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程的车开出去老远，余舒曼不时的侧头打量他，面色若有所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是很久没见我了，不认识了？”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温声玩笑似的问道。
余舒曼摇了摇头，伸着一根手指挠了挠下巴，“我就是在想啊……”
她顿了顿，又看他一眼，然后才把心里的问题说出来，“我觉得你对杨老师和秦老师的态度……有点不对劲。”
明程虽说出身优渥，养尊处优惯了之后多少都有点脾气，但却实在和很多纨绔子弟不一样，他性情温和淡然，除了家人以外很少有人能让他情绪产生太大波动。
可是余舒曼却发现，他和杨瑾说话时，语气是那么冲，一点都不像平时的风格。
而且，“先前秦老师有问我去不去《盛夏》的首映礼，我说不一定，杨老师就说可以让秦老师替我去，反正我们早晚都……都怎么样就没说，我本来想问你的，给忘了。”
她撇头看了眼明程，好奇心满满，“你们是不是有过节啊？”
明程听她闻言，嗤了一声，“……过节？呵。”
这嘲讽的语气听起来就不大对劲。
余舒曼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继续问下去。不问吧，心里好奇，问吧，又怕戳人痛处把他给惹毛了。
“我们明家，以前有一门交情很好的世交……”明程倒是开腔了，语速不快不慢，甚至语调都没有太大起伏，向余舒曼叙述了一遍明显融一家出事时祖父告诉他的往事。
余舒曼起初听得入神，这些大家族都有这样的故事，说来余家也该有的，就是没听说起过。
可是听到最后她就震惊了，望着他张口结舌，“你你你……你说是因为杨家人记仇，所以才、才害了你二叔一家？”
“还是和外国人勾结干的？”余舒曼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明程点了点头，“当时抓到的两个人流露出的意思是这样，被拷打了一顿，招了。”
至于招了什么，他没说，只觉得没必要让她知道，省得吓坏了。
余舒曼只听到拷打二字，脑内快速划过满清十大酷刑的招数，顿时缩了缩脖子，“你这样……不太好罢？万一要被抓到，岂不是要、要进局子？”
“你也太小瞧我了。”明程嗤了声。
余舒曼眨眨眼睛，讷讷的，“那、杨老师和……”
“杨瑾是那个杨家的继承人。”明程说着，手指叩了一下方向盘，叹了口气，“所以我和他，从前是疏于来往，以后……说不定要不死不休。”
如果他遗传了杨敏达血液里的偏执基因的话。
余舒曼点了下头，又觉得有些可惜，“那可就要成死仇了，不是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么，杨老师知道这事儿？”
“那就让后人去解。”明程应了一声，有些漫不经心的摇摇头，“他哪里知道，杨敏达不敢叫他知道。”
当爹的总想在孩子的心里维持那个无所不能的高大形象，怎么可能让孩子知道自己双手沾满了罪孽。
他忽然又扭头看了余舒曼一眼，哎了声，“我想起来了，杨瑾……哦不，杨家和你倒还有点其他渊源。”
余舒曼一怔，她和杨家能有什么渊源？
不会是，“我小时候被抱走的事也是他们家干的？？？”
要真是那样，她跟杨瑾之间可也有仇了：）
明程一阵语塞：“……你能不能动动脑？杨敏达跟你爸妈都不认识！”
这姑娘怎么老惦记着自己刚出生的事？？？
不过这也从侧面说明了，她和余顺德真真是亲父女，她爸也天天折腾这事儿呢，明程腹诽。
余舒曼有些不好意思的嘿嘿两声，“我们家不就这一件事儿还是悬案么。”
她乌溜溜的眼睛望着明程，显得格外沉静。
明程看着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只说了三个字：“乔雪菲。”
又听见这个名字，余舒曼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好好的提她做什么？”
不够讨人嫌的。
余舒曼的嘴噘了起来，明程乐了，“我跟你说一事儿。”
“乔雪菲是杨敏达的小情儿。”明程不等她问就爽快的说道，“所以杨瑾极讨厌她，连和她出席同场活动都不情愿，你要是想给她穿小鞋……”
顿了顿，他立刻改口，“不用，你什么都不用做，等杨敏达倒台或者有了别的目标，她也好不到哪里去。”
余舒曼怔了怔，“那陆宁远岂不是……”
小三找的小四？
说到陆宁远，明程就不愿意听了，“你提他做什么，早晚是个炮灰。”
余舒曼扁扁嘴，“我怎么都不知道这些事？”
“你才来京市几天？”明程嗤了声，“也不出去交际，谁和你说这些八卦？”
余舒曼一想也是，遂不出声儿了。
过了会儿，她想想又不对，“不是……那秦老师呢？难道秦老师也和杨家有关系，所以你才……”
“不是，秦远只和杨瑾交好。”明程抿了抿唇，“他那……又是另一桩事了。”
余舒曼愣住，她怎么突然觉得明程家里头破事也怪多的？
车窗外的树木和房屋不断倒退，入夜的庆城到处都还是灯火通明，晚风湿润，仿佛空气中还漂浮着牛油火锅的香气。
余舒曼扭头去看车窗在的灯影，听明程说起一桩旧事来。
“二房明晟有个长姐叫明珠，也是我堂姐……”他的声音淡淡的，有种娓娓道来的意思。
这样的开头，让余舒曼莫名想到了深夜电台主持人读的故事。
“明珠姐十八岁的时候考到了京大，认识了比她高两届的学长秦远，两个人迅速坠入爱河，那个时候秦远已经进了娱乐圈……”明程后来想，如果堂姐没有去京大，或者没有认识秦远，日子应当会过得快乐很多。
秦远彼时凭借英俊的外表和不错的演技很快走红，拥有了一大波粉丝，其中很多就是现在大家说的那种女友粉，十几年前，粉丝们远远不像现在这样能接受偶像的恋情，所以从一开始，明珠就是他的地下女友。
他们都很小心的维护着这段不能见光的恋情，见面要掩人耳目，牵手要偷偷摸摸，秦远不敢让粉丝知道，明珠为了他的前途，也甘愿做个隐形人。
连明家的人都不知道自家女儿在外头交了男朋友。
如果能一直相安无事也还好，可是明珠怎么说也是明家的小姐，到了大学毕业，家里开始安排她相亲，她怎么都不肯去，逼急了说一句：“我有男朋友了！”
“有那你就带回家来看看啊，家里人替你把把关！”父母给她下最后通牒，“要是带不回来就是没有，赶紧给我老实相亲去！”
明珠于是和秦远商量，要去见父母一面。到了约好的那天，俩人一起回明家，结果不知道是不是保密工作没做好，被狗仔发现了秦远的行踪，说他车上有个疑似女友的女人，遂穷追不舍，最后发生了车辆侧翻，明珠撞到了头昏迷不醒，送医后还发生了流产。
明家父母这时是又惊又气，好好的女儿偏偏遇到这种无妄之灾，仔细一问，哦原来男方是个当明星的。
老一辈的人心里，当明星不是什么正经工作，二房老爷子老太太不愿意大孙女嫁这么个人，尤其秦远家里还很普通，听说有个场面生病的寡母，还有两个弟妹等着他帮扶。
是门也不当户也不对，家里头就不同意了，秦远倒没说什么，只陪着等明珠醒过来，这才又被经纪人拎走了。
在这期间，一切都是他经纪人操控的，先是接受采访怒斥狗仔无良，面对车里人是否秦远女友的问题，他也矢口否认，而是说这是新来的工作人员，还因为车祸流产了云云。
顿时替秦远这方搏得了不少同情，原本躁动的粉丝们也被安抚了，不是偶像的女朋友就好。
但是这就让明珠很崩溃，“是不是只要我和你在一起，就一辈子都见不了光？”
她小产后心情本来就不好，还得不到想要的安慰，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很糟糕的状态当中。
偏偏这时，已经进了片场的秦远和搭档的一位女演员传出了因戏生情的绯闻，新闻通稿满天飞，双方粉丝争吵不休，但当事人的态度永远暧昧。
明珠受到了刺激，开始出现幻觉，拿小刀在自己身上划，医生诊断她得了重度抑郁，已经有自残倾向，家里人赶紧将她送去了精神医院。
而这一切，在外拍戏的秦远都不知道，等他知道的时候，明家人已经恨他入骨，无论他怎么解释这一切是经纪人做的都没用，“你要是不同意，人家怎么可能逼你？牛不喝水，也不见能摁得下牛头！”
当时的明程是对这件事一清二楚的，他让人去查过，那位女演员有金主，对秦远的暧昧，一半是因为在剧组寂寞，一半是想借他脱离金主，明程很快就把这件事捅到了她金主那里，女明星被强行带走，以后再也没出现过。
至于秦远，明程先是让他经纪人因为赌博欠了巨款，然后逼他卷了秦远的钱财远走高飞，再在半路上截住，要让一个人身败名裂办法实在太多了。
然后秦远换了个经纪人，明程又故意打压了他几年，后来还是康复出院的明珠实在舍不得，才求了他放过秦远。
在这几年里，秦远的母亲去世，临终前想看见他成家，他去明家求，却始终得不到允许，是明珠偷跑出去跟他去见了秦母一面，骗她说已经领了证。
俩人就这么拖着，到了现在，粉丝们已经不介意三十六岁的秦远有女朋友了，甚至催他成家，他却已经错过了最开始的机会。
“明珠姐已经三十四岁了，不知道他们要折腾到什么时候。”明程叹了口气，眉心蹙了起来。
余舒曼摸摸下巴，“你就是因为这事儿不待见秦老师？”
“我姐当时寻死的样子，你只要见了……”谁见了都很难原谅这个男人罢？更何况是骨肉至亲。
真是一段孽缘，余舒曼想，“那他们现在……你家还是不同意？”
“六叔六婶还是不同意，六叔是走政法系统的，见得人多，觉得秦远不太靠得住。”明程说着哼了声，“我也觉得他靠不住，一个大男人，让经纪人给拿捏住，连你一个女孩子家都不如！”
余舒曼脸色一拉，忍不住替秦远辩解了一句：“万一人家有把柄在经纪人手上呢？压榨艺人的办法你问问小盛总就知道了。”
明程眉头一皱，“你怎么回事，替他说话？”
“你到底哪头的？”他不满的质问道，“是不是才一个月不见，你就变心了？哼哼！”
余舒曼：“……”你特么这么耍脾气是不是想要倒打一耙？？？
作者有话要说： 明总：说起来我跟老秦过节可大了。
曼曼：？？？那不是你姐夫？？？
明总：……我不承认！
曼曼：啧啧啧啧我要是有个弟弟就好了你就能试试这滋味了←_←
碎碎念：老杨是个好人，前面说过他，是那种三观正到极点的人，秦老师是个可怜人，他和明珠姐如果写，就是一部虐文，在阿晋没得人看的那种：）（ps：秦老师没有在别的文客串过，但他的姓可能客串过，毕竟我随便起的←_←）
第八十四章
听完明程说的事, 余舒曼啧啧两声。
他们明家和杨瑾所在的杨家, 是一出豪门恩怨, 至于明珠和秦远, 则是一部可以拍六十集那么长的虐恋大剧。
“我感觉我可以写剧本了，拍出来肯定有人看。”她摸摸下巴，若有所思。
感觉自己仿佛找到了第二职业。
明程哭笑不得, 伸手拍了一下她的头，“那……笔给你？”
余舒曼嘻嘻笑了两声，又重新拾起刚见到他时的那个问题，“你到底为什么会来庆城啊？有工作？”
明总重重的叹了口气，“没工作不能来？探你的班不可以？”
余舒曼闻言眨了眨眼，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耳垂, “也、也不是这么说……”
车子拐过一个路口, 慢慢靠近路边，然后来到了酒店门口，有门童迎了上来。
等走进了酒店大堂, 余舒曼才想起来问他：“你住哪间房？”
“608。”明程把玩着手里的房卡, 低着头道。
余舒曼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好巧呢，我住609。”
明程一时没忍住, 噗嗤笑出了声，“是啊，真巧呢——”
他故意学她的语气，把尾音拖得有点长, 末了还要促狭的朝她挤挤眼睛。
余舒曼顿时就反应过来了，她身边有叛徒！才不是什么真的巧合！！！
“一会儿到隔壁来，有事和你讲。”明程忽然收起了笑，正色的说了一句。
余舒曼愣了一下，下意识就应了声：“……哦。”
电梯“叮——”的一声在五楼停下，搭同一班电梯的人要下了，临走前还特地看了他们一眼，“曼姐，明总，好梦哦。”
余舒曼：“……”特么才发现原来是同剧组的？？！！
明程笑眯眯的，脾气极好的向人家点点头，“承你吉言。”
等电梯门重新合上，轿厢里只剩他们两个了，余舒曼才瞪了他一眼，“你刚才胡乱答应什么呢！”
“人家祝我好梦，我不回应一下不是很没礼貌么？”明程眨眨眼，一脸无辜的看着她。
余舒曼的脸顿时就涨红了，“你明知道人家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