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已诊过脉,皇上已经……”李公公脸色煞白,红了的眼眶更是明显,“两位殿下随奴才到前殿去吧,先皇留了遗诏,也留了话给二位殿下。”
只一瞬,本来哭哭闹闹的寝宫内便是死一般的沉寂,连呼吸声都是重的。
等了这么几个时辰,鹿死谁手马上就要揭露了,大皇子和三皇子皆沉重地朝先皇行了最后一个礼,而后平静地起了身,寝宫里沉重的气氛越发浓重。
路过时李公公默不作声地半眯着眼,严子墨顿了顿,旋即带了几个侍卫也跟了上去。
谋逆还是隐忍,这一次,他把选择权交给天意,也交给大皇子和三皇子。
***
“八皇子泽礼,人品贵重,品行端庄,生性纯良,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大皇子泽文同三皇子泽明,两子情同手足,忠心一片,”李公公暗暗打量着两位殿下的神色,“封尔为忠信亲王,和硕王,辅佐新皇永固万里江山,特赐封地宾州,随州,永袭勿替!”
李公公尖细的声音刚落,前殿高高低低伏了一片的朝臣妃嫔都无人言语,这安静到有些异常的氛围让妃嫔们抽噎都抽噎不出来。
只是,小皇子的存在感真真是极低,这未来的国君连个影子都没露,竟都不曾有人注意到?
严子墨心里不安的情绪越发强烈,不对!小皇子尚还年幼,先皇私下里对他应该是极好,这个节骨眼宫里一般不受宠的妃子都前来跪拜,他怎么可能缺席?
除非……
伏了一片的人群中,大皇子和三皇子俩人仰起的惊讶面庞格外明显,严子墨眉头一凝,大皇子那副目眦欲裂的模样和三皇子的心有不甘他尽收眼底。
情同手足,真真是讽刺!
“父皇……”三皇子咬牙切齿地低低唤了声,一向以尊贵傲然自称的他面儿已经接近扭曲。
“只是个王爷……竟然只是个王爷!”三皇子突地大笑了几声,在这寂静拥挤的前殿里引起一波激荡。
“皇兄听见了吗?”三皇子勾起唇角的一边,“皇兄这般煞费苦心,结党营私,挟持了新皇不说,还和西北贼人搅在一起,可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哈哈哈哈!”
三皇子猛地起身,衣袍卷起一片尘土,狞笑道:“父皇的心里只有我们的弟弟,根本就没有你啊,你这都看不明白,枉你在宫中活了这些年,我的好皇兄!”
最后的那几个字真真是从三皇子的牙逢里挤出来的,带着恨意,前殿瞬间乱成一片,几个大臣抖着身子脸色大骇,新帝还未登基就被人劫持,还是被未来的亲王,这……是要兄弟内乱夺嫡的苗头啊!
“你胡说!我皇儿又怎会提前知晓遗诏,怎可能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倒是你,贼喊捉贼!”
人群中,一略施粉黛面露疲态,已经不再年轻的女人气得发抖,她指着三皇子的鼻子怒骂,显然气得不轻。
“姐姐这话就说笑了,捕风捉影的事我们明儿是断然不会做的,这种违背人伦对亲兄弟下手的事,姐姐不如亲自问问你的好儿子啊!”
“我儿行得端坐得直,你休要胡说,仔细我撕烂了你这一张贱皮子!”
“呦,姐姐好大的口气!你有撕我的底气,怎么不敢转过身去好好问问大殿下!绑了未来国君一事可不是小事啊,更要命的还是敢和西北寇贼有系!”静妃大大地翻了个白眼,“有大殿下这样的皇子,实乃先皇大不幸!国之大不幸!”
宛如泼妇骂街,对着骂的俩人正是大皇子与三皇子各自的母妃,淑妃与静妃。
俩人自入宫起便生了嫌隙,明争暗斗二十年,都指望着自己的儿子能有朝一日夺得皇位,自己也跟着扬眉吐气。可今天先皇的这份遗诏无疑打碎了她们的太后梦,俩人哪里还有气度脸面可要在乎的,若不是一旁的妃嫔们拉着,只怕是俩人都快打成一团了。
最后,淑妃面红耳赤,一把拽过大皇子,尖声道:“皇儿,你和娘说,你与泽礼毫无瓜葛毫无关系,对不对!还有什么西北那些事,也都通通与你无关,是不是!”
张狂惯了,在宫里一向横着走的大皇子少见地支吾起来,眼神飘忽,对面的静妃不屑地哼了一声,和三皇子对了个眼色。
三皇子脸色轻松,大皇子和西北势力有系,又半夜硬闯小皇子寝宫绑了小皇子一事还是今早母族一派的人特意传信给他的。
他精诗书通谋略,母妃一族势力不容小觑,父皇真是老了昏了头,才会做出这么愚蠢的决定!不过没关系,父皇犯下的错,他来更正!这一次,他就不信自己坐不上这龙椅!
大皇子支支吾吾成这副模样,在场的朝臣都起了疑心,大皇子对这皇位的渴求朝里谁人不知?要真是大皇子为了皇位做出这种天理不容之事,先皇在天之灵都闭不上眼啊!
“大将军——”
这时,一侍卫急忙忙地跑到严子墨身旁,凑近严子墨说了句话,只瞬间,严子墨细长的眸子便凝成了一道利箭射向三皇子。
“三皇子你好大的胆子!”
严子墨顺势抽出了腰间的长剑,周身气场竟比泛了寒光的长剑还要冷漠逼人,长剑直直指向三皇子,看傻了在场的大臣,妃嫔们尖叫着四散,却被披了铁甲的侍卫围堵起来。
三皇子瞠目,目眦欲裂,死死地瞪着严子墨,怒吼道:“严将军这是要反了不成?!”
“来人!”
严子墨不屑地嗤笑了声,手里的长剑又逼近了几分围,瞬间一圈铁甲重剑的侍卫便将三皇子围了个水泄不通,静妃在侍卫强硬的阻拦下都快喊破了嗓子。
“谁给你的胆子敢对皇子这么不敬!这是先皇去了就都欺负我们母子二人啊,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静妃涕泗横流,头发散乱地落了一片,真和街角巷子里骂街的泼妇无疑。被围在中央赤手空拳的三皇子也急了,努吼道:“严将军这是何意?我皇兄胆敢和西北的贼人勾结,你是没听见吗!御林军呢!御林军都去哪儿了!快来人护......”
“这御林军,你一罪臣逆子还叫不起!”严子墨难得浅笑,刺目的烈日下竟叫三皇子蓦地生了一身冷汗,严子墨抬了眸打断道。
静妃气红了眼,骂道:“你,你血口喷人!这要是先皇还在……这要是先皇还在……”静妃嘴里还一直反复念叨着这一句话,先皇若没有去得这么突然,凭先皇对她的宠爱,她和皇儿哪里会受这种委屈!
“血口喷人?”严子墨一声冷笑,围成一圈的侍卫刷的一声,齐整自发地为分开了严子墨一条道路,他拖着长剑,步子不急不缓,倒像是在小巷里独自悠闲踱步赏景的旅人。
即使他手里还握着长剑。
严子墨嘴角噙了抹嗜血可怖的笑,面朝仍跪拜在原地的朝堂重臣,扬了声一字一句道:“三皇子杀害自己的亲皇弟,未来的新皇,还栽赃灾祸大殿下,不知道这等罪名当不当起‘罪臣贼子’四个字!”
严子墨蓦地转了身,冰冷的眼神将浑身抖得如筛糠,汗如雨下的三皇子生生地定在原地。
“方才侍卫来报,在三皇子的别处行宫的地窖里发现了......”严子墨略一停顿,面儿上一副惋惜的模样,“小皇子已经发冷的尸身,身上还有道道被鞭挞过的伤痕,有的已经深可见骨!”
“能对自己的亲弟下得去手,敢对未来的新皇动刑甚至谋杀,这等罔顾人伦天打雷劈之事,殿下竟也做得!”
话音刚落前殿里更是连呼吸都是刻意屏住的静,严子墨因着愤慨激动,胸膛正剧烈不规则地起伏。
身后众人脸色各异。权臣数人皆愕然失色倒吸这冷气,眼里俱是震惊和不敢信,随后又愤愤露出了不屑和怨恨。
静妃则先是呆滞,旋即又是一声刺耳的尖叫,手上尖细的寇丹划在侍卫冷静坚硬的盔甲上硬是生生地折断了几节,划出殷红的血迹斑斑。
残害手足一事过于让人惊骇,以至于还没人注意到真正让严子墨玩味的还是大皇子那先前憋成猪肝色的脸上正是一脸如释重负的轻松。
还有那么点……侥幸。
严子墨转回打量的目光,站定在大势已去的三皇子面前。
“殿下是以为这皇位自己是十拿九稳了才将小皇子提前藏起来,想着等掌长了权,剔除这根眼中钉不过是早晚的事儿,”严子墨似是在陈述事实般的笃定,“不过殿下也没料到先皇竟是这番考量,殿下真是打得一手的好算盘,算来算去的,算计的还都是你自己!”
三皇子惊骇地瞪圆了眼,在严子墨的逼近下步步后退,双腿直打颤。
“不是我!不是我!全是我皇兄做的,我根本没去绑八弟!不是我!!!”
三皇子四顾环视,可戳在他脊梁骨上的那些眼神分明是肯定了他做了那谋杀手足为人唾弃的丑事。人群里,大皇子看他的眼神格外的阴险毒辣……他知道了,一定是这样!
他没对八弟下手!
“是皇兄,一定是皇兄,是他杀了八弟嫁祸与我的!”三皇子恨恨地指着大皇子,“皇兄你好深的心机!你就不怕八弟报复你吗?!”
大皇子有一瞬间的不自在,呆滞,但也只是一瞬间,下一刻他已是无比嫌弃地瞟了三皇子一下,淡淡道:“本宫还以为你和我一样与八弟情同手足,看来三弟这人皮下的狼子野心真是不浅,本宫错看你了。”
一句话,无疑坐实了三皇子的罪名。
“是你们……一定是你们几个勾结好了陷害我皇儿,给我皇儿下套!”静妃眸子里盛满了泪,倔强地没有落下。
“三皇子谋害新皇罔顾人伦,静妃教子无方助纣为虐,来人!将两人押入大牢,择日问斩,九族之内得株连,一并收入牢中!”
严子墨比了个手势,两名侍卫瞬间大步上前一左一右地钳住了静妃的臂膀,手下不留任何力道地拖着拼命挣扎的静妃,前殿里回荡的满是静妃的哭嚎声,一如先皇驾崩之时。
三皇子捏紧的双拳青筋暴起,牙关咬得吱吱作响,时至今日他再不懂这是个什么局势他就真是八弟那个软虫的智商了。
眼前这一切,分明是大皇子为他设的局!那什么母族的书信,怕也只是被有心人钻了空子利用了,给了他假的情报,目的就是为了今天让他钻了他们的圈套!又或者,可能在他不知情之时,严子墨这狗东西就和他皇兄勾结在一起了,俩人今儿真是给他来了一出好戏。
想不到他堂堂三皇子,竟然被这两人耍得团团转,三皇子这心里的恨意便又多了一分。下大狱?哼,就凭他们两个狗杂碎还敢要他的命?!
“皇儿救我……救救我啊!”
耳边是静妃一声比一声凄惨的哭喊,他只来得及看到他母妃最后的衣角,静妃就被那几位侍卫彻底拖走了,而他这个做儿子的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妃受这种侮辱!
他不甘心!
三皇子表情瞬间扭曲失控,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三皇子粗声嘶吼地喊了声“母亲”,便在众人皆唏嘘不已的空隙中一个侧身利落地抽了那防备不及的侍卫的佩剑,两手举着,脚下生风,旋即直直地奔着严子墨而去,眼里还燃着怒不可遏的烈火。
三皇子也是自幼习武,有些武功傍身,可能论功力甚至不在严子墨之下,再加之三皇子这一击是存了心要奔着夺严子墨的命的,他冷静之下刻意憋了气息,身子轻盈灵活穿梭在一片白色盔甲中,宛如轻燕,即便是严子墨这样身经百战的,也不是完全能抵制的。
空气中急促且不自然的波动令严子墨紧绷起神经,这种久违了的带了杀气的强大*波动让他提起警觉,可三皇子的速度实在是太轻太快,快到他都招架不住!待严子墨有所察觉之时,那锋利泛着寒光的剑已经冲到了他的眼前。
“噗嗤!”剑身刺入肉身的声音如此的锋利,快速。
严子墨眉头一皱身形快闪,却还是为三皇子剑气所伤,手臂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不深,但素色的衣袖上还是染了一片红。
“想弄死我是吗?来啊!来啊,让我看看你们还有什么能耐!”
三皇子见严子墨袖子上已然见了血,眼里更是兴奋,欲提刀再赐,周围的侍卫再次层层围住,手里的长矛重剑立了一片。
严子墨连闷哼都未发一声,毫未受影响,提起手里的长剑,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迎面边朝着三皇子的刀剑而去,俩人都没用一点剑法,完全是回归远古时期的,最粗暴,也是最有效的平砍的剑法。
“严将军不可啊!”
“严将军快快住手!”
严子墨丝毫未因那群大臣的劝阻而收敛,三皇子暴怒的状态正是他期待的,他还怕三皇子就这么忍气吞声作不出什么幺蛾子了。
“啊——”三皇子使了十足的力,眼看着离严子墨越发地近,他很有可能这一剑就让这个狗杂碎和那个昏了头的老东西在地下作伴!这一认知让三皇子兴奋激昂,他吼叫着,他喘息着,为这接下来的一刻!
严子墨一个假动作而出,侧身一个躲闪,在三皇子错愕的眼神中避开了重剑,反手一个转腕,手里的长剑便顺势而落,直直地穿透了三皇子整个身子,甚至还露出大半的剑身!
“呃……”
长剑入身的那一刻,三皇子面色扭曲得厉害,五官因疼痛而挤成了一团,口中不受控制地喷出大口大口的鲜血,严子墨压根儿没躲,大半的脸被鲜血所覆,一如那日林中黑衣人溅落在他面儿上的血。
严子墨不可自抑地承认,他是打心里喜欢这种杀戮的快*感。
三皇子嗫嚅着,极其缓慢地发出了无意义的单音节,这也是他现在仅能做的了。三皇子还是那副错愕的样子,他甚至不能够低了头去看一眼自己的伤口,就双手无力地落在身侧,头部也歪向了一侧。
只有双眼还是大睁着的,里面清晰地写满了错愕,不甘以及怨恨。
那一些妃嫔重臣已经各自缩成一团了,眼前踱步而来的俊朗男子明明是这么风俊飘逸,可浸在血水中的半张脸又是那么触目惊心,妖冶,明晃晃地摆明了就在刚刚,这里曾发生了一起杀戮。
严子墨在男女混杂的人群里扫了几眼,李公公的太监服还是独特突出的,严子墨妖冶的脸上又是一个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