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他对自己孩子的母亲做出了那样令人无法原谅的事情,他似乎也不在意自己的孩子会不会憎恨自己。
“恨不恨有什么意义?”
——有本事你自杀把命还给我。
但白秋寒是他好不容易才创造出来的“元阳之体”,他又怎么可能容许他毁灭自己?
对毗沙摩而言,母亲对他造成的一切影响,他一开始都无法改变,于是只能接受。
所以他也一样认为,对于白秋寒来说,他对他所造成的一切影响,他迟早也只能全盘接收么?
玉襄不再说话,她被他的逻辑绕的有些脑子疼。可毗沙摩显然不想错过这难得的第一次交谈,他沉吟了一会儿,壮着胆子,心想应当不会触怒于她的试探道“主人……想必与我全然不同吧?”
“和我不同,您一定是千娇万宠,生而不凡,金贵着长大的。”
但玉襄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可不想在这跟魔教教主讨论人生……这让她觉得非常别扭,甚至心里有点发毛。
她总担心自己在他面前说多错多,害怕不小心泄露了什么重要情报,以后会被揪住弱点。
她生硬的转换了话题,直接道“你知道沧州城最近许多孩子都失踪了的事情吗?”
她回避了关于自己的问题。
无法获取更多情报,也没能找到机会得到更多信任的毗沙摩有些失望,却没有表露出来的道“……我知道。这件事最近闹得很大。也是为了这件事情,沧州城才多了那么多仙人的吧?主人也是为此而来,对吗?”
玉襄默认了下来。她凝注着他的面容,询问道“那么……你有什么线索吗?”
毗沙摩惊讶的微微瞪大了眼睛,摇了摇头,“除了和旁人一样,能听见些不知哪里来的传言外,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么,你喜欢蛇吗?”
这和上一个问题毫无瓜葛,跳跃不已的问话,令少年露出了困惑的神色,但他还是努力跟上她的思维道“……说不上喜欢。”
“你害怕蛇吗?”
“……倒也说不上害怕。”
“你能操纵蛇吗?”
“……啊?”
看不出他脸上那茫然疑惑的神色是真的,还是假装,玉襄无奈的作罢道“……算了,没什么。”
而见她有些失望的转身要走,毗沙摩连忙道“主人!”
少女停住了脚步,微微回过身来看着他,“嗯?”了一声。
便见他坐在水边,双手撑在地上,朝着她的方向,探过身去,好像想要迫切的靠近她的身旁,不愿她就此离开。
在他胸前交叠着的,已经有些宽大的衣领间,露出了一抹白皙,在衣物阴影的掩映间
,隐约可见那精致瘦削的锁骨。仿佛一种无声的邀请,邀人一探究竟。
他恳切的望着她,眼神湿润,姿态柔顺温驯如一只等待抚摸的狸奴,又或者是渴求主人陪伴自己玩耍而不得,哀哀低吟的小狗。
他语气轻缓道“我还有一件事情……想问问您,可以吗?”
“您说……我是故人之后……我能知道,那是您什么样的故人吗?”
玉襄看着他那苍白瘦削的面庞,觉得他好像在勾引自己,但又没有证据。
她干脆敛去那些多余的感觉,直白的回答道“是我喜欢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拒绝40米大长刀、阿苍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撩表心意 40瓶;sunng、肆⌒⊙⌒ 30瓶;乔小驴儿 27瓶;雾罗、一支樱花、bea、我是幽灵小叶子、9733035、阿芳 20瓶;辣鸡怕辣 18瓶;世间 15瓶;sheenagh、招财猫、流璃弦、三元、芽芽、君不见 10瓶;庄乱雨 6瓶;周某人、季小初呀、熊大、我想要爱的爆爆、哥罗拉 5瓶;豆腐渣工程师、joyl鱼日 3瓶;小鱼 2瓶;总是没有名字、寒月、阿茶姑娘不在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六章
玉襄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情。因为……反正也已经不可能了。而她喜欢的, 是那个叫做白秋寒的少年, 并不是那个叫做迦希吉夜的魔教少教主。
就算魔教教主知道了,也不能怎么样,因为那既不是她的弱点,也不是她的把柄。所以她并不想欺瞒什么,只想诚实的对待自己的心意。
玉襄不以为意的准备转身离开, 毗沙摩却似乎惊住了。
“主人,”他忍不住试探道“神仙……是不是不可以有感情?”
“怎么?”
“我听话本里的都这么说, ”毗沙摩感觉自己嗅到了新的机会——“神仙都要看破红尘,弃情绝爱……所以是不是……您之前喜欢他,可是后来为了修道,就……分开了?”
他说的很委婉,但玉襄就是听出了“你是不是为了修道把他踹了”的意思。
玉襄瞅着他那张和白秋寒颇为相似的面容, 沉吟了半晌, 才轻声道“道不同而已。”
这在她想来, 不过是一句平常的话。但毗沙摩却听出了更多的信息, 于是瞬间因为惊异和狂喜,奔涌而出一种惊人的贪婪。
那是一种,宛若猎人发现了猎物一般的狂喜。
她喜欢过的人,是一个和他渊源颇深的——大概是先祖的人。
而他们长相似乎颇为相似。
甚至重要到了, 即便他如此污浊, 她极为不喜,却依然愿意将他带离。
那么……他的机会似乎变得更大了——
慢慢走进她的心里……慢慢得到她的一切,再借助她往“仙界”攀登的机会!
而且, 她说“道”不同,也就是说,那人可能有着自己的“仙道”,他们至少在身份上,是匹敌的。
也就是说,“他”……也是位“仙人”?
那位故人……他的先祖里,居然有一位仙人?
毗沙摩立刻想到,那可能是他素未谋面的父亲吗?
不……一位仙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自降身份去那样低劣肮脏的妓馆,自污身体……或许是他遗留在人世的破落后裔,传下了他的血脉?
可是,无论怎样,他竟然有一位仙人先祖!
这个事实令毗沙摩精神一振。他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的小心求证道“——他,也是一位仙人吗?”
玉襄一瞬间就察觉到了,若是肯定这件事情,能给予他多大的自信。
她并不想助长他本就蠢蠢欲动的野心,像魔教教主这种人,是能抓住任何机会,汲取所有他所能接触到的养分,往上攀登的。
玉襄其实很敬佩这种人,因为谁也不能否认这种人的了不起,但同时,她也只想敬而远之。
可少女又不愿撒谎——撒谎有什么用啊?魔教教主早已出现了,这个幻境里发生的任何事情,都影响不了已经出现的现实。
她忽然想的更消极深远道就算在这里欺骗了他,哄骗他不过只是庸俗之后,让他一辈子都不踏上修真之道,永远只做一个凡人,又有什么意义呢?到时候出了幻境……他一样能知道自己到底是谁。还可能会因为黑历史曝光,被她这种小伎俩欺哄,叫了她无数声主人等多方面的原因暴怒灭口……
玉襄的脑子有些凌乱的想着,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嘴巴上便没多大斟酌的回答道“他是他,你是你。”
闻言,毗沙摩微微一愣,眼瞳里那一瞬闪现的璀璨花火,倏忽湮灭了。
见他的神色忽然僵硬,默默的垂下了头去,玉襄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刚才那句脱口而出,不假思索的话,有多么伤人。
那就好像是在说,“你不配跟他扯上关系”。
不是,这个走向她怎么越来越像恶毒女配了?!
虽说玉襄的确觉得,魔教教主是魔教教主,白秋寒是白秋寒,不能一概而论,可是,语境不同,背景不同,同样的话瞬间就变成了完全不同的意思。
……他不会觉得自己被嘲讽,被冷落,一受刺激黑化了吧……
想到这里,玉襄便不禁想要确定他的表情是否有异,但他低着头,叫她只能蹲下身去,伸手托起他的下巴,抬起他的面容,去观察他的脸色。
只见毗沙摩似乎比之前更加谦恭卑顺了,他被抬起了脸,却低垂着眼睑,不知是不肯抬眼望她,还是不敢抬头见她。
那可怜兮兮的样子……
是一个魔教教主,绝对不可能露出的表情。
“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玉襄忽然一瞬间,没有办法把眼前这个小心翼翼的少年,和日后那威风赫赫的魔头联系在一起。就好像她有时候看着伏凌,忽然会忘记他以后会是她的师尊一样。
她补救道“他……只是……只是我不想你跟他扯上什么关系。”
“因为他不好。”她果断的把“我喜欢的人”切换成了魔教教主人设,试图令毗沙摩与他划清界限。“他很不好。你不要学他,我不想你变成那个样子。”
闻言,毗沙摩轻轻的颤了颤那浓密的长睫,终于抬起眼睛,湿润的看了她一眼,受伤道“什么样子?”
玉襄一时语塞,而她指尖所碰触到的肌肤,温暖,柔软,细腻,就像这个少年的皮囊其他地方一样,美好而令人流连。
——如果他的心也如此美好,该有多好?
就在这时,她突然感到腰间的长剑,轻轻一颤。
……
上阳门。
广寒峰。
武德看着伏凌站在桃花树下,抱剑沉默的模样,不禁小心的试探道“玉襄今天联系你了吗?”
伏凌瞥了他一眼。
武德就懂了,“还没有啊。”
“她传来了讯息。”伏凌不是很想搭理他,但更讨厌被误解——因为近日来,武德看他的眼神,总是透着一股莫名其妙的同情与怜悯,叫伏凌火大不已。
他忍着暴躁,语气淡淡道“正在追查沧州蛇妖的下落。”
“有线索了吗?”
“还没有,所以她很忙。”
“哦……”本来还不觉得有什么,但听见这话,武德顿时语气微妙的拉长了音节,“所以她什么都没跟你说?带了一个陌生的少年,说是故人之后,这件事情?”
“也许她觉得她很快就会处理好。不用特地告诉我让我操心。”
“是——吗?”武德听出了某种逞强和死撑着的嘴硬,难得在伏凌身上见到这样的情形,他忍不住似笑非笑道“你也不问?”
伏凌几乎有些咬牙切齿了“她觉得我应该知道的时候,会告诉我的。”
“哦——”武德扬了扬眉毛,“好哦,那万一人家把人带回广寒峰了,你可别拔剑喔。”
“……”
他现在就很想拔剑。
而当武德离开之后,伏凌在桃花树下又静默良久,终于还是伸手举起了清越剑,以指节在剑身上轻轻一叩。
几乎同时,玉襄便感觉腰间的清越剑震动了起来——自从两把清越同时现世,它们之间便似乎有了一种特异的感应——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讯号是伏凌在呼叫她。
她愣了一愣,挥手祭出水华镜,接通了来自
广寒峰的讯号。
“伏凌?”
镜子中的另一面,渐渐显露出那位剑仙俊美昳丽的面容。
他面无表情,语气似乎隐忍着不悦,低沉道“……嗯。”
“怎么了?”
“你在哪?”
玉襄闻言,十分听话的举目四望了一会儿,不大确定道“不清楚……反正从沧州出发,已经走了好几天了,现在我也不知道我在哪。是有什么事吗?”
“……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也不知道呀。”玉襄在伏凌面前,自然而然的便露出了信赖亲昵的娇态,全无在毗沙摩面前刻意维持的冷淡漠然。
毗沙摩坐在水边,仰着头看着她露出如此陌生的模样,安静的没有说话。
他见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向着镜子里的那个人道“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什么线索都没找到。”
“要我过去么?”
“咦?”玉襄一时脑子没转过弯来,惊讶的笑道“你来干嘛?”
“去帮你。”
“不用不用,”玉襄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的就笑着拒绝了——师尊就算了,毕竟是长辈,但要是伏凌都觉得她一个人干不了事情,那她也太能力不够了吧!“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你在峰上好好练剑,等我这边结束,我就马上回去了。”
“……”
伏凌沉默了一会儿,见她仍然没有任何准备向他说明的迹象,终于道“你没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吗?”
玉襄想了想“没有啊。”
“……你确定?”
“怎么了?”
见她仍是一脸茫然的样子,伏凌冷冷道“你的故人之后呢?”
玉襄下意识的低头去看坐在一旁的毗沙摩,毗沙摩迅速的将表情调整至一脸无辜,仰头望着玉襄,迷茫的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