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还仍然希望伏凌存在。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认真道:“祝贺师尊终于准备飞升……愿您万事顺遂,渡劫成功。”
……也许这就够了。
她想着,什么也没有变,什么也不要变。
也许这就够了。
月光下,他的眼眸中似乎闪烁着什么,玉襄看不明白,最终,太逸轻轻的“嗯”了一声。
玉襄便低下了头,“那么……弟子就先回去了。”
少女先转身离去了,看着她的背影,一道清冷的声音慢慢响起,王三自空地之上显现,不知道附在了哪一块的石头上。
他迟疑道:“师尊,我要追上去吗?”
太逸却看着她化作一道剑光破空而去,摇了摇头。“你怎么来了?”
“心里的字……变了。”王三有些迷惑的,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所以……不知道怎么了。”
“变成了什么?”
“心有……所属。”
太逸顿了一下,收回了望向天边的视线,很是淡定道:“变了就变了。又有什么大不了?”
他心想,日月无情也有情,朝升夕没照均平。
日月是世上最为公平与无情的事物,他们亘古不变,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但他们的光芒笼罩大地,也总会先照亮巅峰,然后才是低谷。
世界上最高的那座山峰,大约就是日月的心有所属吧。
……
玉襄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冥想调息,外加储物袋里还有一大堆灵丹妙药,没过多久,她的伤势就稳定痊愈了。
当她从入定的状态出关时,大师兄樊湘君他们已经回来了。
情况似乎没有预想中的往好的方向发展,因为比起千年前的那次万魂煞血阵,这一次的毗沙摩计划的更加缜密——他设置了多个阵法核心。
燕和真人的渡劫天雷,最多也只是摧毁了一个核心,但只要其他核心还存在,就随时都可以转移能量,然后继续运转下去。
白秋寒已经通过拷问魔教高层,在中原地区找到了三处核心,南疆地区找到了两处,并且全部销毁,但有些地方,却已经隐隐约约出现了属于另一个世界的扭曲投影,这说明还有更多的核心,正在将其余地方的力量汇聚收拢,持续运行,而毗沙摩心思缜密,即便是自己的心腹,也留有不少后手。
“我也去找。”玉襄道,“我们还有机会。毗……魔教教主的老巢在贺摩国,那里我比较熟悉,我可以去贺摩国找!”
陆元衡下意识的便皱眉不解道:“你为什么会熟悉……”
但太逸略一思索,就微微点了点头:“跟王三一起。”
王三一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玉襄已经转过头来,看向了他所在的方向,笑了,“六师兄,好久不见啦!”
王三却似乎难以面对她的视线,垂下了眼眸。当时她冲入万魂煞血阵中时,他为了维系法阵保护其他同门,没能出手将她拦住——这对他而言,是一道从未放过自己的坎。
但玉襄却似乎早已不记得这件事情,也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她毫无芥蒂道:“我还没跟六师兄一起下山出去过呢,走吧!”
事实上,她也只跟大师兄樊湘君、四师兄忘一有过在山下的经历。
两人一起化为剑光,飞向天际。
太逸一直目送着他们彻底消失,才收回视线。
……
直到远离了广寒峰,玉襄才道:“师兄,我等会儿可能要去找白秋寒,可以吗?”
“……为什么?”
“因为……有点担心他……”
玉襄心想,他的身份实在是太过微妙了。在正派眼中,他是魔教教主的儿子,这几乎是一桩洗不掉的原罪,然而他却又与毗沙摩几乎没有任何感情,现在似乎还在帮忙揪出魔教的势力,好让正派一一拔除。
可以说,这个差事真是两边都不讨好。
还有……他送给她的那条紫色吊坠——那时候,本以为以后再也不会有机会见面了,便想着留下来当个纪念也好,可谁知后来又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他们又见了那么多次,她自然能够感觉到他的情感,可是现在,她实在没能整理清楚自己的感情,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给予回应。
也许……趁着这个机会,跟他谈一谈比较好。
通过在幻境中,婆罗曾经教授过的定位法术,玉襄以紫水晶中的歌声为引,终于成功的在一处荒野找到了白秋寒。
瞧见玉襄的时候,这个苍白的少年瞪大了眼睛,眼睛里却闪现出了绚烂的花火,“你怎么来了?”
他本就肤色苍白,如今眉眼间显出些许倦色,就显得有些瘦削憔悴。
“你多久没休息了!?”玉襄第一反应却是把他按在地上,“盘腿,冥想,调息,张嘴!”
白秋寒乖乖照做了,吞了一粒药丸下去,问都没问一句。
他的白蛟鞭系在腰间,原本洁白无瑕,此刻却弥漫着一层血雾,远远望去,仿佛变成了血红色。
“他杀了很多人和妖。”王三道。“应该都是魔教中人。”
邪魔外道的人数总是要比正派多出很多,因为入门的门槛极低,这就导致了他们中的强者不多,走的却是蚁多咬死象的路子。
上阳门两百多人都已经算是大宗门了,所有有名有姓的门派弟子加在一起,撑死了也只有三四千人,可魔教却随随便便就能扩张到几万人的规模。
他们烧杀掠抢,坑蒙拐骗,以人为祭,以血肉为食,千奇百怪,几无人性,几乎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所以玉襄在乎的,倒不是他杀了多少人,而是白秋寒与毗沙摩没有多少父子情分,对魔教也说不上有什么感情。但此前,这的确是他最大的依仗。
而以后,白秋寒能去哪呢……?
如果她把吊坠还给他,他们还能当朋友吗?以他那骄傲的性格,大约是绝不肯跟她回广寒峰的了……说不定连见都不愿意见面了。
可是,难道就让他一个人以后独自在天地间流浪吗?
她一没注意,就沉默的看着他的侧脸出起了神。
过了一会儿,白秋寒苍白的耳尖慢慢地涨红了,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语气有点羞恼的气道:“你不要这么一直看着我啊!”
作者有话说:
我看见大家都说是不是要完结了,不要着急不要着急,感情线也不要着急,因为按照我的大纲,可能还有一卷来着……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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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为什么……这么努力?”
这当然不是不好, 但是……以白秋寒的立场来说,玉襄实在不觉得有什么理由,能让这位魔教教主之子,突然间如此嫉恶如仇。
玉襄不大确定的看着他,心想:难道是因为……我吗?
他们都很清楚, 作为魔教教主之子, 和上阳门广寒峰峰主的徒弟之间的身份差距有多大。为此, 玉襄才会觉得“根本没有可能”。
她原以为,这本该是心照不宣的结论, 不必直白的宣之于口。可是, 他却为了救她而一个人冲进了万魂煞血阵。
她不是不知道白秋寒在分别之时,依然喜欢她,但她只是觉得, 等时间一长,那份情愫自然而然就会消退, 却从未想过, 他居然重情重义到这个份上。
所以,他如此竭尽全力, 是为了洗刷自己的身份所带来的影响,想要让玉襄的师门能够接受他吗?
他愿意一心向善当然是好事,但如果她让他失望了, 他会就此失去目标, 然后误入歧途吗?
“这有什么为什么?”白秋寒却没看出玉襄复杂神色后的想法, 他笑道, “你是名门正派,你们每天做的不都是这些事情么?你还要来问我为什么?”
玉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最终,他自己从她的神态中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表情微微凝滞了些许,感到了些许不祥的意味,“怎么了?”
他沉声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王三垂下眼眸想了想,觉得这时候自己也许应该说点什么。
他平静道:“我等降妖除魔,只是为了护佑一方清净。”
白秋寒下意识的便想反呛回去:“你的意思是,我是一己私心,不配与你们名门正道相提并论了?”
但他看见玉襄在一旁,想了想,又忍住了。
“到底怎么了?”他放柔了声音,蹙起了眉头,担忧道:“你为什么一直都不说话?”
“我……我和师兄准备去贺摩。”玉襄终于道:“你……愿不愿意跟我们一起?”
贺摩?
据说,他所出生的国度,古称便是贺摩。但后来被他的父亲改成了伊旬。伊旬教便是由此得名的。
“我自然没什么不愿意的……”白秋寒虽然有些奇怪,却并没放在心上,只以为大约是中原那边的习惯有所不同。但玉襄主动来找他,他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拒绝?“不过,你师兄……没关系?”
他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王三,挑了挑眉头。
王三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玉襄摇了摇头,“没关系。我跟师兄说过了。路上……我想跟你说说,我在万魂煞血阵中发生的一切。你愿不愿意听?”
白秋寒笑着道:“当然。”
……
玉襄和白秋寒之间的关系,现在有点奇怪。
他们差一点就在一起了,然而互通心意的时候,就是明了了彼此身份,并且注定分离的时候。
事情就是从这里开始出现了偏差。
玉襄想的是:我很开心知道我们曾经真心地彼此喜欢过,这就够了。如果要问她,他们是什么关系,她可能会说,是这个世界的初恋。
但对于她来说是结束的地方,对于白秋寒来说,却只是开始。如果问他,他们是什么关系,他只会坚定不移的说,她是心上人。
现在的尴尬之处就在于,他们都不觉得自己是对方的恋人。但玉襄曾经对他是有好感的,而白秋寒的定位是——他们相互喜欢,只是因为身份地位的差距,不能在一起。
他在努力的消除这份差异,却从未想过,玉襄已经把他当做了朋友。
但他很快就知道了。
在前往贺摩的路上,当他听完玉襄在幻境中,遇见的那个名叫伏凌的少年的故事以后,他就明白了什么。
“……那个人,伏凌,是你的师父?”
白秋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稳而镇定,但他紧握的拳头,由于太过用力,关节都已经泛起了白色,青筋迸现。
玉襄看了他一眼,顿了顿,却见他眼神锋锐如剑一般的刺来,寒意四射:“你告诉我,你喜欢上了你师尊?”
这事情,她并不想被六师兄知晓,因此他们与王三兵分两路,他去贺摩搜寻,而玉襄和白秋寒,前往了月神与日神居住的雪山。
她曾在毗沙摩的幻境之中,向双神索要了一个赐福:给予她无论身在何方,也能知晓两位所在的力量。
那当然是虚假的,是基于毗沙摩的记忆所构造而出的虚幻。
但虚幻之中,却也隐藏着真实,因为日月双神答应了她,就相当于毗沙摩潜意识中的一部分,同意了透露他所知晓的,关于日月双神的位置。
他正好的确知道日月双神的位置。
而现在,他们已经抵达了雪山山脚,白秋寒正在质问她:“你师尊呢?他也像你一样,记得幻境中的一切吗?”
玉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其实她觉得他好像是记得的,只是似乎并不准备深究下去。那么,她揪着不放,除了把场面弄得格外难看以外,又有什么意义呢?
而且……她好像也只是,喜欢着师尊年少时的样子。
“那我呢……”白秋寒低声道。“你从没有想过我吗?”
“我以为我们不会再有机会见面了。”玉襄诚实道:“自从那天,我将你从山上放走,那时候我就觉得,我们不会再有机会见面了。我以为我们不会再有任何可能了。”
“你没有想过为我争取一下,哪怕一下吗?”
玉襄沉默了一会儿,她不想伤害他,却只能说:“……我的师门养育了我,我的师兄们真心待我,我的师父……对我恩重如山。我不想让他们伤心,也不想让他们因为我而难过。”
“所以,你觉得和我在一起,会损害你师门的声明,对吧?”白秋寒冷冷道:“那都是借口而已。事实就是,你根本就没有那么喜欢我。你觉得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玉襄没有说话。她垂着眼眸,在一个,愿意为了她豁出性命,冲入万魂煞血阵来救她的少年面前,她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
“真是好一个名门正道啊。”但见她沉默不语,白秋寒怒极反笑的提高了声音,“优柔寡断、虚伪伪善、说着不想伤害别人,好听的话一箩筐一箩筐的,做的事情却真是足够的下三滥、利用人的本事倒是不小,看着我这些天来的所作所为,你们大约很高兴吧?狗咬狗,倒省了你们脏了自己那尊贵干净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