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舔了一下后牙。
她慢慢往后退,边笑道:“错事,我做了什么错事?我不是一直在做教授让我做的么?更隐忍、更强大、更狡猾,我把您交给我的都好好运用了呢,您为什么还要生气呢?”
男人盯着她的眼神更冷,半响,他轻轻勾了勾唇。
“是的,但是我教你的这些,不是让你用来忤逆我的。”他道:“那么今天我再教你一个道理,叫强者为尊,教教你什么是弱者该有的敬畏和臣服。”
他话音刚落,骨节分明的手骤然一握,能量旋风咆哮着袭来。
殷宸猛地跳起,幽蓝如大海的能量场随着她的身形拔地而起,凝聚成厚重的屏障,却在金属旋风中被一层层割开,殷宸只得再加大输出维持屏障的稳定。
两方能量一时僵持在那里形成对峙之势。
教授眯了眯眼。
“怪不得你敢出现在我面前。”他轻轻呵了一声:“在这里得到了奇遇是么?”
“是的呢。”人鱼还在不知死活的挑衅着:“还要多谢教授呢,是教授一次次帮助我才有我的今天,我心里一直对教授感恩戴德呢。”
教授并不恼怒,微微垂眼,眸色淡沉。
“是的,那是我的失误,而现在我正在将它纠正回正轨。”
他的袍角像被大风吹动,高高的往后扬起,冰蓝色的眸子渐渐覆盖上一层冷银光泽。
这副神情殷宸熟悉。
就在那天他们的飞行器降落这星球的时候,被她愚弄而暴怒的男人也是这样。
她甚至都能想象到,他那遮盖的严严实实的披风和面具之下,一定是迅速攀升覆盖的银白金属纹路,像一个褪去了人皮的机械人,露出真正钢筋铁骨的、精密而冷酷的肌理。
这是要开大啊!
殷宸把最后一口奇石嚼碎咽下去,觉得这不行。
虽然有了这么大块奇石加成,但是她现在还干不过他。
不行,不能硬刚,她得想法子苟过去。
她一狠心直接堵塞部分经脉,因为无法分流而骤然狂暴的能量在经脉中奔涌,齐齐往她心口冲撞,她突然膝盖一软,直接自半空中摔下,生生在地上翻滚了几圈,然后痛苦的蜷缩起身体。
阿诺阿丫被摔懵了,爬起来惊恐的跑到她身边:“大人,大人您怎么了!”
弗雷德正猛烈攀升的气机一顿。
他看着她在地上蜷缩、轻颤,那两个小孩儿焦急的在她身边呼唤。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而是近乎严苛冷酷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有多奸猾,没有人能比他更清楚,这很可能就是她的又一个诡计。
金属旋风终于冲破摇摇欲坠的幽海屏障,气势汹汹的向她席卷而去。
弗雷德冷冷的盯着。
二十米,十米,五米…
她突然一下抽搐,喷出一大口黑血,触目惊心的倾洒在土黄色的地上。
男人的瞳孔骤然紧缩。
阿诺眼睁睁看着金属旋风冲来,他咬着牙挡在妹妹和昏迷的大人面前,微薄的能量屏障执拗的升起挡住他们,但在旋风面前就如螳臂当车。
劲风的边缘在他脸颊刮出道道血痕,他不得不侧过脸闭上眼,就在他咬牙等着被千刀万剐的时候,旋风戛然而止。
他愕然的睁开眼,看见一身长袍的男人面无表情的绕过他,鬼魅般直接出现在倒在地上的女人旁边。
阿诺忙扑上去:“你做什么,不许碰大人!”
教授没有给他一个眼神,阿诺却突然觉得浑身僵住,他奋力的站在原地挣扎,四肢却像陷进沼泽里动弹不得,连喉咙里都被什么堵住,只能眼睁睁看见那诡异的男人单膝跪下,冷着脸把女人抱在怀里。
纤弱美丽的少女虚弱的软倒在他怀里,狂躁的能量流转她全身,她的皮肤上崩出幽蓝色的花纹,鲜血从毛孔中渗出,看着让人心悸。
教授扭过她的脸,看着她瞳孔微微发散的状态,脸色极为难看:“你怎么敢一次吸收这么多狂暴的能量,你想死吗?!”
人鱼轻轻咳了一下,小小的脸柔弱的倚在他胸口,唇角沁着的鲜红的血珠沾脏了他雪白的布料,刺目的凄艳。
“弗雷德,我好想你…”她的嗓音柔软:“对不起啊…”
“你的歉意虚伪可笑,毫无诚意。”教授冷冷打断她,寒凉的掌心握住她纤长的脖颈,她体内奔腾翻滚的能量像是终于找到了出口,源源不断的倾泻而出。
人鱼轻轻吐了口气,爱昵的蹭了蹭他,带着几分委屈:“可是我想变强啊,我不想让你失望,我想成为你的骄傲。”
“闭嘴。”
过量的能量顺着男人的手传递,他白皙的手背本能的覆上了冷银的机械暗光,等人鱼的呼吸渐渐平缓了,他收回手,淡淡道:“这样拙劣的谎言,你说着不觉得恶心,我却已经听的厌烦,我只希望你最后一次记住——”
他掐着她脖颈的手微微用力,眸色锋寒如刀,一字一句:“——不要再妄图能背叛我。”
人鱼扁了扁嘴,伸出手臂环着他的脖子,软软的撒娇:“把我的力量还给我嘛,那是我好不容易得来的。”
教授冷笑一声,根本不理会她的痴心妄想。
他要放开手:“你自己站起来走。”
人鱼用力搂着他的脖子:“不要嘛,我好难受,你抱一抱我。”
教授直接扯开她的手,平静道:“你自己走,或者我打断你的四肢拖着你走。”
人鱼打量他脸色,意识到他说的是认真的。
她识相的站起来:“我跟你走。”
她想了想,又赶紧拉过阿诺阿丫:“我要带着他们一起走。”
“你在和我谈条件。”教授似笑非笑:“一个阶下囚,你有什么资格与我谈条件。”
人鱼咬一咬唇:“就凭我自己,如果你不让我带他们走,我就与你死战到底,你知道的,我现在体内能量很不稳定,如果出了意外,你所有的心血就白费了。”
教授那一瞬间的脸色她简直不好形容,反正当时她心里就是一抖,怀疑自己会被他当场千刀万剐。
教授阴沉不定盯着她一会儿,出乎人鱼意料的,他突然笑了一声。
“很好。”他淡淡道:“那就带上吧。”
教授的好说话让人鱼有些惊讶,随即有些洋洋得意:“我就说苦肉计管用,他就是嘴硬,肯定不舍得我。”
规则陷入了沉默。
明明每一次在她这么嚣张的时候都会被啪啪打脸,为什么她却至今不长记性呢?
这实在令人费解。
她握着阿诺阿丫的手干脆转身,周围的机甲卫兵们警惕的盯着她,她视若无睹,压低声音:“咱们等不及垃圾运输舰了,城主府里肯定有能飞往太空的飞行器,等我找个机会咱们抢了飞行器就跑。”
她不惜自伤以向弗雷德示弱,让他以为她虽然在这里得到了些许机遇但还在掌握之中,必然会放松警惕,等找到合适的时机她制住他,城主府里其他人根本不足为惧。
殷宸现在已经大概摸清了弗雷德的状况。
他是半人半机械的形态,平日里连基因都可以完美模拟人类、不显露任何异样,但当他情绪激烈时、或者大规模使用超人类水平能量时,他就会显露出机械本能,而要再恢复人类形态就需要一定时间。
帝国的救援舰队很快就会抵达,在那之前他必须彻底恢复人类的状态,这也就是意味着他绝不能再肆无忌惮的使用超规模能量,而她要钻的就是这个空子,趁他无法动用力量的时候直接离开这颗星球。
阿诺担忧的看着她:“大人,那个男人很可怕,他会伤害您么?”
殷宸心想他“伤害”她的方式和你这个小孩儿是说不明白的。
“不会的。”她信心满满安慰道:“他就是说说而已,我还不了解他,其实他——”
她忽然身形软倒,阿诺慌忙去扶,一只手臂却拦过来,强势的将女人搂进怀里。
阿诺抬起头,那个男人正淡淡看着他,目光苛刻又挑剔,不像是看一个人,而像是在看一只蝼蚁、或者某种没有生命的物体。
阿诺不禁一抖,却还是鼓起勇气:“你…你放开大人。”
教授讽刺的勾了勾唇,直接将女人打横抱起,他径自往前走,身后卫兵们扑上来直接将兄妹俩押解。
“大人!”
“你做什么,你放开大呜呜——”
教授低下头,看着怀里因为昏迷过去而显得异常乖巧柔顺的女人,长长的睫毛樱红的唇瓣,脸颊的起伏柔软而精致,像在花丛中睡着的天使。
可是他知道,她是一个恶魔,最擅长欺骗、背叛和蛊惑人心的恶魔。
“被你骗过一次就够了。”他轻柔道:“失误,是该被纠正的。”
……
殷宸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头顶富丽华美的穹顶浮雕,以及一层层网状隔断一样的玩意儿。
她怔怔看了好一会儿,慢吞吞道:“日哦…”
失策了。
睡都睡过了,她以为弗雷德面冷心热,苦肉计都使出来了肯定也不舍得把她怎么样,但很显然教授的心比她想的更黑更狠。
她尝试着运转精神力场,如她所料的,全身的力量就像是被封印了,心口一阵阵发热,但是静脉里却空空荡荡屁都没有。
她以为她在算计教授,然而人家教授算计的比她更长远,在她最松懈的时候给她一个暴击,成功达成小黑屋成就。
殷宸从柔软的地垫上坐起来,发现自己在一个华美的鸟笼里,脚腕手腕都被栓上冷银色的圆环铁链,直接拴在鸟笼的各个角落。
殷宸试着摇了摇鸟笼,一如所料的纹丝不动,她又摸了摸自己脖颈上的铁环,叹一口气。
“上一世我就说,小黑屋不算什么。”她一脸淡定:“你看,现在不就有新花样了,小金鸟笼,小圆颈环,啧啧,多有创造力,我教授的眼光果然与众不同。”
“…”规则迟疑了片刻:“你还行么?这是几还认得么?”
“我没疯。”殷宸翻了个白眼,咬牙切齿:“我冷静的很。”
规则斟酌着一时没有说话。
它还是对殷宸的神智有点怀疑,觉得暂时还是不能刺激她。
殷宸盘腿坐在地上,想了想觉得这个姿势不行,于是换了个妖娆柔弱的侧坐姿势倚着鸟笼,眼巴巴看着大门的方向。
过了一会儿,门被推开,教授修长的身影缓缓出现。
他一进来,就看见人鱼纤弱可怜的身影,她无助的倚在笼边,闻声正楚楚可怜的看来。
“弗雷德。”她委屈的唤着他的名字,拉长的尾音溢出难以言喻的柔媚:“你怎么能关我呀。”
教授慢条斯理整了整袖口,抬步走到鸟笼前,负手垂眸,居高临下的打量她。
她原本包的严严实实的长袍早已经在搏斗中破裂,隐隐露出柔嫩的肌肤,脸上有划伤的红痕,柔软修长的脖颈上带着冷银的颈环,袍角下是一双纤长白皙的腿,骨肉精致匀称,不是冷瓷那种昂贵却冰冷的美,而是温暖的、柔软的,每一寸肌理都跳跃着生命的光泽。
与她相比,他冷硬的刻板的更不像一个人,是严苛无情的机械、或者寒冰凝成的雕塑。
他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捏着她的下巴,轻慢的往上抬。
“当然要关住你。”他说:“野兽就该这样被驯服,用枷锁、棍棒和食物。”
人鱼眼底划过一抹阴霾。
“弗雷德,我知道错了,别这样对我。”她轻轻握住他冰冷的手,柔顺的用脸蛋去摩挲:“你这样我会很害怕,我再也不敢了,我以后都会乖乖的,好不好?”
教授冷眼看着她取悦讨好,不言不语,等她好话说尽了、笑容都在嘴角僵硬住了,才不急不缓道:“帝国舰队会在五日后抵达,在那之前你就待在这里,等抵达帝都星,我会另辟一个更大的笼子给你,我住的地方有足够的空间供你挥霍。”
人鱼松开手,紧紧咬着牙:“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打算送我去实验室了?”
教授轻笑,意味深长:“只有人鱼才需要去实验室,但你不是,你有双腿、你是一个人,不是么?”
人鱼骤然明白过来,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是你说会教导我成为海王的。”她冷冷盯着他:“教授,但是现在的您却想束缚我、掌控我而不是成就我,我无法想象这是您会说出的话,您这是要背弃自己的承诺、打破自己的规矩么?”
她知道,对于弗雷德而言,他做的所有事都在顺应着他认定的轨迹,严苛、理智、冷酷,像一台永远精密计算的仪器。
打破他自己定下的规则,就如同给一个机器人输入了错误而矛盾的指令,本应让他根本无法忍受。
她故意挑衅着,想激起他的怒火和反心,但他只是讳莫如深的看着她,等看得她头皮都微微发麻时,才轻轻一笑。
他说:“是的,你说对了,我改了主意。”
人鱼微微瞪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他就这么轻易的承认了。
他往前几步,紧紧贴着鸟笼,屈起手指顺着她柔嫩的脸颊往下滑,慢慢划过柔软的耳垂、精致的下巴和纤长的脖颈。
“没什么不能承认的。”他贴着她耳畔,嗓音低哑而轻柔:“是你勾起了我的贪欲,比起研究你、成就你,我更想占有你、得到你;我很抱歉,但是从今天起,你该学会换一种方式对待你的主人。”
人鱼大怒:“你简直无耻!卑劣!”
“我从来没说过我是怎样的人,不过是你自认为看透了我。”他低低笑着,带着无尽的戏谑和凉薄:“你一次次的踩在自以为是的底线上,挑衅我、蛊惑我,以为我会顾忌、会徘徊、会给你可乘之机,但是你错了。”
她步步筹谋要与他博弈,她洋洋得意自己能玩弄人心占据上风,但他只需要将这棋盘直接掀翻,她的所有算计都只能付诸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