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移,院子里热气未消,她在槐树下寻了处地方就跪了下来,暖融融的热气从腿上攀爬上来,倒是十分舒服,熏得她昏昏欲睡。
屋内,宣夫人喊道:“把后背直起来好好跪!”
宣玥宁长叹一口气,揉揉眼睛,认命般摆了一个最严谨的姿势,放空自己大脑,呆愣在原地。
隔壁邻居不知在做什么,有少女的嬉笑声从墙壁那处传来,还有酒香跟风飘来,裴寓衡的虚影在眼前飘过。
下意识就想到,宣夫人已经归来,是时候去拜访邻居们了,还不知崔棱是左右哪家,她能将家选在这,为裴寓衡提供机会,却不能让他频繁贴上去。
以崔棱的隐士之傲,那样做是落了下乘,只能借着邻里之便,让裴寓衡多在崔棱面前出现一二,既然前世他们两个能做了师徒,想来这世也会如此。
更何况,就裴寓衡那个傲娇性子,让他去他也不会去的。
飘乎乎的裴寓衡在地上放了个蒲团,跪在自己身旁成了实体,空气中的热浪被阻隔,从他身上传来阵阵凉气。
眼底是他递给自己夹着羊肉喷香的胡饼,上面还有颗颗饱满的胡麻(芝麻),没吃饱的肚子咕噜噜作响。
瞌睡虫一下就跑远了,“你怎么来了?”
“拿着。”
胡饼被接过,裴寓衡仔细拿汗巾将每个手指都擦拭干净,确定手上没有一点油腥,方才执起一本书,自顾自地翻起页。
这书还是搬过来后她买给他的,他们在长安家中的藏书全被收缴了,掏钱置办笔墨纸砚又买书,她原本鼓囊的钱包,一下就变瘪了下去。
阳关透过树荫落在他的身上,形成大大小小的光斑,“我也花了你典当金锁的钱,自然要在这陪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冒愈发厉害了,再不好,我要去打吊瓶了,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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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心酸难耐二(晋江首发)
《重生成病娇心尖宠》/南珣
刚才和宣夫人据理力争花费的精气神再一次回了过来,宣玥宁一边吃着胡饼,一边不赞同道:“裴寓衡,你身子骨差,别闹了,快回屋去,我皮糙肉厚的不要紧。”
“皮糙肉厚?”他从书上施舍了一个眼神给她,视线便停在了那。
跪在他身旁的小娘子,不再是以前那唯唯诺诺的胆小样,头上梳着两个垂髻,一双眼睛似是会说话般明亮的看着他,右眼下的小痣冲淡了稚气可爱,为她添了一分风情。
曾经白嫩细腻的手指,这段日子的操劳下,已是起了茧子,虚拢的手心里还能看见磨出的血泡。
他收回视线,闻着她身上被阳光烘晒的干净舒爽味道,半天没有再翻一页书,直到宣玥宁再次开口。
“呐,裴寓衡,刚才和阿娘说的话,你是不是都听见了?”他那么高的个子,她就是跪在屋子里,也能发现他映在窗户上的影子。
宣玥宁仔细观察他,见他没有惊愕,不急不缓地翻了页书,仿佛同自己从小长大的表妹,与自己其实没有半分联系,喝水吃饭一样平常。
轻声的一个“恩”字,让她笑眯了眼,她就知道,裴寓衡不会嫌弃她,一个胡饼进肚,困倦袭来,挺直的背脊不知不觉就弯了下去,寻了个自己舒服的角度,悄咪咪地靠在了树干上。
裴寓衡将她的小动作收入眼底,郑重道:“你对裴家的付出我们都记在心上,你且放心,日后我定会为你寻一良人,让你风光出嫁。”
宣玥宁左耳进右耳出,心里感激裴寓衡为她着想,但她这一世可没打算嫁人,她呀,得好好报恩才是。
“嗯,知道了,我说的都是真心话,那个家不属于我。”
转而瞧他气定神闲的,哪像是陪她罚跪,遂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裴寓衡,你过来,有东西给你。”
裴寓衡本能觉得不是好事,不靠近她,反而挪动蒲团,离得更远,一手撑书道:“不必谢我,都是我应做的……你作甚?”
宣玥宁在他身体动的那一刻就跟了上去,不由分说拉过他的手,在那冰凉的掌心上放上一物,小巧精致。
仔细看去,竟是一盒小娘子才用的唇脂。
她忽略裴寓衡周身愈发低沉的气压,说道:“我看你最近唇色都没有往日鲜艳了,可见是唇脂用完还没来得及买,这是我特意给你挑的,还是牡丹香味的。”
裴寓衡眼里不敢置信、气愤、羞恼,轮番上演,死死咬住牙齿,颇有种想将她挫骨扬灰之态。
在他抬手要将唇脂扔出之前,她扑上去扣住他的手,“可别丢了,这么一小盒贵得紧呢!颜色都是我按照你惯爱用的色挑的。
“聒噪!”
他挣脱出宣玥宁的手,苍白的脸上有着可疑的红晕出现,带着那小小的唇脂,落荒而逃。
宣玥宁眯起眼睛,看着他的背影出神,笑得像个没心没肺的孩子,这样的裴寓衡才是她想见的少年郎,那个浑身阴郁血腥的宰相,最好这辈子都不再出现。
这段日子生活在一起,她待他也是愈发熟稔了,将他落下的蒲团拉过来,垫在身下,只听邻居家院里“扑通”一声,好像有人从墙头摔了下去,小娘子独有的清脆黄鹂声传来。
接着便是训斥声、求饶声,闹闹哄哄好不热闹。
天边云卷云舒,同一片天空下,曾经居住过的破落坊间,咄咄逼人要拉两个孩子抵房租的老婆子提前几日来到了出租的房子前。
她肥硕的身子扭动着,带着一雪前耻的得意。
嘿,料他们也想不到,老婆子会早来要房租,上次典当那点钱,抓几幅药就没了,这次可要叫他们好看!
“开门!到日子老婆子来收租了!”
她声音洪亮,要的就是屋里的人都能听见,“你们不开门,老婆子可要撞门了!”
抬起手放在门上,还没用力,两扇木门“吱呀”一声开了,院子里空荡荡的,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咦?人呢!?”
院墙处露出一个脑袋,“喂,阿婆,别嚎了,嚎丧呢,他们一家说要带母亲去看病,早就走了,我估计是不会回来了。”
“什么?走了多久了?”
“你上次来第二日人家就走了,再没见回来过。”
老婆子冷汗刷一下冒了出来,跺脚道:“坏了。”
一路小跑着赶到宣府去找肖夫人,此时肖夫人刚食过饭,心情尚可,听她来了,赶紧叫了进来。
喝了口煮着红枣的茶,“瞧阿婆这一头的汗,可是事情成了?我说什么来着,逼一逼,再逼一逼,他们迟早得弯下脊梁骨。”
老婆子扑通就给跪下了,将自己所见一五一十全说了出去。
肖夫人拿出汗巾擦擦嘴,凌厉的丹凤眼剜着老婆子,“没用的东西,这点事都办不好!”
“夫人,肯定是那小娘子搞的鬼,明明她之前还跟我说要一直住下呢。”
“那你连十三岁的小娘子都摆弄不明白?滚!”
老婆子连滚带爬地出了门,肖夫人跟身边胡姬道:“你瞧,怪不得裴家肯给这么多钱,即使远在洛阳,也要让他们家破人亡,几个孩子就能将大人唬的团团转,这要是我,也睡不安稳呐,幼兽尚且能咬下一口肉来,何况长成猛兽。”
胡姬为她轻捏肩膀,“这洛阳的裴家也是真心狠,大家都是同族,夫人可还要继续?”
肖夫人睨了胡姬一眼,“我们为何跟真金白银过不去?天灾人祸的,谁知道幼兽没了庇佑能活多久,今晚上你跟夫君吹吹枕边风,让他利用职务之便找找他的好妹妹。”
“是,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唇脂颜色与你正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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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麻烦上门(晋江首发)
《重生成病娇心尖宠》/南珣
宵禁刚一解除,宣玥宁便给了两个孩子铜钱,让他们买了早饭再打四壶绿蚁酒。
此酒酒体浑浊,呈绿色,倒在白皙的酒碗内能清晰的看见酒渣飘浮其上,微绿如蚁,顾取名“绿蚁”酒。
绿蚁酒价格低廉,可谓是大洛最受欢迎的平民之酒。
裴璟昭吃了饭就围在绿蚁酒旁边打转,一脸陶醉的闻着酒香说:“酒不醉人人自醉。”
瞧她那模样,屋内几人均被逗笑了。
宣夫人两条英眉一皱,“记不记得自己是个小娘子了,成什么样子!”
裴璟昭冲她吐舌头,抱着一个酒壶就往院子里跑,三两下爬到了槐树上,气得宣夫人站在树下要抽她,自打哭过一场,她身体是一日比一日康健,此时恨不得也爬上树将其捉下来。
宣玥宁给裴璟骥松了的发髻重新梳好,蹲下身子问他:“怎么不跟你阿姊一块玩,你现在去爬树,阿娘罚你二人也不会重的。”
裴璟骥往她怀中缩了缩,羡慕的看着裴璟昭说道:“阿姊,我不敢爬树。”
这两个孩子就像生倒了般,昭儿是个女孩子却整天上蹿下跳,胆子肥的很,反倒是骥儿文文静静不好动,腼腆的紧。
想着前世这两个孩子纷纷夭折,她就恨不得将所有的好东西都堆到他们面前,拉着他的小手指着绿蚁酒悄悄问道:“想不想喝一口?”
裴璟骥吃惊,雀跃的问:“我可以吗?”
宣玥宁伸出食指放在嘴前:“嘘,我们偷偷的,只喝一口,阿娘不会发现的。”
“嗯嗯!”他眼睛亮晶晶的重重点头。
拿出一个茶碗倒了浅浅一层,她又小心的将酒壶盖上,带着裴璟骥缩到屋子深处,“快尝尝。”
裴璟骥一入口,小脸就皱成了一团,差点将嘴里的酒吐出来。
“咽下去,现在还馋酒吗?”
他眸里含泪,委屈地摇头。
对待好奇心重的孩子,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带着他将好奇的东西经历一遍,这还是她在萧府,照顾萧子昂的庶子得出的心得。
往上推了推碗,“喝干净,不然会被阿娘发现的。”
裴璟骥跟喝药似的小口小口抿着,看他眼中的泪花,说不定日后长大了都不会再碰这酒。
“你们蹲在地上这是在做什么?”
刚还说别被发现的两人就被裴寓衡得个正着,裴璟骥一急,一口喝了下去,“嗝!”
宣玥宁拉着他起来,接过茶碗,酒香扑鼻,想装作在喝茶都不行,“我带他尝尝酒滋味,你可要喝一口?”
茶碗里空空如也,裴寓衡冷冷瞥了她一眼,“我不喝这种酒。”
她语重心长的教裴璟骥,“听见了吗?以后要学你阿兄,不是什么酒都要乱喝的,找到自己喜爱的酒,日后钟情于它,就如对你阿兄来说,葡萄琥珀酒那才是真爱。”
“宣玥宁!”
“哎,在呢。”她放下茶碗仔细端详了一下裴寓衡。
不顾他快要溢出来的嫌弃之情,踮起脚尖,特意凑上前去嗅了嗅,“牡丹味的,你终于肯用我送的唇脂了?”
裴寓衡:“……”甩了袖子转头就走,也不追究两人偷酒喝的事了。
看他走远,宣玥宁赶紧将茶碗洗净,等裴璟昭终于从树上爬下,宣夫人便带着他们四人去拜访邻居们。
正所谓远亲不如近邻,他们这一趟共五户人家,把头两户末尾两户,中间就是他们家。
归行坊的人好酒,投其所好便打了四壶便宜的绿蚁酒,加之隐士崔棱就喜绿蚁酒,宣玥宁乐见其成。
邻居们早就知道这空了多年的房子住了人,常常能听见孩子的嬉笑声,但迟迟不见他家人走动,也暗自猜测,莫不是这房子真有怨气,新住进去的人家沾染上晦气了。
尤其那天的哭声,从耳朵里传进,直往心里钻。
等新邻居敲响了他们的门,还送上一壶绿蚁酒,细细解释搬来许久未露面,皆因宣夫人病重,几个孩子在家照料,实在无法过来,他们看在这酒的面子上,欣然接受了他们。
这新来的邻居会来事。
四家邻居,每家一模一样的一壶绿蚁酒,有的人家顶梁柱已经早早出去干活,家中只有女眷,便多聊两句,拉近彼此关系,宣夫人性情豪爽,又一身英气,不一会儿就阿姊阿妹的称呼上了。
三两句就将邻居们家中几人、从事何业打听的一清二楚,反倒他们自己的讯息没透露多少,只告诉他们从长安而来,陪儿子裴寓衡科考。
索性周边邻居都是良善之人,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手上就拿了不少回礼,有宣夫人出面周旋应付,她仔细打量左右两户邻居。
终是将目光锁定在唯一一户没有解释男主人作甚名何的一家,在听闻他们一家是专门赴越州考科举后,这户人家的表现颇为耐人寻味。
没有表露出其他邻居的吃惊夸赞之色,反而是那种见的多了稀松平常,祝裴寓衡能顺利考上。
并且为了避嫌,家中男主人和子女,一个都没有出来,说话做事也俱带着大家之范。
宣玥宁轻抚右眼睫毛,又觉得痒揉了揉,将那只眼睛揉的通红一片,心里开心不已,找到了,这左侧邻居,想来便是那隐士崔棱一家。
认过门后,宣夫人领他们回家,不经意般对裴寓衡和宣玥宁道:“这次的房子选的甚好,周围住的邻居都是本分人家,可交。”
“我观左侧那户近邻,恐怕不仅仅是本分人家吧?阿娘你觉得呢?”
宣夫人回道:“玥宁说的没错,那户人家家中子弟定有入朝为官者,不必想那般多,正常往来就是。”
几人应下,跟一串小尾巴般缀在宣夫人身后,就见她停下了步子,背对着孩子们的脸上是欣慰、是自豪、也是心疼。
主动从宣玥宁交上来的钱中拿出铜钱,让他们出去玩上一天,被宣玥宁拉着胳膊和他们一起逛一逛这酒乡归行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