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心疼得不行,小声嘀咕,“主子正病着,公主也不顾惜。”
顾铭则睁开眼睛,将小丫头的手拂开。小丫头一惊,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吓得赶紧跪在他脚下,“奴婢失言了。”
顾铭则淡淡道,“自去领责。”
“主子。”小丫头眼圈含了泪,百转千折地叫了声。监礼所里都是臭太监,她才不要他们打呢。
顾铭则沉了会儿,轻轻叹气,“回竹苑再说。”
“是。”小丫头喜笑颜开地跳起来。
“都是挨打,至于高兴成这样?”顾铭则好笑地摇头。
小丫头使劲点头,一脸讨好神色。
顾铭则把手搭在她肩上,“回去吧。”
相扶着,慢慢出了花厅。等在下面的步辇早上来,把人扶上去。顾铭则半倚在软椅上,头晕目眩。这些日子精心调理回来的一点精气神,一丝不剩。
赵忠一直陪着顾夕。捡要紧的介绍介绍。顾夕垂目看着石桌面,也不知听进去多少。
赵忠索性换了种交流方式,“顾小公子从何处来”
顾夕醒过神,“叫我阿夕就好。”
赵忠连忙摆手。
顾夕也知唐突,歉然笑笑。
两人都有些低落,一时默然无声。
“花厅散了。”有仆从过来禀。
顾夕一下子精神了,眼里溢出光彩。
赵忠含笑起身,“顾小公子与顾大人感情真好。”
顾夕郑重点头,“先生于我,有教养之恩。”
赵忠点头。眼前之人重情重义,铭主子于他,恐怕是重过性命的存在吧。
竹苑里的人都迎在门口,分列两排。远远一乘步辇缓缓过来。
在暮色中,顾夕一眼便找寻到那个惦念的身影。
“先生!”他轻轻呢喃,眼睛全湿了。
竹苑渐近,熟悉的竹涛声。顾铭则一路小憩了一会,养回些精神,睁开眼睛。
竹苑门前人影绰绰。
迷蒙的光线中,满眼含泪的少年,长身立在门口。英气内敛,似宝剑藏锋,气质清雅,似美玉流光。垂着泪含笑的模样,让人望之移不开眼睛。
长大了。
顾铭则缓缓舒出口气,坐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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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雨轩。
赵熙斜倚在榻上,看顾铭则拟的名单。林泽坐在对面摆弄一柄古剑。北江盛产剑师,这回赵熙给他搜罗了好几柄名剑。
赵熙在名单上不时勾画几笔。
林泽并不太在意。公主尚武,主君却身子赢弱,这种狩猎大典,从来都是他陪侍。
“你还能去”赵熙见林泽万事省心的模样,不由得想逗他,肃了脸,“瞧你伤的哟!”
林泽知道瞒不过她,索性承认,“内息震了下,养几天就好了。”忽地想起与顾夕的约战,那小子一张口便说了十日限,想是料定自己拦那两片竹箭,震动了内腑。伤不轻不重,还真得养个七八天。
方才在花厅赵熙就觉得林泽气息不稳,是内伤的缘故,原来竟是这样,不禁摇头笑道,“那孩子刚到,惹着你什么了跑去挑衅也就罢了,伤了人可不好。”
“听侍卫们说起,好奇罢了。”林泽轻描淡写。
赵熙不信。林泽与她从儿时起便在一起,现在也是她的侍卫主管,可不是轻率跳脱的性子。
林泽沉吟了下,“他是景山剑宗传人,又......顾大人千里迢迢将人召回,我总理公主府护卫,总要去探探虚实。”
赵熙这才信了,漫声道,“探就探了,伤了他不好,毕竟是铭则挂念的人。”
林泽苦笑着骈指弹古剑,金器之声清越动人,“其实我们并未真的交手。他发了两片箭竹,我出手拦了一下,便......”
赵熙愕住。
“江湖之大,能人倍出。他虽年轻,却已是剑宗顶尖高手,我不是他对手,纵观京城,也没几个是他对手的。”林泽输得服气。
赵熙不信,“再是高手,从出生便修习内力,也不过十数载,能有这样功力。”
话音未毕,赵熙一下子想明白了。“剑宗最重运剑,他内功再好,也不至于能伤你。应该他发箭竹的手法甚是巧妙,你一时间未查觉,贸然用内力去截……”
林泽惭愧点头,若是当时他能如公主这般反应过来,便不会反被自己的内力震伤了。
赵熙感叹,“那孩子功夫好倒在其次,心思却是难得的缜密。”
若是对方会武,他发箭竹过去,对方一定会用内力相拦,就反会被自已的内力震伤。若来人武力平平,其实只用蛮力就可将箭竹截下,毫发无损。无论怎样,都不会酿成事端。小小年纪,在陌生环境只一瞬间便能有如此反应,着实让人眼前一亮。
“他……”林泽看了看赵熙,“他只是年纪尚轻,不是小孩子了。”
赵熙又不解,“怎么说?”
林泽摇头,“改日公主见到本人,便知我的意思了。”
还卖关子,赵熙笑着捏了捏林泽的手,“行了,两月未得相聚,一见面你怎么茬我去见别人。”
林泽随侍她多年,自然知道那话里的意思。暗道这顾夕着实令人惊艳,无论功夫,心思还是样貌。顾侯千里召回他,大概就是为了赶在公主回京的时间一见吧。估计方才公主看的名册里,春狩里也有顾夕的名字吧。林泽不由轻叹,公主是不愿被人摆布的决断性子,顾大人这么做,先就触了公主的逆鳞。也是顾大人做得太着了痕迹,惹怒了公主,只可惜了顾夕那孩子的人才……
他正思绪纷乱,赵熙那边手上用了点力,把人从对面拉至眼前。
林泽感觉到赵熙呼吸间的热气儿,又灼又痒地停在唇边。他收敛心神,抬头,迎住了那温柔的一吻。
赵熙盘膝坐起来,把人压在案上,反复亲吻,林泽被灼烫的吻从唇到颈,到胸前,一路下去,不由轻轻嗯出声。
“你呀,好歹是我侍君,怎能轻易犯险,若是疑他,自可与我言明,我帮你查就好。下次若再瞒着我做这样的事,还敢带伤回来,瞧我可能这么轻饶你……”
赵熙一路亲下去,一边轻轻低语。感觉到林泽气息微乱,不由还是心疼又生气,到底训了几句。
“嗯。”林泽被他按在案上,轻喘,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公主说的话,“是,以后再不敢了。”
赵熙并不打算轻易掀过这一页,只捡他最敏感处,轻轻重重地撩拨。
林泽仰面躺着,大敞的衣襟无遮无拦。他全身腾起淡淡粉色,喘息难耐。
“他纵使本意未敢伤人,可贸然在府中出手,也是胆大包天。”见林泽喘得难受,赵熙又心疼他内伤,不由迁怒他人。
林泽缓过口气儿,拉住她的手,“不能怪他。”
“噢?”
林泽湿湿的目光看着赵熙,“是我……我故意露了杀气……”
赵熙愣了下,气得狠狠掐他胸前两点。
林泽又痛又麻,没忍住□□出声。
赵熙惩罚地把手伸到他两腿间,轻重动作,林泽又是痛苦又是欢悦,在她手指下辗转。
“只此一次,没有下回了?”赵熙目光又沉又亮,哑着声音。
“是。”林泽眼角又逼出泪,湿湿的眼睛里全是迷情。
“禁足十日,伤不好利索,就别去春狩。”
“那怎么成,我不在你身边,怕不安全。”林泽挣着辩了句。
赵熙眯起眼睛。
林泽哎了一声,撑起来,热烈地吻她的唇和颈。
赵熙舒服地挑起唇角。被取悦了的公主,这才放过了他,拉着人进了里间。
第3章 公主府(三)
竹苑。
步辇缓缓降下,众人都迎上去。
“怎么跑出这么多人……”小丫头撅着嘴轻声嘀咕。
公主两月没回府,这一回来,大家定以为会留宿正君这儿吧。谁知……
顾铭则缓缓起身,迎着那道殷殷的目光,步下辇。
“先生……”顾目光在先生身上移不开。他叫了一声,连声音都打了颤。
顾铭则亦有些气息不平。他抑制着情绪,缓缓点头应了。
转目看见赵忠陪在顾身侧。公主府大总管,可不总是有这么多空闲时间陪人待着,不知为何对顾另加青眼。顾铭和声道,“我并不知夕儿会这时候回来,并未知会府中,给你添了不少困扰吧。”
“没有,没有。”赵忠忙躬身,转目看了看满目含泪的顾夕,感叹道,“小公子千里迢迢而来,一路艰辛,想是吃了不少苦。老奴只唯恐照顾不周。”
顾铭则转目也看了看顾夕,“夕儿,且来谢过总管照拂。”
“是。”顾夕闻言上前一步,抱拳,“谢总管。”
“不敢不敢。”赵忠没受过江湖人士的礼,也不知是该打揖还是该抱拳,遂笑着躬身。
“总管辛苦了,且回去休息。我带夕儿进去了。”顾铭则冲着赵忠微微笑笑。
“不辛苦。大人也歇着吧。”赵忠临走前,又有些放心不下,“小公子一路辛苦,进门连饭也不曾用,一心盼大人回来呢。大人今夜下来的早,这下可好了……”
顾铭则微微挑眉。能让赵忠这个人精两回开口为顾夕说话,也属不易。
“好。”他缓缓点头。伸手,携住顾夕的手,“走吧,随先生回家。”
顾夕抬目,一句回家,让他又红了眼圈。他冲赵忠点了点头,就被顾铭则领着,一路走进了竹苑。
吩咐人服侍顾夕沐浴,摆膳。顾铭则也入内,出来时,换了一身淡色的衣服,宽袍展袖,腰间系着宽带,整个人端庄肃雅。
顾夕坐在他对面吃饭。刚沐过浴,少年眉目更加清澈,肌肤润泽,乌发用一条丝带系在脑后,像丝般滑顺。
顾铭则看着这样的顾夕,目中现出复杂神色。半晌,他缓缓抬手,替顾夕添了勺饭。
顾夕一边吃,眼睛全粘到先生身上。
与先生分别不过五年。记忆中先生是个行事不拘一格的洒脱性子,举止很随性,个性也开朗。没事儿最爱逗他。先生也从不拘着他读书练武,说只凭他喜欢。那时,两人整天在一起疯玩,说不完的笑话。如今公主府里的先生,华服锦带,清淡肃穆,让他觉得陌生极了。
“人,都得长大,长大就有他要负的责任,不能再如儿时般肆意玩乐。”顾铭则像会读心,缓缓地说。
顾夕似懂非懂。
“吃饱了?”顾铭则又亲手给了添了勺汤。
顾夕这才意识到,有点吃撑了。
他放下碗筷,“先生怎么不吃?”
顾铭则愣了下。方才在花厅,他一口也未吃呢。
“夕儿给先生带了景山的香果,那里也算您半个故乡,多年未回,您一定想了。”顾夕一脸献宝的期待。
景山?顾铭则有片刻沉思。那个世外仙境般的逍遥去处……遍山翠色,野花如星星点缀山间,溪流随山势时隐时现,水质清澈甘冽,酿酒最是醇香。山珍漫山,夕儿前山后山地玩耍……
“不饿。”他听见自己淡陌的声音,将那带着青草香气的记忆推远。
少年亮起来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失落,马上就又被重逢的喜色盖过。
“先生,您怎么住在公主府?赵总管说您是五年前成的亲,您离开夕儿,就是回京成亲的?喔,这回来,师尊问您安好。您带夕儿在后山开那片小茶园,今年又出了新茶,香极了,师尊最爱了。今年后山还多了好些麋鹿,最爱吃山雨后的嫩竹笋和鲜蘑。还有,咱们的小苑里,又多了几对小鹰,是老鹰亲自养大的……”
顾铭则挥挥手,打断顾夕。
“夕儿,你为何提早下山?”
顾夕被问住。
“谁跟着你来的?”
顾夕吞吞吐吐地说,“秦嬷嬷她们是跟着来的,……可是走的慢,车子还在路上。”秦嬷嬷和青儿、红儿,是自小时便跟着他身边。
“刘先生他们……走的也慢……”顾夕声音几不可闻。刘鹏举是顾铭则给顾夕挑的先生,进士出身,只是不恋官场,甘愿做个教习先生,为人甚是可靠。他还有个书童,叫竹筒儿,是个孤儿。倒是顾夕亲自收养的。
顾铭则好笑又好气,“他们走得都慢,你是飞来的?明溪和明涛呢?”
顾夕身边有暗卫,都是顾铭则亲自安排的。明溪和明涛是双生子,暗卫之首。
顾夕茫然摊手,来得太快,哪知道他们没跟上?
顾铭则头疼,这小子,连暗卫都甩开了,莫不是真的飞过来的?
“你才十七,怎么你师尊就准你下山了?”
顾夕道,“今年天字阁试剑,师尊说能入阁的弟子,便可下山历练。山上又没先生,我闷得慌,就下场参加比试了。”
顾铭则眉头一动。剑宗门下的集剑堂设天地二阁,每五年都有一次大比试,目的是斟选二十五岁以下年轻弟子中的佼佼者。地字阁有百名弟子,天字阁则只有三十六个名额。五年前他离山时,顾夕已经是地阁弟子了。
“你……进天字阁了?”
“嗯,进了。天阁甲字哟。”顾夕抬目,有点小得意。
“头名?”顾铭则皱眉,“伤着了?”虽是问句,却很笃定。顾夕是个练武奇才,不过再能,也不过十七岁,能胜得过同龄师兄弟不难,但对上那些大师兄们,还是会吃力。
“只震了内息。”顾夕有点不服气。论剑招,他自诩难逢敌手,只内力不如大师兄们深厚,人家拆招不过,便拼内力,一轮一轮比试下来,到底伤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