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雪然喃喃:“您真的好厉害。”
魏鹤远看她一眼,波澜不惊:“一般厉害,毕竟我没长几个脑袋也没长几个胳膊,不分手也是等着过年。”
梁雪然僵住。
那天你到底是听到了多少啊!
话虽这么说,他脸色缓和许多:“以后遇到麻烦直接找我,凌宜年又不是你男友。”
“……嗯。”
梁雪然的脚慢吞吞踮起来,又放下。
她真情实感地道谢:“谢谢您。”
魏鹤远没有回应她的道谢,他摘下一次性的手套,随手丢进垃圾桶中:“该除尘了,你上次清理是什么时候?”
梁雪然脸红了:“……买了之后没清理过。”
“什么时候买的?”
“呃……刚上大二。”
魏鹤远抽出湿巾,擦拭指尖;还不够,他重新去洗了手。
一出来,就看到梁雪然崇拜的目光。
“下次再遇到电脑上的问题,我可以问您吗?”梁雪然双眼亮晶晶的,凝望著他,小梨涡若隐若现,“在您空闲的时候。”
“不用问我,”魏鹤远说,“对你来说,重启能解决80%的问题。”
“那万一遇到剩下的20%呢?”
“重新买个电脑。”
梁雪然:“……哦。”
魏鹤远折身离开。
虽然魏鹤远一如既往的冷淡,但好歹是解决了一大难题,梁雪然兴冲冲地抱着电脑回小书房,打开仔细查看。
文件一个都没丢失,而且不知道魏鹤远动了什么手脚,感觉运行速度都更加流畅了呢!
她抓紧时间把自己要修改的东西找出来,替换掉电子稿,重新生成,打印装订成册。
这小书房虽然不大,但材料样样俱全;缺少的东西,只需要梁雪然写个单子,保证在第一时间采购送达。
梁雪然将耳边垂下的一缕头发顺手掖在耳后,对自己重新制作的作品集十分满意。
明天就带着它去投递给C&O吧。
C&O是一家轻奢英国服装品牌,建立至今已有百年历史,主要理念是优雅和高贵。
不少人为了进C&O抢破了头。
它们家的校招就安排在明天下午。
C&O并不缺乏优秀的设计师,如今招聘条件极为苛刻,每年在A大的招生数目不会超过两人;而叶愉心当初被破例招走,引起不小轰动。
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学弟学妹把她捧上神坛。
梁雪然长长伸个懒腰,很感激魏鹤远今天帮她修电脑;思来想去,她觉着自己该做点小礼物赠送给他。
但魏鹤远似乎什么都不缺。
梁雪然想起魏鹤远的名片,性冷淡风,适合商业用途;但魏鹤远似乎没有私人的、适合放纵时候醉醺醺地暧昧递给小妹妹的那种。
——或者递给大姐姐小哥哥小弟弟都成。
说干就干,梁雪然虽然主修服装设计,但为了多赚些零花钱,她也掌握了不少其他技能,熬了四个多小时,三删三改,总算是把成品做了出来。
洁白的底,烫金边,魏鹤远三个字是梁雪然亲自手写出来的;暗纹浮雕的仙鹤与云朵,梁雪然藏了不少小心思上去。
等到晚饭时,梁雪然兴冲冲地把名片捧给魏鹤远看,献宝一样:“瞧,我送你一个小礼物,作为你帮我修电脑的答谢,怎么样?”
迫不及待想要听到他的夸奖。
然而魏鹤远只是淡淡地瞥一眼:“什么东西?”
“名片啊,”梁雪然得意地把自己的作品又举的高一些,好让魏鹤远看的更加清楚,“怎么样?是不是超精致超美丽的?”
魏鹤远走开,视线淡淡自名片上扫过,漫不经心:“一般般吧。”
梁雪然放下手,突然觉着自己好像有点开心过了头。
对了,这么挑剔龟毛的人,怎么可能会看的上她这只四个小时就出来的成品?
……怎么今天又想不开试图去暖这个冰山?
本来就是合约关系嘛,她干嘛浪费这么多感情在上面。
桥归桥,路归路,等到合约到期,两人还不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只是暂时的在一起而已。
只是交易。
这不是梁雪然第一次拿热心肠去暖冷石头。
刚刚到公馆的时候,梁雪然还有点惧怕魏鹤远,平时说话也多拘谨。
到底是年纪小,还没有学的会伪装,几乎什么都写在脸上。
把她从陈固那颓靡地方带走的那天,魏鹤远端坐在阔大的红木桌后,衬衫上一丝褶皱也没有,西装革履,面若冠玉,整个人如同冰雕玉琢,毫无瑕疵。
对彼时走投无路的梁雪然而言,那时的魏鹤远无异于天神下凡;更别说他十分礼貌,不曾强迫过她半分。
或许被那一刻所蛊惑,梁雪然才会义无反顾地在那张合约上签下自己名字。
自此约定,三年为限,各取所需。
然后,梁雪然慢慢发现,魏鹤远的确是冰做的。
硬生生去暖,只会冻伤自己。
那张名片用力攥在手心,梁雪然垂下眼睫。
她不知道该把这个一时冲动的产物放在哪里,环顾四周,最终决定先藏在床边的一本书中,等明天再丢出去。
今日心情骤然大起大落,她在浴室中待了很长时间,终于能够做到心平气和。
仔仔细细地吹干头发,梁雪然突然有点抵触心理;但她觉着自己似乎有点不应该,该拿出点责任心来,毕竟早先在约定时候,两人就没有写清楚,感情这笔账该怎么算。
魏鹤远在物质上十分大方,但在感情馈赠上,却吝啬到冷漠。
别自讨苦吃,梁雪然暗暗告诫自己。
多看看他的钱,不好吗?
是钱不够花吗?还是住的不舒服?
但等到魏鹤远自背后抱住她,轻轻咬上她的后颈时,梁雪然闭上眼睛。
丝绸柔软,空气微凉,冷冽的气息侵占她的呼吸。
还是有些控制不住的难过偷偷地从心里溜出来。
第9章 九座冰山
遇到魏鹤远之前的那段略阴暗昏沉的日子,梁雪然不愿意再多回想。
先是被指责抄袭叶愉心的设计稿,梁雪然愤然亮出一直以来的手稿和设计图,那时候她还没有接触手绘板,都是画在本子上,没有时间可以证明,反倒是被嘲讽“碰瓷”“洗白的准备工作还挺充分”等等等等。
叶愉心此人平时走网红风格,在微博上贩卖岁月静好优雅少女人设,只发可怜楚楚的几句话,大意就是她看到这种消息后气的浑身颤抖手脚冰凉话都说不出,刚入社会,没什么背景没什么依靠,全凭着一腔热爱投入设计师这个行业,只要看到有人喜欢她的设计就很开心,完全没有想到会被这样污蔑。
最后表示,要暂时告别网络,静静疗养。
明里暗里指引一群粉丝对梁雪然进行人身攻击。
各种难听的话,污言秽语,有的网友甚至想要去人肉她,要暴露她的个人信息和住址,在法律边缘肆意游走。多亏了A大及时出面制止,才阻止了这场网暴和人肉,使得梁雪然免于遭受更严重的伤害。
但那些攻击过她的话,梁雪然永远都记得。
原创者被不明事理的群众攻击辱骂,抄袭者名利双收,众星拱月。
没有名气,没有家世背景,没有丝毫人脉,孤立无援,唯有身边的舍友相信她,却也难以说服那些群情激奋、扯着正义旗帜做恶事的人。
反而因为为她说话而被打上水军的标记。
陈固在那场哄乱中注意到梁雪然,在她惶惶然之时下了狠手,拿梁母做要挟,把她骗到酒吧,笑着提出近乎荒谬的要求。
若不是魏鹤远,她那时真的很难脱身。
从这一点来讲,梁雪然还是挺感激他的。
还不到七点,梁雪然便轻手轻脚爬起来,脚趾刚刚触到拖鞋,被人自后面搂住;魏鹤远注重锻炼,身材极佳,颀长匀称,没有衬衫的掩盖,褪去几分严谨,多了几丝慵懒和攻击力。
有点意犹未尽。
他问:“你去哪儿?”
梁雪然解释:“我早上有课。”
魏鹤远松开桎梏,躺回去,手背搭在眼上,闭着眼睛:“这个周末记得回来。”
如果可以,梁雪然想要假装没有听到。
她暗暗地期盼着魏鹤远出差。
最好是一去几个月半载的那种。
悉悉索索的地穿衣服,裙子脖颈后侧的拉链夹住头发,梁雪然试了两次,疼的她小小哼了一声。
下一刻,大手拨开她的头发,有点不适应,梁雪然刚刚侧了侧身,听得魏鹤远略低哑的声音:“别动。”
梁雪然顿时老实了。
魏鹤远仔细把头发从拉链中解救出来,拉好。
莹白的肤上,有一块小红痕,部分充了淤血,晃眼。
他捏上梁雪然的耳垂,从后面看,发现她耳垂尖尖上有一粒小小的、红色的痣。
梁雪然提醒:“我今天有课。”
魏鹤远松手:“你以为我是那种没有节制的人?”
您就是。
平时被规则约束,禁欲气息满满,一旦欲起来,还真的是恐怖。
梁雪然匆匆赶回学校,下午是C&O的宣讲会,投递简历,顺利通过一面。
负责招聘的李经理对她十分满意,把她的作品集特意拿出来,放在最上面。
二面安排在下周五,届时会另行通知具体时间地点。
梁雪然刚刚走了没多久,旁边的一个人侧身过来,拿胳膊肘顶顶招聘经理:“小李,你不认识刚刚那个姑娘?”
招聘经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认识啊,怎么了。”
“她是梁雪然啊,你对这个名字没印象?”
招聘经理依旧一脸懵,摇摇头。
那人说:“先前咱们叶总监的稿子就是被她抄走的啊,你忘了?两年前,还反过来说是叶总监抄她的那个人。”
招聘经理一拍脑门:“哎呦,我可想起来了。”
“你现在招她进公司,是打算叫叶总监磋磨她?还是打算去寻叶总监的晦气?”那人意有所指,“好好想想,毕竟A大人才济济,也不缺这一两个有灵气的。”
招聘经理犹豫不到一分钟就做出抉择。
一个新人,一个公司总监,怎么想都是后者更重要。
他把本来已经留下来的梁雪然作品集,拿出来,放到另一个贴着绿色标签的箱子中。
梁雪然浑然不知两句话就改变了招聘经理的心意,她今天晚上和明天上午都没有课,同魏鹤远报备一声,回了萤火巷。
还未到店面,远远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隐约瞧见安婶的身影和标志性荧光色衣服,梁雪然心头一紧,快步走过去。
离的近,听到安婶叫嚣:“怎么着?你男人先前欠的钱现在就不认账了?”
梁雪然挤开人群。
店铺门玻璃已经被砸破了,里面的桌子椅子歪歪扭扭,乱七八糟。
安婶的侄子和几个流里流气的男人站在安婶后面,瞧见雪然,交头接耳,笑的恶心。
很明显,这些狼藉拜他们所赐。
梁母脸色苍白,腰间的围裙还没摘,手上还带着白花花的面粉,摇头:“老梁不可能欠这么多钱。”
“呦呵,人死了就想抵赖?”安婶手里拿着张纸条,脸上横肉抖抖,“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呐!大家伙也过来瞧瞧,这是当初朝我男人借钱留下的借据,签了名还有手印呐。这我可做不了假吧?”
余光瞥见梁雪然,安婶想起上次被她泼一身水的事情,脸色变了变,笑容稍收:“雪然啊,你来的正好,过来认认,这是不是你爸爸的字?”
梁雪然想要拿纸条,而安婶偏偏又往后移了一移,嗓门更亮:“怎么着?还想销毁证据啊?”
明显的无赖。
“安婶,您一边说着让我认认,一边又不让我看,”梁雪然怒极反笑,“您到底想怎样?”
安婶哼了一声,众目睽睽之下,勉为其难地展示给梁雪然看那张纸条:“那你瞧瞧——不许拿走。”
纸条上清清楚楚——
梁友向安强借五万元。
落款日期是梁父当年去世的前两天。
明显仿的笔迹。
梁雪然知道爸爸脾气,肯定不会借这么一大笔巨款;况且,安强那么扣扣索索的一个人,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怎么可能借给梁父这么多钱?
梁雪然说:“你这欠条是假的。”
安婶哼了一声:“这可是你爸爸当年自己写下来的!手印也是他按的!你不信?那就等着我们告你吧!我都不怕你!”
她还得意洋洋,颇为自得。
安婶那个不学无术的侄子就站在斜后方,吊儿郎当的:“雪然啊,说起来都是邻居,这种能私下解决的事情,咱们闹大了也不好;咱们俩换个地方说话,怎么样?”
那眼睛一直黏在梁雪然身上不曾下来,油腻的目光令人作呕。
安婶这什么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先弄个假的欠条过来,以“欠钱不还”为由闹开,再领着侄子过来。
她就是条赖皮蛇,没什么脸皮,撒泼耍横;梁母脸皮薄,最怕这样难缠磨的。
更何况,梁母心脏不好,医生早就嘱托过,要静养,少动怒气。
梁雪然厌恶这种半胁迫的事情,总让她想起陈固,止不住地反胃。
现在,周围等着看热闹的人很多。
不少人觉着安婶这么大声势地过来,肯定是有确切证据,不然怎么这么理直气壮?
而他们不曾了解梁父,只以为是梁父早些年做了糊涂事,欠下这么一大笔钱;有的人开始劝解梁母:“虽然这么说不好,但欠钱的确是该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