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叶桂枝难得地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醒来,精神抖擞,之前连续做多日噩梦而带来的不失也统统一扫而空。
叶桂枝手脚麻利地把店小二带回来的菜与肉都处理完,然后便喊着苏崇文去了那处院子。
人人都说这院子里杂草丛生,实际情况却不然。
这院子里都是铺了青石板的,只是那一块块青石板间的缝里长了一些草,屋顶都是铺过瓦的,两边出水,瓦上有星星点点的青苔痕迹,瓦与瓦之间,偶尔也可以见到几撮野草。
叶桂枝弯下腰顺手就把脚跟前的青草给清理了。
苏崇文用那串生锈的钥匙将紧锁的门窗都给打开,一股尘灰的味道扑面而来,因为这边距离黄河不远的缘故,还略微夹杂着一些潮气与霉气。
待那些味道散了,苏崇文这才和叶桂枝进屋相看。
这屋子很明显被抄过一遍了,里面的情况比家徒四壁也好不到哪里去,除了几张缺了腿儿的桌椅之外,别无他物,倒也省得重新归置。
叶桂枝苦笑,“咱这还真是就买了个宅子,别的啥都没有。”
苏崇文问,“就算有,都是抄家抄剩下的东西,你敢用吗?”
叶桂枝:“……不敢。”
在屋子里转悠了几圈,叶桂枝出门又去存放杂物的侧厢房看,一进屋就看到一个眼熟无比的大炕!
一样的方位!
一样的大小!
就连炕上刷的漆都是一个色儿!
叶桂枝的心脏都快跳出胸口了,她扯了扯苏崇文的袖子,就像是看见鬼一样指给苏崇文看那大炕,小声说,“崇文,我之前一直都不敢和你说我为什么非要买这宅子,是因为我心里一直没底儿。现在看到这大炕,我心里有底儿了。”
苏崇文盯着那破败的大炕瞅了半晌,什么特殊之处都没看出来,问,“你买这宅子,就是为了这大炕?这大炕有啥特殊的?我看着还没有咱家的炕齐整呢!”
叶桂枝瞅了瞅门外,一个人影儿都没有瞅到,这才低声说,“这炕里有白花花的银子和黄灿灿的金子!我前阵子天天做梦,就是梦到咱家买了这院子,咱还在这屋子里住了,不知道咋的,这炕天天变着花样塌,不是咱俩睡塌就是咱闺女在这炕上蹦跶给蹦跶塌了,每次都是塌个大洞,银子就从里面泄了出来。”
苏崇文看叶桂枝的眼神一瞬间就变得相当复杂,他哭笑不得地说,“桂枝,你这梦也做得太玄乎了些!”
“还有更玄乎的呢,你要不要听?”
苏崇文一脸好奇地看过去,叶桂枝想到最近几天梦中那又是死又是活的,觉得说出来有些晦气,便没再提,而是转移话题道:“不说那些了,不吉利。崇文,我看着炕也破得不行了,咱找个工夫把这炕给拆了吧,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金银。”
“如果真的像我梦里那样,这炕里藏着大几箱子金元宝和银元宝,那自然是菩萨保佑皆大欢喜,如果这炕里啥都没有,咱花八两银子买下这么个宅子,也算是赚到了。这炕反正不能住人,不如拆了之后好好规整规整,当个储藏室也好。”
苏崇文问叶桂枝,“这院子里的炕可不少,你确定是这个?”
“确定!千万个确定!要是不确定,我会让你随便拆吗?”
叶桂枝伸手从那炕上破旧的洞里掏,突然摸到个冰冰凉凉的东西,还软软的,貌似是个活物,吓得她一哆嗦,头皮都麻了!
“娘哟喂!这炕洞里好像有蛇!”
苏崇文赶紧让叶桂枝走开,他找了根棍子打算将那个破洞周边的泥砖都给撬下来,这是,苏崇梅抱着苏鲤过来了,苏崇梅大声喊道:“三哥,三嫂,快来看看你家闺女,哭得止都止不住。这孩子不知道是咋了,之前从没这么哭过啊,刚刚那哭声真叫一个大,从后院都传到前院来了,我赶忙跑过去看,小家伙的脸都快哭白了。”
叶桂枝这下也顾不上后怕了,从屋内跑出来,果然见自家闺女脸上挂着泪珠儿,她赶紧跑过来,将苏鲤从苏崇梅怀里接过去,轻声问,“闺女,咋了?娘和你爹都在呢?你是饿了还是渴了?是想拉了还是想尿了?”
苏鲤把脑袋摇的像是拨浪鼓一样,她啊啊叫着把手指指向苏崇文所在的屋子,示意叶桂枝带她到屋里去看。
叶桂枝乐了,她同苏崇梅说,“崇梅,这小丫头是想见她爹了!你瞅她这耳朵,这么远的声音都能听到。酒楼的事情挺忙的,你先回去弄吧,我和你三哥把这院子给拾掇拾掇。我和你三哥都在这边,这小丫头就留在我俩身边吧。”
这个点儿正是酒楼里忙不开的时候,苏崇梅没同叶桂枝客套,在这院子里溜达了一圈就走了,边走还边嘀咕,“人人都说这院子里阴森森的,怎么我觉得挺好的呢!”
叶桂枝听到苏崇梅的话,也觉得这院子里的某些东西貌似变了。
之前她和苏崇文刚过来的时候,这院子确实有点阴森,现在再看,和普通人家的院子没啥区别,甚至还多了几分安宁与祥和。
“难道是因为之前这院子好多年都没人气儿?”叶桂枝小声嘀咕,丝毫没注意到她闺女脸上那如释重负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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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鲤也不知道自个儿刚刚是怎么了,就仿佛被命运捏住了后脖颈一样,在那一阵子,她的身体完全不受她自个儿控制了,想看那里,想怎么比划,全都不由她自己。
直到进了叶桂枝怀里,那种被命运捏住后脖颈的感觉才渐渐消退,她都被吓出一身汗来。
叶桂枝把手指从苏鲤的衣领上伸进去,摸了摸,将手指点在苏鲤的脑门上,道:“你刚刚是闹腾啥呢,瞧瞧哭出来的这一身汗,得亏现在天儿热,要是天儿冷点,再吹阵西北风,你这小丫头就得喝苦药汤了!”
第25章 入V第三章
苏崇文已经用棍子将好几块砖石给翘起来了,他并没有看到任何活物的踪迹,叶桂枝口中所描述的那一箱箱的金元宝和银元宝也没有出现。
“桂枝,我说出来你可别生气,这炕洞里啥都没有。你看,都撅了这么大的一个洞,啥都没见着。”
叶桂枝不甘心,怀里抱着苏鲤往那炕洞跟前走了走,总觉得那个黑乎乎的大洞里藏了什么东西,随时都可能窜出来,她同苏崇文说,“反正这洞已经撅开了,就全都撅了吧!不管里面有没有东西,反正这个炕不能用了。”
苏崇文摇头苦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也就是拆一座炕,费不了太大的工夫,如果能让叶桂枝开心,他乐意。
从那个炕洞开始,一块接着一块的土砖被拆了下来,炕洞的真容也露了出来,哪有什么金银啊,只有那一层乌漆嘛黑的东西。
叶桂枝心里的希冀越来越小,就在这时,苏崇文撬起了最大的那块土砖,他掂砖的时候,眉头皱紧,小声嘀咕道:“这土砖的分量怎么这么轻?”
那土砖被他摔倒地上,顿时四分五裂,一个木质的盒子露出了真容。
苏崇文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木质盒子,眼珠子都险些瞪出来。
“桂,桂,桂枝,这炕洞里真的有钱,不是你说的金元宝和银元宝,是银票……”苏崇文结结巴巴地说。
他将那银票都拿出来看了看,正是本朝最大的钱庄发行的官票,上面一应手续俱全,只要拿着这些官票去,当场就能兑换出银子来。
苏崇文拿着那些官票翻了一遍,最后闭上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回神,他同叶桂枝说,“这些银票都是五百两的面额,我粗略看了看,至少也有一百余张。桂枝,这该咋办……”
叶桂枝的关注点已经完完全全地跑偏了,她纳闷道:“我没梦见有银票啊,我梦见的都是白.花.花的银锭子和黄灿灿的金锭子。崇文,咱再找找,看这里面还有没有。”
苏崇文一方面觉得叶桂枝的这个梦挺灵验的,一方面又觉得叶桂枝有点好笑,他说,“整个炕我都给你拆了,难道你还想让我掘地三尺找找?单是这些银票已经好几万两白银了,不会再有其它的。要是有,刚刚肯定就发现了。”
叶桂枝不信邪,她学着苏崇文刚刚摔那块大个头土砖的模样又摔了一块砖,土砖四分五裂,藏在土砖里的东西也都露了出来。
黄澄澄,金灿灿。
苏崇文脸上的笑容瞬间绷住,他上手去掰那些土坷垃,待清理干净之后,二十个金锭子出现在夫妻俩面前。
金锭子的个头比大拇指要略微大一些,一排列有四个,一块砖里整整齐齐藏了五排。
苏崇文这会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又捡了一块砖,将那砖给砸了,里面果然还有二十个金锭子。
一块砖接着一块砖地砸,苏崇文的手都麻了,从炕头上拆下来的砖才被砸完,叶桂枝脚边的金锭子已经摞了好大一堆。
叶桂枝何曾看到过这么多的金锭子和银票,她的脑子已经吃惊到空白了。
甭说是叶桂枝,苏崇文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叶桂枝的这梦未免有些太太太太太灵验了吧!
花八两银子买下的院子,里面居然藏了这么多的东西?
不用叶桂枝催,苏崇文主动把那炕下面的土地撅开看了看,见里面什么都没有,最后才放了心。
方才,夫妻俩都挺有劲头,现在看着那一大堆的金元宝,两人都傻眼了。
“崇文,你说这些东西……咱该往哪儿打发?”
苏崇文眯了眯眼,“这些东西往哪儿打发?那是将来该考虑的事情。咱俩现在应该做的是,先把这些金锭子给藏起来。银票的话好带,揣到衣服里就能带走,金锭子不行,带走一块两块还不要紧,身上带的数量一多,别人铁定就看出来了。我在墙根下掘个洞,先把这些金锭子给埋进去。咱尽快搬进来,到时候买了木箱子之类,再想办法把这些金锭子归置掉。”
叶桂枝此刻已经被惊成了失去独立思考能力的提线木偶,苏崇文说怎么做,她就怎么做。
夫妻俩在最不起眼的墙根下挖了个洞,将金锭子的数量数好之后,悉数埋了进去。
将掩埋的地方处理好,夫妻俩这才揣着银票灰头土脸地回了福临楼。
叶桂枝回屋去翻了一件破旧的夹袄,从中间拆开,留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在外,其余的银票全都缝到了夹袄中去。
苏崇文烧了热水,夫妻俩关上门把身上的灰土拾掇了拾掇,这才将心绪给平复了下来。
明知道那院子里有贵重的东西,叶桂枝哪里还放心将那院子给闲置着?她一整个下午都在忙活拾掇那院子的事儿。
索性来县城时,带的东西不多,夫妻俩稍微归置一下,晚上就搬过去了。
苏崇文和叶桂枝原先在福临楼后院里住着,很多东西都是借用福临楼的,也有一些东西是与苏崇梅混用的,现在夫妻俩搬出来,包括吃饭的锅碗瓢盆这些东西,都得重新置办。
夫妻俩决定先将就着对付,然后回梧桐庄去拿上些家里本就有的东西,能省则省。
要是原本一穷二白的寒门夫妻突然花钱变得大手大脚,那很容易招来别人的揣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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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俩对了一晚上的口供。
苏崇文问:“为什么好端端的,突然决定要在县城买房?”
叶桂枝答:“县城的开销太大了,但想要供一个读书人念书,县城的条件要比梧桐庄好很多。你打算在县城开一个私塾,一边教那些蒙童稚子蒙学,一边提点一些准备考秀才的人。这样的话,我们也不至于坐吃山空。”
苏崇文又问,“那为什么放着那么多风水好的院子不买,非要买这么一个据说闹鬼的阴宅?”
叶桂枝答:“因为咱手里的钱不多,这个宅子便宜,别的宅子不如这宅子好,价格比这宅子的两倍还高。而且崇文你是读书人,子不语怪力乱神,不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还有,买这个宅子,也因为这宅子离福临楼比较近,和崇梅有个照应。”
苏崇文觉得这回答没啥到漏洞,这才同叶桂枝说,“那记住了,银票和金锭子的事情,就咱俩知道,别人谁都不能说。”
叶桂枝问,“爹娘也不能说?”
“不能。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多越少,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咱手里有了钱,肯定会对爹娘好,兄嫂对咱不错,咱也会对兄嫂好,但咱不能把自个儿的家底全都兜出去,不然会遭人惦记。一旦日子遭人惦记了,你觉得还能过好过顺当吗?”
叶桂枝点头,“我晓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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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苏崇文搭上福临楼的马车回了梧桐庄一趟。
苏崇文把自个儿在县城置办了一处院子的事情同苏老头和杨绣槐说了,听得杨绣槐瞪了眼,“啥?你和桂枝在县城置办了一处院子?你俩的心胆可真大,口袋里的钱够吗?在县城置办一套院子的钱可不低。”
苏崇文实话实说,“我和桂枝的钱肯定不够,找崇梅借了些,勉强够了。”
杨绣槐被糊弄过去了,苏老头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苏老头将烟杆子在墙根下重重地磕了磕,“崇梅这才去上了几个月的工?攒下的月钱能有多少?在县城置办一处院子,怎么着不得十几二十两银子?”
“还有,崇文,你去县城置办院子,爹不反对,爹想问你一个事儿,你在县城置办了院子,那乡间地头分给你的那些田地,你还种不种了?”
这个问题苏崇文早就想好了。
“爹,那些地就麻烦你和我大哥二哥了,我在县城打算开个私塾,往后一两年内还要忙着赶考,自然没法儿回家来种地。田地拜托给大哥二哥,不管里面种什么,产出什么,能产出多少,收成是好是坏,我都不管,谁种地,谁就拿全部的收成,我一粒米都不要。”
“至于我和桂枝在县城置办的那宅子,真没花多少钱,是一处荒弃了十来年的旧宅,因为一些不大好的传言,衙门一直脱不了手,我和桂枝不信那些,花了八两银子就把那院子给买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