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她还只是羡慕楚明语,现在她的心里除了羡慕,更多的是嫉妒。这种嫉妒像一团火烧在她的心口,越烧越旺。
如果楚明语嫁的是二堂哥,她便不会如此。二堂哥已经娶妻,以他一个庶子的身份娶的妻子自不是会么高门大房出来的嫡女。二堂嫂是个庶女,她有些看不上对方的做派。加上二堂哥宠爱怜姨娘,二堂嫂天天闹腾,传出不少失体统的事情。有时候她做梦,都梦到那个人人讨厌的二堂嫂变成楚明语的模样。
她心里对柳泽学也生了怨,怨他太不争气,以至于楚明语嫁给了武安侯。看到他院子里妻妾斗法日日不得安宁,她心里没有任何的同情,反倒有些快意。
“你比我幸运,有视你如己出的公主殿下,还有事事替你出头的亲爹,嫁的又是武安侯,世人提起你哪个不是夸赞有加。连姑祖母都喜欢你,你说我能不羡慕你吗?”
“前好和后好而已,柳姑娘的运气都在后头。”
“借你吉言,可能真是我的运气都在后头。世人诽我谤我之言,他日皆会奉还回去。好了,我就送你到这里吧,姑祖母那里还离不了我。”她在说这句话时,眼神倨傲势在必行,甚至语气中还有一种隐晦的优越感。
确实,以她现在的重要性,不光是皇后那里离不了她,那些王爷暗戳戳的都想得到她的芳心争着讨好她。可是说如今的她,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她今日送自己,可能就是来秀一秀优越感的。
明语觉得今日之后,怕是她们之间再无可能和从前一样相处。有些人或许曾经有可能成为你的朋友,然而最终走上的是两条截然不同的路,再无相交的可能。
遗憾或许有一点,柳月华是她第一个相交的朋友,也是唯一一个。
柳月华走后,接下来的出宫之路送明语的是双鸾。两人接触过几回,也算是比较熟悉。出了御花园之后,隐约听到经过的宫人小声议论,好像听到玉宁宫和楚侧妃的字眼。
明语微露疑惑,看向双鸾。
双鸾道:“奴婢听说贤王府的楚侧妃进了宫,正跪在玉宁宫门外哭,好像是因为雅县主的事。从此处到玉宁宫不远,侯夫人要去看看吗?”
庆洲那边不太平,有朝臣欲使和亲之计,上折请陛下派皇室女和亲庆洲土司,皇室女之中适婚的唯有雅县主。楚侧妃进宫哭诉,定是为雅县主的事情。
“不了,没什么好看的。”
双鸾眼神微动,深深看了她一眼。
出宫之路很顺利,没有遇到什么不想遇到的人。出宫之后,明语只觉心口堵着一股浊气,慢慢吐了出来。
临上马车之际,看到宫门口奔出一人,正是雅县主,随着雅县主奔出来的是楚琉璃。楚琉璃想上前拉住女儿,却被雅县主一把挥开。
“母妃你拉着我做什么?你为什么不继续求贵妃祖母,难道你忍心我嫁去庆洲吗?那个庆洲土司都四十有三了,儿子孙子一大堆,皇祖父居然要让我嫁过去…母妃你快回去,回去求贵妃祖母,我不能嫁…我不要嫁去庆洲…”
“雅儿…”
雅县主将她推开,吼了出来,“你快回去啊!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什么都不做吗?要不是你在父王面前失了宠,父王会不管我吗?都是你…你还不快回去…我告诉你,你不要跟着我…”
楚琉璃泣不成声,不敢再拉女儿。挣脱后的雅县主掩面上了马车,车夫一个挥鞭,马车箭一般驶离。
明语收回目光,准备上车。
楚琉璃看过来,突然叫住她,然后走过来。
“你是不是很得意,你嫁进侯府当夫人,我的雅儿却要嫁去庆洲?”
明语表情十分平静,无论她有没有这个想法,楚琉璃都会以为她方才是故意看她们笑话的。种因得果,当初他们掳走她欲把她卖去庆洲,而如今要嫁去庆洲的却是雅县主。一切恶果,皆是他们自作自受。
她看着楚琉璃,道:“楚侧妃到底想说什么,何不直言?”
“你还要我直言,你们都不是好东西!以前楚璎珞和你娘在的时候处处压我一头,人人都说她们是京城双姝,她们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万众瞩目。而我呢?明明我也是国公府的姑娘,为什么世人只能看到她们,看不到我?你和你娘一样让人讨厌,不愧是楚璎珞教出来的,现在世人对你夸赞有加,你又成了武安侯夫人,是不是心里很得意,是不是故意看我们的笑话?”
“楚侧妃这话我听不懂,我姑姑和我娘都是世家嫡女,你有听过谁愿意捧着庶女而置嫡女不顾的?至于县主的婚事,那更是轮不到我们置喙,一切皆有圣断。楚侧妃如此不满,就不怕传到圣上耳中,被圣上训斥?”
楚侧妃双拳紧握,面容略带扭曲,狠狠盯着她。
“好得很,不愧是君湘湘的女儿,这张嘴利得很。”
“楚侧妃与其迁怒别人,不妨好好想想为什么雅县主会嫁去庆洲。诚如你自己所言,世人追捧嫡女看不上庶女,庶女大多都是嫡女的陪衬。贵妃娘娘是嫡出,你觉得她真的会看得起庶出的姐妹吗?当年冷姨娘是如何进的国公府,你不会不知道吧?一日为棋子终生都是棋子,不光自己是棋子,儿孙也难逃棋子的命运。楚侧妃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楚琉璃闻言满脸惊愕,她不敢相信地往后退了两步。趁此时机,明语上了马车。马车驶离后掀开帘子回看,她依然愣在原地,双肩垮塌满脸绝望。
突然她尖叫一声,往宫里狂奔而去。
第75章 惊夜
楚琉璃闯进宫里没多久, 就被冷贵妃一通训斥后送回贤王府。听说是宫中失仪丢人现眼, 冷贵妃勒令贤王约束好她, 禁足三个月好好学规矩, 非解禁不能外出。
一时之间,以前楚琉璃得罪过的人都在看笑话,笑她活该。
明语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冷贵妃那人端着知书达礼的架子, 这些年笼络了不少的人心, 做坏人的都是冷姨娘及其子女。冷贵妃的算计都在骨子里, 冷姨娘比起她来真有些不够看。冷姨娘尚且都被她算计干净, 何况冷姨娘生的孩子。
大房三房看着不像是能扶得起来的, 三房还好些,毕竟有小冷氏,冷贵妃多少会看在嫡亲侄女的面子上。大房就不行了, 冷贵妃怕是已将他们当成弃子,又怎么还会顾及楚琉璃的面子。把雅县主嫁去庆洲,在陛下面前讨了好又让陛下生了愧疚,一举两得, 何乐不为。
所以, 雅县主的婚事几乎没什么争议, 很快就被封为和孝公主,择吉日出嫁。
和孝公主自然不愿,她跑到陛下面前哭诉,被陛下好一通训斥, 连带着贤王也没了好脸。后来直接和她生母一样被禁足,这事才算是消停。
楚琉璃母女的事,承恩伯府袖手旁观毫无体恤之情。更让人心寒的是,居然放出什么庶女恃宠而娇,烂泥扶不上墙的风凉话。包括冷姨娘都被拿出来说嘴,说她们母女得了这么多的眷顾还不知道感恩,果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背了不知感恩的名声,楚琉璃还如何能翻身,早就成了京中的笑柄。贤王妃依旧缠绵病榻,也不出来应酬,和孝公主的嫁妆皆由礼部准备。
碍于太子病逝没多久,京中各大世家瞧着冷清了不少。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平静之下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暗涌。这股暗涌来自储位之争,储位之争的信号就是柳月华这个国公府明珠会花落谁家。
柳月华一直在宫中侍疾,传出孝名。几位王爷每日也会去长春宫点个卯,一派母慈子孝。明语有时候会猜,不知道皇后娘娘心中属意的到底是谁。
这一日永王妃上门来做客,明语很是惊讶。几日不见,以前瞧着大气明丽的她脸上难掩郁色。她此行独自一人,身边既没有永王,也没带两个儿子。
明语大概知道她的抑郁所为哪般,找不到什么话宽慰她。
倒是她喝过花果茶后,不停夸这茶煮得好,“我瞧着你这日子过得自在,无事坐着喝茶,府里也没有杂眼的人,真真是叫人羡慕得紧。”
永王府虽然没有侧妃,姨娘通房却是有的。永王对于妻子敬重之情最大的表示,就是府里没有庶子庶女出生。对于这一点,永王妃是很满意的。
“舅母要是喜欢,往后常来陪我坐坐,我一人闷在府里,确实有些无聊。”
永王妃叹一口气,若是王爷没有其他的女人,她也愿意天天这么无聊。她知道以王爷的身份,能做到今天这个地步已经是难得。那些妾室通房侍寝后,王爷都会吩咐厨房煮上一碗避子汤。这些年,王府除了她生的两个儿子,连个庶女都没有。
她也一直庆幸着,庆幸自己能嫁给王爷这般看重正室的男子。可是皇权至上,王爷有没有那个心,她最清楚。正是因为她清楚王爷也想争上一争,才会如此纠结。
柳月华是柳家嫡长女,屈为侧妃已是委屈。要是对方真进了王府,王爷自会万般宠爱。柳月华身后有柳皇后撑腰,她这个正妃也要避其锋芒,王爷也不会像对待妾室通房一样对待柳月华,定会让对方诞下子嗣。
“换成是我,我宁愿这样天天无聊,也不想府里热闹。”
“舅母,你要是在王府觉得烦,以后常来找我。”
除了这句话,明语也没有其他的话能安慰到她。任何一个女人,都不愿意和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那些劝女子要大度的人,用心都不正。
反正明语是说不出来什么想开啊,什么女人都这样的话。
“我呀,还真是没地方找人说。这不左思右想,就来烦你了。道理我都知道,我也知道这些年王爷对我很好,我不能阻着他的前程,可是我…或许我还不够大度,不够贤惠吧。”
这些话,永王妃连锦城公主都不敢说。因为锦城公主是皇家女,皇家人生来最看重的都是皇权,那个位置谁会不想,锦城公主肯定是支持王爷去争的。
她也不知道为何,就感觉这个外甥女和别人不一样,有些话她在别人面前说不出口的,在这个外甥女面前倒是轻松说出来。
明语替对方再倒一杯花果茶,“如果大度让自己痛苦,贤惠是给自己添烦恼,那么为何要大度,为何要贤惠?”
永王妃接过果茶的手一顿,惊讶地看着明语。明语的眼神清澈干净,透着未染尘世的纯粹。这句话说得极好,自己都不痛快,要大度贤惠的名声做什么。
她慢慢吹散杯子里的花瓣,小口小口地抿着,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慢慢浸润着五脏六腑,舒泰直到全身。
“这话说得极好,这茶也极好,我这趟算是没白来。”
“世间诸事,贵在自己做何想,舅母其实心中早有答案。”
“你说的没错,我还能怎么办,我又不能拦着。”
这样的事情是阻不住的,何况事关储位之争。别说永王妃不会阻,便是她的娘家,恐怕也是支持永王的。在世人眼中,一个侧妃而已,撼不动育有两子的正妃。
永王妃坐了约不到一个时辰告辞,明语再三留饭都被对方婉拒,亲自送对方出去后,两人在侯府门口话别。
经此一叙,永王妃把明语当成了知己。
永王妃此行较为低调,没有乘马车,乘的是一顶没有徽记的轿子。明语目送着轿子离开,最后那抹油蓝消失在街角才欲转身回府。
谁成想听到一声尖叫,紧接着又是一阵尖叫。
她心下一突,连忙带人赶过去。却原是轿子撞上一匹发疯的马,永王妃从轿子里跌出来,摔得不轻。
又是疯马。
她记得上次元宵花灯会上,就是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一匹发疯的马,害得许多人落水。这么雷同的手法,或许出自同一帮人之手。
上次元宵花灯出事后,京兆府的人找到那匹马。那是一匹普通的半血马,一般的世家官员府上都有圈养。查来查去都查不到主,只能不了了之。
这马看上去也是寻常,恐怕又是一匹无主之马。
那马像疯了一般横冲直撞,金秋和两个家丁费一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制服。幸好这条路上没什么行人,除了永王妃受伤外,并未伤及他人。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永王妃被安置在侯府客院,手上脸上都是血,看上去骇人得很。大夫以最快的速度被请过来,诊过脉上过药后被明语拉到一边。
明语从大夫的口中听到永王妃脸上或许会留疤时,心不由得往下沉。永王妃还晕迷着,要是醒来后知道自己脸上会留疤,不知会是什么反应。
刚把大夫送走,就看到季元欻和急色匆匆的永王进了客院。永王先进去看过永王妃,然后再出来。明语没有瞒他,把事情的经过和永王妃脸上可能留疤的事都说了。
永王听完后脸色铁青,一句话都没说。
“舅舅…”
“殿下,这事发生得巧,又是发生在侯府附近,是臣的疏忽。”
永王深吸一口气,脸色稍有缓和,“这事岂能怪你,那些人居心叵测必是时时监视着我们,谁也不知道他们躲在哪里,又会在什么时候出手。真是一出妙计,让本王不得不吃这个哑巴亏。”
在世人看来,永王妃出事或许正合永王的心意,就算不是永王做的,也是永王授意的。无论是楚国公府还是武安侯府,和永王都是一边的。
此举不仅让永王吃了个哑巴亏,还离间了永王和永王妃之间的夫妻感情。一个面容有损的王妃,怕是不能成为一国之后,母仪天下。
“她脸上会留疤的事,暂且先瞒着。本王会遍寻名医,尽力为她医治。”
永王说着,朝季元欻递一个眼神,两人一起去了书房商议。等到永王妃醒后,永王便带着她一起离开,季元欻送他们去王府。
明语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储位之争,可能比想象的还要残酷。不光是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连各府的女人都被卷进来。
辅国公府这一出奇货可居,把浑水搅得越发的乱。她能理解柳皇后默许此事的原因,正是因为理解,才越发觉得难受。
夜风微凉,她慢慢走出院子。放眼望去黑影重重,像极此时京中的局势叫人看不真切防不胜妨。侧耳静听,树叶婆娑作响极似各方势力你争我夺纷争不休。
不知不觉,她竟走到了前院。
金秋和微草两人默默跟在后面,像两个影子。
突然听到前方传来女子柔婉的声音,“侯爷,要不要奴婢吩咐厨房给您弄些吃的?”
明语停了下来,金秋和微草也听出那女子的声音,两人目光同时现出惊讶之色,下意识地看向自家主子。
“不用。”
男人清冷的拒绝声后,那女子又道:“侯爷您最近天天早出晚归,奴婢担心您又和从前一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您身体要紧,好歹用一些吧,奴婢这就去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