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秦楼懒散地笑起来,接过话头,“想动手前先考虑清楚。撂倒你们费不了什么力气,但一我不想脏了手,二……欺负一帮老家伙没什么意思。”
“——!”
几人脸色顿时更加难看。
但偏偏他们心底不得不承认——秦楼说的一点都没错。在场勤锐这边的,除去还不太算公司里自己人的楚向彬以外,最年轻的常亭也是而立过六、直奔不惑的人了。
而对面年纪轻轻的、在投资界里没人敢轻视半点的年轻人,满打满算也不过二十六七的年龄。
资历能力和年龄上截然相反的大幅度落差,让勤锐这边几人的脸色都跟打翻了酱油盘似的。
宋书和秦楼走到三叉小路前停下来。宋书视线飘了飘,淡声道:“栾部长,还是晚餐更重要些,别为不值当的人浪费时间了。”
栾巧倾手僵了下,尽管有点不甘心,但是宋书都已经开口,她怎么也不敢再折腾。
栾巧倾松开楚向彬的领带,临转身之前恶狠狠地瞪向楚向彬,“我知道你在这个关头做了叛徒肯定是跟产品小组那个研发有关。做这种损德的事情,算是我以前看错你了。你记着从今天开始最好小心点,千万别让人抓着把柄——不然我一定亲手弄死你!”
说完,栾巧倾咬牙切齿地转过身,走回宋书和秦楼身旁。
栾巧倾回去后,楚向彬才整好领带。他身旁的常亭侧过头看了一眼,笑着转向秦楼。
“秦总,您这下属还是有点年轻气盛啊。一点小事而已,干嘛撕破脸面,闹得双方都不好看呢?”
秦楼也笑,“有脸面才叫撕破,对脸都不要的人,没这个说法。”
“——!”常亭笑意一滞。
他对秦楼原本就满怀妒忌,这次撞上还以为对方应该很是垂头丧气,没想到却仍然是他自己这边碰了一鼻子灰。
常亭心思转得飞快,只想立刻找出点事情来攻击秦楼,好叫他也尝尝灰头土脸的滋味。
这样僵持几秒后,常亭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把目光横移,落到了秦楼身旁的宋书身上。
“这就是传闻里秦总新招那位美女助理?
“没错,常总。”跟在常亭身边的自然有马屁拍惯了的,最擅长就是琢磨常亭那点心思。此时立刻有人谄笑着接话,“听说叫秦情,长得和秦总的初恋情人有点像呢。”常亭点点头,“哦,这样啊。我说小姑娘,Vio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你要是真缺钱,不如干脆跟我走了吧?”
常亭话出,其余人哄然笑了起来,只是刚笑几秒又一个接一个地噎住——
对面原还神态懒散的男人此时像是被触了逆鳞,一瞬间从眼神到表情都露出一种阴郁躁戾的情绪。
被那双漆黑的眸子一扫,勤锐这边的人感觉脖子旁都凉飕飕的,像是被架了把刚开刃的刀——他们要是再笑一句,那人就能上来给他们脖子拧断了。
秦楼情绪的波动自然不止对面觉察得出。宋书心里无奈,面上却只宛然一笑。
她主动伸手勾住秦楼的手臂,脸蛋贴到那人肩侧,看着常亭眨了下眼。
“不好意思,常总,我选上司一般先看能力,再看脸——您恰巧两样都没有啊。”
话说完,宋书不再理会常亭铁青的脸色,挽着秦楼的手臂轻晃了下,声音都是带着弯儿的。
“秦总,我们别理他们了,我都饿了。还是去吃饭吧?”
“好,听你的。”
秦楼任宋书挽着,目不斜视地从勤锐几人身旁走过去。
确认从对方视野完全脱离后,宋书面上情绪一淡,她微皱起眉准备抽手回来,却被人按住了。
宋书回眸,正见秦楼微暗着眸子看她,眼神有点危险,“在他们面前比我们独处都温柔,你可以啊小蚌壳。”
宋书哭笑不得,“这点醋你都要吃?”
“这和吃醋没关系。我看你表演很熟练,那以后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也要这样跟我撒娇。”
宋书表情顿时微妙,“我自己都差点起鸡皮疙瘩了,你还很享受?”
秦楼轻眯起眼,“何止是享受?”“……停,”宋书及时警觉反应,“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秦楼遗憾。
三人被接引到订好的位置。他们坐下点餐时,栾巧倾看起来还是心不在焉。
宋书和秦楼对视了眼,宋书微微摇头,两人于是都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用餐途中,秦楼看了一眼腕表时间,拿起雪白的餐巾擦了擦嘴角,起身。
“我去一趟洗手间。”
宋书会意,淡淡一笑,“嗯,我们等你回来。”
“……”
几分钟后。
秦楼走到私厨餐馆的角落。
一片竹林环绕里,人工的山泉小瀑布冲刷着黑色的纹理漂亮的巨大山石。绕过山石,他走进这里唯一一处现代化风格装潢的洗手间里。
洗手台的水池前已经站了人。
楚向彬抬头,从镜子里一瞥秦楼,“我检查过了,没人。”
秦楼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同样走到洗手台旁,停住。
“螳螂和蝉,都入套了?”
第67章
“螳螂的大半身子已经进套了。”楚向彬关掉水龙头,从旁边抽出张擦手的一次性棉柔巾,“毕竟董事会里还是有一部分不太想冒险的保守派,在汇率风险的问题上还要做一点掰扯。”
秦楼不以为意,“常家父子是激进派就够了。”
楚向彬嗤笑了声,“常亭嫉妒你嫉妒得眼睛都快红了——你没看到你们走后他的模样。有你做激将,他不是激进派也会被你推进激进派里。”
“常亭?他嫉妒我什么?”秦楼对这一点倒是无所知,回眸看向楚向彬,“嫉妒我有小蚌壳?”
“小蚌壳是什……算了,也能猜得到。别把人人都想成你。”
“那他嫉妒我什么?”
“你正式接手秦氏之前,常亭一直自诩年轻有为,他周围的人也都是这样拍的他马屁。各种钻石王老五或者最年轻富豪的排行榜上他永远名列前茅——自从你出现,那些风头就全跟他一分钱关系没有了,更别说后来你那些传得业界内脍炙人口的事迹——他岂止是嫉妒你,大概早就到除你而后快的地步了。”
秦楼听到一半已经转回去,满脸写上轻蔑和不屑,“无聊。”
“……”楚向彬扭头,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在你眼里,这些事情还没有你和小蚌壳有聊是吗?”
秦楼皱眉,“不值得问的问题我不回答。还有,那个称呼只有我能喊。”
楚向彬:“……”
楚向彬转过头去,语气不掩嫌弃,“行行行,当我没说。”
秦楼这才放过他,再转回去提起正事,语气恢复了漫不经心。
“那常建丰呢?常亭只是个傀儡,最多能对常建丰起到点影响的作用。常建丰才是螳螂的脑袋,指挥着这只恶心的东西到底往哪里走。”
楚向彬此时已经擦完手,他把废弃的棉柔巾丢进回收桶里,说:“常建丰是狐狸和乌龟的结合体,既狡诈又谨慎。目前看他的态度偏向激进派,但我预计,他会先拿那个产品做一两笔小的交易尝试。”
“没关系,线铺得长,前期原本也是叫他们收益的——把甜头喂给他们就好了。”
“……”楚向彬沉默几秒,似乎很是感慨地转过身,看向秦楼,“你就那么自信,你的市场利率走向预测绝不会出问题?”秦楼没回头,“不会。”
“为什么?”
“因为我懂数学。”
楚向彬似乎被噎了一下,随后露出点嘲讽的笑,“小学一年级数学老师也懂。”
秦楼不说话,侧过视线来给了楚向彬一个淡淡的眼神。
尽管这一次他表情里没有任何嘲讽或者轻蔑或者不屑,但楚向彬明显感觉到了比这些情绪加起来做乘方后还要强烈的被鄙视的感觉。
——甚至这人都不是站在同一个海拔上鄙视他的。
不等楚向彬说话,秦楼又转回去了,“有人说过,如果你能掌握这个世界上这一秒在发生的所有事情,并把它们转化为可识别的信息,那你就能预知一切。”
楚向彬听完,点点头,“但没人能做到。”
“对,我也恰好不需要知道一切。”秦楼伸手,在空中虚画了一个圈,然后抬起手指向中一点。“我只要知道这个圈,就能确定它最中间的那个点。每一个圈,每一个点。”楚向彬似懂非懂。
秦楼从来对宋书以外的生物没什么耐心,“数学模型和对应的数据能够给予一切答案。”他给出最简单粗暴的答案,然后摆出溺爱懂不懂的表情。
楚向彬反驳,“那每一个杰出的数学家都应该能成为商业天才。”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能?”秦楼瞥他,“他们只是没有去做,或者没有足够的数据信息支撑——而这个时代不同。”
楚向彬思考片刻,点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我还是觉得没这么简单。数学之外,一定还有别的东西。”
秦楼沉默之后,转过身面向楚向彬,“你还是在试探我?”
“……”楚向彬一顿。
“就算现在你觉得这个模型不够可靠,船你已经上了、队你也已经站了,你还能反悔么?”
楚向彬笑起来,“秦总误会了。我没有要反悔的意思,我只是需要根据您的答案来考虑,我到底要在最后一击上用下多大的力气——我不想给他们留活路,但如果胜率不高,那我还是想给我们的船留下点余地的。”
“不必留。”秦楼眼神冷也淡下来,“我也可以告诉你,数学之外,确实还有市场和局势——但这一部分,同样可以是能够被计算的数据和信息。每一件事发生前必有征兆、每一个人做出决定前必有趋势——这天底下多么有影响力的人心,在这一点上也不会例外。所以只要你能够得到足够的数据和信息,你就能预知一切。”
“…………”
这一次楚向彬的沉默持续得格外地久。等到再抬头看向秦楼时,他眼底已经多了非常复杂的情绪。
“如果你对自己所说的话信奉并且笃定能够实现,那我必须承认——你们天才的念头永远就游走在疯子的边界里。”
楚向彬一顿,又笑,“或许该感谢秦总这些年没闲着无聊,冒出点‘我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不然大家还是都别玩了’之类的想法?”
秦楼早就被他消磨尽了耐心,此时嘴角一咧,笑得眼底全无情绪,又冷又冰:“既然你得到答案了——我们可以继续了吗?”
楚向彬做出个“请”的手势,“还有什么要问的,秦总请说。”
秦楼笑意一敛,“蝉那边的进度如何了?”
“还在试推。”
“你有什么想法?先说好,我不认为你直接向常亭或者常建丰提出建议是个好方法。”
“当然。这点我还是明白的。”楚向彬摇头而笑,“常建丰是个多疑又谨慎的老狐狸,工具已经是我给他的了,对象就绝对不能让我来指明——尤其潇凯科技和勤锐曾有过的那点一起藏着的苟且,他会怀疑到我们的目的。”
“嗯。”
“我在勤锐埋过一手,有人可以影响销售部。到了合适的时机,他们会需要一个有这方面需求的公司来买这个产品——我会让人安排他们‘巧合’地发现潇凯科技的适宜性,再找第三方顺水推舟卖个中间通络的人情——对于付出代价获得的信息,他们不会怀疑,只会觉得是自己的大部分努力和一小部分运气。”
秦楼思索片刻,点头,“那初期几波试探的时间要调整好,转折节点我已经给你分析过,最重要是记得控制力度——不要让他们一次吃饱,但也要有足够的甜头勾得他们下狠心。”
楚向彬皱皱眉,“把控得这么细节……我不但要赌你的预测准确无误,甚至还得赌那个转折点都是相符合的。”
秦楼轻嗤,“转折点不符合还算什么准确无误?”
“……”
秦楼话刚说完,两人身上放着手机的地方几乎是前后脚地同时震动或者响了一声。
秦楼抬眼和楚向彬对视。
“秦总在外面插了‘眼’?”
“你也一样。”
“以防万一,小心为上。”
“……”
说完最后一句话,两人一个向内一个向外,就像不认识也没交谈过,各自离开了。
——
大概是因为当年共同的苟且还埋在历史里做一颗炸弹,勤锐投行与潇凯科技之间一直有着密切的联系。
潇凯从最初的募资到后来的上市都是勤锐一手包办,中间的资金流如何运转,里面有多少是不为第三者所知的当年那个案子里随着白颂的死而“消失了”的资金,大概也只有这两家公司的首脑知道。
潇凯科技的主事人自然就是董事长兼总经理的邓潇凯,和常建丰一样,当年会参与到这件案子最初的那起骗局里的祸首身上都有一个资本家的共同特点:贪得无厌。
资本市场上没有“足够”,强大者眼里只有“利益吞并”,而弱小者只有不被吞并,当弱小者坚持到成为强大者那一天,吞并也就成了他们的生存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