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快走到子卿宫那头了,沈漫忽然道:“不如姐姐和我讲一些你小时候的事吧,我总觉得姐姐性子这么温柔,家里人肯定对你是极好的。”
沈漫的这句话倒是让桑莘想起了家里人,她笑了笑,并没有提及以前的一些事,道:“没什么好说的,也就那样吧。”
沈漫笑容僵了下,她觉得桑莘似乎开始防备着她了,沈漫察觉到了这一点,心下不由得有点乱,在这时,倒是快到了清暖宫,她们二人走进去,里头的地龙很暖,桑莘便把裘衣褪去了,里头鹅黄色的襦裙,显得整个人俏丽无比。
桑莘将裘衣递给了随着前来的关姑姑,转身的那一刻,看着沈漫正在看着她,桑莘忽然也不想忍了,心下膈应她模仿自己的同时也对沈漫的不要脸惊呆了,她皮笑肉不笑,就算再生气也保持着沈漫模仿不来的大家闺秀气质,对着沈漫道:“怎么?你也有一件这样的衣裳?”
沈漫倒是没料到桑莘会这么直白的问出这句话,她愣了愣,竟傻乎乎的摇头道:“没有的。”
“哦。”桑莘意味深长的道,“我还以为你也有一件这颜色的襦裙,明日会穿呢。”
桑莘的这话,倒像是撕破了脸皮,惹得沈漫脸色红了些,她怎么也想不到,桑莘一个这么温柔娴静的女子,居然这么直白的说出这些让人当场下面子的话。
就在沈漫尴尬不已的时候,韵太妃倒是开口化解尴尬道:“你们二人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来来来,看看我今日写的字好不好看。”
韵太妃在书桌前,桌子上摊了一张字帖,上面写了几个字。
——天道酬勤。
这字倒也说不上好,但到底也不差,桑莘对太妃倒也还是恭敬,道:“太妃娘娘的字写的很好。”
“你就和漫儿一样,惯会说好话来哄我。”韵太妃又道:“这几年在慈安寺,日日吃斋念佛,倒是许久没有过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清闲日子了,也许就没有动笔,你夸我,我着实有点儿不敢相信。”
桑莘看了眼,笑道:“太妃娘娘这几年没有动笔,如今写的字也还是好看,说明是一点儿也没退步啊。”
太妃笑呵呵的,将毛笔递给她,道:“莘莘也来写一下?”
桑莘好一会儿后才回过神啊了声,她倒也很少写字,就是以前在家中的时候,她爹爹爱写字,她便跟着写几个。
沈漫在旁也笑道:“是啊,姐姐,写一下吧,让妹妹我开开眼界。”
“开眼界算不上。”桑莘面上表情淡淡的,伸手,接过了毛笔,道:“只不过就是能让人看的过去的水平罢了。”
但是当韵太妃从桑莘握笔的姿势和整个人浑身的气质看上去,她就知道,桑莘是在谦虚了。
韵太妃只是猜测,但当桑莘将天道酬勤这四个字写出来的那一刻,她还是有点惊讶。
虽知道桑莘或许自小接受到的教育都是上等的,但也不知道,她一个女儿家家的人,居然能写出如此气魄宏大的字。
韵太妃惊讶的同时,看见了字帖上的字的沈漫脸色顿时变了,她咬了咬唇,心里头那叫做嫉妒的情绪占据了她的内心。
她不知道为什么桑莘总是这么的优秀,虽然和她相处的不多,但是她却能从所有人的眼里看见对桑莘的尊敬和喜欢,就连教她规矩的姑姑也都如此,一口一句“嫤贵妃不是这样的,她是这样的......”
“嫤贵妃的气质你要学,你得把腰杆子挺直,她是与生俱来的气质,你如果要学,你就听我的。”
“嫤贵妃笑起来很好看,你得把你那眼神给变一下,嘴角的弧度放低一些。”
“嫤贵妃的眼神很温柔,你得把你那妖媚的眼神变一下......”
“嫤贵妃喝茶的动作是很有让人赏心悦目的感觉的,你得学着点......”
这几日她听的太多的嫤贵妃了,一字一句的,全都在说嫤贵妃是多么多么的好,而她是多么多么的不好......
如今呢,就连她随便写了一个字,都可以让所有人都觉得眼前一亮的感觉,包括她!
为什么她什么都这么好,包括后宫佳丽三千的皇上为了她都遣散了后宫,而且还独宠她一个人,而她连他的一个眼神都难以得到,沈漫屏住呼吸,狠狠的咬着牙。
桑莘站在自己写的字前,蹙眉看着这“天道酬勤”四个字,是不是因为最近练字练的少了?就她此刻的水平,还不如以前早期写的呢,就这水平,拿出去给她父母亲和哥哥看,怕不是给笑死。
桑莘不经意间瞄到了不远处面色似乎有点儿难看的沈漫,她垂眸,忽地想起了燕儿的那句话,从来不喜欢挑刺儿的桑莘今日倒是忽然不想乖乖的站着任人欺负了,她将毛笔放下,嘴角微扬,对着沈漫道:“说起写字,我倒是从未看过漫儿写字,今日刚好人多,大家兴致都在,不如漫儿也写几个字来看看?”
韵太妃站在一旁的脸色顿时有点儿僵硬,她嘴角微扬,正准备说话的时候,桑莘及时的开口道:“不知道漫儿肯不肯赏本宫这个脸呢?”
沈漫脸色僵了僵,咬了咬唇,脸上难看的脸色更加的难看了,她怀疑桑莘是故意的,自从今日她看见她的第一眼开始,就好像和往日那种温柔有些许的不同。
像是温柔中带着刺,那种感觉,让她忽然有点害怕。,,
第83章 沈漫跪见
殿外寒风肆意乱吹, 雪点子颇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外头愈发的冷冽,但是清暖宫的宫殿里头, 倒是没有这种冷,一来是殿内的地龙烧的很足, 二来,则是这里的气氛太过于沉闷, 众人的表情都看着此刻的沈漫。
“怎么站着不动了?”桑莘杏眼轻扫, 看着不远处一直站着不动的沈漫, 旋即嘴角扬起一抹弧度,眼底有一种瑾琮帝看人时的那种寒冷,冻得沈漫不寒而栗。
沈漫咬了咬唇, 站在原地,眼神下意识的瞄了眼不远处的韵太妃, 后者对着她使了使眼色,沈漫知道,干娘这是叫她自己想办法解决。
桑莘嘴角轻扯, 拿起茶杯轻轻的抿了口茶, 淡淡的笑了下,道:“漫儿该不会是不会写字吧?”
桑莘的话音刚落, 沈漫先是被戳到了痛处,忽然觉得有点儿羞愧, 后又觉得, 桑莘今日似乎格外的针对她, 显是方才在来的路上就隐隐有些察觉到了,而且此刻她那脸上似笑非笑的摸样,让她看了真是觉得恼火的很,又联想到教她规矩的姑姑每次对她说的话......
沈漫怄着一口气,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似笑非笑的桑莘,伸出手接过了毛笔,道:“肯定是会的,只是我写的是西域的字,卞国的字,我倒是真的不是很看得懂。”
桑莘挑眉,侧身,将自己方才站着的位置让给了沈漫,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桑莘刻意放慢了脚步,玉指轻轻的抚了抚自己白嫩的小耳朵,玉颈微歪,侧着头看着沈漫,道:“加油啊,我倒是想看看,你与我眼光这么像,字写的会不会也很像呢。”
沈漫知道,桑莘绝对是察觉出来了。
她这话里头,带着满满的刺。
她咬了咬唇,弱弱的收回了视线,将目光投注在了桌案处的空白宣纸上。
桌案上此刻还有桑莘写完的那四个字,天道酬勤。
字体潇洒,颇有种巾帼英雄的感觉。
这让沈漫又开始犹豫了,但是当看见此刻宫殿内全部人的视线都看向她的那一刻,她又觉得丢不下这个脸。
她一手捏着毛笔,唇抿的很紧,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刻,桑莘却走到了桌案前,鹅黄色的襦裙随着她轻柔的动作裙摆在飘逸摆动,沈漫还没完全回神的那一刻,听见了桑莘道:“如果不会写,那就不要写了,我倒是觉得我这样,像是在欺负你似的。”
沈漫咬牙,看着桑莘,很勉强地扯了扯嘴角,见桑莘眼底的轻蔑不加掩饰的浮现出来时,沈漫立刻低头,手握着毛笔,在白色的宣纸上写了几个字。
字体歪歪扭扭,看上去落笔之人毫无章法,最主要的是桑莘完全看不懂她写的是什么。
韵太妃此刻倒是站出来了,拿着沈漫写的字帖,对着桑莘笑呵呵的道:“这是西域的字,你是不是看不懂?”
桑莘点头,在沈漫渐渐自信起来的视线下,桑莘又道:“看不懂不是正常吗?毕竟我是卞国人。”
这句话一出,沈漫眼底的自信又消失了。
对啊,她是卞国人,看不懂西域的字很正常。
韵太妃倒是愣了下,旋即又笑了笑,道:“是这个理,漫儿的这个字,在西域那边也算是顶好的了,和莘莘的,相差无几。”
桑莘轻声笑了下,端了杯水抿了口后,道:“太妃娘娘你是卞国人,怎么这么懂呢?”
韵太妃噎了下,沈漫脸色也顿时不好看了,俩人正尴尬的时候,便听见了桑莘道:“你我二人都不懂西域的字帖,再者今日又是我叫漫儿写的字,不如我去叫翰林院的人来瞧瞧吧,毕竟要是真的是好字,得要皇上好好赏赐才行。”
声音刚落,察觉到桑莘话里是这个意思,韵太妃忽然松了口气,倒是沈漫忽然就慌了起来,别人不懂这个西域的字,她一个土生土长的西域人还不懂吗?
她这根本算不上字。
沈漫怕桑莘真的叫翰林院的人过来瞧她的字,立刻上前制止道:“瞧姐姐说的,干娘只不过就是给我面子罢了,我这字哪里算是字呢,只不过就是练练笔的,拿出去给人看都上不得台面的,还是别污了翰林院学士们的眼了。”
桑莘当然只是随口一说罢了,怎么可能真的去请翰林院的人来瞧沈漫的字,先不说会兴师动众了,就算她再怎么不懂西域的字,她也能瞧得出来,沈漫写的字有气无力,墨水一块深一块浅的,按照卞国的标准,她那句“拿出去给别人看都上不得台面”倒是说的极有自知之明。
但是桑莘表现的很认真,似乎的确是要找翰林院的人来辨别一番,韵太妃也吓到了,方才本来是不想沈漫在她面前丢面子,所以才违心的说沈漫那狗看了都嫌的字在西域是顶好的了,甚至还大言不惭的说她的字和桑莘的在同一个水平。
韵太妃能接受沈漫丢面子,却不能接受自个儿掉面子,生怕桑莘真的去请,韵太妃立刻笑呵呵的道:“哎,本还想着给漫儿留点面子的,如今倒是给你拆穿了,你也当行行好,给漫儿留件衣裳穿吧。”
韵太妃的话变相的承认了沈漫的字写的不好,桑莘轻蔑地看了眼此刻正用力抓着自己字帖的沈漫,给韵太妃留了个面子,道:“瞧太妃说的,我哪能不给您的干女儿衣裳穿呀,这不是真的以为漫儿的字是顶好的,寻思着,找一件更光鲜亮丽的衣裳给她穿嘛,怎么在太妃的嘴里,倒成了我不懂事,不体贴了呢?”
桑莘是真的烦了,她实在懒得应付沈漫,连带着她的帮凶云韵太妃她都懒得再理会。
似乎看出了桑莘今日的不耐烦和浑身都有种不好惹的气势,快要用午膳的时候,太妃也没有挽留桑莘留下,往日尽管知道挽留也不会留下来用膳,但是也会假意挽留一番,今日生怕触了心情不好的桑莘,听见她告辞的时候,沈漫和韵太妃倒也是悄悄地舒了口气。
桑莘走到了清暖宫的门口,勉强了一早上的笑脸顿时消失,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她带着一众宫人离开。
正在这时,一个小太监急匆匆的往外头跑到了清暖宫里头,桑莘也没多理会,转身便踏上了回邵阳宫的路。
小太监跑到了清暖宫里头,看着正在窃窃私语的太妃和沈漫,立刻道:“太妃娘娘,方才奴才从尚衣局经过,听见了苏公公说是传达了皇上的旨意,以后谁都不可和嫤贵妃的衣裳做成相同的,还有就是,前几日帮我们做衣裳的那几个宫人全都给皇上赶出了宫,而且,以后,除了嫤贵妃和皇上的衣裳才可以在尚衣局做,外人的皆不可。”
韵太妃自然知道今日迟早会来,但是也从未想到,会来的这么早。
瑾琮帝这番旨意,明显的就是来针对她的。
沈漫也惊讶了,她下意识地看着韵太妃,喃喃道:“干娘,如今怎么办?”
韵太妃指尖捏着桑莘方才写的那几个字,狠狠的一握,片刻后,在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的过来的那一瞬间,殿内响起了啪的一声。
沈漫怔忪,捂着自己被打疼的半边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韵太妃,喃喃道:“干娘......你......”
“滚出去!”韵太妃大声呵斥道,“你们所有人都滚出去!”
宫人们也没敢上前拦着,生怕怒火殃及到她们,争先恐后的往殿外跑去。
殿内只剩下沈漫和韵太妃。
俩人四目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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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莘今早上就一肚子的气,一直走到了御花园,瞧见了往这边走来的瑾琮帝,她心情才稍微的舒服了些。
瑾琮帝回去后便把朝服换掉,换成了明黄色的华服,和桑莘身上的鹅黄色的襦裙倒是相似的很,他老远就瞧见了走的极快的小女人,比往日的步伐都要大很多,脸上亦是没什么笑脸,就这么呆呆地走着,直到他凑到了她的跟前,他才看见她脸上挂起的笑。
但眼底的心情似乎还不是很好,瑾琮帝蹙眉,心疼的将她揽入怀里,亲昵的吻了吻她的耳尖儿,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了。”桑莘往他怀里钻了钻,没打算和他说这些烦心事,本就不是什么大事,而且最主要的就是沈漫,但是桑莘知道,瑾琮帝肯定是早就知道沈漫的想法了,甚至比她还要早,所以也没什么好说的,因为说不说她都知道瑾琮帝不会让她委屈。
她不想说瑾琮帝便也没问,但是不代表他不理会这件事,他眼神看了眼一直跟在桑莘身后的关姑姑,眼神示意她等会和他说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关姑姑欠身点头。
瑾琮帝抱着小女人,虽说现在雪点子小了点,但也还是天寒地冻的,怕桑莘着了凉,俯身低声的哄道:“我抱你回去好吗?”
桑莘也没说话,瑾琮帝倒是一直哄着,最后雪愈发的大了起来,他直接把带回了邵阳宫,桑莘似乎心情格外的低沉,午膳用了也没几口,倒是直接往床榻上一道,眼眸就开始闭起来了。
从头到尾被忽略掉的瑾琮帝坐在凳子上,蹙眉看着此刻睡的深沉小女人。
他平日里不允许她吃完饭还没消化就睡,她也不会如此,但是今日明显就是累到了,才会沾上床就立刻闭起了眼,往日白嫩的肌肤,今日眼皮子底下都有一层淡淡的青色,让瑾琮帝心疼的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