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徐思娣忽而缓缓朝着江面探出了一只脚,却不想正在此时,只听到从身后上方传来一道撕心裂肺的尖叫声道:“思思,别,不要,不要,千万不要干傻事。”
刘婉心气喘吁吁追了过来,压根来不及歇息,一路连跑带跌,拼命追了下来,来到徐思娣跟前,只用力将她整个人往回一扯,一脸惊慌的搂着她,声音里隐隐带着哭腔道:“思思,别想不开,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千万别敢傻事,你还这么年轻,又这么漂亮,有这么高的学历,未来无可限量,千万别犯傻啊!”
刘婉心将她搂得紧紧地,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徐思娣听了,只淡淡的垂了垂眼,此时,脸上的泪痕早已经被寒风吹干,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却终于淡淡开口,只有些沙哑的喊了一声:“婉婉。”
声音有些黯哑,有些轻缓低沉,话刚出口,又被寒风吹走了,好似压根没有出过声一样。
刘婉心听了,眼泪霎时跟着滚落了下来。
说实话,她曾经私底下对徐思娣羡慕不已,羡慕她的美貌,她的身材,她的学历,就连她身上那股清冷的气质都令她忍不住移不了眼,她时常觉得若是她是她就好了,不费吹飞之力就可以得到万众瞩目的目光,及非常人般能够享受到的待遇,然而此时此刻,刘婉心对眼前这个可怜淡薄的女孩儿打从心眼里觉得心疼,眼中只有一片怜惜。
原来上帝是公平的,美貌有时是一件利器,可勾人,却也可以伤己。
***
江下,两人一前一后坐着,坐在台阶上,不知坐了多久,寒风阵阵,两人微微哆嗦着,缩成一团,却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江边,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安安静静的停在那里,不知停了多久。
天空上的烟花绽放,骤停,又陆陆续续的绽放。
路边两侧的路灯下挂着一排排鲜红的红灯笼及中国结。
这是一个热闹的夜晚,也注定是一个无眠的夜晚。
一直到黑暗渐渐散去,天际划过一丝黑白,一夜过去,江下的两个人冻成了冰雕似的,不知过了多久,坐在前面那人终于动了动,只缓缓起身了,她一起身,身后那人也立马跟着起了。
两人缓缓上来,爬上来后,看到江边停放的那辆黑色轿车,前面那人身子微颤,不多时,却只直接目不斜视的越过那辆小轿车直接沿着来时的路一步一步重新往回走。
她一动身,不多时,从小轿车的驾驶位上下来了一个人,对方冲后面那个女子吩咐了句什么,那个女子犹豫了片刻停了下来,司机立马上车,又缓缓启动着车子一路朝着前方的女孩跟了过去。
安安静静的,速度极慢,一直跟在身后四五米的距离。
一路跟着两个小时。
随着天色越来越亮,慢慢的,路人偶有车辆行驶而过,几乎毫无例外,只要是过往的车辆及行人,全部都会扭头好奇的朝着这辆小轿车瞧去,小轿车豪华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是,那辆小轿车竟然一路在违规逆行。
从江边,一路走回了学校。
双脚已经快要废了,到最后,徐思娣隐隐快要迈不动了,就在她撑着树干停下来换气的时候,身后的那辆小轿车突然摁了摁喇叭,徐思娣握紧了拳头,只咬了咬牙继续目不斜视的往前走,然而才走了几步,那辆车忽而越了上来,不多时,刚才那名司机再次下来了,只拦在徐思娣跟前,冲她恭恭敬敬道:“徐小姐,厉先生要跟您谈谈。”
徐思娣充耳不闻,只一脸厌恶的绕过对方而去。
司机再次追了上来,抿嘴再次冲她道:“徐小姐,您…应该跟厉先生谈谈。”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道:“厉先生从来不会强迫任何人。”
徐思娣听到这一句,只嗖地一下抬眼盯着司机,面带讥讽。
司机的神色却难得异常坚定,厉二少此人行事处事确实从来不屑强迫任何人,无论是在生活中,事业上,还是对于女人,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他得不到的人或物,只有他想要与不想要两回事。
徐思娣眼下只想离那个恶魔越远越好,然而,她却也知道强权之下无公理,此时此刻,压根由不得她选择。
或许,是该谈谈。
让他放她一条生路,筹码就是她的命,这是她唯一仅有的筹码。
第85章 085
司机顿时松了一口气, 立马恭恭敬敬的上前替她拉开了车门, 随即,冲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车门才刚一拉开,里面便立马钻出来一股暖暖的气息。
是的,外面寒冷刺骨,冷得牙齿打颤,里面却犹如三四月的天气, 温暖舒适, 车里车外, 就是两个世界。
她知道厉徵霆此时此刻就坐在里面, 隔着一道漆黑的车门,他霸道而狂妄的坐在里面, 尽管她双腿发软, 牙齿打颤,为了今后的消停日子, 徐思娣只横了横行, 咬紧了牙关,缓缓走了过去。
司机从外将车门合上。
车内明明暖气正浓, 可徐思娣依然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这一切都是源自于车里那位浑身散发的蚀骨寒气。
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厉徵霆好似又恢复了往日里的威严霸气, 他此刻一身西装革履,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君临天下的王者之气, 丝毫没有半点昨夜的意乱情迷及狼狈不堪。
此刻,手里还握着一杯高脚杯红酒,一下一下,轻轻地晃动着。
酒杯里酒鲜红似血,一如昨晚残留的血色。
然而此时此刻厉徵霆头上却并无半分血迹。
厉徵霆脸上并无任何神色,没有任何怒意,没有半分昨晚露出的那种令人惊恐的嗜血般的阴寒,更加没有昨晚的魅惑痴迷,只神色淡淡的,举着酒杯漫不经心的看着,似乎在观赏着酒杯,又似乎在观赏着里头鲜红的红酒。
这一切的一切与昨晚截然不同,好似昨晚所有发生的事情不过只是一场梦境,一场幻觉罢了,可是浑身上下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确有其事。
对方没有主动开口,徐思娣也微微抿着嘴,一言不发。
谈判,需要先发制人,可有时候往往也需要以静制动。
她不知道厉徵霆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她只知道大不了鱼死网破。
车子里静得吓人,徐思娣将背脊挺得直直的。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厉徵霆将杯子里的那杯红酒一口一口慢慢喝完了,他将高脚杯随手搁在支架上,顿了顿,修长的指尖忽而从支架上随手拿了一叠薄薄的支票过去,另外一只手从胸前的口袋里将黑色的钢笔抽出,精致高档的笔尖在支票上龙飞凤舞,不多时,一张支票递到了徐思娣跟前,厉徵霆漫不经心的冲她道:“这是昨晚的补偿。”
徐思娣咬紧了牙关,要将唇瓣给咬出了血来。
见徐思娣不接,厉徵霆似乎在预料之中,毫不诧异,不多时,他缓缓收了回去,修长的指尖捏着钢笔往支票上漫不经心的敲击着,不多时,竟然淡淡笑了起来,脸上笑着,双眼却平古无波,里面没有一丝温度。
他嗖地抬眼,微微眯着,扫了身旁的徐思娣一眼,忽而长臂一伸,直接抬手握着徐思娣的腮帮子,盯着她的双眼一字一句,隐隐带笑道:“我厉徵霆从来不喜强迫任何人,今天给你两个选择。”
说着,忽而将支票随手递到她跟前,邪魅的桃花眼里透着几分漫不经心,冲她一字一句道:“要么,收下这张支票,以后就乖乖做我的女人,至于酬劳——数字你随便填。”
说着,双眼一暗,盯着她的双眼慢慢的开始阴冷,握着她的腮帮子的手也跟着微微收紧了:“要么,从今往后从我的视线彻底消失,记住,是彻底,永永远远的消失,否则——”说到这里,厉徵霆忽而凑到徐思娣的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句什么。
徐思娣听了脸色顿时煞白一片。
厉徵霆说着,握着她腮帮子的手忽而用力的收紧,只要将她正张脸掐碎了似的,徐思娣只觉得喉咙里的空气越来越少,整个人差点要被他生生掐死,徐思娣心慌不已,可是,面上却难得倔强,只依然紧紧绷着脸,忽而冷笑一声道:“我还是个未成年。”顿了顿,又咬牙道:“厉先生,您难道还想再强、奸未成年一次么?”
话音一落,只觉得整个腮帮子被他抬得高高的。
只觉得他粗粝的大掌滑到了她的脖颈,要硬生生的将她的脖子给拧断了。
徐思娣拼命的咳嗽了起来,垂在两腿处的双手只拼命乱划乱抓着,就在她再次窒息的前一秒,厉徵霆忽而紧紧捏住了她的腮帮子,只缓缓朝她凑了过去,凑到她的耳边,轻轻往她耳朵上咬了一口,嘴上却一字一句道:“记住,再让我见到你,就是你下地狱的时候。”
说完,大掌一松。
随即,正襟危坐着理了理袖口,忽而将车窗摁下,冲守在外头的司机云淡风轻道:“送徐小姐下车。”
司机立马飞快的跑过来,替她将车门打开。
徐思娣双腿发软的下车,下车后,体力不支,上了一阶路边的台阶,结果却被台阶绊倒,险些狼狈倒地。
身后的小轿车直接从她的身旁擦肩而过,不多时,像深海的鱼儿似的,滑进了车流里。
一直待车子消失在了视线,消失在了人海中,徐思娣浑身依然在颤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在倒流,全身的血液都被抽干了似的,再也忍不住了,只沿着原地缓缓蹲了下来。
双脚发疼,发软。
方才经历的那一幕,像是一场幻觉,她隐隐有些难以置信。
却也知道,这一次,似乎是可以得到真正的解脱了。
人被怒意久了,身体里就会滋生出一众奴性来,而徐思娣担惊受怕久了,隐隐有些不敢相信,自由美好真的会向她袭来。
不知在原地蹲了多久,忽而觉得脖颈微凉,不多时,只听到里边有人在惊呼道:“哇,下雪了,下雪了,快看,快看,下雪了。”
“是啊,瑞雪兆丰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新年快乐!”
徐思娣见了,扶着地缓缓起身,恍恍惚惚的抬眼一看,只见厉徵霆竟然将她撂在了王阿姨家的小区门口,她心里震惊的同时,忍不住一阵后怕,不过看着眼前这片纯净的雪色,绝境中也忍不住徒生出一抹希冀来,瑞雪兆丰年,只盼着来年一片大好。
这样想着,徐思娣缓缓闭上了眼,再一次睁开眼时,她苍白狼狈的脸上只拼命挤出一抹惨淡的笑意,随即朝着小区一步一步走去。
却不想,走到大小区门口时,忽而见秦昊正好穿着黑色羽绒服从小区里踱了出来,看到她,秦昊微微一愣,步子缓缓停了下来,他杵在原地杵了许久,终于,只有生涩的主动上前冲她主动打了个招呼,道:“新年快乐。”
徐思娣愣了愣,良久,回了一句:“新年快乐。”
第86章 086
经历过战乱年代, 方知和平安宁的可贵之处。
经历过轰轰烈烈、溃不成军的人生, 方知热火朝天后平静祥和的可贵之处。
后来大学这两年,徐思娣本本分分的上课,认认真真的学习,任劳任怨的打工兼职,生活简单轻快,虽苦虽累, 却心如止水, 一片平静, 只觉得踏实而安心。
大三, 九月份的天气依旧炎热得不行,秋老虎厉害, 又热又闷, 到了九月的天气还隐隐高达四十度,据说, 今年的秋老虎要拖至十月, 不知真假。
南方的天气就是这样,总是反复无常, 尤其是今年的天气,更是反常中的反常,要么一连着下三四月的雨, 从不停歇,要么又一连着出了三四个月的太阳,似乎要将整个地球彻底的烤熟了才肯作罢。
九月份的这一天正好是开学的日子。
大二的暑假, 徐思娣照例没有回家,从上大学至今,她已经有整整两年没有回过家了,而这个暑假,同样跟她一样没有回家的,还有同寝的室友赛荷。
赛荷脾气古怪,性格极差,跟整个寝室乃至整个班上的人都不合群,可是,这个暑假她们两个却相依为命的住在了寝室里。
事情源于某一日,赛荷躺在床上忽而发出轻微的呻、吟声,瞧着好似十分痛苦,徐思娣那天正好忘记带笔,返回寝室时正好撞见了,过去一看,只见赛荷疼的五官扭曲,手指都掐得变形,掐出了血来,徐思娣见了大惊,立马要去打电话叫救护车,赛荷却猛地抬头,一把拽住了她,死活不让去,只说自己只是痛经。
可徐思娣出门前才刚打扫完寝室里的卫生,卫生间的纸篓里干干净净,压根没有瞧见半张带血迹的纸屑,而赛荷那张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令她心惊不已,这一看就不是普通的痛经之症,在徐思娣一而再二而三的追问下,赛荷忽然发飙了似的咬牙吼叫道:“我没钱,我没钱,我没钱看病,你别管我死活,让我死,你让我死吧。”
赛荷当时整个人有些崩溃绝望,又有些厌世的意味。
后来,徐思娣才得知原来赛荷当时已经不吃不喝,一连着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她家里人已经不给她寄送生活费了。
她家里的大哥要娶媳妇儿,要她辍学回去嫁人,婆家都已经替她找好了,对方是个三十岁死了老婆的鳏夫,底下还带了两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说赛荷到大城市上了大学,是个文化人,刚好可以嫁到他们家替他们家教育孩子,婆家承诺,赛荷要是嫁过去,就给他们赛家十万块的彩礼。
十万块,在赛荷老家可是天文数字。
而这十万块钱正好可以用来给赛荷他大哥娶媳妇儿用。
彼时,听赛荷面无表情的说完这番话时,徐思娣恍然间只觉得听到自己的人生,依稀在赛荷身上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似的。
而当时,赛荷已经饿了整整三天三夜,已经隐隐做好了等死的准备。
徐思娣当时听了后,心里一阵后怕不已,同时只自责不已,室友差点儿死在了她的隔壁,要不是她落下了东西去而复返,她还压根不知情。
后来,送赛荷到医院后,原来是急性阑尾炎发作,需要立马进行手术,幸亏她送来的早,不然,再晚上一步,恐怕将有生命危险,赛荷做了手术,后来又住了一个星期的院,里里外外一共花费了五千块,后来,出院后,徐思娣给赛荷介绍了一份兼职,同时将整个卡里的钱全部取了出来,一共还剩六千,而开学后他们俩的学费加那两个月的生活费全部加在一起最少需要一万二,于是,那两个月里她们两个忙得跟个陀螺似的,终于赶在开学那天,将最后一笔兼职费领到了手里。
从兼职的奶茶店出来后,走着走着,赛荷忽然间停了下来,她只一脸复杂的看着徐思娣,良久,冷不丁冲她道道:“徐思娣,从今往后,我这条命就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