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雪灵秀气的眉微挑,葱白的指尖轻轻的碰了碰茶杯,在这安静的殿内响起了突兀的碰撞声,她嗓音清冷,无甚感情:“御膳房的糕点,我自个儿吩咐他们做就好了,何苦瑜贵妃跑一趟呢。”
言外之意是:我又不是吃不到,用你费心?
瑜贵妃看惯了大场面,被人当面下了面子也没有生气,反倒是笑了下,道:“本宫只是心念着雪姑娘,还望雪姑娘不要嫌弃了。”
雪灵最不喜她这幅软硬不吃的样子,心底不耐,面上却是不显,身子慵懒的倚靠着撵坐,莞尔一笑道:“怎么可能嫌弃呢,雪儿在这里谢谢瑜贵妃了。”
瑜贵妃轻笑了下:“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雪灵喝进去的茶听见这句话之后差点呛出来,她轻轻的咳了几声,旋即道:“贵妃说笑了,你与这后宫的才是一家人,我可不是。”
她说的很直白,瑜贵妃却听不进去,她自顾自的道:“不知道妹妹知道后宫里来了两个新人吗?”
雪灵有所耳闻,却只是听见了茗儿说皇上封了一个新人为常在,没多几日就又封了嫔,雪灵当时忙得很,也没去多问,如今,瑜贵妃主动说起,雪灵还是挺感兴趣的,问道:“听说皇上封了一个女子为嫔?还赐了封号?”
见她如此紧张的询问,瑜贵妃轻笑了下,点点头道:“可不是吗,雪姑娘只是出宫了几天,皇上倒是只看新人笑,未闻旧人哭了。”
雪灵蹙眉,瑜贵妃道:“雪姑娘可要加把劲了,我还好,是个贵妃,她如今可是个嫔,要欺负你,可是随时都可以的。”
雪灵沉默。
瑜贵妃见状,加了把劲:“皇上可是很宠雪姑娘的,本宫相信你,只要你一开口,皇后的位置随时都可以拿到的。”
这高帽戴的,雪灵都不自在了,她莞尔笑道:“瑜贵妃说笑了,皇上自然有皇上的打算,我对皇后的位置没有兴趣,且皇上也没有打算把后位留给我,我只想在这后宫吃吃喝喝就够了,其余的我都不参合。”
瑜贵妃笑着,手揪着手帕子,骨节都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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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莘起的很早,心里面想着昨日的事,睡得不是很踏实,早早的起来洗漱完了之后,就坐在殿内烤火。
炭火刺啦刺啦的响着,火红的碳燃烧着热气,桑莘早起的冷冰冰的手被烤的温暖了起来,眼神瞥见了不远处她放在桌子上的瑾琮帝的荷包。
心中有些烦闷,想也没想就站起身,两三步走到了荷包那里,又趁着没人看见,将它丢进了雪地里,明黄色的荷包丢进了白雪皑皑的地上,颜色显得突兀,刺眼的很。
替代品。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这三个字。
这三个字就像雪地里的荷包那般,显得很突兀,很刺眼。
桑莘哽咽了下,委屈了一晚上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她吸了吸鼻子,嗓音带着颤抖:“我才不要当你的替代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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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琮帝第一次吃了闭门羹,他抬眸看着广懿宫的宫门,谁能料到,他想要进去,却被人告知桑小主身子不适,不想见人。
瑾琮帝蹙眉,心道:是不是昨日让她吃了太多的东西?生气了?
他沉思了一会,打算晚点再来,正准备转身离开却看见了雪地里一抹明黄色的物件儿闪过。
他蹙眉,莫名的想起昨夜留下的荷包。
思及此,他长腿一迈,跨入了厚厚的雪地里,苏盛在后头愣了会儿,没跟上,待回过神来时,已然看见瑾琮帝站在雪地里手里还拿着前两日嫤嫔娘娘送给他的荷包!
瑾琮帝双手通红,方才用这双手扒开厚厚的雪地,将这个荷包拾起来。
当看见这荷包的的确确是桑莘送给自己的时,他还愣了好一会。
殿内,桑莘躺在床上,方才有人说皇上来了,她不想见,不想见他,总觉得一见到他,她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就会又变得七上八下,心里头的那根刺会越扎越深。
正想彻底的装病时,门外蓦然响起了男人清淡的嗓音:“莘莘开门。”
桑莘装作没听见,翻身继续睡。
瑾琮帝等了一会,手里的荷包给他紧紧的攥在手里,像是要捏碎般,脸上是往日少有的阴鸷,眼神紧紧的锁住那扇朱红色的木门,眼底的寒比漫天的大雪更甚,冻的人心生寒气。
瑾琮帝伸出修长的手,敲了两下门,嗓音变得低沉冷冽:“朕再说一次,开门!”
这次伴随着敲门声,有些剧烈,然而殿内的门依旧没开。
眼看着就要出现天人大战,苏盛看不下去了,颤颤巍巍的道:“皇上,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照理说,嫤嫔娘娘不是这么娇横的人。
今日怎么如此“不识好歹”?
一语点醒了正准备闯入殿内的瑾琮帝,的确,她这么胆小的一个丫头,怎么可能敢和他对着干?这分明就是有什么事导致她如此。
他眉眼一扫,看见了跪在地上的一群人当中,伺候桑莘的燕儿,随手一指,道:“你说。”
燕儿跪在地上,心中自然是知晓小姐为何而变得如此的,心中虽然惧怕瑾琮帝,却也从小跟着桑莘身边,自然是见不得自家小姐被当成了“替代品”,于是瑾琮帝指着她,要她说时。
燕儿心有不服,为了桑莘豁出去了,直戳了断的道:“皇上,您叫奴婢说,奴婢也想替我家小姐问问你,为何您要将我们小姐当成别人的替代品,皇上不觉得对我家小姐太不公平了吗?”
苏盛站在身后,在这大冬日里吓得直冒冷汗。
“放肆。”瑾琮帝道:“什么替代品,朕何时拿她当什么替代品。”
越想心里头越繁杂。
他本来昨夜就想问问她闹什么别扭,他还真的以为是他没来这里用晚膳,但听这个宫女这么一说,他估计她又不知道误会了什么。
思及此,他不想等她乖乖的开门,旋即,长腿踢开了殿门。
宫殿的门轰的一声响起,寒风灌了进来,在被窝里的桑莘被吓的立刻翻身坐了起来。
映入眼帘的是男人阴鸷暴戾的脸庞,桑莘顿时忘了自己此刻还在生着气,捏紧被子往自己的身上掩盖,吓得瑟瑟发抖,连连往后退,直到退到了墙壁才发觉自己无路可走。
她一张脸白了又青,想站起身往下跑,却被男人洞察了心思,三两大步往前走,将她牢牢的堵在了床榻上。
桑莘小手揪着被子,看着面前面容阴鸷,眼底蕴着火的男人,她咽咽口水,强装的很镇定,可是那忍不住斗起来的双脚出卖了她,桑莘圆润的紧紧的崩住,企图止住自己颤抖的脚。
瑾琮帝满腔的怒火在看见她脚趾紧绷的模样时,已然消失了一半,但她明显是怕他生气的,所以,瑾琮帝依旧是一张阴鸷的脸庞,看的人瘆得慌,桑莘紧紧的咬着唇。
“为什么不给朕进来?”瑾琮帝近在迟尺的唇轻启,气息喷洒在她白嫩的脸上,让桑莘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她咬着唇撇开头,却被男人修长冰冷的指尖紧紧的捏住了下巴,强硬的迫使她的脸面对着他。
对上男人的视线,桑莘屏住了呼吸,下一刻,瑾琮帝俯身,距离她越来越近,近到她翘挺的鼻尖与他高挺的鼻碰在了一起,如此缠绵。
等了一会,桑莘仍然紧紧的抿着嘴不吱声。
“你要是再不说。”瑾琮帝侧头,靠近她的耳畔,低声道:“朕就把方才在外头出言不逊喊你小姐的宫女给赐死,你信不——”
“不许!”
桑莘瞪大了眼,方才的害怕不复存在,一只手紧紧的攥着瑾琮帝的袖子,生怕他现在就去外头杀了燕儿。
“不想朕去杀了她你就老老实实的告诉朕。”瑾琮帝冰凉的指尖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抬的更高。
视线对上的那一刻,他看见桑莘的眼里有着泪珠。
瑾琮帝蹙眉,瞬间忘记了此刻他们二人还属于争锋相对的时候,以为是捏疼的了她,立刻松开了手,轻声道:“疼?”下一刻冰凉的手指触上了她的眼角,却被桑莘伸出手挡住了。
她看着他,视线隔空对上。
与其自我挣扎,不如长痛短痛,从他嘴里听到让她死心的答案。
“皇上,我问你。”桑莘顿了顿,视线紧紧的看着他,玉颈微仰,声音轻轻又清冷:“我只想要一个答案,我想问你,是真的雪姑娘吵架,所以把我当成了雪姑娘的替代品吗?”
寒风敲着窗子,烛火在殿内忽明忽暗,映照在男人的棱角分明的面容上,神色不明,桑莘揪着被子的手愈发的紧了,她第一次尝试到等待,终于知晓它是有多难熬的。
不知哪里透进来的风,吹的纱帐轻轻的飘逸起来,好巧不巧,正落下了瑾琮帝的头上,棱角分明的脸庞被淡竹色的纱帐落在头上,覆盖住了他的脸,桑莘只能看见他紧绷的下颚线。
气氛有些诡异,桑莘咬着唇,下意识的伸出手将他头上的纱帐拨开,指尖刚触上,就被男人还有些冰凉的大手紧紧的攥在了手里,她略微的挣扎了两下,挣扎不开,小手被他紧紧的握住。
她掌心有些冰凉,比他的还冷。
隔着纱帐看她,像是隔了层雾,雾色朦胧,映得她更美,一张脸因为紧张而导致有些绯红,樱唇轻抿,让人有种一亲芳泽的冲动,瑾琮帝喉结滚动,心中明白她或许听了什么闲言碎语,半晌后,隔着纱帐对上她的杏眼,道:“你从哪里听来的?”
桑莘眼睫轻颤,没回答,只道:“你回答我。”
瑾琮帝看着她,目光灼灼,似要望进她的心底,看看她心里,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那你回答朕一个问题,朕就告诉你答案。”
没等桑莘同意,瑾琮帝道:“你心里有朕吗?”
方才的剑拔弩张的气氛随着这句话消失,他的话像是伴着偷偷闯进来的风吹到她的耳畔,像是浸了毒的蜜,萦绕在她的心头,使她久久的不能回神。
瑾琮帝似乎也不着急,眼里早已没了方才的阴鸷,眉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她,使桑莘不甚自在的撇开了眼神,却又被男人桎梏住,迫使她看着他。
“回答朕。”瑾琮帝道:“朕想要你一个答案。”
“你先告诉我。”桑莘迎着他的眼神,小手覆上他的大掌,握不全。
“好。”瑾琮帝点头:“你先告诉朕,那个人是谁?和你说了什么。”
“瑜......瑜贵妃。”桑莘偷偷的看了眼瑾琮帝,一咬牙,将瑜贵妃的话一句不差的全部告诉了瑾琮帝。
“她说你拿我当替代品。”
“还说我眉眼和她很像。”
瑾琮帝听完后,舌尖舔了舔后槽牙,尽量不在她面前露出阴鸷的一面,嗓音温淡道:“乖,朕现在就给你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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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莘怎么也想不到,瑾琮帝是怎么一回事,方才说完“朕给你答案”后,竟直接让苏盛去请雪姑娘来广懿宫。
她抬眸望去,殿内站了一个女人,穿着白色的儒裙,身姿优美,腰肢纤细,随着行礼的动作,她长腿微屈,嗓音清冷:“雪儿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嫤嫔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瑾琮帝看着身边的小丫头,挑眉,淡声道:“平身。”
雪灵站起身,桑莘匆匆的偷偷瞥了一眼,只一眼,便发觉,瑜贵妃说的确实是谎话,这雪姑娘的眉眼与她完全不相似,她自认没有雪姑娘眉眼间的那股潇洒劲。
而雪灵的眉眼间,也没有桑莘那股温婉灵动的感觉。
桑莘弱弱的收回视线,总觉得有些不自在,事情好像朝着她预料不到的方向走去,她偷偷的瞥了身旁的男人一眼,却发现他也正在看着她,眼底里有笑,藏不住。
“你让我来看你和嫤嫔娘娘的深情对视吗?”殿内站着的雪灵看不下去了,声音有些不大不小,正正好让桑莘和瑾琮帝听见。
桑莘猛的收回视线,舔了舔樱唇,装模作样的咳了咳,身旁的瑾琮帝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眉目带笑,好半晌后,方才看着殿内的雪灵,嗓音恢复了往日的清冷,道:“赵铮快回来了,你知道吗?”
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桑莘没听明白,却看见殿内的雪姑娘像是听见了极开心的事,本清冷的眉眼间都带了笑,“真的吗?”
瑾琮帝点点头,话是对着雪灵说的,眼神却看着桑莘,嗓音带笑:“朕想着,该怎么给你们二人办婚宴,是要昭告天下呢?还是就我们几个喝喝小酒呢?”
什么婚宴?什么昭告天下?
桑莘一句都没听懂。
“这到时候再说吧。”雪灵笑着道:“我都听赵铮的,他想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雪灵的这句话桑莘是彻底的听懂了,难道他们口中的赵铮才是和雪姑娘一对的?
瑾琮帝似乎也看出了她眼里的疑惑,舔唇道:“既如此,你们二人的婚期,届时再订吧。”
雪灵:“?”
这皇上自她进宫,见他的次数十个指头都数得过来,就算见面话也少的很,如今白白的叫她来了就问这个?
雪灵心中虽有疑惑,却也还是乖乖巧巧的欠身退下。
殿内又只剩下桑莘和瑾琮帝。
桑莘知道自己误会了,脸庞有些灼热,低垂着眼眸不敢去看男人,却被他强硬的捏住了下巴,玉颈微仰,她视线里是他似笑非笑的俊脸。
“赵铮是朕从小玩到大的好友。”瑾琮帝道:“前阵子朕有件事,叫他去了于国,他放心不下雪灵,便叫朕将她带入宫里,朕应允了。”
他边说边靠近,随后将她圈在了椅子上,桑莘看着越来越近的男人,微不可见的咽咽口水,双手不自然的揪起,抿了抿唇,在男人似笑非笑的眼神下,软着嗓子问:“干......干嘛呀。”
“没干嘛。”瑾琮帝又靠近她了些,高大上的身躯将她盖住,侧头靠近她的耳畔,轻声道:“所以,你还觉得,你是她的替代品吗?”
桑莘心里有些恼,不是恼他,而是恼自己。
一想到自己昨日和今日对他摆的脸色心下真是又恼又怕,以至于也不敢去看他,眼眸微垂,盯着他脖颈处那块凸起的位置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