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死,更不想连累任何人因她而死。
云栖低头看看手中的信,仍有些心有余悸。
幸好她方才不小心碰落了那只小木匣,发现了这封秘信。
倘若她真如之前计划的那样行事,她今日恐怕就没法活着回到北宸宫了。
云栖庆幸,同时又十分懊恼。
她自以为自己已经很冷静很镇定,而事实上,她还是太慌张,太冲动了。
之前的计划已然不可行,她必须得重新想个法子。
第414章
云栖猛然想起, 当年萧贵妃临死前,也曾秘密派人给懿宁长公主,送去过一个盛有手帕的木匣。
而那个木匣,与昭怀太子妃托她来日转交给懿宁长公主的这个木匣, 是一模一样的。
萧贵妃当年那个木匣,最终没能顺利的交到懿宁长公主手中,而是辗转回到了四皇子手中。
云栖肯定, 那个木匣中必定也有暗格,暗格中绝对藏了一封信。
而那秘信上,只怕也写着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云栖并不是专爱窥探旁人秘密的多事之人,但那个木匣中藏的秘密, 很有可能会为她改变目前的局势添一份助力, 她不得不去,她必须得去窥探那个秘密。
她得想个法子,一定得尽快想个法子, 去见四皇子一面。
如今北宸宫被封宫, 瑶光殿应该也一样被封。
也不知四皇子眼下的处境如何。
总归是不好的。
而小七皇子得知二哥谋反,六哥被认作同谋投进暴室拘押,必定是吓坏了。
至于五皇子那边, 五皇子他……他应该是皇后那个毒妇唯一的软肋。
云栖想着,搭在膝上的手不由得攥紧。
或许, 她可以求五皇子出手相助。
在之前的相处中, 云栖看得出, 五皇子是个很纯善正直的人, 嫉恶如仇,极富正义感……
可皇后到底是五皇子的亲生母亲。
云栖迟疑,在大是大非面前,五皇子能做到大义灭亲吗?
像这种事,世上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做到。
事关她至亲至爱的生死,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她绝不能冒然去向五皇子求助。
倘若阿恬在身边就好了,云栖想,若阿恬在,这些事她都能与阿恬商量。
一想到她的殿下,她的阿恬如今身陷暴室,云栖就痛到无法呼吸。
如今阿恬不在她身边,义父和兄长也都不在宫中,赵姑姑虽然在宫里,却也见不着面。
云栖很清醒的意识到,眼下她只能靠自己,独自去思考破局的方法。
除了用尽毕生智慧去思考,云栖还要竭尽所能照顾好太子妃。
太子妃担心太子担心到食难下咽,云栖便与令春和盈夏一同劝说太子妃,为了腹中的孩子一定要吃。
太子妃眼含泪光,艰难的一口一口重复着咀嚼吞咽的动作,食不知味。
在北宸宫被封宫的第二天,每日新鲜食材的供应就断了。
精致的三餐,变为御茶膳房每日派人送来的,清汤寡水的两餐。
太子妃身怀有孕,饮食再精奢也不为过。
每日只吃稀粥青菜怎么成。
云栖心里有数,皇帝身为一国之君,日理万机,无暇也不可能专程命人克扣太子妃的饮食。
而御茶膳房的人,没胆子自作主张。
这一定是皇后的授意。
毕竟,皇后曾做过叫人在贤妃膳食中掺沙,衣裳里藏针的事。
既是皇后授意,只怕打点银子也无用。
为印证自己的猜想,在御茶膳房的人前来送膳时,云栖特意请为首的太监借一步说话,并将一包鼓鼓囊囊的银子塞入那太监手中,说太子妃这两日胃口不佳,公公下回来送膳时,可否为太子妃带些时令鲜果来。
那太监掂了掂手里那包银子,很是犹豫挣扎的样子。
最终,那太监将银子推拒回来,与云栖道了句,这事儿他做不了主,便提着空食盒匆匆离开了。
从那太监的反应来看,云栖可以肯定,御茶膳房克扣太子妃饮食的事,就是受皇后支使。
在云栖的印象与认知中,皇后一向都很沉得住气。
此番却未免太心急了些。
太子谋反的事还未有最终定论,她就急着作践起太子妃来。
难道皇后是装了太久的贤惠仁慈装烦装厌了,不愿再继续装下去了?
恐怕不是。
皇后应该是笃定太子谋反的罪名一定会被坐实,太子绝无翻身,甚至绝无活下去的可能,才敢这样肆无忌惮。
看来,此番皇后谋害太子的计划,必定设计的相当周密。
在皇后眼中,这计划应是毫无破绽,无懈可击的。
可云栖却不信皇后的计划是□□无缝。
云栖想:事到如今,再气再急也没用,她必须要让自己冷静再冷静,不要停止思考。
至少要先想出办法,解决太子妃在饮食上的困境。
云栖思来想去,唯有一个法子——加重收买御茶膳房送膳太监的银两。
老话说得好,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只要舍得下重金,那些每日来送膳的太监中,总会有肯铤而走险,为她办事的。
而为了太子妃和太子妃腹中小殿下的安康,舍掉些金银而已,根本算不得什么。
于是,云栖便将之前那个钱袋里的银子,都换成了金子。
之前还说自己“做不了主”的那个御茶膳房的太监,在看到满满一袋金子后,又能做得了主了。
第二日送来的膳食,明显比前一日精致许多,除此以外,还有几样新鲜的时令水果。
但这些吃食,比起从前太子妃每餐吃的,还是要差得远。
云栖不禁想:太子妃只是被软禁,便是这般处境,被关押在暴室的阿恬又是如何呢?
可有饭吃?可有水喝?可有受刑?
云栖不敢细想,她怕自己会疯。
过去,云栖曾痛恨过自己的弱小无能,却从未像眼下这般痛恨过。
倘若她能强大些,她就能帮上太子,就能救阿恬出暴室。
奈何她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卑微宫女。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能放弃,她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至亲至爱身陷险境,而不作为。
她虽然无法凭一己之力改变局势,力挽狂澜,但总能做些她力所能及之事。
比如,照顾好太子妃。
再比如,尽量探听外间的消息,分析局势,伺机而动。
可从送膳太监口中探听到的消息,终归是有限。
云栖几次想让白白去毓秀宫送信,向赵姑姑打听外间的情况,但最终都忍住了。
从前赵姑姑消息灵通,是因为赵姑姑背后有王醒。
如今王醒不在宫里,赵姑姑想要知道什么,只能靠自己去打探。
云栖知赵姑姑是个有本事,也很有分寸的人,打探消息这种事难不倒赵姑姑。
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被皇后察觉,赵姑姑在暗中查探什么,王醒不在,可没人能从皇后手里救下赵姑姑。
她绝不能让赵姑姑去犯险。
云栖心里便盘算起,有没有可能收买看守北宸宫的禁军。
她只是问一问外头如今的局势,只要出手大方,一定有人肯对她知无不言。
云栖主意已定,正物色容易被攻破的人选,伺机行动,不想却出了个意外。
有德竟然扮作御茶膳房的送膳太监,混进了北宸宫。
其实也不能说扮,眼下有德就在御茶膳房当差。
是有德去求了王旻,求王旻将他调到御茶膳房。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借送膳的机会,进入北宸宫,见到令他牵肠挂肚的师傅。
“师傅瘦了好多。”有德红着眼哽咽道。
云栖望着眼前几乎要忍不住哭出来的有德,将都到了口边的“胡闹”二字,又生生咽了回去。
“你呀,这是何苦。”
“我就是担心师傅,想过来亲眼看看师傅好不好。”有德吸了吸鼻子说。
“我眼下有吃有喝,过得……还好。”云栖柔声道,“有德,你回去告诉姑姑,保全自身要紧,莫要去做冒险的事。”
有德点点头,“师傅放心,我一定把话带到。”
“乖。”云栖抬手摸了摸有德的头,“眼下外头是个什么情形,把你知道的都跟我说说吧。”
有德迟疑,不安地攥住自己的衣角,“姑姑不叫我说。”
看来外头的情形不太妙啊。
云栖默了默,故作轻松的与有德说:“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事是我经不住的,你若不与我实话实说,我反倒要胡思乱想了。”
有德起先不肯松口,却禁不住云栖一番软磨硬泡,最终还是被说服了。
只听有德说:“陛下派去平叛的大军,现已抵达冀州边境,如今正与叛军对峙,双方随时都有可能开战。”
真的要开战吗?
云栖呼吸微滞,只觉得手脚发冷,遍体生寒。
同室操戈,自相鱼肉,何其悲哀。
以太子的脾性,绝不会容许,也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这种事发生。
眼下太子必定是受制于人,身陷囹圄,无力阻止这一切。
或许太子他已经……已经……云栖不敢再往下想。
云栖深吸了几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些。
她又问有德,“眼下宫里是什么情形?”
阿恬怎样,她的殿下如今怎样了?
有德自然知道他师傅究竟想问什么,只可惜……
“回师傅,我也不清楚六殿下如今在暴室是否安好,只知昨天夜里,四公主也被陛下下令关进了暴室。”
什么?四公主竟然也被关进暴室了?云栖大惊。
“四公主是不是因替太子和六殿下求情,惹怒了陛下,才被罚去暴室?”
有德局促地绞着双手,嗫嚅了半晌才说:“回师傅,事情并不这么简单。”
第415章
事情没这么简单?
云栖的心不由得一沉, 示意有德快说。
有德没含糊,立刻讲道:“我这也是听说的,听说昨日一早,早在陛下下朝之前, 四公主就跪在勤政殿外求见陛下。
陛下料到四公主是去为六殿下求情的,不肯见四公主,叫四公主回去。
可四公主却跪在勤政殿外不肯离去, 一跪就跪了一个白天,直到夜里才最终如愿进入勤政殿,见到了陛下。
见到陛下后,四公主并未哭哭啼啼的替六殿下求饶, 而是义正言辞地与陛下说, 仅凭几封信就认定六殿下是太子谋反的同谋,未免太武断了些,六殿下很有可能是被人给陷害的。
说罢, 四公主便向陛下借来笔墨, 当场模仿出太子的字迹,六殿下的字迹,还有……还有陛下的字迹。
陛下看过四公主的字以后, 勃然大怒,大骂四公主放肆大胆, 之后便下令将四公主关进暴室反省。”
四公主此举未免太过鲁莽。
但四公主为救六殿下, 而选择破釜沉舟, 置自身安危于不顾的这份心意, 令云栖万分动容,忍不住红了眼眶。
见云栖如此,有德抿着唇,一脸懊恼,“我该听姑姑的,不该与师傅说这些,害师傅担心。”
云栖忍住鼻酸,冲有德摆摆手,表示她没事,“好有德,你还知道什么,就一并跟我说了吧。”
最不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于是,有德又给云栖讲,“早前,太子殿下谋反的事刚一传回来,五皇子便赶去勤政殿求见陛下,说太子殿下谋反一事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自己愿为太子殿下作保。
期间五殿下似乎在言语上冲撞了陛下,被陛下狠狠训斥一通,甚至还要拖出去打板子。
后来皇后闻讯赶到,声泪俱下的为五皇子求情,陛下才免了板子,只罚五皇子闭门思过。
昨日,得知四公主被关进暴室的事以后,五皇子不顾陛下的禁足令,漏夜强闯勤政殿要见陛下。
陛下暴怒,以抗旨不尊,不敬君上为由,罚了五殿下三十个板子。
好在负责监刑的是王旻公公,王旻公公暗示行刑的太监手下留情。
可就算下手再轻,那也是三十个板子打在身上。
听说五殿下被打的皮开肉绽,流了不少血,要卧床养上一阵子,才能正常下地行走。”
云栖原本还犹豫,要不要暗中联络五皇子,求五皇子相助。
谁知她还没开这个口,五皇子就已经竭尽所能的去维护去帮助太子,六殿下,还有四公主,害得自己遍体鳞伤。
五皇子真的是个很正直,很仗义,很……总之,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有德只是御茶膳房派来北宸宫送膳食的,不宜久留。
他没来得及与云栖再说更多,就不得不随其他送膳太监一同离开。
有德走后,云栖独自一人在廊上站了很久。
终于她下定决心,回屋写了一张字条。
她将那张字条卷好,仔仔细细地绑在白白的腿上,叫白白去暴室找常禄。
这两日云栖之所以一直按兵不动,是因为她一直都谨记楚恬的叮嘱,“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信我。”
殿下,我信你,一直都坚定不移的相信着你。
但我不想再等了。
……
暴室的地牢阴冷又潮湿,终年不见天日。
而楚恬现下就被关押在暴室最深处的那间囚室里。
四公主则被关在楚恬的对面。
四公主倚靠在栅栏边,望着对面囚室里的楚恬。
六弟已经靠在墙边,发呆很久了。
四公主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六弟在想什么?”
楚恬整张脸都隐没在阴影之中,看不清表情,只听他声音闷闷的说:“都已经是五月,初夏时节,地牢里还是这般阴冷潮湿。当初云儿是在隆冬时节被关进这地牢里,还带着病,又受了刑。云儿她……我只要一想到云儿她……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