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有三件事让你去做。”
“世子请吩咐。”
“一,派人去边关,查清楚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齐舒志竖起第二根手指,“二,派人去找我大哥的下落,一定要在别人找到他之前找到他。三,去查查都是什么人在京城散布这个消息,查出他们的幕后主使来。”
“是!”邓晓一抱拳,转身走了。
屋子里的火盆已经烧尽了,齐舒志呵了一口气。吉祥回来了,一进屋就道:“怎么没烧火盆?那些好吃懒做的家伙真是该死,世子你等着……”
“等一下。”齐舒志道:“去将齐忠叫来。”
“好嘞。”
这件事一定是有人陷害,通敌叛国乃是株九族的大罪,究竟是什么人对齐家竟有如此深仇大恨?齐舒志右手抵在太阳穴处,此时他非常后悔。都怪自己平时过得太过散漫,一点也不关心府里的事情,以至于到了这种时候就是两眼一抹黑。
这事也不一定是仇家干的,英国公府传承了这么多年,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嫉妒。可谁能做到葬送大周几十万大军,只为陷害齐家?
脑袋又开始突突的疼,齐忠的声音在外头响起,“世子,您找我?”
“进来。”齐舒志坐直了身体。
齐忠推门进来,齐舒志问道:“爹怎么样了?”
“还在救治。”齐忠看了一眼齐舒志苍白的脸色,劝道:“世子您也放宽心,现在整个国公府都指望您了,您千万要保重啊。”
“我知道。”齐舒志道:“吩咐下去,从现在开始府里不准传播消息流言,私下里也不行。府里的人也不许出去打听,外头的消息也不准传进来,敢有违反者,都赶出去。现在府上事多,您多辛苦一点。”
“世子说的这是什么话?”齐忠道:“从我爷爷开始就在齐家干活了,齐家就是我的家,为自己家办事,怎么会辛苦。”
齐舒志笑了笑,道:“待会儿我会给苏州的外公写封信,你找个稳妥的人去送信。”
外公虽然不在朝中多年,但素有人脉,说不定他会知道些什么。此时齐舒志唯一庆幸的就是,皇上大概还是相信齐家相信父亲的。所以虽然派人去找大哥,但是对国公府并没有什么动作,府上的两位太医也没有召回。
自己虽是世子,但毕竟还没有参与朝堂政治,有些事光凭邓晓是不行的,他让人去悄悄的找了周辰理。自打上次从姨母那里得知了表哥的心思,原本齐舒志是想装作不知道的,但此刻对他来说却是好事。
满朝文武这么多人,周辰理大概是最不希望英国公府出事的人了。齐舒志相信,只要能做他一定会尽全力帮助齐家度过这个难关的。
好像也没做什么,天很快就黑了。丫鬟进屋点灯的时候齐舒志还在想事情,直到吉祥带着哭腔让他吃点东西时,他才想起这一天就只在早上吃了两口粥。
“不了。”齐舒志道:“我去看看爹。”
他站起来,脑子一阵眩晕差点栽倒在地,被吉祥扶住。吉祥道:“世子,一点没吃东西了,身子怎么受得了?”
“那就随便吃点吧。”齐舒志忽然想到,“母亲吃了吗?你让厨房做点好吃的给母亲送去。”
厨房送来的菜都是他平时喜欢吃的,这时候吃在嘴里却如同嚼蜡。不过热菜热汤进了肚,倒让他冰凉的手脚暖和起来。齐忠说得对,现在府上这么多人全都在指望他,他绝对不能倒下。
将披风裹好,他去看看齐远。雪已经停了,路上的积雪还没来得及扫,踩在雪上咯吱咯吱的。齐远的房间里,杨氏与齐玉锵都在。齐舒志进去以后见齐玉锵小脸哭的红红的,轻声问道:“母亲,你和三弟用过晚饭了吗?”
杨氏坐在床边道:“你让厨房送了饭菜来,我们就吃了一点。”
他走到床边,齐远紧紧的闭着双眼,一向乌黑的头发居然出现了不少白发。“爹怎么样了?”
杨氏看着床上的男人,她的夫君,轻轻摇了摇头,“太医说不太好。”
齐远是第二天中午才醒了,邓晓正在和齐舒志说事情。听到他醒以后,便立刻过去看他。齐远躺在床上,身边围了一圈人,知道齐舒志来了,便让所有人退下,只有父子俩单独在房间里。
齐舒志走到床边道:“爹,你好好养身体,府里有我呢,您别担心。”
齐远看着他,然后问他昨天出事之后是怎么做的。齐舒志将自己做的一五一十的告诉他,然后道:“爹,我可有漏了什么?”
齐远没说话,齐舒志心中惴惴不安,道:“刚才邓晓来了,说那些传播消息的人里,有兵部侍郎的人,还有庞少师的人。孩儿觉得大哥被诬陷之事,很可能和他们有关,已经让邓晓去查他们了。”
听罢齐远疲惫的闭了闭眼睛,道:“你做得很好,比爹想的要好。”
这似乎是爹第一次夸自己?齐舒志感觉身上的疲惫都仿佛消失了,笑道:“孩儿其实也是想到什么做什么,每做一个决定都战战兢兢的。”
“我儿不必妄自菲薄。”齐远将手从被子里伸出来,齐舒志连忙握住,“爹知道,你一直在怪爹。你怪爹在你娘死的时候不在家,怪爹在你出生三年后才回来,还怪爹那么快就给你娶了继母。”
齐舒志鼻子一酸,那些属于原身的记忆与情感汹涌而来,他低着头说不出话来,一个劲的摇头。
“爹确实对不起你,也不想辩解什么。”齐远慈爱的看着齐舒志,“爹只想告诉你,人生在世总有许多的不得已,不可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爹在的时候还能为你遮风挡雨,爹不在了……”
“爹你别这么说。”齐舒志抬头泪流满面,“你不会有事的。”
齐远的眼里满满的都是不舍与放心不下,他道:“你过来些。”
齐舒志凑近了些,齐远道:“你是聪明孩子,只是从没接触过这些所以有些事想不到。爹告诉你,有些事很简单,你只要仔细去看。那些使惯了阴谋诡计的人,永远都躲在后头轻易不会被你发现。要想对付他们就要比他们隐藏的更深,除了你自己永远不要让任何人看透你……”
这次谈话之后,齐远就一直是昏昏沉沉的状态。几乎每天都在昏迷,偶尔醒过来脑子也不是很清楚。杨氏也没有再整天守在齐远身边了,而是开始料理家务,让齐舒志不会被家里的杂事分心。
齐远刚刚从边疆回来的时候,每天来府上送礼探望的人无数。自从齐云旗通敌叛国的消息传来,齐远再次病危,国公府就变得门可罗雀。期间齐舒志与唐礼之见了一面,唐礼之偷偷摸摸出来,说他爹不让他出门。
这种感觉仿佛突然间就告别了少年时期,他每天似乎很有空,但不论再空闲也不会想着逛街玩乐。每天一睁开眼睛就想看见邓晓查到的消息,晚上躺在床上脑子都在回想白天做的事情里可漏了什么。
终于到了腊月二十九这天,府里都贴上了福字,屋子外头都焚了香。这一日小除夕,往年的今天府上总是特别热闹。前来别岁的人络绎不绝,齐舒志他们几个小辈也要被赶出去,去亲戚朋友家拜访。
但是今年这些都可以省了,小除夕家置酒宴。京中衙门都已经放假,周辰理还没有正式开府,所以刑部放假之后就回了宫。齐舒志想要找他就只能进宫,但现在找他也没什么用,他的消息还没有自己灵通。
上午邓晓来了一次,说上次派人去查刘蟠案的时候曾派人去前前任户部尚书寇大人的老家山西查事情。结果派去的人也不知道被什么耽误了,一直没有回来,就在昨天半夜那个派去的人终于回来的。
带回来的消息很奇怪,被派去山西的那个人恰好赶上了寇大人病逝。本以为消息就断了,结果在查看寇大人生前事物时看见了寇大人的儿子在烧一些账本。他便想办法将那些账本弄到手,没想到遭到了寇家的追杀。
一路被追的往西跑,最后还是不得不将账本丢了,这才有机会逃回来。邓晓将一叠账本奉上,道:“这是抄录下来的,原账本已经被寇家人拿回去了。”
齐舒志点点头,这些账本他一点想要翻看的意思都没有。家里如今多事之秋,霜霜的问题早已经解决了,他也不想耗费精力。
到了下午他换了件新衣去参加家宴,还是在齐远的屋子里。父亲杨氏柳姨娘江氏齐玉锵,除了还没有消息的齐云旗,一家人都在了。
也许是被这喜庆的日子所感染,齐远的精神好了不少,席间还喝了一口酒。席后齐远将江氏唤至跟前,看着儿媳挺着的大肚子,他难得露出了笑意。让杨氏将一块黄玉长命锁送给江氏,给他还未出世的孙子。
当天夜里齐远又开始高烧,烧到后来开始说胡话。齐舒志胡乱穿上衣服去了,到的时候就看见副院判正在正在对杨氏摇头。齐远走到床边,威严霸气的父亲躺在床上,好似一个枯瘦的小老头。
听见齐远在呢喃着什么,齐舒志跪在床边凑过去听,有些话听不清楚,只听见一些,“……爹回来了……小二子……听话呀……”
齐舒志恸哭失声,齐远听见哭声,睁开眼睛平静的看着床边的妻妾孩子,对齐舒志道:“不要怕。”
然后合上了眼睛,英国公齐远卒。
屋外响起打更声,腊月三十除夕日。
大年三十除夕,家家户户都贴上了大红的福字喜庆的对联。朱雀大街上最显赫的英国公府,撕下了前一天刚贴上的福字,扯下了门口悬挂的红灯笼。白底黑字的黑字的对联新贴上,代表着这家有人新丧。
一进府门满目缟素,梁东越往里走心中越是凄凉。行至灵堂,只有未亡人与两位孝子跪在一旁。堂堂英国公的灵堂前,竟然清冷至此。
他走过去上了一炷香,随后走到齐舒志面前,道:“齐兄,节哀。”
齐舒志道:“难得你还肯来。”
“我怎么不来?”梁东道:“公爷乃是我最敬佩的人,只恨我不是他的子侄,不能为他披麻戴孝。”
宫中御书房内,年三十皇帝依旧在看折子,丞相范贤求见。皇帝便放下手中的奏折,抬起头等着范贤进来。七十岁的老丞相过了年就要七十一了,他慢吞吞走进来就要行礼,皇帝抬手道:“免礼。”
“丞相可是去了国公府?”皇帝问道。
“是。”范贤想起所见所闻,叹息道:“灵堂之上冷冷清清,孤儿寡母可怜得很。”
“哼!”皇帝阴沉着脸道:“齐云旗还没有定罪,英国公依旧是朕最好的臣子。怎么他逝世,灵堂之上居然是冷冷清清?齐远难道当不得他们的一炷香吗?”
范贤道:“陛下也不要怪罪他们,今天毕竟是除夕。”
“除夕怎么了?”大周乾元皇帝周昃勤道:“传朕旨意,凡在京八品以上官员,都要去英国公灵前祭拜。”
周昃勤还让自己所有成年的皇子出宫一天,去英国公府吊唁。
这是齐舒志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皇子大臣,周辰理上香之后,来到他面前道:“节哀。”
随后周辰理道:“这里说话不方便,母妃说过几日你可入宫一趟。”
齐舒志点了点头,身边的齐玉锵夜里便已经哭的昏厥过去一次。醒过来又哭个不停,齐舒志现在反而不太哭的出来了。他平静的给每一位前来吊唁的人回礼,丧葬事宜他不是很懂,都是管家齐忠准备的,该怎么做他就怎么做。
这个年就是在灵前过的,到了第三天出殡。起灵的时候齐玉锵放声大哭,再次哭晕过去。天空又飘起了鹅毛大雪,送葬的队伍走在大街上满目素白,狂风呼啸宛如天地为之恸哭。
齐玉锵晕倒之后就开始高烧,江氏的身体也有些不适。太医院副院判在齐远过世那日就走了。齐舒志去看了齐玉锵,杨氏刚刚守完丈夫,现在又要守儿子。齐舒志想了想,道:“今日我要入宫,就请皇上让王太医在府上多住些时日吧。”
杨氏点了点头,道:“多谢你了。”
这话太过见外,齐舒志也没说什么,换上朝服就准备进宫了。
御前太监总管前来禀报,说英国公世子来了。周昃勤看着站在面前的太子,道:“今日你也去看了,你觉得世子怎么样?可还悲痛?”
太子回想了一下,道:“三公子倒是孝顺,竟在灵前哭晕过去。倒是那世子,连滴眼泪都没有流,让做什么做什么,看着倒像是个木头人,当真是个不学无术没心没肺的纨绔。”
周昃勤闻言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总管太监让齐舒志进去,这时一个人从里面出来。这人他只见过一面,就是太子周辰禅。周辰禅从他面前走过目不斜视,仿佛眼前站着的人不配他浪费一个眼神。
见到了皇帝,皇帝先是安慰了他几句,问了家里的情况。得知齐玉锵晕倒后发烧,便道:“是还有个太医在府上吧?”
“是。”齐舒志正要说留下太医的话。
皇帝就道:“那他暂时就不要走了,唉,你父亲不在了,朕总要多照顾你们一些。”
齐舒志眼眶一红,当初他初见皇帝的时候,就感觉他和齐远只见不像君臣,倒像是朋友。眼下齐家遭难,别人唯恐避之不及。皇帝不仅对齐家没有丝毫变化,还下旨让文武百官年三十前去吊唁,今天不待他开口就主动让太医留在府上。
他心中感动,又跪在了地上,道:“陛下,臣的大哥可有消息了?”
皇帝面色不变道:“没有。”
“微臣全家都相信大哥是冤枉的,陛下……”
“朕知道,朕也不愿意相信。”皇帝让他起来,“但眼下还是要先找到他,不然朕也没法替他洗清冤屈。朕虽派人去找,但天地广阔找一个人何其艰难,齐家也要帮着去找。”
“是。”齐舒志道:“臣已经让人去找了。”
从御书房出来,他就去了昭阳殿。陆贵妃一看见他就止不住的流眼泪,“舒志真是命苦,这才几天没见就瘦了这么多,你母亲若是在世怕是要心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