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他师傅脸上却平静安详,一点儿着急的意思都没有也就罢了,唇角还微微挑起了个笑,仿佛颇有兴致的等待着什么。
师傅莫不是给这小子气疯了吧,要不然怎会是这个神色,难道师傅就不怕万一闹到官府,这小子落个讹诈的罪名,老君观也得受牵连?
正想着,便听见有人喊着报官,报官,这小子简直就是讹诈……那个妇人也怒声跟她丈夫道:“当家的,咱们这就去报官。”说着抬脚就要往外走。
只不过脚刚抬起来还未迈出去便被棠梨叫住了:“报不报官的随你们的意,只是不付诊费,就想走,莫不是想赖账不成。”
那妇人简直气的快背过气去了,一张脸红一阵青一阵又白一阵,都快成三花脸了,张了张嘴,半天又说了一句:“你,你,你这是讹诈。”
棠梨却笑了:“敢问这位夫人,哪条王法里规定过诊费不能是五十两。”
那妇人的脸都成了灰黑色了,哪曾想这小子如此胡搅蛮缠,王法哪会规定这些。
周围的人义愤填膺都说棠梨是强词夺理,面对众人声讨,棠梨不紧不慢的道:“既是王法没有规定诊费不能给五十两,那在下要五十两有何不对吗,不过,刚我想了想,这诊费是有些不合理。”
众人还当她服软了,纷纷道:“本来就不合理。”
哪知却听见棠梨道:“似我这等高明医术,五十两诊费可不成,得一百两才行,这位夫人,刚我说的不作数,你得付五十两才可。”
周围人为她如此无耻的作为所惊,一个个哑口无言,惊愕的看着她,仿佛棠梨是哪里来的怪物一般。
棠梨却不理会众人,跟那妇人道:“快付诊费,一百两银子,一个大子儿都不能少。”
棠梨话音一落,那妇人气到极致,忽觉胸口翻腾,喉头发甜,下意识一张嘴,喷出一口黑血来,接着身子一软便倒在她丈夫怀中。
那丈夫气的目眦欲裂,瞪向棠梨,那神情恨不能把棠梨生吞活剥了才解恨,便想把妻子放到一边,先过来跟棠梨拼命。
只是他身子刚一动,棠梨却已先一步过来,拿了他妻子的手腕开始号脉,不似刚才一般,胡乱的按脉,而是三指准确的按在寸关尺上,丈夫一愣,再瞧棠梨的神色,极其认真跟刚才简直判若两人,认真到,他想拼命的怒气都打消了一些。
棠梨却不理会丈夫疑惑的目光,仔细诊了一会儿脉方道:“淤血吐出,夫人这病也就好了。”
那丈夫一脸莫名的盯着棠梨,半晌儿才回过味来:“你,你刚才不是要诊费,是 ,是为了给我夫人治病?”男人虽回过味来,却仍有些不能置信:“我家夫人这病可有两年了,不行针,也没用要,这就好了?天下,还,还有这么治病的?这是什么道理?”
棠梨:“刚令夫人言道已有两年不寐,寻了数个郎中,吃了许多药,也不见效,可见令夫人之病并非药石可医,需找到病因,对症治疗方可痊愈,刚我诊令夫人的脉象,两手俱缓,此是脾受之病,脾主思,想来令夫人这病乃是思虑过甚而至,因这病是从情志上而得,便需得从情志上治才行,以怒治思正好对症,如今夫人胸中淤血已出,病因已解,只需好好睡上一觉,便可家去了。”
那丈夫这才明白过来,这位不是见钱眼开的疯子,人家是真正医术高明的神医,不看别的,只看如今妻子睡得香甜,便知人家可不是胡来,是真有本事,可自己夫妻刚才还误会人家,说了不少难听的还要保官,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忙恭敬的道:“我夫妻糊涂,刚还骂神医,实在不该,神医说的是,您这样的医术,莫说五十两诊费,便是五百两也不多,我,我这就让下人家去取五百两银子送来。”
说着便要吩咐下人回家拿银子,棠梨却拦下道:“老君观是义诊,这诊费就不用了。”
那丈夫却执拗起来,棠梨越是不要,他越是非给不可,来回打过了半天,末了还是劲节先生开口道:“若施主实在过意不去,不若把这银子捐给济民堂吧。”
第134章 一品茶香
济民堂?那位丈夫有些疑惑之色, 自己好歹也是岳州土生土长的,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地儿?正疑惑间, 却听外头一个声音道:“朱兄自来消息灵通,怎么竟不知济民堂?”随着声音, 常荣常老爷迈了进来。
那位丈夫连忙唤了两个婆子来扶着夫人,叫灵飞的小道士机灵非常, 忙低声道:“观内备有客房, 可供休息。”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 那位夫人已睡得极香甜, 唤了几声都没反应, 只得连搀带抱的扶去客房安置。
这边儿那位朱兄忙拱手道:“前几日还说去寻常老弟吃酒呢, 却赶上家中有事未得闲儿, 不想今儿倒是在老君观碰上, 真是巧了。”
常荣也拱手:“这老君观我是常来却不新鲜, 可在这儿碰上朱兄,却真是巧了。”
那姓朱的道:“还不是为了内子的病吗,吃了好些药也不见好, 听闻老君观有一位老神仙, 医术高明,便来碰碰运气,毕竟内子这病都两年了, 哪是一朝一夕便能治好的, 不想竟造化了, 遇到了这位小神医, 连药都未用,就治好了内子的不寐之疾,真神了,若非亲眼所见,我可不信天下间还有这般神奇的医术。”
常荣笑道:“若是旁人,兄弟或可不信,却若是叶公子出手,倒不觉奇怪。”
姓朱的愣了愣:“怎么,原来老弟竟认得这位小神医吗。”
常荣并未立刻答话,而是看向棠梨,棠梨便知这常老爷的意思,略斟酌了斟酌方道:“在下曾跟劲节先生去常府为常小公子看诊。”
姓朱的不禁道:“哎呀,早知老弟竟认得这么一位神医,我也不用着急的四处求医了,内子这病不定早治好了。”
常荣见后面看诊的已经排成了长龙,他们在这儿说话儿不大妥当,便道:“这老君观后面的竹林景致颇佳,若朱兄无事,不如去吃盏茶如何?”
姓朱的也不好再耽搁后面看诊求医的,加之夫人如今睡着,自己也走不得,倒不如跟着常荣去吃茶,顺便也扫听扫听这位小神医的底细,怎么岳州出了这么一位厉害的神医,自己竟连丁点儿消息都没听着。
跟棠梨劲节先生拱手道了谢,便随常荣去了后面的竹林精舍。劲节先生看了眼棠梨道:“刚跟常老爷去的那位朱老爷在这岳州也是一位有头有脸的人物。”
棠梨并未开口,知道以劲节先生的性子,若无下文绝不会提起这些,果然,劲节先生又道:“说朱老爷,你大约不知,可他家的字号,想来你是见过的。”
棠梨好奇的道:“什么字号?”
劲节先生:“一品茶香。”
这个棠梨自是知道,是岳州鼎鼎有名的茶行字号,有铺子还有连带的茶楼,听纪婆婆提过,不止在岳州,在其他州府,也有分号,虽比常记稍差一些,却也是岳州数一数二的大商家。
劲节先生一说出一品茶香的字号,棠梨便知劲节先生的意思,必是听说自己推销茶叶的事了,才特意提了这朱老爷的底细。
棠梨躬身道:“多谢先生指点。”
劲节先生捋了捋胡子笑道:“叶公子何必如此,若说到指点,老道倒该多谢叶公子才是。”
棠梨:“先生说笑了。”
两人彼此心里都清楚对方的意思,话也不用多说,点到便好。
棠梨刚给那位朱夫人看病,屋里人可是看了个满眼,惊讶之余也暗暗心喜,这可是造化了,老君观劲节老道的医术虽说不错,也没到立刻见效,药到病除的程度,怎么也得吃上几剂药才行,若赶上不好治的病症,吃上十几剂亦或者几十剂也不新鲜,可这位小神医却神乎其技,都不能用药到病除来形容了,毕竟她可没开方子,只是要了个诊费,那位朱夫人两年没好的不寐症就给治好了,这医术简直就是再世华佗啊,碰上这么一位神医,自己这病还有什么可愁的。
心中既欢喜又敬畏,故此常老爷跟朱老爷寒暄耽搁了看诊,也没有着急的,都老实的在后面等着,等着棠梨看诊。
谁知棠梨给朱夫人看了诊之后,便起身站了起来,瞧意思竟是不会看诊了,众人不免着急,排在最前头的那位忙道:“叶,叶大夫,我这头疼的毛病有半年了,怎么都治不好,劳烦您给瞧瞧。”
棠梨愣了愣,虽然她来老君观便是想着往后在这儿看诊,可今儿毕竟是头一天,且还没跟劲节先生打招呼便坐下看诊,实在不妥,至于刚才,也是劲节先生让自己给那朱夫人号脉,才出手的。
后面的病人自然还是由劲节先生看诊才是,谁知后面这位却直接开口叫自己给他看病,这不等于拆劲节先生的台吗。
自己是大夫,若不理会有些不近人情,若应承了却更是不妥。
正想着怎么处理这尴尬的境况,劲节先生却开口道:“刚灵飞说有位要紧的贵客来了老君观,不好怠慢,叶公子可否替我一会儿,我去前头瞧瞧便回来。”撂下话不容棠梨反驳,已经迈脚走了。
屋里的病人脸色都是一松,这老神仙一走就剩下小神医了,他们自然也归小神医管了,正合了大家伙的心思,哪有不欢喜的。
棠梨自然也知道,会客乃是劲节先生的托辞,就是为了让自己在这儿看诊,既如此,倒不好辜负他的美意索性坐下来看诊不提,且说常老爷跟朱老爷。
在后面的竹林精舍中落座,有青衣小童取了山间清泉在红泥小炉上烧滚,冲入天青色的茶盏之中,顿时满室茶香。
朱老爷眼睛一亮,拿了茶盏仔细端详了半晌问:“这是何茶?”
常老爷笑了:“若是旁人问也还罢了,朱兄可是茶道大家,这天下的茶还有朱兄不知的吗?”
朱老爷:“常老弟这是笑话我呢,老弟今儿的茶,我便未见过,当真是贻笑大方了。”
常老爷:“这茶的出处容兄弟先卖个关子,朱兄先说这茶如何?”
第135章一桩买卖
朱老爷啜了一口赞道“汤色清透, 回甘绵长, 最难得是这奇香, 便我一品茶香最顶级的好茶,也略逊一筹, 只可惜炒制的有些粗糙, 芽形有些散乱, 倒真是可惜了,若能精心炒制, 必是最顶级的好茶。”
常老爷“既如此, 敢问朱兄,此茶可能卖的出去”
朱老爷摇头失笑“常老弟这是说笑话儿呢, 这样的好茶只会供不应求,哪可能卖不出去”
常老爷却道“不瞒朱兄,真不是说笑话儿,这茶便产于竹山县, 山上有片野茶树,三害作乱,竹山县百姓的日子不好过,温饱已是不易,也没闲钱去买茶叶, 便上山摘了些野茶做待客之用,便是此茶。”
朱老爷愕然“你说这茶是乡民在山上采的野茶”
常老爷点头“正是。”
朱老爷何等人, 到这会儿若是还不知常老爷的意思, 就白在商界混这么多年了, 只不过,交情归交情,客气归客气,若涉及买卖,便需谨慎了。
朱老爷又喝了一口叹道“茶是好茶,可若是想卖上好价儿却难,常老弟也不是外人,买卖上的门道,老弟也是知道的,就算是再好的货,那也得有名声才能卖的上价儿,外行人不懂,只当好东西就能卖上价儿,可咱们却知道,这酒好也怕巷子深啊,老弟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常老爷呵呵笑道“朱兄说的极是,只不过此事却与其他生意不同”
朱老爷“有何不同之处”
常老爷“不知朱兄可知道竹山县来了一位知县大人”
朱老爷“这个倒是有些耳闻,先头只是安州的驿丞,去年年底忽的便升任到了竹山县任县令。”说着顿了顿又道“这位知县大人姓叶,听闻跟布政使叶府沾亲,自上任以来官声清廉,勤于公务,为百姓做了不少事 ,竹山县老百姓私下里都称呼叶青天,老弟问这些做什么莫非这茶还跟青天大人有什么干系不成。”
常老爷“是有些干系,这位叶大人自上任以来为了竹山县百姓的生计,可谓是费尽了心思,你我都是岳州的坐地户,又都是生意人,竹山县的境况自是清楚,这么多年都是靠着朝廷救济过活,朝廷救济又岂是长久之计,赶上个好官也还罢了,不会克扣,或克扣的少些,拨到下面来总能活命,可若是赶上个贪官,日子可就难过,叶大人深忧百姓,自上任以来跑遍了整个竹山县,连发了数道政令,帮百姓谋生计,这济民堂便是叶大人亲自所设,广集善款,用以安民助民,而此茶便是济民堂的一桩买卖。”
朱老爷愕然“这济民堂不是善堂吗,怎么又做上买卖了”
常老爷“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捐再多的银子,也总有用尽的一日,倒不如自谋生计安稳长远,竹山县依山傍水,并不愁生计,既然水里有恶龙水贼靠不住,那就靠山好了,济民说的轻松,可真做起来却不易,尤其想为百姓谋个长久生计,更是难上加难,不瞒朱兄这济民堂做生意的事,乃是在下的点子。”
朱老爷疑惑的看向常荣,这常荣可不贼精贼精的,能把常记做到岳州第一商号,手段心计缺一不可,生意人利字当前,他可不信常荣会忽然变成了大善人。
是,他们生意人也会做些铺桥修路施粥舍粮的善事,可那一是为了跟官府打好关系,再说生意场上混的除了心机手段,也需有个好名声。
可要好名声却不代表就成善人了,有道是无奸不商,这四个字虽不大好听,可的确是他们生意人的本色,这常荣若是给岳州府所设的济民堂出谋划策还勉强说得通,这小小的竹山县,莫说一个济民堂,就算那位叶知县亲自登门,怕是也请不出常荣这尊大佛,可如今常荣的确费心费力的为竹山县奔走,若不然以他的性子,断不会跟自己说这些。
莫非他这么用心良苦是想讨好叶全丰,不应该啊,若是别人还可能,但他的妹夫可是岳州按察使宋大人啊,虽比叶全丰低却也是朝廷的三品大员,一点儿不掺假的封疆大吏,这么硬的靠山摆在那儿,常荣有必要去讨好叶全丰吗。
更何况,还如此用心,难道是这里有大银子可赚,朱老板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茶盏,他是内行,自然知道这茶是绝品好茶,正因藏在山里才无人问津,若运作得当,的确是一桩大生意。
想到此,也不再纠结常荣为什么会帮那个叶知县,他关心的是生意,遂开口道“既是做生意,那我也就不跟老弟客气了,咱们索性打开窗户说亮话吧,此茶济民堂要价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