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说雨夜屠夫。
公馆附近就有家24小时营业咖啡店,梁雪然坚持没有坐钟深那辆骚包的车,选择步行过去。
饶是梁雪然现在对咖啡厅产生心理阴影,看到就要呕吐,但目前看来,这家店是最适合聊天的地方。
钟深问清楚她的喜好,点了两杯,并未过多废话;径直自包中取出几份文件,缓缓推到梁雪然面前。
钟深的手指修长,取出笔,贴心无比打开,放到梁雪然右手旁。
是她最方便拿起的位置。
他脸上依旧是无懈可击的微笑:“昨日上午,梁老先生在卢森堡接受安乐死;他临终前曾立下一份遗嘱,将自己名下所有财产产业,全部无条件赠送给您。”
梁雪然:“啊?”
钟深继续说:“为您简单介绍一下,梁老先生留给您的现金约为三亿七千万,除此之外,还有国内十九处房产,一个位于法国的庄园,十五家持股比例为百分之五十以上的上市公司,二十家……”
第15章 一颗钻石
外面的小雨终于稀稀落落地往下落,玻璃窗外的道路上已经空无一人。
钟深讲述完毕。
梁雪然捧着杯子,骤然降温,再加上今天要陪魏鹤远,她穿的衣服并不多,可以说的上单薄。
温暖的空气触碰到她的手指,也被那寒气激的一缩。
咖啡豆在狭窄的空间中摩擦破裂,香味醇厚而悠远,梁雪然侧了侧脸,那股香气盈盈绕绕,充斥着整个房间中。
莹白的手指点着杯壁,梁雪然问:“你有什么东西来证明自己不是骗子?”
她警惕心很重。
毕竟这种事情说出来太过荒谬——
梁雪然和母亲生活拮据一辈子,冷不丁,有人带着巨额遗产从天而降。
依照钟深刚刚的说法,她已过世的父亲,梁友,有一位堂叔,自幼背井离乡在外打拼,虽有万贯家财,膝下无儿女;原本打算赠与梁友,但经钟深上次探访,得知梁友已然身故,所以重新立下新的遗嘱,选定梁雪然为继承人。
梁雪然的眼睛动了一下:“那梁老先生他——”
“他执意要求接受安乐死,”钟深说,“他宿疾缠身多年,对他而言,死亡是种解脱,你不必感伤。”
对上梁雪然双眼,钟深似是察觉她心中所想,微笑:“梁老先生临终前怕思及故人,所以不愿见你。”
这句话含了太多信息,梁雪然微怔,也没有继续询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人已经过世了,她亦不会追根问底。
梁雪然问:“那证明呢?你怎么证明自己说的都是实话?”
钟深不慌不忙,一一取出。
资产证明,赠予说明,股权转让合同等等等等,他随身携带的文件很多,整齐划一地放在梁雪然面前。
还有他自己的律师执业资格证、身份证。
梁雪然目瞪口呆。
钟深双手交握,从容不迫微笑:“如果梁小姐还不相信的话,可以上网搜一下。”
他这样坦坦荡荡,梁雪然当然不能辜负他的这份信任。
她谨慎地查了各种新闻报道。
这才确认钟深并没有说谎。
她真的……暴富了。
梁雪然咬着唇,重新看一遍协议,才在右下角处签上自己的姓名。
钟深把协议收好,询问:“梁小姐准备去哪里?我可以送你一程。”
梁雪然此时对他已经不再防备,犹豫片刻:“你等我看一下,在附近随便找个酒店就可以。”
学校肯定是回不去了。
现在时间太晚,女生宿舍10点40之后就开始关门,上次有个女孩子晚到五分钟,在外面唱了好几遍《世上只有阿姨好》,才哄的宿管阿姨给她开了门。
梁雪然扪心自问,胆子不够大。
最主要还是歌喉不动听,说不定一亮嗓子宿管阿姨会报警把她抓走。
果断放弃。
再回萤火巷肯定也不行,在梁雪然的劝说下,梁母最近晚上不开门做生意,睡的很早。
这么晚回去,梁母肯定也不放心。
正在梁雪然纠结去哪里度过今晚时,钟深径直递了钥匙给她:“梁老先生在华城有两处房产,您是喜欢繁华些的,还是安静一些的?”
“安静吧。”
梁雪然以为钟深所说的安静,会是华城五环外的地方,没想到就在三环上,闹中取静,有一片小别墅寓所,奢华程度可与北宁公馆相媲美。
在寸土寸金的华城,这么一幢房子的价格,难以估量。
梁雪然震惊了。
起初签名的时候,她对于突然增多的金钱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概念;当踏入这座三层高的小别墅,梁雪然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梁老先生留给她的是多么巨大的一笔款项。
显然一直有人在照顾整理花园,蔷薇花开的烂漫,甫一下车,那股清香就混杂着草木气息席卷而来,梁雪然踩在一片黄色的银杏叶上,冷气蔓延,钟深自然而然地想要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叮嘱:“梁小姐保重身体。”
梁雪然没有说话,轻轻避开。
经过陈固那次事情之后,她讨厌异性的近距离接触。
除了魏鹤远。
梁雪然避开之后,钟深面色自若,仍旧为她介绍别墅:“上午刚请了钟点工过来,用品基本上都是换过的,你有需要可以告诉我。”
梁雪然转身看他,问:“你现在做的,已经超出律师职责范围了吧?”
谁家的律师这样勤劳?还兼职司机和管家。
钟深微笑:“我同梁老先生签署过一份协议,两年内,帮助梁小姐合理利用这笔财产,以及正确处理他名下产业。”
梁雪然真心实意:“梁老先生真好。”
虽然至今未曾见过面,但梁雪然内心中十分尊敬这位梁老先生。
不仅仅是他留下遗嘱将财产赠予她。
她尚在学校读书,不曾接触过社会,这样贸然把那么多产业交付她手上,她真的难以应付。
梁雪然相信那位老先生已经事先调查过自己,对她的状况一清二楚——说不定,连她与魏鹤远的事情也掌握在手中。
如果真是这样,那钟深也会知道。
难怪他会去公馆蹲人。
梁老先生如此信任他,还委托了钟深过来处理,足以证明此人能力。
梁雪然看了眼钟深,后者面容淡然,询问:“梁小姐想要吃些什么?”
“你还会做饭?”
“略懂。”
冰箱中有新鲜的食材,钟深做的饭菜端上桌,但梁雪然却没有什么胃口。
她感觉自己今天在咖啡厅中睡觉时多半是着凉了,现在头有点痛,食欲不振,还有点想吐。
今天遇到的事情太多了,她现在需要好好地睡一觉。
养足精神,再去处理。
小雪球还在魏鹤远那边,她需要去解约,再把小雪球抱回来。
次日,梁雪然果不其然发起了烧,只好委托舍友帮忙从导员那边请了假。
继承财产并非她起初想象中那样简单,她还需要去一一过户,签各种合同。
所幸有钟深在旁边帮助,她才不至于手忙脚乱晕头转向。
但对于一个感冒的人来讲,这已经很不容易了。
中午魏鹤远打电话过来,梁雪然连续挂掉三次,他终于改成发短信。
[身体不舒服?怎么请假了?]
梁雪然删掉短信,放下笔,揉揉酸痛的手腕,若无其事地问钟深:“想好中午吃什么了吗?”
钟深笑:“说来惭愧,我倒是想尝尝阿姨的手艺。”
这没什么难的,梁雪然一口应承,带他回了萤火巷。
早晨她给梁母打过一次电话,将昨天继承遗产的事情简略说了说,然而梁母不信,还担忧地问她是不是发烧了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确实是发烧了,但继承遗产是真的。
梁雪然哭笑不得。
再三确认结果之后,梁母捂着脸,什么话都没说。
这也太震撼了。
梁母问梁雪然打算怎么办。
梁雪然想了想:“我想让您搬到现在我住的地方去,店也关掉吧;您的心脏需要尽快安排手术,也可以休息。”
梁母心脏早就出了问题,先前去医院诊治,医生建议做心脏搭桥手术;因为情况复杂,手术难度大,预估手术费用在三十万左右——
梁雪然攒够了这笔手术费,但梁母一听说要静养就不同意了,担心自己不工作后,梁雪然肩膀上的担子会更重。
她的雪然才二十岁啊,还在读书。
现在钱多到花不完,梁母终于点头同意,关掉店面;简单收拾好东西,搬到小别墅中。
搬家的时候,安婶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消息,也赶过来凑热闹。
她那个侄子现在还在所里蹲着呢!花钱也不好使,铁面无私,说是关一个月就真的关一个月。
本来就游手好闲的,找不到女友,现在案底也留下来了,哪里还有好姑娘肯嫁给他?
上次安婶那么一闹,话传到工厂那边去,她男人也没脸,回来狠狠地收拾了她一顿;安婶哭天喊地的,泪花没抹净,她哥哥嫂子找上门来,痛骂她一顿,指责她害的他们唯一的儿子被拘留。
安婶恨毒了梁母和梁雪然。
想了无数次怎么整治这对母女。
现在听说人要搬走,她不可置信,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一眼就瞧见钟深。
还有停在旁侧的豪车。
周围的街坊邻居知道梁母要搬走,出来了不少帮忙搬东西;也有的舍不得,毕竟梁母手艺好,开的店也是物美价廉。
安婶眼睛红到要滴血了:“好哇,果然你们是一伙的。梁雪然你也太不要脸了,大学还没上完就被老男人给包、养了,年纪轻轻这么下贱——”
梁雪然冷着脸,冲上去,重重甩了安婶一巴掌。
安婶骂的突然,梁雪然打人打的也突然;梁母听到安婶的话,还没来得及生气,梁雪然已经打完了人,在拿纸巾擦手。
和魏鹤远在一起久了,难免沾了点他的毛病,一瞧见安婶脸上的粉印子,她觉着自己这个手上全是细菌病毒。
“污言秽语,你中午在厕所里吃的饭?”
梁雪然毫不客气,先前还顾及到梁母住在这里,总不能把人逼急了,但现在马上就要搬走了,还顾忌这些做什么?
余光瞥见周围人的目光各异。
梁雪然何尝不知,他们这些人心中其实和安婶一个想法,觉着她下贱不堪,觉着是攀了钟深高枝。
现在不教训安婶,这些人就会永远议论下去,她和梁母会成这些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梁雪然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但在意梁母的。
她清贫一生,不该受到这样的非议。
这一巴掌用了几乎全身的力气,梁雪然手掌发麻,安婶被一下打懵,在原地呆呆地站着,醒悟过来,疯了一样的要扑上来挠梁雪然的脸。
钟深轻而易举捏住她的手腕,无奈回头看梁雪然:“梁小姐,我从不打女人。”
“没让你打她,”梁雪然回了一句,走到安婶面前,她个子高挑,看向这个女人的目光中充满了怜悯,“钱是我合法得来的,不是你脑海中那样肮脏的想法。别以为你自己肮脏,别人就和你一样。你丈夫出轨包养小三小四小五的事情你知不知道?上个周我还见安伯伯接送一个男孩上小学;上个周晚上,安伯伯值班的时候,去安婶家的那个伯伯我怎么不认识?一连两周换了三个人,安婶您真是老当益壮啊。”
!
这也太太太太劲爆了吧?
街坊领居的,虽然早就听说安婶有点不清不白,但空口无凭,也只当笑话;梁雪然多么乖多么懂事的孩子啊,她难道会撒谎?
这么一说,简直就是铁证了。
安婶被梁雪然说的面红耳赤,牙齿咬的咯咯响。
这个小妖精!
她恨不得撕烂梁雪然的嘴。
而梁雪然笑着看她气到扭曲的面容,转身同梁母上了车。
车门关闭,钟深才松开安婶的手腕,微笑着说:“十几年前,梁友先生去世,你丈夫贪了他的抚恤金,还企图赶孤儿寡母出去,真以为自己做的□□无缝?”
安婶腿一软,竟被他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吓尿了裤子。
钟深说:“证据已经交到工厂那边,好好珍惜你还能住在这里的时间吧。”
安婶瘫坐在地上,面如土色,周遭邻居没有一个上前扶她的,任由她坐在那里。
钟深上了车,梁雪然感叹:“没想到你还有做保镖的潜质。”
钟深十分谦虚:“略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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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足有一个周,魏鹤远没有梁雪然的丝毫消息。
就像是突然人间蒸发,无影无踪,梁雪然一句话都没有留下,就这么消失不见。
电话打过去,永远提示关机;短信也不会回复,微信直接拉黑。
这是要造反啊。
魏鹤远习惯了梁雪然以前的随叫随到温柔可人,乍一被冷落,突然感到极大的不适。
他不喜事务超出自己掌控范围。
财务总监有条不紊地报告着,魏鹤远却微微走神,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他提交的报告上。
落笔签字的时候,力道大了些,划破纸张。
轻微的撕裂声。
纤维破碎,残缺。
这种感觉……太不妙了。
能够感受到自己在失控,因为那微小的、两年来并未察觉的错误,日积月累,已经到了能够动摇他的程度。
蚂蚁啃食长堤,日子久了,渐渐都成为散沙。
秦弘光几个人叫他晚上去打牌,放松一下,魏鹤远直接拒绝。
他需要好好休息,或者,梁雪然。
夜色缓缓降临,天际被抹上淡淡的灰暗色;魏鹤远忽然发现,自从梁雪然赌气离开之后,近一周的天气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