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苏鲤顶着红盖头等得有些无聊,她打了一个哈欠,打算坐着小睡一会儿,就听到门吱呀一声开了,瞌睡虫瞬间被吓得上了西天。
苏鲤捏紧手指,她在想,一会儿十三皇子如果对她动手动脚,她是用手把人打晕好,还是用脚把人踹晕好?
思来想去,苏鲤觉得用脚踹不容易控制力道,‘手刀’已经给十三皇子准备好了,却没想到十三皇子十分规矩地做到了他身边,用手掀去她头顶的盖头,盯着她的眼说,“苏女师,赐婚并非我意,委屈你了。”
十三皇子的面向偏白,双眸狭长,如今眼尾处泛着红,不知是酒意上头还是心中难过,苏鲤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我平白无故被一道圣旨抬进了你的王府,我都没哭,你哭什么?怎么,娶我做正妻,委屈你了?”
十三皇子别过头去,“苏女师莫要多想。若是苏女师心甘情愿地嫁于我,我自然高兴。可苏女师嫁的不情不愿……我是担心委屈了苏女师。”
“谈不上什么委屈。闲话莫要多说,累了一天,精神困了,身体也乏了,十三皇子你早点休息吧。”
十三皇子的脑子一时间没转过来,就见苏鲤起身搬了一床被褥,朝外间走去。
外间有一处供人平时歇息的软塌,偶尔睡个一时半刻还好,若是睡得时间长了,难免会腰酸背痛。
“苏女师,我去睡软塌吧,你在床榻上歇着。”
苏鲤转头看了看十三皇子,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点笑意,“好啊,作为回报,那我就替你把床给铺好吧。”
十三皇子:“……”
事实证明,睡软塌真会让人全身难受。
十三皇子身量本来就大,软塌有点狭长,他蜷着身子在软塌上睡了一宿,第二天是被腰膝与肩背上的酸痛给生生痛醒的。
挣扎着坐起来,扫了一眼内间,没听到动静,以为苏鲤还睡着,轻手轻脚的爬起来,穿上鞋,正打算把床铺给收拾了,避免让下人进来看到新婚夫妻就分房而睡后传谣言,怎料鼻尖突然一阵发痒,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汹涌而出。
“阿嚏!!!!!”
苏鲤被吓得一个鲤鱼打挺,坐直了身子,她看着陌生的床帏,定了好一会儿神,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嫁人了,住的地方既不是尚书府,也不是她在南疆省落脚的医署。
摸索着把衣服穿好,苏鲤从内间走出来看,见十三皇子面容憔悴,稍微动一下就龇牙咧嘴,又折回了内监,从自己的陪嫁匣子里翻出许多瓶瓶罐罐来,寻到一粒药,捏着药丸走到外间,递给十三皇子,出声道:“殿下,吃药。”
十三皇子盯着那黑漆漆的药丸子看了半晌,问:“有毒吗?”
苏鲤:“……”
“治风寒的!”她瞪了十三皇子一眼,把药拍在十三皇子手里,道:“我在南疆三年,一直在跟着我姑父学医,你若信,就吃了,你若不信,就拉倒。”
十三皇子想都没想,把药丸子往嘴里一丢,又就着壶中早已放凉的茶水咕咚咕咚把药丸吞下了肚子,这才道:“我信。”
第70章 入V第四十八章
十三皇子的一双眼睛生的狭长而风流,他灌茶水的时候,眼眸阖上,不知怎么的,苏鲤突然就想到跪在皇后灵位前的他。
“十三……”
苏鲤刚打算喊一声十三皇子,玉邬的声音就从门外传来,“王爷,王妃,起身了么?需要下人进来伺候么?”
到嘴边的‘皇子’两字硬生生地被憋成了‘相公’。
苏鲤答道:“不用了,吩咐厨房烧壶热水,莫要泡茶,白水就行。”
玉邬领了命令便走了。
苏鲤回神,打算继续自己的问题,没想到十三皇子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问,“十三相公?前面十二个在哪儿?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苏鲤面无表情地回答,“都在南疆,需不需要我给殿下列一个单子?”
眼见着十三皇子的情绪低落了下去,苏鲤赶紧道:“随口胡诌一句,你还真信了。刚刚本想如同往常一样喊你,但是被玉邬嬷嬷打断了,只能喊一声相公。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轻浮浪荡的人?”
十三皇子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看了起来,他同苏鲤说,“燕棠,你日后可以直接唤我的名字。”
“燕棠?”苏鲤皱眉,“我隐约记得,你好像不叫这个名字,是三个字的。”
“燕棠是母后给我起的名字。”十三皇子认真道,“很少有人知道我叫燕棠,我母后也只会在人后喊我一声‘棠儿’,同别人说起我来时,都只唤‘十三’的。”
苏鲤细品了一下‘燕棠’这个名字,莫名感觉到了一种玉润之感,发自肺腑的称赞道:“好名字。”
燕棠乐了,一扬下巴,如同小孩儿一般,“那是,我母后本就出身豪族,文采斐然,琴棋书画皆是一流。”
说着说着,他的语调就低落了下去,“只可惜后来伤了手,再也无法提笔、弹琴、作画、下棋。毁去的是半只手,亦是我母后的一颗心。”
苏鲤看着燕棠此刻的表情,就如同看到多年前在算学课堂上燕棠发现自己做错题目时的样子,心微微动了一下,最终把目光移向他处,“逝者已矣,皇后娘娘肯定不愿意看到你因为她的故去而伤神,开心点,我们都得向前走。”
“苏女师,给我出点算学题目吧,只有做算学题目的时候,我才能够心无旁骛。”
听着燕棠的要求,苏鲤目瞪口呆,乖乖,还有人主动要求做数学题的?
这种要求当然要满足她!
“好,你先穿好衣服吧,待吃过早饭后,我都写一些,只要能帮到你就行。此外,我既然已经对你改了口,那你也就无需再喊我苏女师了,容易让人生疑,日后你就喊我……”
喊她啥?
在她奶的带动下,全家人都喊她宝丫头,这个名字哪里能同燕棠说?
燕棠已经翘着脖子等苏鲤的名字了,却见苏鲤皱着眉头走开。
燕棠自己尝试着说,“要不喊你鲤儿?”
这一声‘鲤儿’喊得苏鲤全身鸡皮疙瘩直冒,她坚定地拒绝,“换个称呼。”
“那就喊你鲤娘?”
这个称呼中规中矩,葛天明喊苏崇菊就是菊娘,佟恪诚和苏崇梅两个人人老心不老,喊的是‘梅梅’,苏崇文喊叶桂枝就是‘桂枝’,苏老头喊杨绣槐是‘老婆子’……苏鲤把自己能想到的称呼都想了一遍,最终无奈地妥协,“就鲤儿吧,喊一声鲤娘,感觉我都快当娘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苏鲤自己吐槽完‘鲤娘’这个称呼之后,没觉得有什么别扭,但燕棠却偷偷红了耳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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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间本就比里间要冷一些,燕棠又睡了软塌,整个人蜷在那小小的软榻上,醒来时不腰酸背痛才怪。
哪怕苏鲤给的药见效很快,燕棠也是在用过早膳之后才感觉身上舒坦了不少,只是走路略微还有些不得劲儿,似是腿脚没活泛过来。
苏鲤在南疆养成了晨起练早功的习惯,这会儿虽然换了地方,但习惯还在,她随手从树上折了一根树枝,就在院子里呼呼喝喝地比划了起来。
丫鬟和小厮都悄悄探头过来看,只有玉邬嬷嬷站在不远处有些心疼。
一是心疼那正在被苏鲤折磨的树,明明枝繁叶茂,这会儿却被苏鲤手中的树枝给秃了一片。
另一方面,玉邬嬷嬷还有些心疼燕棠。昨儿拜堂的时候还好好的,睡一觉醒来,连走路的姿势都不大对劲了,这昨晚该有多激烈?
原先玉邬嬷嬷还纳闷,就算走路姿势不大对劲,那也应当是苏鲤啊,怎么就变成燕棠了?
现在看到苏鲤这么好的拳脚功夫,玉邬嬷嬷明白了,苏鲤有这么漂亮的功夫,燕棠那个样子也是可以理解的,她只盼着燕棠的身体能够强健些,在那种事情上,不要次次都让苏鲤站了风头。
玉邬嬷嬷打算叮嘱厨房,每隔个三四天就给燕棠炖大补汤补补。
她又突然想到早晨她在敲门时听到的悉悉索索声以及苏鲤同燕棠说话的声音,原先她还想不明白二人都应当是被下人伺候着长大的,为什么不让下人进去收拾?
这会儿她明白了。
肯定是昨夜折腾得太厉害了,二人都是年轻人,不大好意思让下人见到那些,这才自己先手忙脚乱的整理了一番。
玉邬嬷嬷边走边祷告,“皇后娘娘,您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王妃尽早怀上,这样十三皇子就有后了。”
苏鲤若是知道玉邬嬷嬷这么丰富的心理活动,肯定会感慨一声,能在宫斗中活下来的人,都是戏精本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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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民间的习俗,女儿出嫁的第二天便会回门,但皇家礼仪繁琐了些,再加上皇后过世不久,苏鲤和燕棠是在五日后回的苏府。
在柘亲王府的这五天里,苏鲤与燕棠的相处还算融洽,苏鲤不是在看书就是在练武,燕棠也时不时会被苏鲤拖出来操练一阵子,当然,燕棠多数时间都沉迷算学无法自拔。
一张饭桌上吃饭,一间屋子里共处,二人的关系竟然好了许多。
第一日让燕棠睡了外间的软塌,导致燕棠第二天的精气神都不大好,苏鲤心中过意不去,第二天便坚持要自己搬去外间睡。
同自小就在宫中养大的燕棠相比,苏鲤睡过的地方简直不要太多,她在南疆的时候,船只甲板上睡过,漏风的山神庙里睡过,医署的青砖地板上也打过地铺……睡软塌应当不会太难受。
但燕棠怎么肯?
二人争执了一通,最后让玉邬嬷嬷多准备了一床被子,在床榻中间横隔开,二人都和衣而睡,倒也没有互相冒犯。
等下人晨起来收拾屋子时,也不会看出任何的端倪。
苏崇文同叶桂枝和杨绣槐说了苏鲤回门的时间,婆媳俩早早就准备上了。
叶桂枝还同杨绣槐嘀咕,“咱家宝丫头不像是能将就的人,不知道她嫁去柘亲王府后,有没有给柘亲王下脸子。娘,我心里慌得很。”
杨绣槐自己也慌,但她还是强打精神安抚道:“莫要自乱阵脚。若是宝丫头哪儿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你看到后就同她念叨念叨。咱应当相信宝丫头才是,宝丫头比咱有主意,肯定不会害了娘家。”
叶桂枝道:“我不是担心宝丫头做什么事,我是怕她冷着脸。宝丫头那张脸,平时看着挺软和的,可是那脸一沉,全家人中,有几个不心慌?茂林和修竹都同我说过,最怕的就是宝丫头放脸子!咱把宝丫头刚骗回来的那天,你想想宝丫头的脸色有多难看?我现在想想都觉得呼吸不畅。”
“万一宝丫头冷了那柘亲王,柘亲王会不会怪罪到咱头上?那可是亲王啊,皇帝的亲儿子!若是寻常女婿,丈母娘还敢多说几句,我的女婿是亲王,我敢多叨叨?我哪有那胆子!”
杨绣槐被叶桂枝念叨得耳朵里仿佛要生出茧子来了,她道:“你没胆子叨叨就闭嘴,没胆子叨叨女婿,所以就逮着我的耳朵使劲儿叨叨么?把我都念叨的心烦了。安安静静做事去,怕女婿不知道他有个话痨丈母娘?”
叶桂枝小声哔哔,“我这不是担心宝丫头给女婿冷着脸,女婿再给咱都冷着脸吗?”
那画面,想想都窒息。
叶桂枝的想法纯粹就是多余的。
马车停在苏府,燕棠先从马车里跳出来,他伸手打算扶苏鲤,就见苏鲤一个箭步,噌地一下就蹿下了马车,站到了门房吴伯跟前,问,“吴伯,我娘呢?我奶呢?”
吴伯乐呵呵地指着身后院子里,“在厨房盯着呢,太太说要亲自卤肉给姑爷吃,小姐且先等片刻,我让小厮去喊太太和老夫人。”
苏鲤摆手,“不用喊不用喊,我们自己进去就是。燕……相公,我们进去吧。”
想到二人在出发前约定的东西,苏鲤连‘燕棠’都不敢喊了,改口为相公。
燕棠十分享受地伸出胳膊,任由苏鲤挽着,感觉苏鲤捏住了他腰间的软肉,他这才正了脸色,叮嘱道:“鲤儿,下马车的时候当心些,你刚刚下的那么急,万一站不稳,磕到碰到,那该怎么办?”
苏鲤凉凉地瞥了燕棠一眼,脸上堆着甜得发腻的笑,“相公说的是,我们快进去吧,我娘卤肉的手艺可是一绝,你今日可得好好尝尝。”
燕棠感觉腰间的软肉都快被掐成死肉了,他却不能表现出来,脸上的笑僵得厉害。
第71章 入V第四十九章
苏鲤和燕棠之间互动,把全家人都看得迷了眼。
这小夫妻俩是怎么回事么?
看着关系挺好,但又觉得有点好的别扭,反正不是正常夫妻该有的互动,总感觉二人笑得有点虚,那称呼、那眼神、那笑……简直就要腻歪死人了。
不过这样也好,燕棠没什么架子,苏家人也就不觉得拘束了。
见苏鲤和燕棠的关系还算好,叶桂枝与杨绣槐都放了心,苏崇文跟着也把绷紧的神经松了下来。
其实苏崇文才是那个最紧张的人,只不过他在官场上多年,早已练就出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心态,这才没有表露出来。
自家闺女嫁给了皇子,还是已故皇后所出的皇子,但凡出点问题,苏家都得跟着遭殃。而自家闺女是什么性格,苏崇文又不是不知道,打小顺顺当当长大的人,脾气来了谁都敢怼,还经常同她下面那俩兄弟动手……万一同皇子动手了,那可不就完犊子了?
这些年在工部当差,苏崇文听到了许多自家闺女的英勇事迹,比如刚刚入宫就敢硬杠贵妃等等,听得他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
午夜被吓醒的时候,苏崇文都忍不住想,得亏有老天爷罩着这闺女,要是换一个运道稍微差点的,估计坟头的草都几尺高了。
这会儿见苏鲤一口一口相公喊着,十三皇子更是亲昵地称呼苏鲤是‘鲤儿’,苏崇文稍稍放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