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了一会儿,想到今天是孙女儿大喜的日子,强打起精神来赶紧让明语梳妆打扮。明语亦是情绪悲伤,坐在那里任由婆子妆扮。
亲眷们陆续来哭嫁,明语看到小冷氏朝楚晴娟使眼色,两人出去了一会儿。楚晴娟进来后,趁着小冷氏和别人的说话的时候低低说起方才的事。
小冷氏叫她出去,自是问她最近事情进展如何,她只说季侯爷守礼,这段时间一直没登国公府的门。小冷氏料她不会撒谎,恶狠狠地警告她,等过几天一定要借机去侯府走动,要是再不成事,就把她接回去嫁去冷家。
她敷衍应下,怯懦不安。
明语夸她做得好,先和小冷氏虚与委蛇,等到这边亲事定了,再和小冷氏摊牌不迟,省得三房又生事端。
季元欻没有亲人,也没什么朋友。永王是既当接亲的,又当亲娘舅,简直是最忙的那个人。加上余将军和两个儿子,排场倒也可以。
吉时过后,国公府的喜轿出了门子。
锣鼓声声,喜庆欢腾。
明语坐在喜轿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姑娘,你饿不饿,要不是吃点东西垫个肚子?”轿子外面的金秋小声问着。
“不用了,我吃不下。”
她是真的有些吃不下,不知道别的女子出嫁是什么样的心情,她就像是搬家一样。从一个熟悉的地方搬到另一个熟悉的地方,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不安的事情。
喜轿平稳,从轿子的喜帘往外看,依稀能看得见高头大马上的男子。世间之事,或许总不会尽如人意,她得了这份心安,旁的肯定会有所欠缺。
踢轿门、跨火盆、拜天地,然后礼成。
她被送进喜房后,整个人都是一松。成个亲还真是麻烦,礼节可真多,头上的凤冠把脖子都快压断了。喝过合卺酒后,季元欻交待一番下人,再次去了前院。
侯府这边安排侍候的人明语都认识,荔儿和海妈妈。微草看到荔儿,自是很高兴。对于侯府,微草也是很熟悉的,要什么东西也不用问人,直接就去拿了。
荔儿和海妈妈见了礼,问她有什么想吃的,说是侯爷吩咐的。她笑了一下,也没有客气,要了一碗鸡丝面。
海妈妈去煮面的功夫,她在金秋和银杏的侍候下换上大红的常服。环顾这间屋子,似乎是以前季元欻住的地方。
鸡丝面易得,不大会儿的功夫海妈妈就端来。正吃面的时候,水哥儿被人带过来。小家伙不知怎么回事,脸上全是泪痕。一看到她,顿时哇哇大哭。
“姐姐,我不要你留在这里?”
明语用眼神询问他身边的婆子,婆子解释说他听了贤王的逗话,知道她是嫁人,以后都不会回国公府。他哭着闹着要把她带回去,怎么劝都劝不住。
这可真是…
她心疼地抱着水哥儿,“水哥儿乖,姐姐在这里住几天就回去看你,好不好?”
“不好,是水哥儿的姐姐,要和水哥儿一起回去!”
这孩子犟起来谁也劝不住,明语哄了他半天,他还是那句要她回去的话。甚至扯着她的衣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非要拉着她往外面走。
“走,走…回家…”
“水哥儿,姐姐今天有事不能回去,你乖乖跟爹回去好不好?”楚夜行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人并没有进来。
水哥儿听到父亲的声音,小腿一蹬从明语怀中滑下去,“噔噔”跑到外面,把楚夜行往里面拉,一边拉一边哭,“爹,我们…把姐姐带回去…”
楚夜行被儿子拉了进来,一脸的无奈。
“明儿…”
“爹,要不让他今天住在侯府吧。”
这哪里合适!
楚夜行是男人,自然知道男人的心思。水哥儿一向粘明儿,如果今晚明儿不哄他睡觉他能闹一夜。到底是大喜之日,要是就这么过了,季姑爷会怎么想?
“明儿,这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的。”明语又把弟弟抱起来,“水哥儿不哭,今天你和姐姐一起在这里做客好不好?”
水哥儿一听,觉得很是新鲜,他还没有在别人家做过客呢。当下点着小脑袋,终于破涕为笑,止了哭声。
明语细心替他擦净小脸,把他抱到桌前,“饿不饿,姐姐喂你吃面。”
她这么一说,他小脑袋点得像鸡啄米似的。楚夜行还是觉得不妥,想着等儿子缓过来再把他带走。
他对女儿使眼色,谁知明语不以为意。
“爹,你放心吧,侯爷不会说什么的,今天就让水哥儿跟我睡。”
楚夜行都急了,谁说季元欻那小子不会说什么,他的明儿莫不是还没开窍。一时之间,心里又酸又难过,恨不得把娶走自己女儿的臭小子打一顿。
他心思澄明如镜的女儿,为什么要嫁人。要是能一辈子养着女儿,该有多好!心酸地想了一会,终于决定先出去,派人去国公府给妻子报信,相信妻子定有法子把儿子弄回去。
水哥儿被姐姐喂饱后,开始有心情东看西看。他这个年纪正是好奇的时候,又到一个没来过地方,连屏风都要扒开看一看。
“姐姐…这个是什么?”
他从喜床上摸到一个桂圆,放在小胖手里欢喜地问明语。明语剥去开去核喂给他吃,他尝到甜味,开始找更多的桂圆。
除了桂圆还有红枣花生和莲子,他找得不亦乐乎,不停地咯咯笑。明语让他吃了几颗后,就不让他吃了。可是有了这个乐趣,就算不吃他依旧玩得很开心。
他年纪太小,到底精力有限。之前大哭后,后来又开心玩过,很快就犯起困。明语看到他的样子,命金秋打水给他洗过脸和手脚后,把他放在喜床上哄他睡觉。
她看着水哥儿肉嘟嘟的小脸,突然觉得成亲不仅是换了另一熟悉的地方生活而已。就在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亲人,内心升出一丝惆怅。
轻轻替弟弟盖好被子,看着金秋微草等人欲言又止的样子,她淡淡一笑。
“没事,侯爷那里我自有说法。”
他们反正又没什么春宵一刻,想来他不会介意水哥儿在这里过夜的。或许他还巴不得水哥儿睡在这里,也能缓解他的尴尬。
不知过了多久,估摸着是前头的酒席已散,季元欻回到喜房。一身的大红喜袍,衬得他的身姿越发挺拔,面如冠玉略有些微红,散了周身的冷清,想来应该是喝了一些酒。
屏退下人后,看到喜床上熟睡的水哥儿,他明显一怔。
“水哥儿今天闹着要带我回去,不肯我留在侯府,没办法我就作主让他在侯府过一夜,你不会生气吧?”
“嗯。”
那这到底是生气,还是不生气呢。
“你真不生气?”
“嗯。”
他轻叹一声,小妻子果真完全不开窍。新婚之夜小舅子睡在他们中间,换成任何一个女子都不会这么做。要说生气,也不至于,水哥儿还小。这个弟弟是她看着出生的,说是当成儿子看都不为过。
看到她略带着小心的眼神,心生不忍。
“我真不生气,来日方长。”
“那就好。”
此时门外响起锦城公主的声音,说是来接水哥儿的。
明语立刻跑出去,把亲娘往屋里请。锦城公主满脸的不自在,大婚当日丈母娘就上门,而且还是来接小舅子的,简直是闻所未闻。看到水哥儿睡在喜床上,更是臊红了脸。用小被子抱起儿子就往外走,都不敢看自家姑爷的脸色。
明语要送她出去,被她嗔瞪一眼。
她的傻女儿哦,怕是根本没看懂那册子上的意思吧。
这下房间里没了外人,明语一转头,就看到季元欻已经大刀阔斧坐在床边上,拍拍身边的床沿,示意她过去。
她咽了一下口水,莫名紧张起来,转而一想他的身体状况,又安心不少。
坐到他指定的位置,懵懂地看着他。
“歇了吧。”
“你要睡外面还是睡里面?”
他眸色幽深,声音暗沉,“都可以。”
她自觉地睡到床里边,感觉他也上来了,于是闭上眼睛,这一天折腾她确实很累。突然略带酒气的清冽气息将她包围,她猛地睁开眼,与他四目相对。
他的眸色幽深似海,扑天盖地的海潮汹涌奔啸,令人望之心头一紧。
难道他真的要像册子里的那样不穿衣服睡觉吗?她紧张地连眨着眼睛,倒也不是不可以,就是有些怪怪的。
金秋和微草守在外间,听到内室渐渐传来动静。两人的眼神撞在一起,很快又赶紧分开,各自红着脸望向外面。
前院的残席都已收拾干净,忙了一天的下人都已歇下。高高的红灯笼随风摇摆着,暖和温馨的光影晃来晃去。
一弯新月高悬,明日又是一个好天气。
第72章 相处
明语在全身酸楚中醒过来, 触目之处都是喜庆的红。她茫然地盯着大红的帐顶,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与之同时反应过来的是昨夜发生的点点滴滴, 那画面清晰涌现久久挥之不去。如果有可能, 她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她怎么会坚定那样的想法,笃定他是个不举的男人。
这一世什么都变了,他又怎么会一点变化没有。或许当年外祖父给他喂药时就留了一手,所以他的身体经过这么多年调养, 已经恢复正常。
昨天晚上两人都没什么经验, 她感觉真的不是很好。很痛, 痛到她完事后直接不想理人。好在他没有得寸进尺, 一次过后便不再有动作。
扯扯嘴角, 身体才一动,漫身的酸汹涌而至。周身的骨头像拆过一遍似的,怎么组都组不到从前的样子。
“嘶。”
外面守着的金秋和微草听到声响, 立马疾步进来。她尽量让自己看上去面色如常,可是身体的酸楚让她皱眉不已。
金秋和微草两人都是未嫁人的姑娘家,比她还要不好意思,都不敢看她的眼睛。主仆三人从没像今天这般沉默过, 沉默地洗漱, 沉默地侍候她穿衣, 然后沉默地摆饭。
她心下叹息,默默吃着早饭,心道沉默总比尴尬好。
“侯爷呢。”
吃完饭后,明语觉得自己心理建设得差不多了, 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声。微草答道说侯爷一早就去了书房,到现在还没出来。
她轻挑一下眉,那死男人一早起来就不见人影,居然在书房里不出来。婚前表现得那么好,这才结婚第一天就如此冷落她。
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夫人,一早燕总管过来请示,他问夫人今天要不要见见府里所有的下人。”
明语看向金秋,恍然明白这句夫人是在叫自己。从姑娘到夫人,不过是一夜之间而已。她还没从那死男人能行的震惊中回过味来,这一声夫人让她猛然发现,以后的日子可不如自己想象的那么轻松。
侯府的主子虽少,可一个偌大的府邸,下人再少也不会少到哪里去。好在她在国公府管过家,否则还真有些措手不及。
让金秋去传话,就说她要见所有人。
燕执的速度很快,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府里的下人就全部齐聚议事厅。丫头们以荔儿为首,站得整整齐齐。婆子们以海妈妈为首,海妈妈算是熟人。其余家丁杂役若干,站在最后面。
“今天也没什么事,我就是认个脸。待会叫到谁的名字,谁就往前走一步。”
金秋拿着名册,一个个的开始叫名字。每叫到一个人,明语便认真看一下,从长相到眼神看得很仔细。她挥手让人退下后,金秋再叫下一位。
如此一个多时辰后,人已全部见完了。让所有人都退下后,明语撑着头细思。纤细的手指在桌子上轻敲着,抬头看了一眼微草。
以前她在侯府的时候,荔儿就是大丫头,很是受人喜欢,包括她自己。微草和荔儿的关系也很好,一口一个荔儿姐姐很是崇拜对方。
她借说自己有些饿,让微草去弄些点心。把微草支走后,再吩咐银杏去好好打听一番,为什么荔儿还没有嫁人。
金秋银杏微草这些她身边侍候的人也到了许人的年纪,因为此前三年守孝,孝期出来后她又马上嫁人,还没来得及为她们安排。但荔儿不一样,侯府又不用守孝,而且荔儿的年纪比她们都大,为什么还梳着姑娘的发式?
不是她多疑,以前她以为死男人不能人道,自然没有这方面的顾忌。可是死男人能行,就不得不防一些别有居心的人。万一有人作死爬床之类的,便是事情没成,也够让人膈应的。
她不愿把人往坏处想,却也不会天真到以为没有人怀着那样的心思。
银杏心领神会,当下就出去了。
明语望着门外,心里有些生气。那死男人钻进书房里不出来是几个意思?明明昨晚好好的啊,做为一个新手,他表现得还可以,为什么躲她?
她要是现在还瞧不出来他是在躲她,那她就是白活三世了。等到微草送点心过来,她当即起身,带着点心去书房。
守在书房外面燕执看到她,恭敬行礼。没让人通报,她命下人们在外面候着,自己端着点心进去。
这个书房,明语很熟悉。
那段时间死男人把她当厨娘的时候,她有幸送宵夜进来过一次。更何况还有第一世当鬼时,天天跟在他身边,呆的最多的地方就是这个书房。
她故意发出声响,季元欻恍若未闻,眼睛还盯在书上面。她把点心放在桌上,抽掉他手中的书,认真地看着他。
“侯爷真勤勉,一大早就来看书。”
“咳…你来了。”
他抬起头来,清冷的眼神微微发红,神情透着不自在。她瞄到他耳根的红,突然就明白了。敢情这男人比姑娘家还害羞,竟然是不敢面对她。
真该让天下人好好瞧瞧,赫赫有名的武安侯原来还是个害羞的男子。
“我不来,你是不是就不肯见我了?”
“…睡好了吗?”
“没有,浑身都疼。”
她瞪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在这样的眼神下似乎无所遁形。他心下微叹,这女人一派澄明,倒是他自己太过着相。
“哪疼,我帮你捏捏。”
她指指腰又指指腿,反正哪哪都疼。他把人抱在膝上,慢慢按着她说疼的地方。初时两人都面红耳赤,到后来红着红着,也就自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