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只是个梦,但云栖还是庆幸梦中的自己没有从树上跳下去。
就算是在梦里,她也不想看到六殿下受到任何伤害。
但心底也难免有一点点遗憾,遗憾这个梦她反复做了多次,却没有任性一回。
六殿下的怀抱应该很暖吧,一定比阳光照在身上还要暖。
这厢,云栖正有些走神,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第53章
云栖回神, 循声望去,见云玢正朝这边走来。
一见是玉玢,云栖立马坐直了身子,就是不想让玉玢瞧见她是一副病弱的样子。
这是自出了那件事以后,云栖第一次与玉玢打照面。
数日不见, 玉玢依然还是从前那副惹人厌憎的嘴脸。
只要看到这张脸, 云栖就会忍不住想起那日,玉玢撕烂宜香手帕时的情景。
一股火儿窜上来,真想不管不顾地冲上去, 痛打玉玢一顿。
云栖深吸一口气,微微闭了闭眼,强忍着没动。
她眼下病才刚好,身上还没什么力气,仅凭一腔怒火,怕是打不赢玉玢。
等她身子再好些,她总要寻个机会, 跟玉玢把老账新账都一起清算了。
云栖不待见玉玢,玉玢更厌憎云栖。
晨光之中, 云栖本就白嫩如霜的脸,被映照的越发白皙透亮。
一双杏眼, 清澈似水, 顾盼生辉。
精巧秀气的嘴唇虽然少了几分血色, 却正因这一丝娇柔的病态, 让人见了反而更生怜爱之心。
生了场大病, 这张脸不但没有变丑,反而变得越发|妖|媚!
玉玢不由得攥紧了拳头,满眼怨妒地盯着云栖,心道:迟早有一日,本姑娘要亲手撕烂这死丫头的脸。
玉玢目光不善,云栖自然感觉的到,却已见怪不怪。
打从相识那日起,玉玢就从未用正常的眼神看过她。
云栖懒得搭理玉玢,在狠狠地回瞪了玉玢一眼之后,便别过脸去。
意思很明确,你滚远一些,少来招惹我。
玉玢不傻,再容不下云栖,顾忌着赵姑姑,也不敢公然上前找云栖麻烦。
只在心里大骂了云栖几句,又啐了几口,便转身要走。
谁知身还没转过去,就见赵姑姑打小厨房里走出来。
一见赵姑姑,玉玢本能的就想跑,却不敢跑,也跑不动。
昨儿被赵姑姑踹的地方,还疼得厉害,小腿肿的一个腿两个粗。
玉玢疼得一宿没睡,除了不停地咒骂赵姑姑,玉玢还暗下决心,她早晚要亲手打断赵姑姑的手脚报仇。
赵姑姑天生就长了一副厉害相,不必特意做出凶悍的样子,只需稍稍挑眉,就足以吓得玉玢肝颤。
玉玢只偷偷瞄了赵姑姑一眼,就浑身发抖站不稳。
“你过来。”赵姑姑冲玉玢说,语气并不凶恶,可在玉玢听来,这声儿比鬼叫还凄厉瘆人。
尽管心里一万个不情愿,但玉玢根本没得选,只能依着赵姑姑的话,老老实实地走过去。
刚到赵姑姑跟前站定,玉玢就见赵姑姑伸手抄起了一旁的笤帚。
玉玢只当赵姑姑要用笤帚打她,一脸的惊慌失措,慌忙抬起手臂挡在身前,护住自己的头脸。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赵姑姑白了玉玢一眼,将手中的笤帚扔到玉玢脚下,“你去把院子扫了,若扫不干净,今儿的早饭就别想了。”
赵姑姑说完,便没再理会玉玢,转身走到云栖身边,“扫起院子来尘土飞扬,怪呛人的,我先扶你回屋去。”
云栖点头,扶着赵姑姑的手起了身。
玉玢一脸不忿地瞪着云栖,眼神之凶狠,仿佛要生生在人身上盯出个血洞来。
云栖也不示弱,用只重不轻的力道回瞪玉玢。
玉玢被云栖瞪得浑身不自在,隐约觉得病了这一场之后,云栖变得与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究竟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好,若非要她说,那便是变得比从前更加惹人厌。
“还不赶紧的!”赵姑姑呵斥玉玢一声。
玉玢吓得一哆嗦,连忙弯腰拾起脚下的笤帚,麻利的扫起院子来。
……
赵姑姑并不是个心肠毒辣,做事决绝的人,在伺候吴才人用过早膳,又与云栖一同吃过以后,她本来打算喊玉玢来吃饭。
谁知到院里一瞧,人又不见了,只留下一把笤帚孤零零地躺在院子中间。
不用猜,赵姑姑也知玉玢去了哪儿。
就是不知玉玢巴巴的跑到景嫔那儿,是去讨饭的,还是去告状的。
赵姑姑心里并不气,只笑玉玢是个傻子。
玉玢当自己这几日跑前跑后为景嫔所用,景嫔就会领她的情,念她的好,来日还会把她接回身边去?
简直愚蠢天真。
若吴才人真被景嫔害了,景嫔头一个就要杀玉玢灭口。
即便景嫔心怀顾忌,不敢在宫里杀人,至少也会将玉玢毒哑,或是给玉玢安个什么罪名,把人赶出宫去。
大祸临头却不自知,还沾沾自喜,不是傻子是什么。
她若是玉玢,就求老天爷一定要让吴才人福寿安康,长命百岁。
若吴才人倒了,玉玢首当其冲要倒霉。
毋庸置疑,玉玢绝对是个傻子,而景嫔也不是个聪明人。
若景嫔是个有脑子的,她就应该把全部心思都用在皇上身上,好好想想要如何讨好皇上,争取再怀上一个孩子,以稳固自己在后|宫中的地位。
何必非要揪住吴才人不放。
吴才人再不得宠,那也是皇上的嫔妃,景嫔若真存了谋害吴才人之心,此事一旦被揭发出来,景嫔也得不着好。
当年,方婕妤因一时妒恨,废了近侍宫女的一双手,后被盛怒之下的皇上贬为宫女,最终落了个重病惨死的下场。
数日前,贤妃在清晖园当众训斥了宋氏几句,后来宋氏溺亡于不染池,事后并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人是贤妃杀的,可贤妃却还是背上了一个心肠歹毒,逼死宫人的罪名,如今不仅被禁足宫中,还被去了协理六宫之权。
要知道,戕害嫔妃的罪名,可远比凌|虐宫女要重得多。
景嫔不怕自己受责,难道就不怕连累母家?
依赵姑姑看,景嫔不只傻,还疯了。
傻子好对付,疯子嘛……解决起来就有些麻烦。
赵姑姑为吴才人的处境担心是担心,但日子总要过下去。
若总是担心有人要害自己,惶惶不可终日,只怕没等对方出手,自己就先把自己给吓死了。
赵姑姑琢磨这些事儿琢磨的脑仁疼,决定暂时放过自己这颗脑仁,去活动活动筋骨。
见今日天气不错,赵姑姑便一撸袖子,打算把那些潮掉的柴火再搬到太阳地晒晒。
不想赵姑姑刚忙活到一半儿,就听见后门被人叩响。
赵姑姑猜,八成又是六殿下派人给云栖送东西来了。
眼下,除了六殿下以外,谁还敢沾着晦气的含冰居。
赵姑姑使围裙擦手的工夫,后门再次被敲响,敲得还挺急。
赵姑姑连忙应了声“来了”,便匆匆赶去开门。
门一打开,赵姑姑见门外站着的并不是六殿下身边的小太监常寿,却也不是个生人。
第54章
用过早饭以后, 云栖又忙着做起看图识字的小画册。
有德拜师拜的突然,这礼物也是云栖临时起意做的。
因为时间紧迫,做的匆忙,昨日赠给有德的那本小画册,一共只有十五页。
有德聪明, 学习劲头也足, 云栖估摸着,那本小画册上的字,最多三日有德就能全都记下。
她这边可得赶紧把第二册 赶出来。
然后再做第三册 , 第四册……一册接着一册的做。
总之,只要有德肯学,她就一直这么画下去。
云栖铺好纸,研好墨,刚准备动笔,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两个人高声说话的声音。
其中一个是赵姑姑,另一个……有些耳熟, 却没法立刻说出是谁。
听赵姑姑说话的声调有些不对,好像是与另外一个人起了争执。
云栖听到后, 哪还能若无其事的坐在这儿写写画画,立马放下手中的笔, 出去查看。
出门走了不远, 云栖就望见赵姑姑正与一个太监打扮的人, 站在院墙下的阴凉处说话。
云栖看的分明, 那个太监不是旁人, 正是昌宁行宫的总管太监梁昌鸿,梁公公。
梁公公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含冰居?
云栖知道,整个昌宁行宫上下所有的宫人也都知道,自打皇上决定今年要移驾昌宁行宫避暑以后,作为行宫的总管太监,梁公公忙的是目不暇给,席不暇暖。
圣驾到了以后,梁公公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寻常小事可万万劳动不到梁公公亲自出马。
能劳动梁公公亲自督办的事,一定都是很重要的大事。
看来,梁公公此番亲临含冰居,十之八|九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传达。
可叫云栖不解的是,梁公公不去前院向吴才人回话,怎么跑到后院跟赵姑姑单独说起话来。
瞧赵姑姑和梁公公两个人的神情和脸色,似乎说的很不愉快。
云栖怕冒然凑上前,会显得太唐突无礼,却又很不放心赵姑姑。
正犹豫着,就听远处梁公公愤然喝道:“赵月,你别不识好歹!”
梁公公的声音本就又尖又细,声量一高,听起来就更加刺耳。
不仅刺得人耳朵疼,心也跟着发紧。
梁公公明显是恼了,可赵姑姑那边不但不急不慌,还毫不示弱地用比梁公公更高的声量回敬道:“不伺候就是不伺候,慢走不送!”说完,便让开身子。
不像送客,倒像是在逐客。
梁公公是什么人物,那是把行宫里的大小事务都牢牢攥在手心里的第一大总管。
梁公公一跺脚,整个昌宁行宫都得抖三抖。
多少年没受过这样的气,梁公公的脸都气白了。
云栖的脸也白了。
姑姑这是怎么了,就算心里对梁公公再不满,也不好如此不留情面。
万一梁公公一怒之下,命人把姑姑抓到静室,到时候只怕吴才人竭尽所能,也没办法把姑姑救出来。
云栖心里急,也顾不得唐突不唐突,更顾不得自己会不会受牵连,连忙小跑上前,想从中说和两句。
谁知梁公公那边只狠狠瞪了赵姑姑一眼,撂下句“有你后悔的时候”,便拂袖而去。
赵姑姑脸上毫无惧色,以一声嘲讽之意甚浓的哼笑作为回应。
“姑姑!”
见云栖朝这边小跑过来,赵姑姑吓了一跳,连忙迎上前扶了一把,“你怎么出来了?”
云栖跑得有些气喘,“我…我听见动静,就…就出来了。”
“我就是怕惊动了你,才没把人往里头领,没想到还是惊动了。”赵姑姑横眉冷眼地瞅着梁公公离去的方向,没好气地说,“都怪那个姓梁的,全然不会好好说话,只会嚷嚷。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放他近来。”
尽管方才,赵姑姑怼梁公公时的样子十分威武霸气,但理智却无法让云栖为赵姑姑鼓掌叫好。
梁公公走时那一句“有你后悔的时候”,说的是咬牙切齿。
这分明就是要秋后算账的意思。
云栖心中疑虑,同时又很困惑,凭梁公公在行宫里的权势地位,若是认定赵姑姑不识抬举,冒犯了他,当场便能处置了赵姑姑,何必还要等到秋后。
一定,一定是有什么理由,让梁公公心存顾忌,暂时不敢动赵姑姑。
姑姑便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那么不给梁公公面子。
“姑姑快告诉我,梁总管来找您做什么?”
“没什么要紧事。”赵姑姑轻描淡写道,“你就当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没听见。”
云栖看得出来,赵姑姑并不是在佯装镇定,是真不把刚才的风波当回事。
云栖很了解赵姑姑,知赵姑姑是个处事极有分寸的人,赵姑姑说不要紧,那便是真的不要紧。
云栖心中稍安,却无法完全放下心来。
“既然不是什么要紧事,姑姑与我说说又何妨?”
赵姑姑最知道云栖的性子,若她不老老实实把事说清楚,这孩子一准儿要胡思乱想,为她悬心。
于是,赵姑姑便如实说:“昭怀太子妃宫里,专门做糕点的李素薇忽染重病,被挪出了行宫。梁昌鸿来说,要把我调到昭怀太子妃宫里顶替李素薇,我不愿意,梁昌鸿就恼了。”
虽然已经在昌宁行宫当了三年差,但对住在西苑永宁轩那位昭怀太子妃,云栖依旧还是只曾闻名,不曾见面。
云栖曾听人说过不少有关昭怀太子和昭怀太子妃的事。
说昭怀太子二十出头就英年早逝,昭怀太子妃年纪轻轻就守了寡。
昭怀太子妃对昭怀太子情深义重,自从昭怀太子过世以后,昭怀太子妃便只吃素。
吃素一天容易,两天也不难,可要常年如一日的顿顿都吃素,那就很难了。
除了那些最虔诚的佛法信徒以外,普通人真的很难做到。
而昭怀太子妃并不笃信佛法,闲时倒是很爱摆弄花花草草。
说“闲时”恐怕不太贴切,云栖听闻,昭怀太子妃爱花成痴,每日除了吃饭睡觉以外,其余时间几乎都待在永宁轩里的小花园中。
前阵子,圣驾还没到行宫的时候,有一回云栖被派去东苑春来阁送东西。
春来阁一直都以阁中种植的花草品类繁多,数量可观,闻名于行宫。
春来阁中花团锦簇的盛景,已经让云栖觉得叹为观止。
听说永宁轩里种植的花草品种与花草数量,比春来阁还要多得多。
那永宁轩里得多美多香啊。
若不亲眼去看看,真的很难想象到。
除了喜欢养花种草以外,昭怀太子妃还很喜欢吃甜食。
每餐饭后,必定要吃上两块甜甜的糕点。
想来也是,昭怀太子妃长日吃素,吃惯了的同时也都吃腻了,总需要一些调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