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栖点头:“想是挺想的,但我知道她如今在永宁轩过的很好,这就够了,见不着就见不着吧。”
赵姑姑笑了笑,“说的也是啊。”
这厢,两人正边剥着松子边说着话,就见有德一手拿着一把笤帚,匆匆走了进来。
“新笤帚领回来了?”云栖冲有德笑笑,抓了一小把刚剥好的松子喂进有德嘴里,“辛苦了。”
刚炒好的松子,格外香脆。
只一粒就香的够人回味半天了,一小把松子吃进去,香的有德都眯起了眼。
“这松子炒的真好,又香又脆,是姑姑炒的?”有德问。
赵姑姑说:“我就随便炒了那么一炒,哪就有你说的这么好了。你呀,跟你师父一样,都惯会哄我。”
“我不是哄姑姑,是真觉得好。”有德一脸诚恳地说。
赵姑姑听了这话,心里可乐呵了,“你赶紧把笤帚放下,锅里有雪梨汤,你自己盛来喝。”
有德应下,却没急着去盛雪梨汤,他笑眯眯地看着云栖问:“师傅猜,我方才撞见谁了?”
六殿下。
云栖心里头一个冒出来的人就是六殿下。
云栖想猜六殿下,却怕赵姑姑会借此笑话她,便没老实说出自己的猜想。
“你撞见谁了?”云栖不答反问。
有德也不卖关子,“我撞见常寿公公了。”
云栖“哦”了一声,神情如常,看起来并不是很在意有德偶遇常寿的事。
实际上却在意的不行。
然后呢?然后呢?你快说下去呀!
赵姑姑在一旁憋着笑,笑的连夹松子的小钳子都拿不稳了。
“常寿公公问我,调来含冰居当差可习惯,问我与其他才调来含冰居的宫人,相处的可否融洽。常寿公公还问我师父近来过的好不好。”有德说。
“那你是怎么答的?”云栖问。
“如实答。”
“怎么个如实法?”云栖有些紧张,“你该不会把我与雅音起争执的事,还有才人不许我去前院伺候的事,都跟常寿说了吧?”
得此一问,有德神情明显一僵,“这些事……不能说吗?”
“也不是不能……”
她曾答应过六殿下,会好好保护自己,绝不让人轻易欺负她,她也算没有食言。
与雅音争执的事,她倒是不怕六殿下知道。
可吴才人的事……他不想让六殿下认为她过的不好,她不想六殿下总为她的事费心。
“师傅,你想见六殿下吗?”有德问。
“啊?”有德这一句问的实在突然,云栖听了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我是问师傅,想见六殿下吗?”有德只当云栖没听清,便又问了一遍。
那自然是想见的,可她……怎么好意思承认嘛。
“她想见。”赵姑姑替云栖答了。
“姑姑!”云栖的脸更红。
赵姑姑冲云栖促狭一笑,“好孩子不能说谎。”
云栖惊了,赵姑姑怎么如此记仇?还记得这话呢。
云栖委屈兮兮地望了赵姑姑一眼,才跟有德说:“六殿下哪是我想见就能见着的,就算我说想见,也没机会见呀。”
有德嘻嘻一笑,“只要师傅想见,就一定有法子。”
赵姑姑“咯嘣”一声,用手中的小钳子夹碎了一粒松子,“这事儿就交给我安排吧。”
“姑姑有法子?”云栖问。
赵姑姑笑而不语,但云栖知道,赵姑姑既然应承下这件事,心里一定是已经有了主意。
……
吃过晚饭以后,云栖便催着有德回屋练字,自个则抱着盆子去井边洗碗。
碧蕊见了,连忙凑上前,请云栖去一边歇着,碗由她来洗,她保证把碗洗的干干净净。
云栖已经习惯了碧蕊的殷勤。
这阵子碧蕊一直都是这样,费尽心力的讨好云栖,在云栖面前拼命展示自己的顺从和勤快。
碧蕊之所以这样做,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她想通了一件事。
云栖再讨厌她,再对她横眉冷对,却从未对她起过杀心。
而那天,雅音是真的想让她和玉玢一起去死。
她疯了才会去投靠一个曾想杀死她的人。
投靠雅音不成,她别无选择,只能依附于云栖。
云栖自然知道碧蕊为何对她这般殷勤,便由得碧蕊殷勤。
毕竟,她本来就打算保住碧蕊,至于保多久,不是看碧蕊对她殷勤多久,而是看碧蕊有无继续留在含冰居的价值。
一旦碧蕊失去这个价值,她会第一个将碧蕊从这里踢出去。
碧蕊见云栖对她比之前和颜悦色了些,便壮着胆子想与云栖说笑几句。
云栖不接碧蕊的话茬,叫碧蕊专心洗碗,洗不干净就等着挨罚。
碧蕊听了这话,一声也不敢再吭,低着头特别卖力的洗起碗来。
云栖讨厌碧蕊讨厌得很,不愿一直待在这儿盯着碧蕊,想着碧蕊大约不敢偷懒,便打算回去看看有德字练得怎么样了。
不想刚走到半路,就见赵姑姑打前院过来。
赵姑姑去前院了?赵姑姑为什么会去前院?
是吴才人召见,还是赵姑姑自己去的?
云栖好奇的不行。
见赵姑姑冲她招手,云栖连忙一路小跑,去到赵姑姑跟前。
“才人说,让你明儿午后去跑趟腿。”赵姑姑跟云栖说。
云栖惊喜极了。
才人吩咐差事给她了!
这还是才人说不许她再踏进前院以后,才人头一次吩咐她去做什么。
不过,自打有德调来含冰居以后,跑腿的差事都是由有德来当的。
才人为何要特意指定她去跑腿?
“姑姑,才人叫我去哪儿?”
“才人感念她潦倒落魄时,昭怀太子妃对她颇为照顾,想送些东西给昭怀太子妃,聊表感激。”赵姑姑说,“才人也是才听说,这几年冬天,咱们之所以能有足够的炭火用,都是昭怀太子妃的属意。
才人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她得知恩图报。
才人还说,直接给昭怀太子妃送金银珠玉未免太过庸俗,况且昭怀太子妃也不缺这些,倒不如投其所好。
才人知道,昭怀太子妃很爱吃我做的糕点。
才人的意思是,让我多做几样昭怀太子爱吃的糕点送去永宁轩,若昭怀太子妃愿意,就还如之前那样,让我每日都做几样糕点送去。”
“我说咱们冬日里常常缺衣少食,却为何独独从不缺炭火,原是昭怀太子妃好心出手相帮。”在云栖心里,昭怀太子妃又多了一层神圣的光辉。
“话说,才人是打哪儿听来的这件事?”云栖问。
第119章
赵姑姑指着自己,“是我说的。”
“姑姑?”云栖意外。
赵姑姑淡淡一笑, 说:“在你还没调来含冰居当差前的那个冬天, 有一回,太平馆分下来的炭只有才人应得份例的一半。
若是少给了别的, 我能忍便忍了。可是寒冬腊月, 风雪连天, 屋里若无足够的炭火烧,可是要冻死人的。
于是,我便跑去太平馆, 找那个管着分发炭火的管事理论。
太平馆管事的那些人,有一个算一个, 不只心眼坏, 脸皮还厚。赖说行宫里一块多余的炭火都没了, 就算我今儿把太平馆拆了也没有。
我这边跟那些坏心眼的混账东西闹得正凶, 就见昭怀太子妃身边的木槿刚取了炭从屋里出来。
见那些混账故意使坏欺负人,木槿直接将刚领的那篓炭塞到我手里, 让我先拿回去给吴才人用。
接着又跟那起子拜高踩低的小人说,眼下永宁轩一块炭也没了,他们就算把太平馆拆了, 也得凑出足够的炭送去永宁轩。
若冻坏了昭怀太子妃殿下, 太平馆上下都别活了。
说完, 便拉着我昂首挺胸地走了。
从太平馆出来以后, 木槿跟我说, 让我只管把这些炭拿回去踏踏实实地用。不出一炷香的时辰, 太平馆的人必定会送一篓新的去永宁轩。
我好生谢过木槿以后,便提着那篓炭回了含冰居。
不想,我刚回来不久,木槿又提着两篓炭送了过来。
说这是昭怀太子妃的心意,让我一定收下。还说昭怀太子妃交代,说不必告诉吴才人这炭是她送的。免得大冷的天,吴才人还要巴巴地跑去永宁轩谢恩。
在那之后,含冰居就再也没缺过炭了。
昭怀太子妃是个好人,整个永宁轩也都是好人。”
云栖点头,“永宁轩应该是这宫里仅剩的,唯一一片静土了。从前咱们含冰居也算,可是如今却……”
有些事越想越难过,越说越心酸,倒不如不去想,不去说。
于是,云栖便没接着说下去,而是改口问:“这事儿姑姑瞒了才人那么久,怎么突然就告诉才人了。”
赵姑姑答:“我若不把这事告诉才人,才人怎么会想到要答谢昭怀太子妃。才人没想答谢昭怀太子妃,又怎么会决定给昭怀太子妃送糕点。若才人不说给昭怀太子妃送糕点,你怎么有机会出门去见六殿下。”
听完这话云栖惊了,“姑姑做这些,就是为了能让我跟六殿下见上面?”
“不然呢?”
云栖不好意思极了,“其实,姑姑不必为这事儿如此费心。”
“做自己想做,乐意做的事,不叫费心。”赵姑姑笑呵呵地跟云栖说,“明儿就能见到六殿下了,高兴吗?”
云栖本就觉得不好意思,经赵姑姑这么一问,云栖就更不好意思了。
赵姑姑这么说,好像她特别想见六殿下似的……
好吧,她承认她是很想见六殿下。
她很高兴。
“我只要去永宁轩就能见到六殿下?”
赵姑姑点头,“有德听常寿说,打明儿起,六殿下每日午后都会到四公主的归燕阁坐坐。六殿下会走哪条路去,何时去,常寿全都跟有德说了。知道了这些,想在路上偶遇六殿下就不难了。”
“那给昭怀太子妃送糕点这差事,我就接下了。”云栖说,尽管已经尽力掩饰,却还是难掩心中的欢喜。
“这么高兴呀?”赵姑姑笑问。
云栖脸烧得通红,“有阵子没见到容悦了,想着能借此机会跟容悦见上一面,说几句话,我才这么高兴。”
云栖的脸越红,赵姑姑脸上的笑意就越浓,“只是因为容悦?那我便不叫有德把六殿下几时会从哪条路经过这些事告诉你了,左右你见到六殿下也不那么高兴。”
“姑姑!”云栖急了。
赵姑姑知云栖脸皮薄最不禁逗,便没舍得再逗她。
“成了成了,快帮我想想明儿做什么糕点给昭怀太子妃送去。你还得再想想,送什么糕点给六殿下吃才好。”
“也要给六殿下做糕点吗?”云栖心中雀跃。
赵姑姑反问,“你不想借这机会,让六殿下尝尝你的手艺?”
云栖心“砰砰”跳的厉害,她想,她特别想。
上回她做的那些肉包子卖相实在不美,根本就没法代表她真实的厨艺。
从那时起,她就一直在等一个机会。
一个向六殿下证明她厨艺还不错的机会。
只是……
“就算我知道六殿下大约何时会从何处经过,也不一定能遇上六殿下,糕点也不一定能送到六殿下手里。”
“放心,一定能遇上的。”
云栖不解,“姑姑为何如此肯定?”
为何?
那是因为六殿下选在那个时辰走那条路,就是为了能遇见你,他会等你,你不出现他不走。
“不信姑姑?”
“我不信谁也不会不信姑姑。”云栖说,“可是……六殿下走路走的好好的,我忽然冲上去塞给六殿下一碟糕点,会不会吓着六殿下?六殿下不会就此讨厌我吧?我知道主子们都很不喜欢旁人探听自己的行踪,若六殿下知道是常寿把他的行踪透露给我,会不会责罚常寿啊?我可不能连累常寿受罚。”
赵姑姑觉得云栖聪明的时候是真聪明,一旦傻起来还真是傻得叫人着急。
六殿下分明是故意让常寿将自己的行踪告知有德,请有德从中周旋,看能不能找机会见上云栖一面。
能见到云栖,吃上云栖亲手做的糕点,六殿下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生气。
云栖会生出这样的担心,说到底还是因为云栖不信六殿下心里有她。
无论六殿下已经将这份心意表现的多明显,云栖都不信。
就只有六殿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把这份心意说出来,云栖才肯信。
亲口说出来,讲明白,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这很重要。
至少她和云栖一样,觉得这很重要。
赵姑姑心里清楚,六殿下之所以迟迟不向云栖表明心意,是有他自己的考虑。
云栖觉得煎熬,六殿下心里恐怕更加煎熬。
她只盼艰难的日子能快些过去,这两个孩子能好好的在一起。
赵姑姑想着,轻轻拍了拍云栖的肩膀,“你心里是知道的,就像你想见六殿下一样,六殿下也想见你。”
闻言,原本欢喜但同时又很焦躁的云栖,终于冷静下来。
“姑姑,我想亲手做一碟豆沙卷给六殿下尝尝。”
“走,咱们泡豆子去。”话毕,赵姑姑就拉着云栖朝小厨房走去。
……
一想到要亲手做豆沙卷给六殿下吃,云栖就兴奋的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