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然顿时眉头紧皱。
石冉原本正在擦嘴,闻言,立马放下了手里的纸巾,看了陆然一眼,犹豫了片刻,又扭头看向徐思娣。
徐思娣道:“寒假我找到了一份兼职,包吃包住,待遇很不错,我…我不想错过。”
陆然闻言,没有吱声,过了良久,忽而问道:“什么兼职?”
徐思娣垂了垂眼,咬牙道:“家教。”顿了顿,有些心虚似的又补充了一句:“英语家教。”
说完,生怕陆然反对似的,忙道:“做完这份兼职,明年一整年我都可以不用再打零工了,明年的学习计划我都规划好了,你…你就让我去吧。”
陆然双眼直直盯着徐思娣,目光微闪,良久,忽而冷不丁道:“兼职什么开始?”
徐思娣愣了一下,道:“就在十几号,具体还没定。”
陆然沉默了片刻,忽而点了点头道:“那你去吧。”
说着,只起身将台历送去了前台,转身的时候,又冷不丁冲徐思娣说了一句:“住家不安全,如果非要去的话,你去的那天我先送你过去看看。”
说完,看了眼手表,冲徐思娣及石冉两人道:“时间不早了,先送你们回学校吧。”
第63章 063
陆然将她们送回学校,徐思娣回学校简单的收拾好了一套换洗的衣服, 开始坐公交车去往厉先生的香山别墅。
去香山要倒一趟公交车, 一个小时左右的车程, 再加上二十分钟左右的脚程, 到达香山差不多快到十点了,估计是最后一趟车了。
原本特意跟陆然将时间早早的约在五点, 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
坐在公交车最后一排, 徐思娣神色微微有些疲倦。
早上秦昊的事。
晚上陆然及石冉的事。
听秦昊那语气, 他似乎不会善罢甘休,好女怕缠郎,可徐思娣讨厌一切麻烦的事情,她不喜欢计划脱离掌控,那样的话,生活会缺失安全感, 她会心慌无措,徐思娣隐隐有种预感, 秦昊兴许有可能会是那种让她的计较全部脱离掌控的人。
至于陆然,陆然说要送她去家教, 他一定是看出来她在撒谎了, 该怎么瞒过去,要是他知道她在一个男人家里给人当保姆的话,肯定会生气的。
不知道是不是徐思娣的错觉,总觉得石冉跟陆然好像十分有缘,她记得小时候曾听村里的老婆婆说过一些神神叨叨的话, 老婆婆说她不是村里的人,说她生辰八字带煞,跟这座山无缘,唯有走出了这座村子,才能够逃出命中的苦难,这也是为何自打徐思娣有记忆以来,一心想要逃离那座老山的原因之一,她对孕育过自己生命的那片山脉从来没有过什么好印象。
记忆中,老婆婆祝福过她,希望将她大长大后,下了山,可以找个好人家嫁了,女娃娃总是要嫁人的,嫁人是女人投的第二个胎,第一胎投得不好,希望投第二胎时不要看走了眼。
那个时候徐思娣还很小,只傻傻的问,“婆婆,那要怎么才能找到好的人家呢?”
那个时候婆婆牙齿全部掉光了,整个嘴里只剩下两片软绵绵的牙床,分明没有牙齿,偏偏却喜欢将那种硬邦邦的蚕豆、黄豆塞进嘴里磨啊磨,有时候,一颗蚕豆要磨上一整个下午才能够将其磨化了,老婆婆一边磨着嘴里的蚕豆,一边笑眯眯道:“这个得到看缘分二字,所谓缘分二字,既是看不见也是摸不着的,命里自然有着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无论去了哪里,在干什么,你们都能够遇着,碰着,久而久之,自然就产生了羁绊了。”
老婆婆据说是整个村子里唯一一个上过私塾的女学生,她肚子里可是有学问的,整个村子里的村民们对她的说的每一句话都深信不疑。
而此时此刻,脑海中冷不丁冒出了这些零散记忆来,徐思娣只迷迷糊糊的察觉着,好似有那么一根无形的线条横在陆然跟石冉两人中间,纵使她自私的搅动,那根线依然将他们带去了该去的地方。
徐思娣揉了揉眉心,忽然觉得,原来人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会有着某个时候的烦恼。
曾经的她讨厌家人、厌恶家里的一切,以为逃离了那个令人心寒的家,一切烦恼就可以消失,却不知,家庭带来的烦恼终于消失了,可紧随而来,是成年人需要面对的烦恼。
人有七情六欲,凡尘杂念,果然一样都逃脱不了。
大概是因为情绪一时陷得极深,徐思娣整个思绪都沉在里面,以至于到站了,她还压根不知,还是司机熄了火,锁了门,锁了门后又突发奇想的拿手电筒往公交车里照了照,结果,透过透明的玻璃窗,恰好看到徐思娣披头散发的坐在最后一排,吓得司机身子踉跄,魂差点儿都给吓出来了。
徐思娣下车后,司机大叔还在劈头盖脸的在那里教训道:“你知道吗,我今儿个没心脏病都给你吓出心脏病来了,你难道不知道吗,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司机大叔气喘吁吁,头冒虚汗。
徐思娣跟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似的,规规矩矩的站着听训。
她从小到大都是好学生,从来没有挨过骂,故而不知犯错了到底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才显得真诚,于是,只一声不吭的听着,司机见她毫无悔意,气得越骂越厉害。
徐思娣觉得她这一天还真是命运多舛。
从公交车终点站出来后,就是香山景区的入口,主通道是通往景区的,而旁边那条辅道,是通往别墅区,别墅区紧挨着景区,这片地理位置是整个海市绝无仅有的地段,即便是在海市生活了很多年的本地人,都有很多人压根不知这片别墅,只以为是隶属于景区的范畴呢。
辅路过去一路有明亮的路灯,偶尔有一两辆汽车通行,整条路上没有半个人影,十点的山路,薄雾环绕,在晕黄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有些瘆人。
徐思娣微微拉了拉书包带子。
她的书包带里藏了一把刀,她就是在山上长大的,她知道夜晚的山路究竟有多危险。
一路上将手反手贴在书包后,手里紧紧捏着那把刀,好在一路上有惊无险,没有半个人影,唯有在路过一个山路口的时候,一辆开着远光灯的汽车从远处轰鸣而来,那汽车的轰鸣声特别大,令人振聋发聩、灯光尤为刺眼,且速度极快,瞧着像是在山路上飙车似的,徐思娣见了,立马转身躲在了路边上,只见一阵疾风从她身后掠过,将她的外套都给掀起了。
到底别墅区后,徐思娣整个人松了一口气,看来,以后千万不能这么晚过来,这条通道太过偏僻无人了。
别墅门口的保安亭早有登记,不过,她前去报到时,保安亭里的安保人员还是再次给厉先生的住所去了一个电话,徐思娣在门口登记时,留下身份证件拍照,然后过红外线检查,那一些列安检步骤简直比坐火车还要严格。
安检完后,只远远见小苏穿着白色的女佣服跑了过来,她跟两位安保人员熟稔的打招呼,完了后,一脸气喘吁吁的看着徐思娣道:“咦,你的行李呢,我还以为你有很多行李,怕你抬不动,特意过来接你的。”
徐思娣浅浅笑了笑,道:“我就临时带了一些,就暂时住两晚,没折腾。”
小苏点了点头,只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你今天怎么上来的,是打车来的吗,秦姨那天说你今晚会过来,我吃完晚饭就在等了,本来还想问问要不要派车去接你的,咱们小区有到香山的观光车,小区的保安人员可以随时随地派车去接人的,可是一时不知道你的电话号码,不知道你今晚还来不来,所以只能干巴巴的待在这里等着了。”
小苏叫苏荷,原本小名叫荷花,大家嫌土气,就都管她叫小苏,是秦姨老家介绍来的,才十七岁,比徐思娣还小了,她初中毕业就被秦姨带到这里来上班了,在厉先生这间别墅里工作了三年了,中作之余,跑到山下一间陶瓷工厂学做陶瓷手艺,学了两年,说学会了后,将来想要去正规的陶艺学校去念个陶艺课程,她知道徐思娣是大学生,还在海市最好的大学念书,对徐思娣钦佩喜欢得不得了,原本一直是有些内向羞涩的,见徐思娣平易近人,这才鼓起勇气来结交她。
一路上,两人手挽着手,竟然很快就熟悉了,可能因为年龄相仿的缘故。
一直到了别墅外面后,随着距离别墅越来越近,徐思娣的心跳慢慢的开始加速了,步子也跟着放缓了,过了好一阵,徐思娣只缓缓问道:“苏苏,厉先生…厉先生今晚在家吗?”
小苏吐了吐舌头道:“不在,二少爷还没回了,他通常都回得很晚,有时十一点多,有时十二点,有时到了大半夜,前几个月还经常要到第二天早上才回了。”
顿了顿,又耸了耸肩道:“我原先只以为咱们穷人累,那些有钱人天天逍遥快活,可是来了这里后才知道,有钱人也是很累的,二少爷也是很辛苦的,秦姨天天让咱们炖汤给二少爷补身体了。”
小苏吐了吐舌头道。
徐思娣听了,心稍稍平复了。
只一脸轻松的跟着小苏进入了别墅。
进去之前,忽而想到,难怪,每次厉先生去会所,都好似忙里偷闲去的,每次都隐隐有些疲惫。
秦姨已经回老家了,回老家之前将整个别墅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并交代给小苏了,让小苏传达给她,又留了一个老家的座机,让她遇到任何问题只管给她打电话。
秦姨给徐思娣的房间依然安排在了二楼,之前她住的那个,说是后面员工的附属楼太吵了,知道她白天不忙的时候可能还需要复习功课,特意给她安排在了安静的二楼客房。
小苏还给她送来了两套崭新的工作服,跟小苏身上的一模一样,白色的工作服,连衣裙款式,款式简洁大方,不松不紧,腰间围着一块黑色的荷花边围裙。
徐思娣到二楼来过一回,倒是轻车熟路了,她很快换好衣服,梳好头发,跟小苏她们一起去楼下待岗,期间,小苏带着她到整个别墅一楼转了一圈,厨房在哪里,餐厅在哪里,洗手间在哪里,库房在哪里,在这间别墅里有哪些忌讳,厉先生往日里有哪些习惯等等。
徐思娣因为之前服务过厉先生,对厉先生的生活习惯及脾性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因此上手极快,简单的转了一圈后,对这个别墅及别墅里的情况有了些初步了解,这个别墅里女佣加上秦姨一共有十人,一般分三班倒,秦姨跟小苏就住在一楼的女佣房间,她们俩没有什么班制,一般时间比较自由,事多就多忙会儿,没事就休息,而徐思娣算是替补秦姨,至于安保人员共有十二人,四班轮岗,保安人员轻易不会踏入别墅,在别墅门口还有个小保安亭,他们一般在保安守卫,或者沿着别墅周边巡逻。
到十点半左右,小苏拉了拉徐思娣的袖子道:“思思姐,你会做夜宵吗,二少爷通常在十一十二点左右回来,往日里婶婶都会在这个点提前备好夜宵,等二少爷回来后,若是肚子里饿了,刚好可以吃热的。”
徐思娣想了想,道:“厉先生往日里夜宵都用些什么。”
小苏掰开手指头,一一数道:“汤,鸡汤、海参汤,鹿茸炖猪腰、杜仲猪耳汤、每天婶婶变着法子煮,也偶尔吃燕窝,只吃雪燕,还偶尔吃过一些粥类及奶制品什么的,婶婶伺候二少爷二十几年了,她做什么二少爷都吃,不过二少爷吃得都不多,婶婶有时候炖了一个下午,二少爷就喝了两口,最后那些补品全部进了我的肚子里。”
小苏摸了摸自己的圆脸及小肚腩,一脸不好意思。
然而徐思娣听了这一连串夜宵名字后,只微微咂舌,别说做,这里面至少有百分之八十她连见都没见过,最终,徐思娣难得有些底气不足道:“那什么,这些我都不会,我只对煮面条有几分拿手,要不,还是请其他阿姨们帮帮忙吧。”
小苏却摇了摇头道:“二少爷只吃婶婶做的东西,其他人做的他连闻都不闻,思思姐,你既然是二少爷亲自请来的,要不…还是你来吧,虽然二少爷没怎么吃过面条,可万一要是喜欢呢?走吧走吧,大不了,我来给你打下手。”
小苏说着,生怕她反悔似的,立马将她推进了厨房。
只是小苏的这番话丝毫没有任何说服力。
然而她到底是拿了钱的,不能只拿钱不干活罢。
这般想着,只缓缓套上围裙,挽起袖子在厨房里开忙了起来。
第64章 064
非但很多菜见都没见过,就连厨房她好似都有些不大会用。
这里的厨房实在太大, 足足有徐思娣家里那个小破厨房十个那么大, 厨具也实在太过高级, 只见所有的厨具全部都收纳在了高级的橱柜里, 整个厨房放眼望去,肉眼可见的地方只有一片空旷, 就连菜刀放在哪里, 徐思娣都不知道, 徐思娣就跟乡巴佬进城似的,完全两眼一抹黑。
好在有小苏在,小苏又将厨房里的布置一一给她介绍了,徐思娣擦了擦额头的细汗,这才开始埋头忙活了起来。
冰箱里食材很多,冰箱很大, 是那种双开门的,里面要什么有什么, 这个厨房是单独为厉先生一个人服务的,别墅里的女佣及安保人员在住的那栋辅楼里有单独的厨房及用餐点, 一个人的厨房, 实在太过奢侈,关键是,那个人回得并不多。
徐思娣往冰箱里翻了翻,太过稀有的食物她不会,她会煮面, 这么些年但凡在老家,老家一人四口所有的饭菜都是她做的,手艺不俗,却是那种家常手艺,压根没什么技术含量可言,她的厨艺都是自学的,有时去陆然家,婶婶给她做好吃的,她就在一旁打下手,时间久了,也跟婶婶学到了几分手艺。
她记得,在她十五岁生日那年,婶婶给她做了一碗鸡丝面条,是她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面条。
这般想着,徐思娣从冰箱里翻出来一只肥硕的乌鸡,这只乌鸡是每天早上现宰的,冰箱里所有的食物全部都是新鲜的,每天更换,徐思娣直接取了整只鸡去了头尾及内脏,将鸡在淘米水中浸泡了十几分钟,最终添加了枸杞、天麻一并放入高压强的高压锅里用大火炖。
在徐思娣印象中,用高压锅炖出来的汤汁是最鲜美的。
她动作还算熟稔,忙碌间,小苏压根搭不上手,小苏只得没事找事儿做,只见她不知从哪里翻出了一个套崭新的茶具出来端着送了出去,没多久,又端了另外一套进来,端进来的那套杯子只有三个,似乎少了一个,徐思娣不由多看了一眼,只见小苏叹了一口气,一脸苦恼道:“听说这套杯子可值钱了,可惜,碎了一只,婶婶这才刚走,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回头该怎么跟二少爷交代?”
小苏一脸苦恼。
徐思娣听了心下一惊,厉先生用的茶具究竟有多贵,她是再清楚不过的,说句价值连城也不为过,就是将她们卖了也是赔不起的,闻言,简直比小苏还紧张,立马拿起其中一个杯子仔细瞧了又瞧,嘴上急急问道:“是…是你打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