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就如宋书对余起笙说的那样,她回国是来把九九八十一难踩在脚下的,这点小的为难不算什么。
这样想着,宋书露出温婉笑意,然后便要从简单的问候开始。
只是她的第一个音节还未出口,会议室外突然传来一阵骚乱:
“秦总!”
“秦总!?”
“秦总您——”
房间内所有人一愣。
不等他们反应,下一秒,会议室的门已经被霍然推开。
第19章
临时会议室内外鸦雀无声。
回过神后,被临时拉来的“面试官”们全都慌里慌张地站起来喊了声“秦总”,然后纷纷看向居中的栾巧倾。
他们自然都记得,昨天开这个小组会时栾巧倾强调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这场面试的存在、过程以及结果,绝对不能让秦楼听到半点风声。
然而现在秦楼已经站在门外了。而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秦楼此时的情绪非常不稳定——
他眼睛不眨地望着场中唯一的面试者,捏在门棱的手背上青筋绽起,用力过度而使得手臂都微微颤栗。
那张俊美的面孔上更是被过于复杂的情绪拉扯得狰狞。
包括栾巧倾在内的所有人都提心吊胆地防备着,不知道秦楼哪一秒就要彻底爆发出来而发疯的时候,秦楼扶在门上的手竟然松开了。
他慢慢低下眼,嘶笑了声。
死寂的会议室里回响过这一声藏了无数无数情绪的笑。顺着耳廓收入耳中,又像一声哽咽的哭。
宋书一直保持着不变微笑的面容上终于有一瞬几乎绷不住。她用力地掐疼了自己指尖,才把那点情绪波动压回去。
这个房间里除了秦楼和宋书之外,只有栾巧倾知道秦楼情绪波动的缘由。她不敢去看那人的表情,只是恨恨地扭头瞪向长桌对面的女人——
她到底还是没能阻止成,这个女人的目的达到了吧!
而转过头这一瞬,栾巧倾却在那女人似曾相识的眼眸里看到近乎悲怜的情绪。
栾巧倾一愣,等她再定睛去看,那丝情绪又好像错觉似的烟消云散,根本就不存在过一般。
女人仍是那副温婉的笑容,像一张让人挑不出任何瑕疵的面具。
“这位就是秦总吗?很高兴……见到您。”
女人不避不退,径直走到会议室门口,停住。然后她主动向秦楼伸出纤细白皙的手。
宋书淡淡一笑,轻歪了下头,一绺细细的发丝从鬓边滑下,“秦总您好,我是隽升律师事务所派来的助理合规官,秦情。”
这一句话后,会议室外扒着格子间踮脚往这边瞧的人事部干事们和会议室里的面试官们几乎不约而同地倒抽一口冷气。
格子间里有人已经表情惊恐地小声议论起来了:
“我没看错吧?”
“敢在地狱周直面大魔王而上的勇士多少年我都没有见过一个,而她甚至还敢在这个时候朝秦总伸手??”
“是啊,这可是在平日里也是没几个勇士敢做出来的壮举。”
“英勇,她真不怕自己那只手被捏碎了吗?”
“只有我觉得她婊里婊气的、像是想勾引我们秦总吗?”
“疯了吧在这种时候出手……”
“大魔王不会直接把她扔下楼吧?”
“别乱说啊,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秦楼微微抬了下眼皮。
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紧盯着的那只手,白皙光滑。上面没有一丝疤痕,仿佛什么伤痛都不曾经历,任何岁月洗礼的痕迹都不曾留下。
五官间隐隐有相似,神色、颦笑,却截然不同。
就像完全的两个人一样。
秦楼缓缓松开握住门棱的手,伸向前,完全地裹住女人娇小细白的手,然后蓦地握紧。
“你好……秦、情。”
看得清的室内众人目光里透出异样,他们不安地做着视线交流。
这个握手的分寸显然不符合社交场上男士和女士握手的基本礼仪,但大魔王又好像并不是要爆发出来的前兆。
终于还是有人大着胆子迈出一步,小心翼翼地开口:“秦总,我们是在为这位隽升律所的秦小姐面试。时间上已经差不多了,您看……?”
秦楼的视线定格在女人的脸上,分秒都没有过寸移。
他声音微哑:“面试?”
“是,秦总,就、就是一场普通面试。”
“什么普通面试,需要你们调动三个部门以上、组成临时小组才能进行?”
“!”
居中的栾巧倾闻言脸色一变,怒气冲冲的目光扫过自己身旁的人——显然他们中有人泄露了消息。
会议室的门已经被外面知趣的助理乖乖关上了,门前宋书的手还在那人掌心里被握着,紧得挣不出。
宋书神色不变,只笑着向前倾身,“如果秦总有兴趣,面试您可以旁观,这些压力我作为助理合规官也应当承受——不然您也未必能够信任我来您公司就职,不是吗?”
“……助理合规官?”秦楼低垂着眼,仍没有松开女人的手,“是什么职务。”
在一室诡异目光下,宋书笑容坦然,“pliance officer,助理合规官。其中pliance是指企业对法律或者政府政策与命令的遵守和执行——换句话说,我的职责是审查企业的制度和运作,确保企业依法运营。例如,Vio资本需要确保遵守的《反洗钱法》;再比如……”
宋书说到这里停顿了下。
然后她轻抬手,从秦楼的掌握里慢慢抽出,而笑意不变——
“再比如,人事聘用里的反歧视、反职场性骚扰。”
“——!”
听到这毫不客气的最后一句,会议室里众人的脸色齐刷刷地变了。
几秒后,有人干笑两声,“赶紧给秦总找把椅子呀。”这人上前打圆场,“秦小姐这从国外回来的人啊,就是爱开玩笑,秦总要不也坐着看看秦小姐的面试表现?”
“国外。”
秦楼眼神微空,须臾后他低了眼,像从胸腔里挤出声压抑而嘶哑的笑。
“还真是……好远。”
宋书笑容不变,恍若未闻。她微笑着侧过身,垂回已经被攥得通红的手,从容又平静地看向栾巧倾,“栾部长,我的面试可以开始了吗?”
栾巧倾表情复杂,“可以……你坐回去吧。”
宋书转身。
在背对秦楼的那一刹那,她眼底有些无法克制的悲凉还是渗出来,但又以最快的速度按捺回去。
——在秦楼在的时候,她必须时时刻刻谨慎提防,丝毫马脚都不能露出。
因为……这是这个世界上最熟悉她的人啊。
或许比她自己尤甚。
在宋书落座后,秦楼的目光终于从她的身上慢慢抽离。他身影有些发僵地走到面试官席的正中位置,停在栾巧倾的身旁。
“这场面试的主面试官,我来。”
“……”
栾巧倾脸色一变,张口就想反抗,但在目光触及男人那双黑得阴郁狰狞的眸子时,栾巧倾还是本能地退缩了。
她张了张口,“好。”
栾巧倾转身拿起桌上的文件,示意旁边的人挪开他的位置。但是不等那人动作,秦楼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出去。”
栾巧倾身形一僵。她扭过头,“不行,她——”
“出去。”
“…………”
栾巧倾攥紧了手指,扭回头瞪向面试者椅子上的女人,然后愤而转身,踩着高跟鞋咔哒咔哒地离开了。
会议室的门“砰”的一声合上。
宋书笑容不变,心底则叹出一声气。
秦楼这一番举动,会不会招致别的后果暂且不论,单说在巧巧这里,她估计自己的仇恨值已经拉到最稳了。
这是把双刃剑,朝自己的尖锐面是多一位“敌人”就要多一重谨慎,而另一面,秦家里人人都知道栾巧倾和自己感情多深,所以栾巧倾对她的敌意也可以成为她的伪装层之一……
宋书在心底无声盘算着,这已经是她这些年独力生活养成的习惯。
长桌对面,面试官们重新就座。
秦楼两边的那两位倒霉同事自然是战战兢兢、如坐针毡。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儿去。
栾巧倾的意思通过昨天一场小组会议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那就是绝对不能让这个秦情进到公司里。
而在地狱周内的今天,突然出现在面试房间里的秦楼和这位面试者却显然关系匪浅,但又并未表示出明确的一定要强留对方进公司的意思——在如今的Vio资本,如果秦楼想要留一个员工,那除了董事会没人能提出异议。
于是面试官们只能一边揣摩着大魔王的心思,一边调整着分寸向宋书提出面试问题。
顾忌着宋书和秦楼方才那一番交锋,面试问题的难度显然做出向下的调整,宋书应答起来比她自己预料中轻松许多。
持续15分钟后,秦楼左手边的面试官收到同僚们的眼神示意,在心里叹了声气,小心地观察着秦楼的神色,开口:
“秦总,您有什么要问的吗?”
“……”
秦楼的目光从他面前那份快要被盯出洞的“秦情”的个人履历上抬起。
和正对面温婉微笑的女人对视很久后,他突然笑了,眼底透出阴郁到可怕的疯子情绪。
“秦小姐,你单身吗?”
作者有话要说:宋书:……不面了,再见
第20章
“秦小姐,你单身吗?”
秦楼的问题问出来,房间里陡然一静。最边上坐着的一位面试官由于太过震惊,差点手撕了自己面前的履历文件——虽然及时收手,但是纸张被撕开一角的声音还是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无比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但是此时已经没有人有闲暇去关注他了。他们的目光在秦楼和宋书之间来回转上几圈,才平息心底的惊悸。
宋书是反应最平静的那一个。
就像秦楼了解她一样,她也最了解秦楼。尽管这些年不曾见过、尽管彼此衣容都再也不是当初十几岁的模样、尽管他们每个人都拥有了新的“壳子”和“面具”,但心底那两个曾经牵着手一路踉踉跄跄地走过来的只拥有彼此的孩子,从未变过。
秦楼做什么她都不会意外,更不会害怕。
宋书想了想,“我未婚,并且五年内没有任何结婚的计划,所以秦总不必担心我会因为婚期孕期耽误公司——”
“未婚,有男朋友吗?”秦楼打断她的话,然后抬眼。
几乎要把“我根本不关心你会不会耽误工作”写在脸上。
面试官们面面相觑——
这就是赤裸裸的职场性骚扰了,还是当着他们十几个人的面!
坐在秦楼右手边的那位是法律合规部的,刚好也是Vio资本里和隽升律所交接合作的主要负责人。收到同僚们的目光暗示,他在椅子上不安地挪了几次屁股,大约是终于找到一个让他底气稍微足些的坐姿,他小声“提醒”:
“秦总,这位秦……秦小姐,她是隽升律所余总的未婚妻。”
“——!”
秦楼眼神一炸。
情绪是没有声音的,但他几秒后压着眼转向法律合规部那位倒霉负责人时,还是把对方吓得匆忙低头,不敢直视。
“未婚妻。”秦楼声音低哑地重复一遍,很久后他眼帘一垂,笑了,“好。”
“……”
没哪个不怕死的敢问句哪里好。他们纷纷避过目光去了。
“面试结束。”
秦楼起身,没有再看长桌对面的女人一眼。他侧过身,单手插进裤袋里,手腕上那处还没结痂的伤口疼得他手指都抖。
他不想叫人看到。
秦楼站了两秒,身体才从那种僵直的状态里稍稍松懈,他抬手拍了拍此时已经换在他右侧的人事部骨干的肩膀,“正常录用,给她办理入职。”
人事部骨干被拍得嘴唇哆嗦了下,挤出个难看的笑:“好、好的,秦总。”
秦楼收手,迈出一步。
然后下一秒,毫无征兆的,挡在他前面的那只空椅子被他提腿狠狠地踢开了——滑轮飞速滚动,椅子猛地撞到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会议室这边十几个人齐刷刷地变了脸色。
然而那人的暴怒来得快去得也快,不等他们惨白着脸色给自己做点心理建设或者临终遗言什么的,秦楼已经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会议室。
十几秒后,会议室里受惊不轻的众人才慢慢回过神。
其中年纪最大的一个扶了扶胸口,叹气,“我看我以后还是自觉调去个清闲职务,也离着秦总远些,不然这样下去,迟早得被吓得送进医院。”
其余人也是心有余悸。
人事部的那位骨干成员回过神,脸上挂起笑容,他快步绕过长桌,走到宋书面前。
“秦小姐,没吓着您吧?”
“没有。”宋书微笑起身。
“您这心理素质,不愧是国际法律学院top5出来的高材生。”那人玩笑地比了下拇指,“我们秦总就这脾气,您别见怪?”
“当然不会。秦总年轻有为,我在国外读书的时候都听说过他的名号,能力大的人脾气大些,也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