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婧姝与她七妹恃强凌弱,欺辱宫人的事,楚恬从前是每隔几日便会听说几桩。
倘若二人只是年少无知,淘气顽皮也就罢了。
事实上,那王婧姝的确年少,却非无知,而是生性歹毒恶劣。
不只戏弄欺辱宫人成瘾,甚至还活活要了一个无辜小宫女的性命。
楚恬还记得,出事那日他不在尚文馆,而是与几位兄长在崇武馆练习骑射。
倘若那日,他们兄弟在尚文馆,总会出面阻拦,不至于叫七妹和那王婧姝闹出人命。
事发当夜,淑妃得知白日里被七公主凌|虐的小宫女病重垂危,曾秘密派人去太医院请过太医。
自然,淑妃如此,并非心存善念,只是怕那小宫女死了,会连累她的宝贝女儿。
那天晚上,正好轮到张北游在太医院当值,一同当值的还有姜太医。
奉淑妃之命去请太医的小太监,知张北游张太医是专门侍候六殿下的,不敢麻烦张太医,便请姜太医随他走一趟。
一听说是淑妃吩咐的差事,那姜太医就紧张的不行,非得拉着张北游同他一起去,一旦自己力有不逮,身边还有个可靠的帮手。
张北游向来与人为善,自然不会拒绝,便背上诊箱与姜太医一同去出诊。
没成想,到底是晚了一步。
待一行到时,那小宫女已经气绝身亡。
且死状相当惨烈。
那脸上手上遍布着被蚂蚁啃咬过的痕迹,几乎没有一处好地方。
张北游原以为这小宫女是得罪了淑妃,才会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谁知第二日见到楚恬一问,戕害这小宫女的人并非淑妃,而是七公主和王婧姝那对鬼见愁。
听说,二人之所以针对那个小宫女,只因前一日七公主穿了一双粉鞋,而那小宫女也穿了一双粉鞋。
就为这个,七公主怒将那个小宫女五花大绑,并在日头最毒的时候,罚在太阳底下暴晒。
这还不止,七公主还命人在那小宫女的头上身上泼满蜜糖,引来蚂蚁,啃咬那个小宫女……
而当时挑唆七公主责罚那个小宫女,并想出这些残忍主意的人,就是王婧姝。
在听完楚恬的讲述以后,一向能言善道的张北游,愣是惊得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那王婧姝不过十三四岁,年纪轻轻的,究竟打哪儿学来的这些恶毒手段。
如此年少就这般歹毒,长成以后那还得了?
而就是这个不得了的王婧姝王姑娘,竟然要成为五皇子妃了!
不行,这可不行啊!
第358章
楚恬与张北游一样, 也认为此事万万不可。
五哥绝不可能是自愿的。
他五哥一向嫉恶如仇,当初听闻七妹与王氏联手,用极残忍的手段害了一个小宫女的性命之事以后,五哥愤慨至极, 道:害了一条人命,却只罚闭门思过,未免也太轻了。
一向温和待人, 极有口德的五哥,还大骂王氏是个祸害,如此心肠歹毒之人,就该被圈在家中一辈子, 哪个倒霉的把她娶回去, 简直就是家门不幸。
而如今他五哥却即将成为那个倒霉人。
这不行,绝对不行!
五哥那般厌恶王氏,他绝不相信她五哥是自愿的。
“五哥可满意这门婚事?”楚恬问。
震惊, 担忧, 困惑,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使得他的神情看起来前所未有的严肃冷峻。
五皇子一顿, 眸色明显暗了几分,却是点头答:“我是自愿的。”
“不, 五哥你……”
五皇子冲楚恬轻轻摆了摆手, 木已成舟, 多说无益, 多说无益啊。
“婚期暂且定在了今年秋天,具体的日子还要等礼部和钦天监拟定,再由父皇和母后最终敲定。到时候六弟可逃不了我这顿喜酒,还有张太医。”五皇子说着,看向张北游,和气一笑,“到时候张太医也一定要来。”
一向能言善道的张北游,望着眼前苦中作乐,笑得十分勉强的五皇子,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只含糊的“唔”了一声。
另一边,四皇子哪里知道即将要成为他五弟妹的那个王氏,是个声名在外,却不是美名,而是声名狼藉的毒妇。
由衷的祝愿说:“皇后娘娘为五弟选中的人,一定是一等一的佳人,哥哥在这儿恭喜五弟,愿五弟与五弟妹百年好合,琴瑟和谐。”
五皇子脸上带着笑,从从容容的向四皇子道了谢,又大方招呼众人别站着,都过来坐。
待众人围桌坐下以后,五皇子又替四皇子将食匣中的柿饼分给了大伙儿。
那柿饼是好吃的,柿子选的好是一方面,饱含了四皇子一片拳拳心意是一方面。
可除了五皇子称赞了一句“好吃”以外,也除了四皇子这个不明就里的以外,其余人都吃得食不知味。
事实上,云栖与四皇子一样,也算是不知前情,不明就里的人。
但云栖很懂得察言观色,尤其是查楚恬的言,观楚恬的色。
她断定,至少在她家殿下看来,那位王姑娘并非五殿下的良配。
见她的殿心事重重,云栖自然没兴致细细品尝柿饼。
吃完以后只隐约记得这柿饼是甜的,是好吃的。
在将最后一口柿饼咽下后,五皇子便起身要告辞。
“咱们兄弟三人难得聚在一起,五弟不再坐坐了?”
总是嘱咐两个弟弟要少来,来了不要久留的四皇子,还是头一回出言留人。
若在平日,五皇子一定二话不说就坐回去,可是今日……今日有些不一样。
“时辰不早,弟弟要去尚文馆了,若去迟了,是要挨太傅手板的。”
时辰不早?时辰明明就还很早,还不到去尚文馆点卯的时辰呢。
可四皇子却不知他一向耿直又诚实的五弟,对他说了谎,连说了两遍念书要紧,不再挽留五皇子。
“自打六弟离宫去了宁州以后,每回见着七弟,七弟总会问起六弟,问我六哥何时能从宁州回来。”原本已经转身要走的五皇子,又突然转过身来与楚恬说。
“也不知六弟有没有听说,七弟的生母江婕妤,在不久前已经重病不治,最终殁在了昌宁行宫的事。
自从得知生母的死讯以后,七弟就……就不大好。
更不爱说话,也更不愿见人了。
眼下,七弟住在凤仪宫,六弟不太方便去探望。
等回头在尚文馆见着,六弟一定要好好开解七弟几句。
七弟向来与六弟最是亲近,六弟说的话,七弟一定能听进去。”
江婕妤殁了的事,楚恬一早就听说了。
同样是年幼丧母,七弟心中的痛,楚恬自问是能感同身受的。
“五哥放心,我明日就去尚文馆瞧瞧七弟。”
“六弟不必太急着去尚文馆,你这一路车马劳顿,该多歇上几日才是。再者说,你与未来的六弟妹久别重逢,也该好好陪陪人家才对。”五皇子说,朝眼前这对璧人温和一笑。
云栖大方迎上五皇子的目光,报以一笑,端方得体。
五皇子看看云栖,再看看楚恬,由衷觉得这二人般配,很般配。
虽然心里失落,但比起失落,他还是更替他六弟高兴。
六弟啊,五哥已经这样了,六弟你可一定要好好的,与云栖好好的。
……
五皇子告辞以后,楚恬等人又稍坐了一会儿,也起身告辞了。
出了慎思堂以后,张北游说,他这就要回府为四殿下配药,便不跟着一道回北宸宫了。
张北游冲两人摆摆手,转身正要走,猛然想起自己还有一桩很重要的事没办。
倘若他没将此事办妥就回去,只怕连家门都进不去。
“瞧我这记性,险些忘了我家老子的嘱托。”张北游边说,边在诊箱里翻找,“我爹托我给妹妹带了东西。”
张老院判有东西送她?
云栖原本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张老院判与她父亲曾是旧友,从前两家之间一定常有往来。
年幼时的她,应该不仅见过张老院判,保不准还与这位张伯伯十分亲近。
昨日,张太医不是还亲口说过,说得知她还活着的消息以后,张老院判很是欢喜吗。
张老院判究竟要送她什么呢?云栖很好奇。
“妹妹拿好。”张北游从诊箱中翻出一个极为精致的小食匣递给云栖,“这是我家老爷子亲手所制的甘草杏,杏和甘草都是自家院子里种的。
妹妹应该是不记得了,从前安叔父和妹妹,还有你亲兄长阿易都很爱吃这个。
我家老爷子说,今年的杏还尚未成熟,这些都是去年腌制的。
老爷子还说,叫妹妹先将就着吃,待杏成熟以后,他一定为妹妹腌上一大缸,保证够妹妹吃一年的。
自然,若是妹妹方便,回头黄杏飘香的时候可以来府上,咱们一起摘杏。”
云栖双手接过食匣,食匣虽不大,重量却不轻,正如张老院判沉甸甸的一片心意。
“劳兄长给张伯伯带句话,若来日有机会,我一定会登门拜访。这甘草杏我收下了,谢谢张伯伯惦念。”
“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张北游应道,他原是还有话要说的,却听一旁的楚恬急道,“我也要去,我也要与云栖一道去摘杏。”
张北游嘴角抽了抽,心里清明的很,摘杏不是重点,重点是与云栖一道。
“又没说不叫殿下去,一道就一道呗。”张北游说。
楚恬闻言,立马欢欢喜喜地牵了云栖的手,“到时候,咱们一起去。”
云栖点头,“好啊。”
忽然觉得自己很多余碍眼的张北游笑了笑,刚转身要走,却又被楚恬叫住了。
“配好的药不必亲自跑一趟送进宫来,我会派可靠的人去取,你就在府上好生歇上几日,不必急着回太医院当差。”
张北游“嗯”了一声,“那我就不客气了。”
“张太医何时与我客气过?”楚恬笑问。
张北游仔细想了想,他还真没与楚小六客气过。
如此,他就真的不客气了。
“我应该会有很长一阵子不会入宫。”
楚恬点头,“太医院那边你不必担心,我会亲自去帮你说好,你就只管安心在家歇着吧。”
安心?这叫他如何能安心。
楚小六竟然对“有很长一阵子”见不到他的事,无动于衷。
“很长,是真的很长。”张北游看着楚恬,一脸认真的说,“我大概会有一个月那么长,甚至更长的日子不会入宫。”
楚恬想了想,十分体贴的说:“这一个月的俸禄,我会补给你。”
不是俸禄的事,这么久见不到我,殿下您就不会想我?
一向厚脸皮的张北游,觉得直接问出来实在太羞耻了,难得扭捏了一回。
“还有,还有呢。”张北游疯狂暗示。
“还有?”楚恬不明所以。
“殿下就没有其他话要交代我?”比如,你也不要歇太久,要常常入宫什么的。
楚恬摸着下巴寻思了片刻,“复诊,对了,是复诊。你可千万别忘了按时入宫,为四哥复诊。”
张北游伤心,可伤心。
殿下,你难道真的不会想我啊。
特别伤心的张太医有气无力的“哦”了一声,转身便要走。
“还有。”身后楚恬忽然又道。
张北游慌忙回身,双眼泛光,一脸期待的问:“还有什么?”
“那个……”楚恬避开张北游的目光,看起来有些别扭的轻声说了一句,“我出宫不方便。”
“啊?”张北游不解,殿下这意思,是要托他从宫外捎什么东西进来吗?
在张北游困惑与探究的目光中,楚恬不禁憋红了脸。
还神童呢,简直迟钝的不行。
一旁,云栖实在看不下去,“兄长,殿下的意思是,他心里惦念你,却不便在你休息的这段日子去府上探望你,只盼兄长能偶尔入宫来相聚。”
楚小六是这个意思?张北游赶忙看去过。
见楚恬别过脸,掩嘴咳嗽了两声,却并未反驳云栖的话,张北游心花怒放。
殿下,做人还是要坦率些嘛,惦念就惦念,什么“我不便出宫”啊,正月十五猜灯谜吗?
自己也没坦率到哪去的张太医,冲楚恬和云栖两人笑了笑,“殿下,妹妹,咱们明儿见。”
“兄长方才不是说,要在府上歇很长一阵子吗?”云栖问,拼命忍笑。
“那个什么。”张北游故作镇定的应道,“兄长我就是天生的劳碌命,闲不住的,明儿就回太医院当差了。”
“原来如此。”云栖抿唇一笑,心道,这一个两个都好不坦率。
却不讨厌,还怪可爱的呢。
第359章
原以为得知四皇子的耳疾还有治愈的可能, 张太医又决定自明日起就回太医院当差,她的殿下一定会满心欢喜。
可回北宸宫的路上,云栖却见楚恬眼底泛着又浓又沉的愁思。
云栖猜,阿恬这般心事重重, 应该是为了五皇子的婚事。
在回到北宸宫以后,云栖直言问,问楚恬那个王阁老的孙女, 是不是并非一个温良正派的女子。
楚恬也不瞒她,将自己所知的,这些年王氏在宫里犯下的种种恶行,斑斑劣迹, 全说与了云栖听。
“五哥知那王氏品性恶劣, 心肠歹毒,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娶王氏为妻,五哥一定是被逼的, 被他母亲逼的。”楚恬说, 眼底泛起一丝冷意。
“皇后不会不清楚那王氏的为人,作为后|宫之主,皇后知道的只会比我们更多。皇后她可是五哥的亲娘啊, 我实在想不通,她怎么能逼迫自己的儿子, 娶那样一个品性与性情都无比恶劣的女子。她要五哥怎么与之夫唱妇随, 举案齐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