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鹤远没理他,在烟灰缸中摁灭烟,站起来往外走,斥责他:“胡说八道。”
宋烈送他离开,魏鹤远出去之前,隔着玻璃门,往梁雪然工位看了眼。
梁雪然乌黑的发被一根黑色的线圈随意挽着,在埋头整理资料。
没有抬头。
宋烈看到自己的小舅舅脸上浮现出一丝动摇,不过一瞬,继而又成了那张冰山脸,若无其事地往外走。
啧。
这小姑娘还真有意思。
宋烈倒是也想知道,她身上到底有什么魔力,能把魏鹤远迷的七荤八素竟然连原则也开始毁掉了。
梁雪然还未从叶愉心成功被扒的开心中缓过来,周末就匆匆奔赴远在明京的股东大会,这是她第一次参加,所幸有钟深和助理辅助,才不至于出什么错处。
只是她年纪轻轻,外加貌美异常,在一群中年人中颇受瞩目。
不少有人暗暗地打听她的情况,在得知她就是梁老先生遗产继承人之后,看她的目光如同看一座移动金山。
频频有人过来敬酒,梁雪然牢牢记着嘱托,能挡的都让助理挡了;只是有些人□□裸的目光让她颇为不适,寻着个空档离开去往花园休息。
刚刚走开没多久,梁雪然听到慵懒的男声:“小家伙,你是在找你爸爸吗?迷路了?”
梁雪然微怔,循声望去。
一转身,直直撞入如墨般的一双眼眸中,男人白色衬衫洁净而优雅,气息沉稳,带着点阅历沉淀下来的成熟。
他无比自然地从梁雪然手中把酒杯拿走,喟叹:“小姑娘,年纪这么小可不能喝酒啊。”
男人已经喝的微醺,目光虽尚清明,然酒气氤氲。
梁雪然最不敢招惹的就是酒疯子,微微蹙眉,往旁边走两步,避让开。
还好钟深及时抵达,微笑着同那男人攀谈起来;梁雪然今日的鞋根还是高了些,不怎么舒服,她礼貌微笑,走开几步,离那个男人远一些。
而那男人的目光始终牵在她身上,微笑不减。
不多时,钟深走过来,表情凝重。
鲜少见他流露出这样的情绪,梁雪然手指撑着额头,好奇询问:“怎么了?”
钟深叹气:“梁小姐,你可知道刚刚那个人是谁?”
梁雪然摇头。
她从未看到过这个人。
“那是魏鹤远的堂叔,魏容与,”钟深停隔一瞬,慢慢地说,“刚刚他朝我要你的私人联系方式,我拒绝了。”
看着梁雪然愕然的模样,钟深摘下眼镜,细细擦拭,苦笑:“梁小姐,这么看来,魏鹤远他们一家三代人,现在成功被你收割了一遍。”
第28章 十四颗钻石
魏鹤远在机场等了约莫十多分钟,才等到风尘仆仆的魏容与。
虽说是堂叔,但魏容与实际上只比他大上三岁。
站在一起,比起来堂叔,更像是兄长。
远远地看见魏鹤远,魏容与轻轻锤了下他的肩膀,笑:“阿烈找我告你的状,控诉你阻止他自由恋爱。”
魏鹤远轻哼:“是他自己不知检点。”
话虽这么说,他眉目稍稍舒展开来。
“阿烈到底是年纪小,”魏容与笑,“我也曾有年少轻狂的时候,你当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先前倒是听说你养了个小姑娘来着,怎么现在又是孤家寡人了?”
魏鹤远没说话,魏容与倒是在他身上嗅了一下:“色戒破了,也开始抽烟,鹤远,你如今变化不小啊。”
魏鹤远没有正面回答,他问:“你终于肯回来了?”
魏容与说:“羁鸟恋旧林,我这上了年纪,也该安定下来。”
“从三年前老太太就盼着你这么说了。”
“现在只怕她要催我结婚,”说到这里,魏容与想起明京那惊鸿一瞥,笑:“我倒是瞧上个小姑娘。”
魏鹤远应一声,不感兴趣。
魏容与那一辈里单身的只剩魏容与一人,而魏鹤远这一辈,他又是单身人员中年岁最大的,如今两人的婚事是老太太最头疼、也是最最放心不下的。
两人脾气不同,魏容与年少颇为浪荡不堪,年岁渐长却收敛起来,酒色少沾,学着修身养性起来;而魏鹤远是另一个极端,能把老太太逼到偷偷留意他的性取向,魏容与得知后笑到连晚饭都没有吃好。
年关将近,魏容与给自己放了个假;那晚明艳动人的小姑娘还缠在心头,但对方看他时的警惕眼神也深深刻印,难以忘怀。
他早就过了能有热血上头会不顾一切追求姑娘的年纪,既然对方无意,魏容与亦不会过多纠缠。
C&O终于出了年假通知,这里没有加班奋战的传统,虽然梁雪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助理,但仍旧收到和正式员工一样的过年礼包。
里面有价值1千元的京东e卡,还有年货生鲜礼包,以及C&O的定制手包——男性员工可以选择羊绒围巾。
对如今的梁雪然而言,这些算不上什么,但到底是第一份工作福利,她仍旧是开心地把东西带回家,手包自己留着珍藏,生鲜直接做了晚饭。
晚饭间,梁母犹豫好久,才说:“你表妹今年联考失利,准备着再复读一年。”
梁雪然:“那就复读呗。”
梁母口中的表妹是赵七七,比梁雪然小两岁,颇为外向的一个小姑娘。
梁母是远嫁来华城的,上次见赵七七还是梁雪然读高中的时候了,小姑娘笑的清甜,赵七七的妈妈凶狠,颇有些瞧不上梁母和梁雪然,但赵七七偷偷摸摸地把钱塞给梁雪然:“表姐,这是舅舅让我偷偷给你的,你拿着,不要让我妈妈知道。”
梁母说:“华城这边老师教的比那边好,听你舅妈的意思,是想把七七送过来住一阵子。”
梁雪然还挺想念赵七七:“那就送过来,没事,反正我们家现在足够大。”
梁雪然暴富的事情,梁母只私下里和弟弟说了一声;梁父这边也是一个兄弟也没有,真要算起来,就这么一个亲戚了。
梁雪然没什么想法,毕竟所有的钱都在她手上,舅舅为人正直,不会来打她的主意;先前梁母和梁雪然生活艰难的时候,他没少帮忙给钱。
虽然舅妈那个人势利了些,但梁雪然也不担心她起什么歪心思。
工作群里发了通知,定在下下个周五开公司年会;作为新员工,梁雪然必须要贡献一个节目。
这可把她难坏了。
钟深虽然给她请来不少老师,但有些才艺并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学会的。
在磕磕绊绊练习中,梁雪然无奈地发现自己在绘画领域之外的才能并不能够算的上是出众。
虽然知道唱歌已经属于不怎么出众的节目形式,她还是老老实实地报了唱歌。
除了迫在眉睫的年会,梁雪然周末还需要去滑雪场进行滑雪训练。
梁雪然得知这一安排后,快崩溃了:“为什么我还要学习滑雪???”
手机彼端,钟深声音淡然:“这是社交的必须项目,你可以不精,但是必须要会,以防止意外情况。除此之外,还有高尔夫球,骑马,等等。若是放在早些年,你还要学习打猎。”
梁雪然真心觉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腿不够用的。
但钟深说的都是实话,单单是依靠钱财不足以长久立足,交际必不可少;虽然梁雪然是个女孩子,但现在这种情况,她注定不能只做一个喝喝下午茶看看秀的悠闲美人儿。
比起被宠爱的小公主,梁雪然更乐意做能够主导自己人生的女王。
梁雪然怕冷,包裹的严严实实才过去——华城地处北域,郊区小山上就有专门供富豪所建造的滑雪场地、温泉酒店;同钟深讨价还价很久,对方勉强同意让她休息一晚,取消晚上的课程。
请来的教练皮肤黝黑,唯有一口大白牙白的晃眼;他早就收到钟深通知,虽然对方要求他严格训练,但看到梁雪然冻红的脸颊鼻尖,不由得生出怜爱之心,甚至想暗搓搓地放水。
梁雪然摔倒了无数次,一上午过去,胳膊肘都红肿了,才勉强能够颤颤巍巍地滑上一小段。
不远处的温泉度假酒店中,暖意融融,魏老太太站在落地窗前,看着不断摔倒又爬起来的梁雪然,指着她笑:“鹤远,容与,你们瞧那孩子,倒是有韧性。”
现在梁雪然穿裹厚厚的,包那么严实,离的又远,魏容与完全看不出她就是股东大会上令他惊艳的小姑娘,仔细瞧了瞧,笑:“倒是挺可怜。”
唯独魏鹤远一言不发,皱眉。
两年来无数次同床共枕,他对梁雪然身体早就了如指掌,哪怕她再裹上两层棉被,再套几层壳子,魏鹤远也能一眼认出她。
梁雪然性子韧,但偏偏身体娇贵的不行,怕疼怕冷怕热,力气大点就能捏出来红痕淤青,当初摔了一次就不肯再滑,现在怎么又巴巴地跑到这里一个人练习?
见魏鹤远没说话,魏容与慢悠悠转身看他:“想什么这么出神?”
梁雪然三个字差点从口中溜出来,魏鹤远敛眉:“年会的发言稿。”
魏老太太不满了:“好不容易把你拉出来好好放松放松,你怎么还想着工作?一点儿个人时间都没有,难怪你单身到现在!”
老太太气呼呼地离开,魏容与递了一支烟给魏鹤远。
他接过,含在口中,点燃,垂着眼睫,火光微闪,辨不出情绪,隐隐有郁色。
“又想起你以前那个小情人了?”魏容与笑,“都说女人永远会记得第一个男人,看你这模样,对你那个小情人也是念念不舍啊。你这是真动心了?”
烟呛入肺中,魏鹤远咳一声:“没有。”
只是习惯了她的乖巧温顺而已。
两年来,说没有一点感情压根不可能,他想起梁雪然口口声声说只爱钱,皱眉。
的确没什么好苛责的,如她所说,从始至终各取所需。
只是不甘心而已。
魏容与不打扰他,别有深意地看着他,笑着离开;而魏鹤远静静抽完一整只烟,看着不远处的小团子再一次摔倒。
这一次却没有立刻站起来,白白的一团缩在那里,几乎要和雪地融为一体。
等了一分钟,拱了拱,还是没动静。
他终于忍无可忍,拿上外套,沉着脸大步走出去。
-
梁雪然这一次真的是摔疼了。
虽然有防具保护着,但也架不住一次又一次的摔倒。
关节处都已经被雪冻的发麻,连呼吸都带着雪沫子和一股铁腥气。
一开始的训练还有点赶鸭子上架的感觉,一到后期,梁雪然还真的急了——怎么人家一个个滑的那么好看,自己却笨成这个模样?
教练休息的期间,她就一个人在这里练。天太冷了,刚刚有人姿态优美从她身边滑过时,还特意吹个口哨,挑衅意味满满。梁雪然被激起了好胜心,咬着牙也要争取今天能够学会。
但现实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在运动方面,她还真的是缺乏相关天赋。
最后这下,胳膊腿脚都麻了,梁雪然一时泄了气,索性躺在雪地上不起来,头盔戴着难受,和雪镜护脸一块扯了下来。
她想好好地休息休息。
这几天太累了。
周围仍旧有滑雪者轻盈飘过,谁也没有留意到躺在雪地里的梁雪然;她裹的和熊一样,漂亮的脸蛋和身材都被遮盖住,大部分运动爱好者,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来寻求一场邂逅。
然而有高大的身影在她身边停留,微微屈身。
眯着眼睛,梁雪然迎着日光,看到了魏鹤远清俊的脸。
他还是那副冷若冰霜令人不敢接近的模样,黑色的衣服衬的皮肤愈发白而净,像是神话传说中的雪妖,但气质却清冷到令人不能亵渎,生不出一丁点妄念。
梁雪然眨眨眼睛,发现这并不是幻觉。
魏鹤远单膝跪俯在地,小心翼翼地伸手,试图把她抱起来。
“疼吗?”
梁雪然只是手脚麻了,思维还没有。
今天的场景似曾相识。
去年冬季,魏鹤远曾带她来这里滑雪,但那时候梁雪然畏寒又不喜欢滑,只是颤颤巍巍地上去试试,就结结实实摔个四脚朝天。
秦弘光嘲笑她是狗熊成精,凌宜年和他的女伴亦是捧腹大笑。
笑闹声中,唯独魏鹤远把她抱起,耐心地问她摔的疼不疼。
因着他施展的这一点点温柔,梁雪然任由他无节度索取,次日是被抱着上了车。
回程路上听到凌宜年问他方法管不管用,魏鹤远淡淡地应一声,梁雪然才骤然察觉自己原来被他当做宠物一样逗弄驯养了。
这人现在是打算再骗自己一次?
再加上次他阻止了自己虽然幼稚但也耗费心神的计划——
梁雪然面无表情,啪叽一下打开他的手:“关你p事。”
第29章 十五颗钻石
魏鹤远收回手,也不走,看她:“逞什么强?”
梁雪然费力地爬起来,手脚冻的发麻,憋着一口气,也不能叫他小瞧了自己。
魏鹤远伸手,把她脸上的雪抖下来,皱眉:“虽说钱货两讫,你现在也没必要冲我甩脸子。”
梁雪然说:“关你屁事。”
魏鹤远淡漠看她:“你冻成了复读机,只会说这么一个词?”
梁雪然没理他,蹲下来,把雪道板拆下来,抱着就往前走;魏鹤远站在她身后,直接从她手中夺走:“你一个人来的?”
梁雪然刚想骂他,一想到刚刚这人骂自己复读机,恨恨地咬牙,哼一声,不搭理他。
她走的艰难,膝盖还在疼,没几步,被魏鹤远像捉小鸡仔一样轻而易举地一手掐着她雪裤后的带子拽了起来——
双脚离地,梁雪然吓的尖叫一声:“你做什么?!”
“照你这个速度,等到酒店太阳都下山了!”魏鹤远不轻不重地说,他仍旧是板着一张脸,“明明怕冷还出来滑雪,你那核桃大的小脑袋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
梁雪然手肘都麻了,害怕魏鹤远一松手把她摔出去;她对魏鹤远近乎可怕的力气隐约有个朦胧的印象,但现在被他轻轻松松单手拎着仍旧觉着恐怖:“我脑子里装什么东西和你有毛线关系?既然都说了互不相干你现在又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