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能这般,委屈她了,是我对不住那孩子。”刘夫人拿帕子擦擦眼泪,总算没再哭。
刘大人搂着发妻安慰了两句:“跟你不相干,是旁人起了坏心思。只是夫人,蕊儿那边你打算如何?”
刘夫人一脸复杂:“我心肝儿肉养了她十几年不是假的,若真送走却也舍不得……”
刘知府沉吟:“那就先如此吧,毕竟也不是她的错。”
府里来了位大小姐,最近热闹极了。
据说这位大小姐和青蕊小姐是双生子,只因出生的时候身子骨极差不得已送到道观借命去了,如今身体大好,眼看岁数又到了就接了回来。
大姑娘闺名唤作青霜,性子温和娴静,对下人也不说句重话,院里头从上到下都喜欢她。
这位青霜姑娘进府没几日,还来拜访了桓翕一回。
之后桓翕跟楼骁聊天,诧异说,“那位青霜姑娘就是乡下接过来的那位?看着倒不似我想象中的样子?”
楼骁就问:“你想的是什么样的?”
桓翕啧啧,“总之是不一样,我是先听了她的故事的,根据旁人描述的脑子里就自动生成了一个模样,大概是有点踟蹰胆怯但又勇敢善良的姑娘。但昨天那个,完全不一样。”
“那你就远着些,这事还没完。”楼骁道。
“我本来就跟人不熟,不是她自己过来我哪儿知道她是哪号人物。”桓翕差点没翻白眼,顿了会儿又道:“对了,最近刘府里乱糟糟的,我还住这里合适么?要不搬不去?”
“不用,再住几天。”
楼骁似乎有自己的安排。
桓翕忍不住腹诽,什么破毛病,你自己没房子啊非挤在别人家里,问题是别人家现在闹哄哄的一地鸡毛自顾不暇,你搁在这里碍眼不说还白吃瓜看戏!
不是顾忌着你大都护的身份,怕早让人大棒混子打出去了,这般没眼色还想怎么着?
住就住吧,没法了,桓翕窝在院子里也不出去碍眼讨嫌。
她这里安安静静才消停几次。
突然,一个闷天大雷就陡然炸了起来。
刘府出事了。
两位小姐一同出去游玩,被不知从哪儿飞出来的黑衣刺客杀死了。
两位小姐都死了?
桓翕不相信丫鬟传的小话,但刘府却是随着这事变得死气沉沉,阴郁阴郁的。
两个知府家的小姐,不是随随便便跑出来的一个路人,哪有游玩说死就死的,桓翕料定这事必然有内情。
如此便心急火燎地想赶紧去跟楼骁说话,巧的很,她这边想去,那边楼骁就派了马车过来要接她走,说是不用再在柳府住了。
桓翕一喜:“真的,怎的这么突然,昨天都没说。”
“今儿白日大人才说的,”带过来的丫鬟一边回话一边过去帮她收衣服。
桓翕想了想,说了一句:“那我去跟刘夫人辞个行?”
丫鬟摇摇头,“不必,大人说您只管回去便是,旁的他自会叫人处理。”
桓翕点头应下,心说这样更好,这当口,自己去见刘夫人,人家现在没了两个女儿,心情肯定不好,她去了安慰有略显假戳刀子的嫌疑,不安慰也不像话,还是不去比较好。
想通了于是桓翕就领着丫鬟出门上马车往楼骁那边去了。
一进门就见楼骁在等着他,脸上罕见有些笑意,他道:“桓翕过来。”
桓翕啊了一声后挪步过去。
却没想到迎来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
抱得无比坦然以及顺其自然。
好在没一会儿就放开了。
桓翕眨眨眼看他。
楼骁低沉的声音响起,“你倒是帮我一个大忙。”
所以是帮了你忙你就要抱我一下?桓翕心想。虽然她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帮了他什么忙。
“刘府到底怎么回事?那两位小姐真的死了?”
“这事……”楼骁嗤了一声,“原本就是个套。”
接着,楼骁就简略地给桓翕说了一遍。
真假千金确有其事,当年刘家的孩子的确是被调包了,然却不是最近接回来的这个,真正的小姐早在一出生被抱走后就被人溺死了。这事从头到位不单是一个农妇的手笔,柳州知府这个位置上坐着自然有危险,苗头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出现。
至于把埋了十几年的事挖出来,倒真有些赶巧,因正好用得上,能用来对方刘知府才扯出来。
新进府的那个赝品是个细作楼骁和刘大人便将计就计,弄了一份假的消息让人传出去。
二十八正是楼骁这边和那边粮草局约定好易物的日子,那位胖子监管信独了楼骁大部分兵力不在这边,准备将楼骁困杀在此地,到时邺城无主势必也会乱起来,他们这边活动的余地也就多了。
可没想到楼骁正等着人自投罗网,对方故意约在三沟桥,早先好了埋伏,楼骁浑然不怕,正好趁此一锅端了。
“柳州这边算是肃清了,那细作便也秘密杀死,至于那位假千金,刘夫人知道真相后再见不得她,遣人将之送去乡下,对外宣称小姐没了,知府家再没这号人。”
桓翕听得唏嘘,“这事作弄得,九转十八弯。”没想到是这么个结局,不过好在楼骁的目的是达到了。
安静了片刻桓翕突然精神起来:“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离开了?!”
楼骁挑眉:“你想走哪儿去?”
“就……回坤州啊。”
“不急。”楼骁神态稳稳。
你不急我急啊,天天跟外面晃悠还有危险,早点回去早好。嘴里却只能说:“那还是要走原来定的路线?”
楼骁却道:“不,改道北上去京都。”
“怎么又要去京城了?”桓翕一头雾水。
楼骁嗤嗤一笑:“正好让你去见见你那出门未归的大儿子。”
桓翕满头黑线。
第四十九章
楼骁看似玩笑, 其实说的都是实话,柳州这边作弄太平大体安稳之后, 楼骁车车马马一行人就带着桓翕北上而去了。
这回不用七弯八拐,走的是直直的官道。
桓翕都不记得颠簸了多少天他们才到的京城,只能说人的适应能力是真强,从最开始坐马车要死要活, 到现在已经可以面无表情无动于衷了。
桓翕非常看不明白了,这京城皇城势力错综复杂,现在不应该是最水深火热的地方吗,还凑上来是为了什么?
她想不明白,楼骁也不会说。
另一点就是非常羡慕对方,因为她才发觉楼骁是个有钱,很有钱,有钱到特么到一个地方就有房子, 还是修得特别好的那种房子,连京城这种寸土寸金物价高昂的地方都不例外。
不仅有房, 房还不小。
这令桓翕十分眼酸,之前她觉得桓家有钱,桓家怎么说也是泰安县那边数得上号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坐拥千百亩田地吃穿不愁, 生活滋润, 惹人羡慕。
现在看来根楼骁没得比,不是一个级别的,一个是乡下小地方的土地主, 一个是富豪贵族,官儿还做得大,一城都护,几乎跟城主没啥区别。
桓家这种小喽啰拿到人家大人物眼里估计都不带瞟一下的。
京城楼骁邸宅,桓翕又拥有了自己独立的院子,丫鬟婆子整齐配套一应俱全。
桓翕吃着一盏热茶,觉得身体上下都热乎了,看着上下忙碌的丫鬟,叹息说:“可算是不用在路上过年了。”不然得多惨。
一边又问丫鬟:“你们大人呢。”
丫鬟回说:“大人出门会友去了。”
桓翕心说什么玩意儿,天天拖着自己跟着跑,来了他人又隔三差五不见,拜托他的事也一件做不到。
桓翕到现下还没收到一封桓家的信,她不信桓老爷老太太一点都不担心她,就这一个独女,不可能。
那三胞胎不知道有没有又变浑,毕竟自己不在没人压得住,家里只有两个老人,别是又宠成了无法无天的熊孩子,那之前的功夫可都是白费了。
想了下桓家的老老小小,也没忘了桓家的老大,最出息的孩子,男主。
心想:“他当时说是去哪里上学来着?”好像是个有什个他父亲的友人老师,应该是在一家名气大的书院教书的,贺致提过一嘴,叫什么桓翕记不起来了。
于是招了个丫鬟来问:“京城边儿上有几家书院?名声比较大的又是哪里家?”
丫鬟想了想,回说:“有一家,就在城东白月泉不远处。叫鹿山书院。”
“鹿山书院?好,知道了,你寻几个伶俐的人,遣他们去打听打听里头有没有一个叫贺致的学生,十五岁。”
下人得了吩咐便退下了。
这事儿一查就是四五天。
回来回话说鹿山书院里并没有这一号人。桓翕就觉得奇了怪了,怎么就没这号人,当初不是贺致自己说他这里有父亲的熟人给自己当老师,那怎么现在不见个人。
脑子里头一个冒出来的想法是,赶紧找楼骁帮帮忙,别平白丢了个人。
楼骁回来听说了这事,眼皮半掀就问:“他说的老师姓甚名谁,既然有些本事,当有个好名声才是,说出来就好找了。”
桓翕一滞,讷讷半晌才开口:“不知道,他当时就说是老师,我就忘了问人叫什么了……”当时贺致就一直对他横眉冷对,鼻子不是眼睛的,自己也不是受虐狂,就不爱和他说话,更不会把事情问得这么细。
谁知楼骁听了嗤地一笑:“你不是他娘么。”
桓翕再次被气住了,鼻子里里哼出来气都快掀翻刘海,她等着眼睛死死道:“楼大人您不知道我什么情况啊!”听说我倒希望他是我儿子,问题是我生得出这么大个儿子么!
“急也没用,他要真在京城肯定会出现,要不在京城,你急这一时半刻的也没有。”
桓翕对着他呵呵:“看大人这话说的,这不是快过年了吗,我想找我儿子吃个年饭不成啊。”
“那你还是慢慢想去吧。”
桓翕用古怪的眼神看了眼对方,楼骁今天怎么回事啊,吃了枪子儿似的一直跟着怼。忍不住对着人的离开的背影“切!”了一声,也转身走了。
她不担心,担心什么,人家是有男主光环的,当然不会有事!
次日楼骁又没露面,但让人给她拿了封信给他,竟然是桓家来的,那字一看就是桓老爷写的。
桓翕赶紧拆来读,厚厚的好几页纸呢,桓翕看着看着忍不住红了眼眶,桓家人真的很好,她真心喊人家爹娘,认这一份牵连,报这一份恩。
二老写的都是家中一切安好,三胞胎也很好,然后说的就是对她的想念。
也不知道楼骁的人是怎么说的,两人倒是没以为她出了什么事,也没多问。
桓翕看了信,越发想桓家,眼见到了年底,最热闹的时候了,家里还有三个小混球,肯定特别闹腾了。
不过知道家里人都平安没事,桓翕怎么说都安心多了,渐渐心情也好起来。
开始有心思折腾她院子里的人,今天布置这个,明天布置那个,又跟着出去逛街买一堆东西回来,吃的用的都有。
原以为这年里就该这么安安稳稳过去了,怎料这日子像是过不顺似的,偏生不让人舒坦起来。
这日,楼骁这邸宅来了位娇客。姓徐,楼骁身边这些侍卫侍女惯用的丫鬟竟还都认识这位姑娘。
一问就说是楼骁的表妹,闺名叫徐思芮。
本来也不干桓翕什么事,又不是她表妹不用她应付,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直觉这位表妹对她不怀好意,说话爱阴阳怪气,有一次还暗里讽刺她年纪大。
桓翕当时好悬忍住了没骂回去,却在心里骂了几百个回个,“您有事吗?有事吗?我十八你十几?”
于是院子里人都看出来了,桓夫人跟刚来的表小姐不对付。
于是又有小话流言出来,说表小姐和他们大人青梅竹马,桓夫人虽之前一段日子得了大人的宠爱但到底年纪比不了年轻小姑娘,吃醋了,所以才不待见表小姐,处处针对她。
桓翕气得差点闭眼。
心说我是疯了我小心眼吃他表妹的醋,我怕他俩结婚后生不出智障儿怎么地?
待不待见徐思芮桓翕先不说,但这段日子她可以确认自己不想待见楼骁了。
原以为该快乐嗑瓜子吃零食的年也整的跟唱大戏似的。
害的年夜桓翕在这异国他乡分在想念她那不知在京城那旮旯蹲着的大儿子,她情愿对着他大儿子冰封的小脸过年也好过面对着那对表兄妹,起码儿子长得帅。
楼骁和他那见鬼表妹,什么玩意!
第五十章
初一拜本家, 初二拜岳家,初三拜亲戚, 这是新年约定俗成的习俗,然而楼骁宅邸住着的几个人,跟哪个都不沾边儿,活生生把一个年过得阴阳怪气古里古怪。
楼骁不知道是真忙还是假忙, 一大年初一就不在家,当时桓翕和徐思芮正在园子里看戏,戏班子是楼骁不知道在哪里弄来的,反正桓翕也是头一次享受古代贵族妇女的奢靡生活。
台上唱戏的活生生成了下面两个女人聊天的背景音乐,就很和现代社畜下班回家躺沙发上玩手机非开着电视差不多一个心态。
桓翕假模假样说:“楼大人可真辛苦。”
徐思芮眉头半蹙作忧郁状:“表兄养着诺大一个府邸很不容易。”
桓翕:“辛苦死他了。”
徐思芮:“谁说不是呢。”
……
一出戏唱完了。
“略有些闷了,不如出门逛一逛?”桓翕提议。
徐思芮甩了下帕子,柔声唤道:“小果,可知京城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叫小果的丫鬟有点不知该怎么回答, 心想今天不是大年初一么难道记错了?这时候谁会出去游玩?
然而现实是小果结结实实想了半秒钟,福了福身脆声说:“景园的腊梅这时节是最不错的, 花儿开得又大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