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氏连惊恐都忘记了,这位锦城公主莫不是个傻的,哪有人嫌丢脸不够大,非要丢个大脸才甘休的。世人都说公主视贱种如己出,莫非今日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锦城公主看着她煞白的脸,目光越发的冰冷。“本宫以为君夫人应该心存愧疚,深觉对不住明儿,不想本宫猜错了。你竟如此不知悔意,还有脸来求明儿帮你女儿。”
文氏脸色大变,不敢置信地抬头,“殿下…殿下何意,臣妇听不明白。”
“你听不明白,本宫看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明儿的亲娘是怎么死的,你不会不知道吧?当年君大小姐被你们赶出去时,你们可曾想过她是被人冤枉的?怎么轮到你们的头上,你们就觉得冤枉了?”
文氏心忽忽往下沉,这个锦城公主真是个蠢货。哪有填房替原配说话的,她好歹是个公主,此时不应该踩上一脚吗?
“殿下,当年之事…很多人都亲眼所见,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啊…”
“没有办法?好一个没有办法?你们就算是抓到实证,她总归是你们君家人。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就坐实她的污名,到底是何居心?就算将她从谱除掉,难道就不能替她寻个容身之处吗?说到这里,本宫倒是想问问君夫人,既然你们君家已将君湘湘除名,你今日怎么有什么资格来求明儿帮你们君家?”
文氏一噎,暗道今日出门没看黄历,没想到碰到锦城公主这个憨货。
明语垂着眸,表情沉痛,“当年我娘求告无门,连个容身之所都没有,只能流落到京外。那个时候,君夫人去哪里了?我娘都不是君家人,我和你们君家有什么关系?君夫人今日求错了人,请回吧。”
“明姐儿,涴儿一向对你不薄,要不是她,你怎么会被接到国公府的?”
“君夫人,我是国公府的姑娘,迟早是要回去的。至于她为什么会接我,我想她自己最清楚,毕竟我才进国公府没几日就差点被人陷害失了清白。君夫人,今日念在你初犯,我不与你计较,他日你再敢上门哭求,休怪我不客气!”
文氏吓得身体一晃,这个贱种,她怎么敢…怎么敢这样对自己说话!她只恨当初事情没有做干净,否则也不会有这个贱种。
锦城公主忽然一个茶杯砸过来,直接砸在她的头上。茶水洒了她一头一脸,额头还有血流下来。
她被砸傻了,连脸上的血都不顾不上抹。
“颠倒黑白,竟然敢在本宫面前如此强辩。难道你们忘记当初把国公爷丢到乱葬岗的事情吗?还指望我们帮你,好大的脸面!仅此一点,本宫就可以要你们的命!识趣的赶紧给我滚!我告诉你,这一切都是你们咎由自由,怨不得旁人。”
文氏彻底被吓到了,连自己被侯府的婆子拖出去丢在外面时,还没有反应过来。早前围在侯府门外看热闹的人还未离开,见她被丢出来,指指点点,还有人捂着嘴笑。
那丢她出来的婆子还吐了一口唾沫,大声道:“这个君夫人出言不逊,不仅污蔑我们夫人,还敢顶撞公主殿下。要是再有下一次,就不止丢出来这么简单!”
婆子进去后,侯府的大门“哐当”一下关上。
锦城公主情绪有些激动,明语轻轻拍着她的手背,低声安慰着她,“娘,一切都过去了,他们的报应才刚刚开始。咱们会越来越好,为了这些人,不值当的。”
锦城公主闻言,叹了一口气。方才她确实有些激动了,那样的人她不应该见的。正是因为心中还有怨气,她一时没有忍住。
君家落败,当然是她和丈夫的手笔。不过也是君家人自己不争气,那个所谓的堂弟色胆包天,被他们一设套,连齐王的妾室都敢沾,这才惹了祸事被陛下夺爵。
文氏还有精力管君涴涴的事,看来是缓过来了。
如此看来,君家的银子还有一些。
她眸光一沉,心道有些事情该提前了。她不会要他们的命,她会把他们在意的东西一样样拿走,直到他们一无所有。死太容易,也太便宜那些人。更何况她能重生为人,还能儿女双全,总得积点德不是。要人命的事情,能不做便不做了吧。
“这些事情,都是我和你爹与他们之间的恩怨,你要记住往后和他们有关的事情,你一件都不要沾,我和你爹自有打算。”
明语点头,她又不傻,自然猜出来君家被夺爵是父母的手笔。当年君家就是因为觊觎爵位,才会害外祖父一家。
现在,轮到他们自己了。
母亲上门,明语自是要留饭的。午饭时,季元欻没有回来,锦城公主问了一下。明语摇头,最近他太忙日日早出晚归,也不知道忙些什么。
锦城公主惦记着府里的一老一小,用过饭过略歇小半个时辰就回去了。
季元欻回来的时候,明语都睡下了。听到外间的动静,披了一件衣服就去了外间。他正准备去隔间沐浴,突然看到她出来,不自觉离她远一点。
她鼻子尖 ,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烟火之后的硝烟气。怪不得他最近回来后都没有立即回内室,而是洗过澡后才进去,原来是因为这个。
随手一挥,让下人们都出去。然后凑到他身边,他还想往后退,被她一把拉住。她皱着鼻子,可爱地嗅了几下。
“这气味…莫不是硝石…”
“你知道硝石?”
“当然知道的,你可别忘记了,我是佛门长大的。庵里也是有炼丹炉的,这种气味并不陌生。你是不是还在查大凉山山崩一事?”
季元欻没有瞒她,他最近不止在查山崩一事,更重要的是暗中查找那东西究竟是何物,为何能有那么大的威力。
去年那次他会在佛相寺,也是知道佛家有炼丹之术,想在寺中寻找一些线索。
“此物威胁极大,自打出事后,陛下夜不能寐。”
身为帝王,陛下当然睡不着觉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觊觎,何况那东西威力之大能炸飞一座小山头,万一歹人想夺江山,炸了皇宫怎么办?
如此重要之事,陛下委任他去办,是因为信任,还是别的。
“这事颇为棘手,你可有什么眉目?”
“有一些,试了几回,炸开的时辰难以掌握。”
她微微蹙眉,什么叫时辰难以掌握,他不会是用炼丹的法子吧。如果是那样,确实很难掌握时间。
“我以前在山中时,倒是接触过一些,要不…你带我去看看?”
他闻言目露沉思,半晌后微微颔首。
两日后,季元欻休沐。夫妇二人婚后第一次一起出门逛街,先去的是簪珠阁。胡掌柜看到他们上门先是一惊,紧接着欢喜不已恨不得把铺子里最好的东西都拿出来。
两人此番并不是为挑选首饰而来,略做了一会儿样子,随意挑了几样东西。在季元欻朝胡掌柜使眼色后,胡掌柜立刻带两人去了后院。
从后院出去,经过一条巷子右拐后再进一条巷子,可见一座供奉着观音的寺庙。寺庙的左侧弯进去,是鱼龙混杂的槐树街。
穿过槐树街,进了一间院子。这院子不大,旁边住的是一个戏班子,不时传来锣鼓声。更巧的是,这间院子正好在观音庙的后面。
又吵又有香火气,果真是个好地方。
明语先前在簪珠阁的后院换过装,戴着帷帽与一般的妇人没什么两样。她站在院子里,隔着帷帽认真打量了一通。
屋子里出来两个人,看到她以后什么都没有问,低下头去接着干活。
“他们是你的人?”
季元欻轻轻摇头,眼神看向皇宫的方向。
明语了然,和他一起进了屋子。屋子里充斥着硝石丹砂和火油的气味,角落里摆放着一排小号的炼丹炉,与她猜想的一样。
期间两人都没有说话,仅用眼神交流。出了院子后,又一路折回,途经观音寺时,两人还进去求了一个签,问的是子女缘。
一直到簪珠阁的后院,明语才问起那院子的事情。
“那地方极好,大隐隐于世,又有戏班子和庙里的香火做掩饰。”
“你还看出了什么?”他问。
她微微皱起眉来,摇摇头。她没看出什么来,倒是隐约猜到一些东西,“依我看,你已有眉目,算是略有小成。何不将法子献上去交差,言明弊端。我想陛下手中定有能人异士,比你一人苦思要强上百倍。”
他闻言,深深看着她。
她也看着他,迟疑道:“臣子太过能干,陛下不见得欢心。自古帝王多猜疑,你要真试出了那厉害之物,他必会忌惮于你。”
以他这样的法子再试下去,也试不出什么结果来。倒不如就此脱手,先把自己摘出去再说,至于以后,走一步看一步。
“你向来看得清,上次你就提醒过我,原本我也是打算再试几回,若实在不成便这般交差。以我之力确实难再有进益,与其多做无用功,不如呈上去交由陛下定夺。”
换过衣服后,两人带上挑选好的首饰出了簪珠阁。既然是出来逛街,正事已办,两人自是不用急着回府。
珍珠楼离得有些远,他们寻了一家看似不错的酒楼,要了一间雅间。这家酒楼有几道招牌菜,什么牡丹虾、脆皮香酥鸭和葱烧鲥鱼等。
在等菜的功夫,打开朝楼里的窗户,能听到底下说书人抑扬顿挫的声音。
大堂内宾客济济,听到紧要之处,无不高声欢呼。明语听得兴致勃勃,她还是头一回现场听人说书。随着一声惊堂木响过,那说书人说了一句请听下回分解便收拾东西下去了。
四周一片扼腕声,紧接着上来一对父女般的男女。男人拉着二胡,女的捏着兰花指唱曲。曲子婉转缠绵,颇有几分江南韵味。
那女子生得粉面桃腮瓜子脸,很是有些姿色。明语想到举凡书中写什么唱曲的女子,总会引来一些是非。比如说哪个喝醉的男子强行调戏,或者是油头肥肚的乡绅要强纳为妾之类的。
才想到这里,就看到大堂之中一个醉熏熏的男子跌跌撞撞站起来。
“小娘子唱得真不错,不如跟大爷回去好好唱啊。”
明语看到这一幕,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真没想到自己才想到这个,就真的给自己来了这么一出,也太邪乎了吧。
季元欻看到她的表情,脸色微沉伸手就要把窗户闭起来。
“不要关,我还要看。”
“乖,这不是你能看的。”
他的小妻子心性纯良,哪里见过这样的污糟之事,方才怕都惊着了。他可不想让这样的事情脏了她的眼睛。她按住他的手,拼命摇头。
“我想看。”
她的眼神是那么的清澈,充满着好奇。他突然有些不忍,手慢慢一松。她看到他的动作,心下一喜,赶紧朝楼下望去。
那喝醉酒的男人已和拉住了那女子的手,“小娘子,我家中房屋数间,奴仆成群,你何不跟我回去享福,总好过这般抛头露面卖笑度日。”
明语觉得,在这样的时候,应该会有人英雄救美。便是没有,酒楼的掌柜也会出来说说话,毕竟这父女二人能在这里讨生活,和酒楼里应该达成过什么协议。
等了半天,都不见酒楼的人出面,那男子言语间越发的放肆,语气也越来越轻佻。那老汉都跪下来了,女子也跪在一起哭。
“哭什么?丧气得很。是让你跟爷去享福,又不是让你去死,活得这么晦气,你们可知道爷是谁,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大堂内议论纷纷,明语听到有人说这男子的来头,好像是什么侍郎家的侄子,听起来名头还有些唬人。
“什么狗东西,也敢称爷!”
一个酒杯从天而降,正好砸在那男子的身上。
男子勃然大怒,怒视着楼上,“谁?是谁砸爷的?哪个缩头乌龟,还不给爷滚出来!”
对面二楼的窗户处,一个锦衣男子讥笑斜靠在窗边,睨着下面,“你叫谁滚出来!”
男子看清锦衣男子的脸,吓得面无人色,浑身抖个不停,然后两眼一翻倒在地上发起酒疯来。嘴里胡言乱语着,模样甚是癫狂。他的小厮高喊着自家爷喝多了,请众人多担待之类的话,并丢给那唱曲的父女一锭银子。
明语被他们的骚操作弄得啼笑皆非,这一个个的还真是人才啊。所以说京中藏龙卧虎,不敢随意充大,一个不小心就会惹上不得了的人物。
季元欻朝对面窗户那里遥遥行礼后,关了窗户。
“那人是谁?”
“连王宁元其。”
那就是冷贵妃的另一个儿子,听说为人最是风流,常混迹于坊间闹市,和贤王一向贤德的做派南辕北辙。
明语方才依稀看到对面除了连王外,应该还有另一人,“和他在一起的人是谁?”
“晋王宁元极。”
第77章 旧事
晋王宁元极, 是刘妃所出。
明语见过这位王爷一回, 那是在爹娘婚后进宫谢恩那一次。记得是个长相十分讨喜的人, 看上去人畜无害白白净净, 又有皇室子弟的风流雅致。
说起来这对母子甚是神奇,明明晋王比连王小不了多少,刘妃也是宫里的老人,愣是没什么让人说道的地方, 也没传出过什么不好来。
刘妃出身低, 生了晋王后才封为嫔, 几个月前才晋为妃。
这些年来, 人人都知道德妃是冷贵妃的应声虫, 也入了世人的眼。齐王时不时还会出些风头,齐王世子也是个爱出风头的。
但这个刘妃,还真是不太显。她生的晋王在坊间也没什么传闻, 好像一个透明人一般。越是如此,明语便越觉得这对母子深不可测。
不过话又说回来,皇家的人有几个是简单的。真是简单的人,在宫里那样吃人的地方也活不到这个时候。
“晋王和连王的感情倒是好。”
“他们一向不错, 都是花楼的常客。”
季元欻为人冷清, 自是不喜他们那样的人。明语却觉得晋王言言比连王高明, 同是花楼常客,世人只知连王而不知晋王,可见手段非同一般。
他们点的菜陆续上齐,瞧着色香极为不错。虾肉有些老、鸭子略有些柴、唯鲥鱼还算不错。明语一边吃着一边想事情, 便是再好的菜都不怎么有心思品尝。
“不如你做的好。”
明语听季元欻来了这一句,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