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大当家谬赞了,这可不是什么仙丹,是用毒蘑菇碾成粉制的麻沸散。”
大当家一惊:“你说这药有毒?”
棠梨:“大当家莫紧张,不过微毒罢了,正因有毒才有致幻麻醉的效果,如此可最大限度的减轻手术的痛苦,比起切骨割肉的痛苦,这点儿毒便算不得什么了。”
那个扶着脚的美人,却开口道:“既是毒便对身子有害,杰少爷何等金贵,若因此伤了身子,留下什么病根儿,岂非要痛苦一辈子,想想都叫人心疼。”
棠梨挑了挑眉,心道她还真是一点儿不拉空,这见缝插针的本事当真了得,只有机会便会给自己一刀,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得罪过她,她竟如此恨毒了自己,若说前头许是巧合,如今她这般不依不饶,棠梨便知绝对是苦大仇深。
只是这仇结的着实糊涂,自己跟她都没照过面,怎么就结了这么大仇。
果然,这美人的一番话,大当家脸色又阴了些:“叶神医,这毒当真无妨?”
棠梨:“俗话说是药三分毒,只要是药多多少少都有些毒,只善加利用对症施治这毒便成了良药,就如□□是剧毒,寻常人若吃下必死无疑,可这般剧毒亦能入药,可蚀疮去腐,杀虫,劫痰,截疟,适当配伍可治大病,故此,是毒是药需对症来看,岂可一概而论。”
那美人被棠梨说的无言以对,一张俏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也不知是气的还是被棠梨噎的,不过这般有红似白的一张美人脸,倒真不多见,棠梨很是欣赏了一会儿。
方道:“这回可是真要锯了,你若再抖,我这锯子一偏,说不准就多锯下来一截儿,到时可就不光没脚了。”
大当家目光阴冷的看向美人,美人忍不住一哆嗦,身子哆嗦,可手却稳当多了,棠梨暗暗好笑,果然是装的,可惜,这大当家并非怜香惜玉之人,眼里只有榻上这个少年,倒也无可厚非,毕竟亲兄弟比女人重要的多。
棠梨这套手术的家伙是在京城的时候,自己画了图让叶之鸿帮自己置办的,叶之鸿虽在兵部当值,到底是京城有名的世家公子,置办一套工具自是难不倒他,虽远远达不到现代的水准,也给了棠梨很大惊喜,本来棠梨也没有太高的期望,只要能用就行,而叶之鸿拿来的成品,已大大超出她的预期效果,使唤起来也算顺手。
就比如这个锯钢口极好,基本不用费什么力气,就锯了下来然后就是缝合,虽是截肢但对棠梨来说也并不算什么,唯一的难度是消毒有些麻烦,好在有棠梨独门配制的药,加上针灸止血,这手术做的有惊无险。
棠梨不觉如何,可旁边的人却不然,谁见过这样的阵仗,眼不眨的就把一只脚锯了下来,然后就开始用针线缝,更缝衣裳似的,那针线穿过皮肉的样子,看着都疼,就算杀人不眨眼的大当家,都微微皱了皱眉,看向小杰,却发现小杰并无丝毫感觉,他仍沉沉睡着,甚至脸上的笑都未消失,仿佛锯掉的并不是他的脚。
大当家的目光从弟弟脸上移向棠梨,看起来外传的并非虚言,这位叶神医的医术岂止是高明,简直就是华佗在世。
且,瞧她文文弱弱像个读书的酸秀才,可割肉锯骨面不改色,这份胆气可并不寻常,要知道这可不是杀猪宰羊,这是活蹦乱跳的大活人,如此大胆的大夫除了这位只怕整个大梁也找不出第二位了。
大当家不禁想起了当初一起征战沙场的那些袍泽,大半都不是死在敌人的刀剑下,而是死于伤病,战场上刀剑无眼,刀伤剑伤太过寻常,而那些军医也不过应付差事,往往小伤烂成了大疮,最后连命都没了。
若是当时有这样的大夫,自己那些袍泽或许就不会死,即便不能封妻荫子,光耀门楣至少能好好的活着,这样的世道他们这些人能活着就已经很好了。
第159章 冤家太多
缝合之后, 棠梨开了一张药方:“照此方一日三剂。”
大当家接过并未看开口道:“去请余先生过来。”
棠梨微愣了一下, 继而暗暗摇头, 天下姓余的多了, 那就能是个姓余的都跟庆福堂有干系,可等那位余先生进来一照面, 棠梨不免有些吃惊, 自己以后可以改行去算命了, 简直想什么什么中,这姓余的岂止跟庆福堂有干系, 根本就是个老熟人。
这余先生不是别人, 正是安州庆福堂分号的余宝胜, 还真是冤家路窄, 上次半道上给将军夫人治病的也是他,后来却不知去向,倒不想他也来了岳州, 且跑到水寇窝里来了。
看他打扮气色, 应混的不错, 不过倒有些奇怪,余宝胜虽贪婪成性, 视财如命,到底是余家人, 医术虽算不得高明, 却也是行里人 , 按理说应该称呼余大夫, 怎么会是先生?
棠梨认得余宝胜是因在安州庆福堂分号门口见过,但余宝胜却并未见过棠梨 ,进了帐篷,目光扫过棠梨微有些诧异,作为大夫他自然知道小杰的伤势,已不可治,只能等死了,但大当家就这么一个亲兄弟,自是不会甘心,这些日子几乎天天让人潜入岳州城找大夫,前头来的几个还说的过去,虽说医术不见得多高明,至少年纪上瞧着像个大夫,可今儿怎么来了个毛头小子。
这小子的年纪就算是个大夫也只能当个学徒,杰少爷这么重的伤,找个小学徒来做什么,看起来大当家的真是病急乱投医了。
大当家见了余宝胜开口道:“听闻先生通晓医理可是真的?”
余宝胜忙道:“回大当家话,在下是读书人,闲暇时候倒是看过几本医书,只是略知一二,通晓实不敢当。”
棠梨目光闪了闪,看起来这余宝胜是改行了,安州有名的余神医竟然成了个略知医理的读书人,实在荒谬,若非知道底细,自己都得让他糊弄过去。
大当家把棠梨开的药方子递了过去:“那有劳先生看看这个药方可妥当?”
棠梨暗道,这位大当家当真不简单,当着自己的面叫来余宝胜看药方就是警告自己别想糊弄他,就算他不懂医术,但他这里人才济济,有通晓医理的,想来,若这余宝胜看出什么不妥之处,自己这条小命也就悬了。
余宝胜接过药方一打眼,不免吃了一惊,复又抬头看向棠梨,有些犹疑 ,忍不住开口问道:“敢问大当家,这方子是何人所开?”
大当家指了指棠梨:“忘了给余先生介绍,这位便是如今岳州那位大名鼎鼎的叶神医。”
叶神医?余宝胜目光一闪,他在安州怎么倒的霉,他自己最清楚,说到底就是给叶老夫人治病,自己开了一剂麻黄汤,那叶大人一瞧就恼恨起来,大骂自己是庸医直接赶了出来,以至于自己无法在安州立足,只得远走他乡,后来好容易在个码头小镇落脚,正打算东山再起,谁知又是这姓叶的坏了自己的营生,让自己不得不再次跑路,不能行医便没了生计,好在自己识文断字,不能行医混口饭吃倒不难,只是想过舒坦日子就有些不易了,末了只能在这贼窝里讨生活。
自己如今这一切的一切,归给到底都是因这姓叶的,要不是她,自己如今还在安州好好的当神医呢,有药铺有名声,有地位,哪会落到这般如丧家之犬。
余宝胜虽未见过棠梨但对这方子的字记忆深刻,这是害的自己倒霉的罪魁祸首,能记不住吗 ,这可真是老天有眼,想什么来什么,这小子仗着医术高明便不给其他人留活路,如今落在这贼窝里,也就相当于落到了自己手上,如此大好的报仇机会,怎能放过。
棠梨见他严重恨意一闪,便知要坏菜,即便余宝胜没见过自己,可只要他见过自己开的方子,便会知道自己是谁,且自己又姓叶,如今在这岳州城医术高明又姓叶的神医,除了自己还能有谁,更何况,自己跟叶府的关系,不说人尽皆知,却也不是秘密,只稍微扫听一下,就会知道。
这余宝胜因安州的事恨上自己,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这种人根本不会自醒自己的错误,只会怨恨别人,把自己的遭遇倒霉都归结在别人身上。
他不会想他身为医者,应有最基本的医德,应以济世救人为己任,他只会觉得是因自己才害的他无法在安州立足。
棠梨忽觉自己最近的运气着实有些差,好端端的便被绑到这贼窝里来给人治病,不仅遇到了一个根本不认识却处处要害自己的蛇蝎美人,还碰到了余宝胜,这厮可是恨毒了自己,如今得了机会,岂会相安无事,即便自己这方子并无差错,余宝胜也会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他可不会管大当家的兄弟死活,反正若小杰不治,头一个倒霉的便是自己这个主治大夫。
果然,余宝胜看了那方子一遍道:“叶大夫不亏有神医之名,便余某这个外行,也能瞧出这方子配伍精妙,消炎镇痛,正对杰少爷的病症。”
棠梨心知他不定憋着什么坏呢,为今之计只有小心防范,想到此便道:“余先生谬赞了,能说出这番话,可见余先生先头太过自谦,您这岂是略通医理,分明就是医道高手,先生又姓余,倒让在下想起有天下第一药号之称的庆福堂余家,莫不是先生本家。”
棠梨几句话说出来,大当家脸色略沉看向余宝胜,估摸也有了疑心,毕竟世上哪有如此巧合之事,他姓余又知医理。
余宝胜心中暗暗骂娘,这姓叶的小子真他娘不是个好东西,自己刚给她上了点儿眼药,这小子转手就给自己挖了坑。
余宝胜虽在这里待的日子不长,可对这位大当家的狠厉手段却颇为清楚,那是一言不合就直接丢进池子里喂鱼,以至于水寨西边池子里的猪婆龙比外头湖里头都肥,那是用人肉养起来的。
这位大当家最恨被人欺瞒,若知自己的身份底细,只怕自己便会成为那些猪婆龙的嘴边肉。
第160章 蛇蝎美人
余宝胜:“想这世上同姓之人数不胜数, 也并非是个姓余的便跟庆福堂有干系吧。”
棠梨:“如此说来, 是在下想错了, 不瞒先生,在下跟庆福堂的少东家有几分交情, 一听先生姓余便想着若是余家人也算碰上了熟人, 可惜, 可惜了。”
余宝胜咳嗽了一声并未答言, 他很清楚棠梨点出这些是警告自己莫从中使坏,他手里捏着自己的底呢, 自己若使阴招, 这小子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余宝胜虽恨棠梨到底不敢赌,这里可不是别的地方, 这里是水寇的大本营,这里随便拉出一个身上都背了不止一条人命, 尤其这位大当家, 更是个狠角色,除了对他这个兄弟, 其他人根本不会看在眼里,不说以往便这回, 明明是他兄弟自己非要出去,被咬伤, 跟着杰少爷身边伺候的有一个算一个, 都丢进池子喂了猪婆龙。
因杰少爷先头嫌寨子里的女人不好看, 便去岳州城弄了几个女的回来, 挑了最美的近身伺候,还绑了这姓叶的来医病。
这大当家性子多疑且喜怒无常,若知道自己这身份都是假的,只怕立时便会要了自己的命。
为今之计只有不跟这姓叶作对,免得她抖搂出自己的老底儿来,而且,这小子在这里可不止自己一个冤家,就算自己不使坏,也自有人出手。
余宝胜瞄了眼旁边的美人,这美人的目光可不善,且这不善明显是对着姓叶的小子来的,这女人要是毒起来可比什么都毒。
想到此呵呵一笑把方子双手递了回去:“大当家,这方子在下瞧着甚妥当。”
大当家并未接而是道:“如此,还要劳烦先生把这方子誊抄一份。”
余宝胜知道大当家的意思,这水寨虽称作水寨,到底不是正规的水兵大营可比,即便不愁衣食,却并无固定的大夫,药品也只是一些寻常的伤药,真要是病了抓药还得去岳州城。
这姓叶的如今可是声名远播的神医,她开的方子万一被药铺的伙计认出来,一旦报官惊动官府就麻烦了。
只不过自己的字迹,也不保裉,自己可在安州开过庆福堂,虽不受总号辖制,到底也是余家的本家,年轻新来不会认得自己的字迹,可那些老伙计就难说了。
大当家见他有些迟疑,眉头一皱:“劳烦先生了。”
话说的客气,语气可是一点儿客气的意思都没有,冷冷冰冰的下令,根本不是商量。
余宝胜哪还敢推辞忙道:“在下这就抄。”说话已备下笔墨在案上,余宝胜提起笔心道,虽说最近一年自己的运气差了些,可这都走了一年背字了,怎么也该转运了吧,想来没那么巧,自己就誊抄一个方子,就让人认出来了。
想到此落笔誊抄了一份,大当家拿过扫了一遍,递给棠梨:“叶神医瞧瞧可有错漏之处?”
棠梨暗道,这位大当家当真不简单,刚自己开好方子的时候,他可是看都没看就让人请余宝胜过来,足以说明他是不识字的,虽不识字却极有心计,他先让余宝胜誊抄再让自己看看可有错漏,这一来一去,过了两手,便万分稳妥了,自己跟余宝胜就算有胆子使坏,也不会成功。
棠梨仔细看了一遍,的确是誊抄了自己的方子,一个字都不差,便道:“并无错漏。”
大当家这才交给下头人吩咐速去抓药。
只是那人刚要走却被一个柔媚的声音拦住:“且慢。”是那美人,见大当家眼里冷光闪过,也不由打了个颤儿却咬咬牙道:“大当家这药方若拿到岳州城去抓药,只怕立时便会官府知晓。”说着伸手指向棠梨:“她是齐王的人。”
齐王?大当家脸色一变:“当真?”
棠梨也愣了一下,自己什么时候成了齐王的人,怎么她自己都不知道,忍不住道:“姑娘是记错人了吧。”
那美人呵呵冷笑了数声:“我曾亲眼所见,你一连十几日在齐王殿下的寝居之内,怎可能认错。”
亲眼所见?棠梨略想了想,终于想起这美人是谁了,当初自己给齐王行针治他的寒热相斗之疾,因怕万一有差错,控制不住齐王体内的热毒,提出了治病的条件是找个青楼的女子来有备无患,棠梨记得韩松寻了位青莲阁的头牌姑娘,前头的十几日里都在幔帐外候着,自己虽未瞧见真容,但影绰绰那动人的身姿也知必是一位国色天香的美人。莫非那美人便是眼前这位,也只能是她,不然怎会知道自己给齐王行针之事。
想到此不禁道:“原来是岳州城大名鼎鼎的青莲姑娘,在下失敬了。”
棠梨不提这个还好,提起这个,青莲心中更恨,自己好端端一个青莲阁的清倌头牌,要容貌有容貌,要才情有才情,多少达官贵人捧着银子就为了来青莲阁一亲芳泽,自己都未瞧上一个,她想着凭自己的容貌才情怎么也能攀个王孙公子,那日在观潮阁知道了齐王殿下的身份,心中暗暗兴奋,这齐王殿下出身高贵地位显赫,手握重权,若自己攀上,哪怕入齐王府做个侍妾,都不枉此生了。
谁知那十几日竟是自己一生里最大的羞辱,她之所以一连十几天都在幔帐外候着,只是给齐王治病的条件。齐王瞧上的也不是自己,而是这个姓叶的,同为女子,自己比这姓叶的丝毫不差,为何齐王对自己连一眼都吝于施舍,却对她那般珍爱,即便在那样的境况下,也并未动她,且为了她的名声,还让那个黑脸侍卫告诫自己,不许外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