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马车,果然谢晖坐在里面,看见棠梨,谢晖忙拱手道:“知道棠姑娘忙,但还请看在上次我帮你解围的份上,再劳动一趟,拜托拜托。”
他一个堂堂国公府大公子,如此低姿态相求,棠梨不好拒绝,心里知道谢晖必是不信,自己一剂药便能治好蒋夫人的病,这才非要自己复诊,也不说破,只摇头道:“本不用多此一举的,既大公子如此说,便去走一趟吧。”
谢晖暗暗松了口气,不管如何,只要棠梨去复诊,自己也算尽了朋友之谊。
马车一停下,隔着车窗便看见了施太医,这老头也真有精神,一大早就跑了来,大约是为了验证棠梨昨儿开的方子。
看见棠梨,施太医便站住了,等棠梨下车寒暄几句,便一起往里走,进了院,便瞧见昨儿那个漂亮的小丫头,一脑袋冲了过来,这次却不是冲向谢晖而是改成了棠梨,这小丫头虽说生的漂亮可人,但她那股子没头没脑的冲劲儿,棠梨还真怕自己接不住,当着这么多人,若被小丫头撞个屁股蹲儿可不好看,正想着怎么接住这小丫头呢,不想小丫头冲到跟前儿却来了个急刹车,站下了。
仰着小脑袋,一脸佩服的看着棠梨:“姐姐,姐姐,你真厉害,我娘吃了你的药,今儿早上就能下地了,还做了小岳岳最喜欢吃的枣儿糕。”说着小手举了起来:“你看,这就是我娘做的,我特意留给姐姐的。”
小手上捏着一小块枣糕,不知捏了多久,都被小丫头捏扁了。
小丫头大约也没想到,看了看自己手上难看的枣糕,不好意思的缩了回去:“那个,这块给我捏的不好看了,里头还有,我这就去给姐姐拿。”说着转身要往屋里跑。
棠梨却拿起了她手里的枣糕,放到嘴里吃了下去道:“真甜,真好吃,谢谢小岳岳。”说着还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
小丫头顿时脸红了,也不知是害臊还是欢喜,小脸红彤彤趁着粉嫩嫩的肤色漂亮非常,转身叫了声爹,欢快的跑去晚了,跟个小蝴蝶似的。
蒋洵已然走了出来,躬身便是深深一揖:“内子的病如此沉重,却一剂而愈,叶大夫真乃神医。”
第105章 再论师承
棠梨回了一礼:“蒋公子谬赞了, 想是贤伉俪痴心动天,夫人方能痊愈, 棠梨不敢居功。”
蒋洵待要再说什么,谢晖却插了进来:“蒋兄,嫂夫人当真好了。”
蒋洵点头:“岂能有假,昨儿吃了叶大夫开的药, 睡了一宿,今儿一早便能下炕了, 还给岳岳做了枣糕吃呢, 若不信待我唤她出来。”话音未落秀娘已从屋里走了出来:“不用相公唤, 妾身也当出来给恩公磕头。”说着,走到棠梨跟前儿便要下跪。
棠梨忙扶住她:“夫人不可,如此大礼, 棠梨若受了,岂不折寿。”
棠梨这般一说 , 秀娘便不好再磕头了, 只是心里却过意不去:“叶大夫于我夫妻如此大恩, 连个礼都不受, 让我夫妻如何心安。”
虽棠梨认为治病是自己的本分,根本不用道谢,但显然蒋洵夫妻不是如此想的, 他们认定了自己是救命恩人,若动不动就下跪磕头的却麻烦。
需的想个法儿才好,棠梨可不想治个病便被当成恩人, 微抬头瞧见院子里的葡萄架,忽有了主意,道:“夫人既种了葡萄,不知可会酿酒。”
棠梨这话一出,院子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这说着道谢的事儿呢,怎么提起了酿酒,这话题也差的太远了吧。
谢晖忍不住道:“你怎知嫂夫人有一手酿酒的绝活儿,难道小叶大夫不仅医术高明还有掐会算的本事。”
棠梨也是一愣,自己哪是能掐会算,只是想化解麻烦罢了,不想却歪打正着,遂开口道:“原来夫人竟有如此好手艺,那棠梨可就厚颜开口了,若有好酒可否送棠梨一坛,不瞒夫人,棠梨旁的不好,唯有这葡萄酿,棠梨喜欢的紧。”
棠梨一番话,引得众人笑了起来,蒋洵道:“蒋某虽清贫,却因我家娘子祖传的酿酒手艺,倒不缺好酒,虽今年秀娘一病,未得酿新酒,好在去年的葡萄酿还有几坛,就埋在这葡萄架下了,我这就都掘出来,若不嫌弃,让秀娘掂量几个下酒菜,就我这小院中吃上几杯酒如何?”
大概是妻子病愈,蒋洵心中欢喜,竟邀众人吃酒,不过他这般,棠梨倒觉此人并非叶之鸿所说性子孤僻,之所以给人留下孤僻的印象,想必是因他的身份,虽说他叔叔是大内总管,毕竟不是勋贵世族子弟,便为他叔叔着想也得低调一些,如此便能理解他这样的身份为何会住在这样的地方了。
蒋洵话一出口便意识到不妥,虽自己是欢喜之极诚心相邀,但小叶大夫却是未出阁姑娘,自己贸然邀她与自己这些人吃酒,于礼不合,很是唐突。
心中后悔,忙要改口转圜,棠梨却开口道:“如此,今儿可得了大便宜,只是夫人大病初愈,不易操劳,若众位不嫌弃,便让我这丫头做几个菜好了。”说着一指甘草。
甘草立马兴奋起来,她跟棠梨学了不少菜式,正愁没机会施展,今儿得了机会,岂会放过,挽着袖子问:“灶房在哪儿?”
蒋洵下意识指了指旁边一间屋子,甘草快步冲了进去,秀娘忙跟了进去,毕竟来者是客,自己这主家哪能当甩手掌柜呢。
不一时便做了一桌子菜,八仙桌就摆在葡萄架下,众人落座,日头正好,虽是深秋,却也不觉着冷,挖出的两坛葡萄酿就摆在桌子上,拍开封泥,顿时满院酒香,棠梨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这葡萄酒的香气,真是久违了。
虽是为了化解麻烦寻得借口,不过喜欢葡萄酒却是真的,而且这蒋夫人的确好手艺,这葡萄酿,色红清透,酒香馥郁,口感极佳,真是难得的好酒。
棠梨细品慢饮,生怕糟蹋了如此佳酿,却偏头见施太医一仰脖就是一杯,不一会儿便干了几杯下去,暗道,这老头儿哪是喝酒根本是灌酒吗
施太医酒喝得爽快,却没多少酒量,不大会儿功夫,便有些醉了,摇头晃脑的连声赞道:“好酒,好酒,夫人当真好手艺,好手艺……”说着打了个大大的酒嗝,看向棠梨道:“你这小丫头跟老头子打哑谜,老头子扫听了一圈,也未扫听出,你这小丫头师承何人,这一身医术倒是怎么来的,快给老朽说说。”
棠梨目光一闪,这老头儿是喝多了,还是借酒装醉来探听自己的底细?可惜不管这老头是什么打算,都注定无用,因棠梨的底细只有她自己知道,就算实话说出来,只怕也无人相信。
故此道:“棠梨并无师承,只是看过几本医书罢了。”
施太医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指着棠梨:“你这丫头休要糊弄老夫,别说看几本医书,就算你把全大梁的医书药书倒背如流,也不可能习得你这样高明的医术。”
棠梨没辙的道:“棠梨的医术并不算高明。”
施太医:“你这丫头不厚道,不说别人就说这蒋夫人的病,多少大夫都未见效,老朽也是束手无策,可这样难的病症,倒了你这小丫头手里,竟一剂而愈,你说你的医术若不算高明,那老朽又算什么。”说着又打了嗝:“不过,小丫头就算你不说,老夫也能猜出你的师承。”
这话倒勾起了棠梨的好奇,不禁道:“还请前辈赐教。”她是真好奇,自己都不知道的事,这老头儿怎么能猜的出。
施太医却坐了下来,看了棠梨半晌方道:“便你这丫头隐瞒,却也瞒不过老朽,我大梁医道一门虽已没落,可前朝却出过一位医术通神的女神医……”
施太医话一出口,众人皆惊,心道这老头儿果真是醉了,这些犯忌讳的话都敢说,真是活腻歪了不成,他活腻了不要紧,在做的可不想被他连累,尤其谢晖,更知其中利害,若让这施老头儿再胡言乱语下去,真说出什么传出去,自己跟蒋洵便不会如何,可棠梨却不同,干系到前朝皇族,小命只怕都难保,今儿可是自己硬拉了棠梨来复诊的,若因此惹上杀身之祸,岂非自己的罪过。
想到此,忙道:“施太医吃醉了。”说着唤了施家的车夫小厮过来:“快扶你家老爷家去吧。”车夫小厮不敢怠慢一左一右扶着施太医走了。
都出门了还能听见老头嘴里叨咕着什么女神医呢,看来是真醉了。
被施老头这般一闹,众人哪还有心情吃酒,谢晖跟棠梨也起身告辞,蒋洵夫妻也并未挽留,只是把两坛子葡萄酿装在车上。
望着马车走远,秀娘方道:“刚施太医说的女神医倒是什么人,怎么相公跟大公子的脸色如此难看。”
蒋洵道:“施太医所说女神医乃是前朝一位皇后。”
秀娘一惊:“如此说来,若小叶大夫的医术真是传承于此,岂非麻烦。”
蒋洵:“干系前朝皇族,岂是麻烦这般简单,若被有心人知道,奏上一本,只怕是灭门之祸。”
秀娘脸色大变:“这可如何是好,小叶大夫可是你我夫妻的恩人啊。”
蒋洵见妻子脸色大变,怕她大病初愈一着急伤了身子,忙道:“这也不过是施太医的猜测罢了,当不得真,且小叶大夫不也说了,并无师承,她的医术是看医书学的。”
虽嘴上如此说,蒋洵自己都觉得荒唐,就如施老头所说,就算把全大梁的医书药书倒背如流,只怕也习不成这般高明的医术。
妻子这样重的病症,都能一剂而愈,此等医术已不能称高明,完全可以说是通神,这开的哪是药方子,根本是老君的九转金丹,而前朝那位女神医的医术据传能活死人肉白骨,同样神鬼莫测的医术,同样是女子,且这小叶大夫的年纪是十六,正也是前朝那位女神医声名鹊起的年纪,这一切未免太过巧合了,很难不令人怀疑啊。
秀娘低声道:“这位小叶大夫,性子爽利,让人喜欢,且对妾身又有救命之恩。”秀娘的话虽未说明,蒋洵也明白,点点头:“这些我省得,其实也不用太担心,这小叶大夫别瞧年纪不大,说话做事却极稳妥,就看她得罪了二皇子尚且能安然无恙的出宫,便知一二。”
秀娘:“二皇子也真是,若非小叶大夫为他治伤,哪能这么快便痊愈,他倒好,反倒要难为人家,当真没处说理去了。”
蒋洵:“二皇子可是宫里的霸王,皇上最宠的皇子,若是说理就不是霸王了。”
不说蒋洵夫妻这边儿且说棠梨,在马车上看着地上的两坛子葡萄酿,想着怎么分配,一坛子送与老夫人,每日喝上一小盏,对老人家的身子大有好处,另外一坛带回岳州给爹娘尝尝,自己来了京城一趟总不能空着手回去吧。
谢晖这一路都在看棠梨,越看越糊涂了,在蒋家,施太医那些话虽是醉话,却也让人心惊肉跳,细一想这丫头的一身医术的确可疑。
便那些医道世家里的子弟,别说成名,就是能独立坐堂看诊,也得学个十几年才有可能,这还得说是天分极高,聪明好学的,就如余家那位少东家余星阑,可即便余星阑也是近一两年才有些名头,更何况余星阑的医术自己是知道的,虽比太医院这些人强,可跟棠梨却没法比,莫说余星阑,只怕就算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余老东家的医术,也及不上这丫头。
而余家这老东家的医术在大梁,已是顶顶高明的了,凭这丫头的医术,追究师承的话,除了前朝那位能医死人肉白骨的女神医,还真想不出别人了,若如此,可真是一桩□□烦。
第106章 卖的什么
如此境地已是危机四伏, 愁也该愁死了, 可这丫头怎么还跟没事儿人一样, 这一路只顾盯着那两坛葡萄酿了, 难道不知若此事传扬出去,顷刻便是灭门之祸, 莫非这丫头是个天生没心没肺的。
念头至此,谢晖自己都不信, 这丫头聪敏机变, 自己早便领教了, 那颗心七窍玲珑,哪可能没心没肺,如此说来, 她这般不在意, 莫非真如她自己所言,是自学成才,虽说这事儿听着不大可信, 可纵观古今也不是没有先例, 说不准这丫头便是那得天地造化的。
想到此, 心情放松了些许开口道:“这里并无旁人, 你与我撂句实底儿,你这医术当真是你自学而成?”
棠梨奇怪的看向他:“大公子缘何有此一问,自棠梨记事起跟随爹娘在安州,随老夫人去岳州之前,从未出过安州, 且身为女子,便想拜师学医也不可能,只能寻了些医书来自己参详。”
谢晖想想也是,这丫头的身世来历清楚明白,并无可疑之处,且大梁不比前朝,女子习医的极少,便是前朝医道一门昌盛之时,官宦人家也大都不会让女眷习医,毕竟不是人人都有那位女神医的造化,倒是皇族中曾有几位公主通晓医术,却也远不如那位女神医高明,虽也曾有些名声,日久年深的也便无人记得了。
到了大梁,女子习医更是少之又少,莫说官宦人家,便是那小门贫户的,也不会让女儿学这个,就算想学,医馆药铺子里的老大夫们也是不收女徒弟的,故此,棠梨说自己看书参详而得的医术,倒合乎情理,之所以引人疑心的是她的年纪太小,而医术却太高明了。
这丫头的事情,京里还有谁不知道,从她给叶老夫人治病开始,她的医术便屡屡令人震惊,更何况她还治好了齐王殿下跟二皇子,再加上今日的蒋家嫂子,若非亲眼所见,谢晖绝不会相信,蒋家嫂子那么沉的病,竟被这丫头一剂药便治好了。
可即便这丫头医术通神,也不能就说她就跟前朝皇族有干系啊 。
想到此,微微叹息道:“棠姑娘当真是得天地造化的聪明人,只看着医书参详,便能参详出如此厉害的医术,着实令人羡慕。”
棠梨看了他一眼,心道他这是真心夸赞,还是说反话讽刺自己呢,不过以这位大公子的人品,应该不会是讽刺,那就是真心夸赞了。
棠梨最近深深领悟了一个真谛,那就是瞎话说十遍就成了真的,瞎话说多了,脸皮也就厚了,再说起来一点儿心里压力都没有,就如现在她非常顺溜的接受了谢晖的夸赞,并回了一句:“过奖,过奖,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反正就会开方医病了。”
谢晖愣了愣:“你还真是一点儿都不谦虚。”
棠梨:“过于谦虚了也不好,毕竟是事实吗。”
谢晖忍不住笑了起来,指着她:“你还真是,真是……”竟想不出该说她什么,只得摇头又笑了起来。
棠梨见他不在用猜度,忧虑的目光看着自己,也松了口气,也不知是不是跟这位国公府的大公子天生投缘,反正从第一次见的时候,棠梨对他便颇有好感,不是男女之间那种好感,是一种亲近的感觉,不想他替自己担心,更何况,本来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不管太医院那个施老头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棠梨最知道自己的底细,她的医术并非传承自前朝那位女神医,若非说她跟那位女神医有什么干系的话,就是那位跟自己极可能是穿过来的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