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把电话往床上一抛，仰面倒进床铺里，看着天花板上的吸顶灯，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件让她烦心的事来得并不久，就在开机进组之前。
整件事要从余舒曼的出身说起。
在她长久的记忆里，她一直生活在桐县的福利院里，福利院的院长姓余，于是所有的孩子也跟着姓余，舒曼这个名字，是她成年后自己去派出所改的，在此之前，她叫余小妮。
她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也没有像男孩子那样被其他家庭领养，她在小县城一面读书一面做兼职，把打工的钱用来补贴福利院的弟弟妹妹。
读高中的时候，院长妈妈已经很老了，福利院再没有新的孩子进来，原来的孩子也都慢慢长大，出去读书或者外出打工，直到她考上大学，院长妈妈去世，她到了安城读书，再也没回过桐县。
那些弟弟妹妹也失去了联络。
她很少会和别人说起自己的来历，没有人愿意被别人用怜悯的目光看待。
大学后有了更多兼职机会，等她二十岁那年偶然一次帮淘宝卖家拍照被严荔发现后签下，就一只脚踩进了娱乐圈这个大染缸。
她工作恋爱，以为一切都会慢慢变好，从没见过的亲生父母却突然有了消息。
一个月前她被严荔带去一个晚宴，那时她刚拿到了《盛夏》的角色，严荔挺高兴的，就带她去见见世面。
这么巧就遇到了余氏木业的总经理和夫人，大约她和余太太是真的长得挺像的，引起了他们的注意，没过多久她就接到了自称是余总秘书的谢秘书的电话，说她可能是余总和余夫人流落在外的女儿。
余舒曼当时：“？？？”现在的骗子搞业务都是这么不走心了的吗？！
直到谢秘书强调了好几次，她不胜其烦，干脆道：“你来找我，我给你根头发，你们验了DNA再谈接下来的事，虽然我是个孤儿，但也不想随便认个爹妈。”
一根头发的事，自己又会不亏钱。
余舒曼的想法那叫一个光棍，就想着都这样打发人了，以后应该不会再来骚扰自己了……罢。
她想得挺美的，可惜事不从人愿，隔了几天又接到了谢秘书的电话，并且给她寄来了亲子鉴定书，结果表示自己与余总真的存在血缘关系。
接下来，她先后接到了余总夫妻俩的电话，都表示想和她见一面，语气十分热切，一度让她觉得很尴尬。
她想了好几天，终于慢慢消化了这个事实，毕竟是个人都会有父母，她也会有的，而从未谋面的父母终于在很多年以后来找她了。
至于其中原因和个中曲折，她还不知道。
去不去见，这是个问题，余舒曼其实很害怕，见面之后是认好还是不认好？如果不认，怎么解释自己的理由？如果认了，那以后他们插手自己的事，又该怎么办？
她不敢去想退一步海阔天空这种事，生活经历早就教过她，退一步大概率没有海阔天空，只会得到乳腺增生。
但她又不敢跟别人讲，一来她委实没有能谈心的朋友，二来她要是说了，怕人家还要觉得她矫情。
有钱父母来认你哎，只要回去了就是千金大小姐，有什么不好？
就在她犹豫不定的时候，冯导这边通知她要进组了，谢秘书也打电话很抱歉的说余总和太太要去美国参加会议，事情很急，得等回来之后才能见面了。
她顿时松了老大一口气。
只要能躲一时就好，以后的事等她喘了这口气再说。
这口气一喘，就喘到了她和陆宁远彻底分手，谢秘书的电话仿佛一个紧箍咒，一下就将她的心脏缩紧。
好在她的戏份还要拍一段时间。
可是她睡到半夜，突然又惊醒了，然后一路失眠，直到天明。
她顶着熊猫眼去了片场，今天早晨有一场她的戏要拍，化妆师见了她吓了一跳，“我的妈呀，你昨天晚上干嘛去了，做贼还是偷汉子啦？”
“……我是那样的人么。”她翻了个白眼，嘟囔了句，“就是做了个不太好的梦。”
好在遮瑕膏遮盖能力够强，化好妆后也看不出憔悴的痕迹来，林小秋见了她，似乎有什么想问，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出声。
“我没事，别担心。”她拍了拍林小秋的肩膀，弯了弯嘴角，“你去帮我买杯热咖啡好不好？”
林小秋忙应了声好，她抿抿唇，抬腿走进拍摄场地。
下午的时候冯导让没戏份的人的人提前回去休息，因为明天有夜戏，余舒曼也就跟着大部队往外走了。
她照旧去无名咖啡店。
那位叫程明的程先生还在老位置坐着，带着耳机盯着平板，似笑非笑的皱着眉头，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余舒曼一时有些好奇，坐下的时候忍不住斜眼看了一眼。
这一眼可不得了，只看见自己正穿着迷你短裙化着烟熏妆鼻孔朝天的骂灰姑娘女主不会做事不长眼，那叫一个趾高气扬。
“那个程先生……”她忍不住出声，却又不知道说什么，眨眨眼睛咬着唇不说了。
明程正在看某人的偶像剧，在心里疯狂刷弹幕吐槽，“这什么狗逼智障情节？这台词多么尴尬……”
然后转头就被正主抓包，他错愕之下，差点把平板电脑给丢了出去。
场面一度很尴尬，不管对他们两个中的谁。
最后还是明程先打破沉默，“……余小姐今天收工很早啊？”
墙上的挂钟发出嗒的一声，时针指向4，下午四点整。
余舒曼吞了吞口水，努力移开看着平板电脑的视线，“是、是啊，导演让我们早点收工，明天有夜戏。”
“原来是这样。”明程笑眯眯的，一派镇定的应着，手一用力，平板被他关机了。
“刚才我只是……”
“推荐你看部电视剧比这个……”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顿了顿，望着对方俱是一愣。
然后又同时开口，“你先说。”
“你先说。”
撞鬼一样的默契，余舒曼想，她居然也能有和陌生人产生默契的一天。
彼此对视一眼，又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明程抿着唇道：“女士优先，还是你先说。”
余舒曼点了点头，“好，我是想说，给你推荐一部电视剧，玉兰奖视帝秦远拍的《小河东流水》，据说取材自某著名白酒品牌的发家史，评价不错，比看脑残偶像剧好看多了。”
“……好。”明程点了点头，面上露出一点犹豫，顿了顿，才道，“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差，虽然剧情逻辑不够好，服化道也一般，台词有点……但你的演技还是不错的。”
说实话，并没觉得受到多少安慰，余舒曼苦笑，“主要靠同行衬托。”
明程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了，只好哦了声。
但这样的乌龙多少驱走了两人之间的陌生感，原本还因没什么话题可聊而气氛略尴尬的两人立刻就拉近了不少距离，就着喜欢的电视剧聊了起来。
刚开始主要是余舒曼在说，后来陈媛加入进来，意外发现她们看剧口味很一致。
“有的偶像剧服装跟淘宝爆款似的，你说哪家千金小姐穿这种？”
“主要是没赞助，钱也轮不到服化道。”
“你说钱都去哪儿了？你悄悄说，我不告诉别人。”
“emmmm这个不好说……”
场面逐渐变成了两个女生在交流八卦，明程坐在旁边，不说话，就听得津津有味。
这可比看报表要有趣太多了，明总如是想道。
作者有话要说： 曼曼：女生聊八卦都有趣？？？
明总：……主要是你聊八卦有趣，你信我=_=
碎碎念：
一般这个时候……就是求收求评的时候了……另外，本文一般选择存稿箱更新啊，因为九点正是打游戏副本的时间呢=_=
所以！不用担心当天不更……说了会更就一定有^_^
第七章
关于余家的事在余舒曼的脑子里盘桓了好几天。
她自己一个人闷着头想，想来想去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她年少吃苦，自从院长妈妈去世之后，她在这世上能得到的为数不多的温情也被老天爷悉数收回。
要说一点都不渴望亲情了，那是假话。
她扪心自问，每次看到别人家的孩子能有爸爸妈妈撒娇耍赖，她还是很羡慕的。
可是她并不能确定，认回余家就能得到这些。
她的优柔寡断如同连绵的藤蔓，将她的脚步束紧，也将她的眼睛蒙蔽。
甚至影响到了她的工作。
冯导发现这两天她怪怪的，趁着休息来找她聊聊，“小余啊，你这两天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这两天都有戏份，虽然不重，但她却连续NG，还未到拖累剧组进度的地步，但也的确造成了影响。
“有的人还说有演技，我看啊，就是飘得找不着北了，去隔壁组客串一下还以为自己多厉害了呢，不如赶紧滚出剧组，少给大家添麻烦了。”这是邹萍之暗地里讽刺她的话。
想想自己这两天的状态，余舒曼没得反驳。
她垂着眼，心里有些忐忑，“……对不起导演，我这两天没休息好所以才……您放心，我不会了的，一定好好拍。”
冯导是人精，看得出她心里有事，可是怎么说呢，人家不想说的事，他也没权利强迫人家说不是？
“那行，你要是不舒服记得请假啊，别硬扛着。”冯导拍了拍她的肩膀，起身走了。
盛美心让助理阿橙给她送了瓶水，倒没和她说什么。
熬到了下午收工，余舒曼又去了无名咖啡馆，那位程先生还在看电视剧。
好像听到了熟悉的台词，“如果我有错，那就是我爱你，我眼瞎心盲爱上一个恶魔！”
余舒曼：“……”emmmm现在过不过去好啊？在线等，挺急的：）
她的脚步顿了顿，终究还是走了过去，“……程、程先生，你、你还没看完啊？”
这部《千金宠妻》妥妥的就是古早霸总虐文的有声有像版，家世普通的女主角为了偿还父亲欠下的赌债委身于霸总男主，然后展开一段从你就算得到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向虐恋情深后相亲相爱转变的故事。
这种故事一般都会有恶毒女配，此女必出身豪门，肤白貌美，名校毕业，十项全能，是其他人眼中的女神，是男主眼里的饭粘子，但她就是爱男主爱得要生要死，然后出于嫉妒会使计对付女主，最后被男主残忍弄死。
余舒曼扮的就是《千金宠妻》里的恶毒女配，虽然她很奇怪为什么这么优秀的女配偏偏要喜欢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但……
都是要恰饭的嘛，演就是了，她是个莫得感情的扮演者而已。
但被熟人看到了，还是觉得羞耻，虽然这几天她已经有点习惯了。
明程听见她的声音，抬头摘了耳机，又利索的按下暂停键，“四十二集的电视剧，两天看完有点难。”
“……不必看得这么认真罢？”看狗血剧都这么认真的观众她还真是第一次见。
明程摇了摇头，“我只是很奇怪，为什么这种剧居然会有人看。”
这个问题余舒曼答不上来，她只负责演戏而已，又不负责卖剧和市场调查。
明程心不在焉的嗤了声，“真的霸总没那么有空，成天跟女人拉拉扯扯，公司迟早要完。”
“……说得你做过霸总一样。”余舒曼翻了个白眼。
明程眉眼一抬，差点就脱口而出说自己就是做过。
好在回神回得快。
他弯了弯眼睛，“怎么，我看你好像不高兴的样子，被欺负了？”
余舒曼这几天下来已经和他熟了，对他没什么戒心，闻言摇了摇头，“没有，是别的事。”
明程心道还能有什么别的事，难不成谈恋爱了？
“是么？”他不动声色的试图套话，“是什么事方不方便告诉我？人多力量大，多个人想办法也好，对不对？”
说得怪有道理的，余舒曼似乎被他说服了。
又或者是她实在是一个人想得已经钻进牛角尖，急于找另一个人来分担一下压力，闻言只犹豫了几秒钟就脱口而出道：“还不就是因为……”
她说了半句又猛的停住了，牙齿不小心咬到舌尖，疼得她嘶了声，眼睛泛起了水雾。
小姑娘似乎泫然欲泣的模样让明程心里一软，他看得出她的犹豫，扭头撇了一眼吧台，回头问：“要不然你跟我去休息室悄悄说？”
余舒曼一愣，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你知道我做什么工作的么？战略咨询师你听说过罢，就是专门给别人出主意的，你要是有什么难题可以跟我讲讲。”语气循循善诱的。
徐路湫在不远处支着耳朵隐约听了个意思，心道明总你可真他妈有毒，骗良家少女亏心不亏心。
可余舒曼是真的信了，都没去休息室，当场就把自己跟余家那点事说了。
说的时候徐路湫和陈媛都在，陈媛听得一脸懵逼，“……所以舒曼你的余跟余氏木业那个余是同一个？”
“应该是。”余舒曼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她一眼。
陈媛哎了声，“可是……余家的小姐上过杂志啊，不是说独女么？也跟你一样是二十五岁，难道你们是双胞胎姐妹？”
“……不知道。”余舒曼摇摇头，她除了知道自己的DNA跟余家夫妻配得上型号之外，对余家的事简直两眼一抹黑。
明程比陈媛要冷静理智得多，他问：“你想不想和他们相认？”
余舒曼沉默，不说想，也没说不想。
看她这模样，明程大概明白她的意思了，“怕回去之后他们会用父母长辈的权威让你离开娱乐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