两样,对什么都不上心。
说她啥也不关心也不对,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还是会想想,想儿子现在忙什么,孙子又是什么模样。
谢士洲没那么多余力去惦记蓉城这头,到御前以后,他责任重了,不像之前随便就能混过一天。
皇上本来就偏他,又觉得他跟弟弟燕王有诸多相似,心道该是个可以栽培的人才,又给他加了压。皇上有什么事都乐得问他的看法,还喜欢使唤他去跑腿办事。
以前他隔三岔五还能跟七皇子他们喝一杯,现在忙完就往家中赶,有时候回去晚儿女都歇了只得媳妇儿在院里候着。
连着半个月,谢士洲都没跟七皇子碰头,七皇子憋不住了,等到休沐日跑来王府,一张嘴酸气酸气的——
“成御前红人了,要见你一面真不容易,洲哥还记得你患难兄弟?”
七皇子比谢士洲大的,略大一点,平时都喊兄弟,这会儿为酸他才张嘴一个哥。
谢士洲在其他人面前规矩,对着自己人还是那狗德行,顺着一抬脚就要踹他,七皇子跳起来才躲过去。
谢士洲又道:“要是羡慕赶明我跟皇上说说,也给你找点事情。”
七皇子:……
“别别、我嘴欠还不行吗?说着玩呢。”
谢士洲哼一声,问他干什么来?
“有段时间没见着,来看看你,最近怎样?”
“凑合过吧,你呢?”
等的就是这话!七皇子端起茶碗喝了一大口,润好了嗓子说:“我最近碰上个奇葩事。”
谢士洲挑眉看去,等他说来高兴高兴。
七皇子提起一个谢士洲很久都没想起来的人,就是以前给燕王做过养子,后来被皇上收回去的五皇子盛惟安。这几年盛惟安过得也很精彩,他可以说把人生百态尝遍了,上次说到秦嫣被关了之后,他就得自己打理府上事务,他以前压根没学过这些,结果就是把本来捉襟见肘的日子过得雪上加霜。想娶个有钱的继室助他渡过难关,皇上却嫌丢人,没同意。
他能怎么着?
起先跟国库借钱花。
回数多了不好借了他又有了新花样,找太子借,他还跑去诸位皇子名下的铺子消费,连吃带拿,只管记账。
那些个管事还不能不给他记,记个账容易,要去讨钱难上加难。
七皇子作为诸位皇子中的狗大户,被坑得最多,他前几天还找过盛惟安,问五哥什么时候把记那些账结一结,盛惟安回他一句近来不大凑手,还说七弟手中宽裕要不借点出来???
谢士洲跟盛惟安曾有过摩擦,但他俩见面其实不多,哪怕见得不多,在他的印象里盛惟安不是这样。
“你讲这二皮脸真是五皇子盛惟安?他以前不是挺要脸面?”
“生活所迫人还能一成不变?现在父皇想都想不起他,当然谈不上管,他日子过不下去不得打些主意?之前问太子借钱把太子借烦了,偏是兄弟,身为太子还不能狠心不借他。”
“你呢?你借了?”
“顶多不催他清账,借屁个钱,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我那头挣的多数都孝敬了父皇,让他赖上我喝风去?再说他行五我行七,他是哥我才是弟。”
谢士洲一撇嘴:“你还不如把这事说给皇上。”
七皇子这才说了句实话,说还想看看他能丢脸到什么地步,正愁京里乐子少。
七皇子问谢士洲,燕王负责折腾那个,给粮食增产计划有着落吗?怎么搞来搞去搞出个表兄妹不让通婚?
“那个不是一两天能见成效的,等等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