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梓妍只听说过那个奖杯多好看,但她从来没见过,更别说得到。她调整好表情,微笑起来,等着柏正过来和自己说话。然而柏正却从她身边路过,脚步没停。
丁梓妍表情一僵,她突然有些心慌。
在她看来,柏正一向对自己予取予求。尽管丁梓妍没打算和他在一起,但是她享受别人眼中、柏正对她爱而不得的感觉。
可是现在,他已经很久没正眼看过自己了。
丁梓妍猛然站起来,跑到他面前:“柏正!”
柏正脚步停下。
丁梓妍说:“恭喜你们赢了比赛。”
柏正懒洋洋应了一声。
庞书荣他们很识趣,见丁梓妍和正哥有话说的样子,于是说:“我们回比赛席位了。”
等他们一走,丁梓妍说:“我下周过生日,如果你赢了晚上的个人赛,可以把奖杯送给我当生日礼物吗?”
柏正说:“奖杯不行,换个东西。”
丁梓妍撒娇道:“可是我就想要那个。”
柏正完全不吃这一套:“老子说话你是不是听不懂?”
他说话这样不留情面,搁在以往丁梓妍早就生气翻脸了,但是今天不行。她有种强烈的预感,那奖杯柏正如果不给自己,就会给喻嗔。
她从来没有对上一个女孩输得一败涂地。
丁梓妍看一眼喻嗔的方向,不允许自己输。
众人都在看这边,丁梓妍也不好动作出格,毕竟她在柏正面前一直觉得高他一等。她上前一步,直视柏正眼睛:“你喜欢她是不是?”这句话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
空气安静了两秒,柏正说:“有病啊你。”
丁梓妍这回没拦他,低声道:“你忘记今年春天的事了吗?”
她知道,就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足够让柏正心乱如麻。
丁梓妍不急一时,今晚等柏正拿到奖杯,她会让喻嗔亲眼看看,有些人对于柏正来说无可取代。
*
柏正走到乔辉他们旁边,踢了踢椅子,乔辉自觉挪开,给他让了个位子。
他回来以后,就一句话不说,一副很烦的样子。
庞书荣微微诧异。他看得真切,刚刚柏正明明是要去找喻嗔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和丁梓妍说了话以后并没有去。
柏正看着远处地面,明明才没多久,妈的他最近是不是疯了?竟然差点就忘记,喻嗔这种软刀子才最擅长将人挫骨扬灰。
“都过来,一人说一句喻嗔的坏话。”
庞书荣和伊庆对望一眼,从对方眼里看见“正哥脑子是不是有病”的信息。
没一个人开口,柏正冷冷开口:“乔辉先来。”
乔辉:“……”他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为什么好事每次都轮不到他,坏事每次就他第一个。
乔辉硬着头皮想喻嗔缺点。
浮现在脑海里的却是人家真诚明亮的大眼睛,眨一眨似乎能漾出水来。
半晌,乔辉勉强道:“好骗。”
柏正眼神跟刀子一样,剜他一眼。讽刺谁呢!
轮到庞书荣,庞书荣半晌语塞。这都叫什么事啊?
喻嗔知道他们已经比赛完很久了。
体育馆四处透风,她穿两件都有些冷,而柏正一直没过来拿衣服。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把衣服还给他。她进不去运动员休息场地,周围也没人能帮她把衣服拿给柏正。喻嗔只好清清脆脆喊:“柏正!”
柏正回头,就看见她站在栏杆外面,脸颊被风吹得微微泛红。
所有少年看见喻嗔都不太好意思,特别是乔辉。喻嗔被他们奇怪的目光看得些许局促,疑惑极了。
柏正不应她,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喻嗔站在栏杆外面,敏感觉察到了气氛不对,有几分忐忑:“对不起,你们有事的话,那我走了。”
乔辉心里很愧疚,人家哪有什么错啊,明明是他们混账。乔辉一冲动就问她:“喻嗔你也来看我们比赛啦?”
喻嗔点点头:“是的。”
庞书荣看一眼柏正,也问喻嗔:“那你觉得今天谁表现得最好?”
喻嗔犹豫看他们一眼,庞书荣笑道:“没事,说吧。”
她便轻轻笑起来,唇角上弯:“柏正。”她说出他名字时,总是带着一股甜味儿。
柏正抿住唇,手指颤了颤。
庞书荣暗笑,又问她:“比那什么牧原帅多了对吧!”
喻嗔认真而肯定说:“嗯嗯!”
柏正打断他们的话,不知道是不想、还是不敢听她继续说话,语气很不好:“又过来干嘛啊你,学不会矜持吗?”
喻嗔愣了愣,轻声说:“你的外套在我这里,我还给你。”
柏正赤膊,还穿着短裤,凶恶的神情有一瞬僵住。他沉着脸,走过去扯过来自己外套。
喻嗔知道他喜怒无常,其实也不想惹他,完成任务就打算离开。
太阳逐渐西沉,少女一步步下阶梯。
她脊背笔直,整个人有种稚弱的美丽,像是一掐就断的新芽。
乔辉看着她背影,小声嘟囔道:“喻嗔本来就很好啊。”贼他妈懂事,在他眼里简直是梦里都不配拥有的初恋。
为什么非要鸡蛋里挑骨头?
这种事庞书荣一向明哲保身不发言,然而这回,他突然道:“正哥,打个赌怎么样?”
柏正说:“赌什么。”
“赌她听见你名字会笑。”
柏正嗤了一声,没说信或者不信,但他顿了顿,抬起眼睛看喻嗔。
庞书荣突然喊:“喻嗔,你等一下。”
喻嗔下到最后一梯,听见有人喊自己,回头:“怎么了?”
庞书荣大声道:“正哥他说,谢谢你!”
喻嗔惊讶极了,在少年们目光下,大眼睛弯弯:“不客气的。”第一次被恩人道谢,即便不是他亲口说的,她也开心。
柏正低骂一句,心想:蠢死了,说什么都信,确实好骗。
他突然起身,撑住栏杆跳出去,几步就到她面前。
喻嗔惊讶地看着他。
柏正把自己外套塞回她怀里,说:“说了给你看奖杯,奖杯都没到手,衣服还什么还。继续给我拿着,最后一场比完,我来找你。”他也想知道,他心里这段时间到底在想什么。
不如今晚比赛结束后搞清楚。
小姑娘那么那么喜欢他,都到一听他名字就笑的地步了。他即便不喜欢她这种类型的,也总得给个话。
柏正燥声道:“听见没啊,吱个声,敢走你就完了。”
喻嗔将他衣服抱好,像在为他守护:“好,那我等你回来。”
还真是不记仇。
柏正转身,这才忍不住弯唇。
第15章 愿望(含入v公告)
天色暗下来,剩下的比赛全部都是个人赛。
长跑最考验体力,选手往往决定先养精蓄锐,最后再爆发。
但柏正性格不是这样,口哨吹响,他就一直保持第一。
少年人高腿长,小腿肌肉结实有力。
柏正跑得很轻松。
等最后一圈,大家呼吸都觉得困难的时候,心想,那个才开始就跑飞快的男生,肯定已经不行了吧?结果一看,人家依旧跑得飞快。
隔了半圈、拔足狂奔跟在柏正后面的第二名都懵了。
我去这是什么牲畜体力啊!
比赛一结束,就开始颁奖典礼。
九点钟颁奖仪式上,琉璃奖杯终于交到了柏正手中。
手中奖杯在灯光映射下流光溢彩,尽管离得太远,看不见人,柏正依旧下意识往观众席上看了一眼。
他心想,算了,跟个小姑娘较真什么,又傻又死心眼的,哭起来还招人心烦。他要真说点狠话拒绝她,估计小姑娘下一刻泪珠子就吧嗒掉。
他眼里带着些许笑意,跟着其他运动员走下去。颁奖台离观众席有些远,得穿行过运动员通道。
颁奖仪式结束,人群陆陆续续走出体育馆。
丁梓妍很紧张,她紧紧盯着柏正。以前没觉得,现在丁梓妍才意识到假如柏正不管自己的可怕后果。
柏正本就大方,除了在学校里过得不惬意以外,经济方面也会受很大限制。终于,在穿过运动员通道前,柏正电话响了。丁梓妍松了口气,这才咬牙往主席台走。
柏正随手接通电话。
那头传来小女孩不确定的声音:“哥哥!”
柏正皱起眉:“柏青禾?”
女孩听见他说话,一下子鼓起掌:“真的是哥哥!”
柏正冷声道:“柏青禾,我没空和你说话。”
柏青禾不明白哥哥为什么这么冷淡,但她听见柏正的声音很高兴,说:“哥哥,我好久好久没有看见你啦。”话音刚落,一个女人的高跟鞋声音匆匆响起。
女人怒叱道:“柏青禾!说了让你离那个败类远点!”
她抢过电话,一巴掌拍在柏青禾身上,那头小女孩哇哇大哭。
电话立即被人挂断。
柏正听着那头响动,冷冷一笑,神色慢慢沉下来。柏青禾是他堂妹,一个智力有问题的小智障,这辈子智力只能停留在三岁。哪怕现在七岁了,依旧因为智力障碍,只有三岁的思维。
柏青禾一个电话,让柏正想起半年前他被强行送到灾区的原因,连带着他的脚步也顿住。
这时候一个学生匆匆忙忙跑过来,对他道:“你是柏正吗?刚刚有个女生摔下楼梯出事了,她说她叫丁梓妍,她在叫你名字,你可以不可以跟我去看看。”
柏正皱眉:“哪里?”
“主席台边。”
主席台离这里并不远,柏正眸光晦暗不明,收紧自己手中的奖杯:“走吧。”
主席台边,丁梓妍坐在地上,眼泪涟涟。
柏正走过去,冷冷看着她。
丁梓妍在他目光下,竟有片刻瑟缩,像是回到了以前柏正对她不假辞色的时候。但她知道此时不能犹豫。
她向来明白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道理,而柏正并不好骗,所以摔是真摔。
丁梓妍哭泣道:“阿正,我左手的旧伤好痛……我害怕,我想去医院。”她哆嗦着唇,颤抖起来。
柏正冰冷的目光总算有了变化,他几步走过去,蹲下来抱起来她。
他抱起丁梓妍走出体育馆的时候,忍不住回了头。
体育馆明亮的灯光中,观众席上仅剩的几个人看不真切。
他心里突然有点难受,嗓音嘶哑道:“我给她说一声。”喻嗔还在等他。
丁梓妍啜泣声变大,死死拉住他衣服。
“你以前说过的,你说你不会不管我。”
柏正目光有一瞬空寂,不再说话,想到柏青禾那个电话,抱起丁梓妍打车往医院赶。
丁梓妍在他怀里,勾了勾唇。
医生给丁梓妍检查完,说道:“撞到了旧伤,不严重,好好修养没大问题。”
柏正低眸,摩挲着手中奖杯,不说话。
丁梓妍有几分心慌,生怕他提出要回去。
她啜泣道:“阿正,我手真的疼。你知道我之前是怎么受伤的,牧阿姨让你去灾区的时候,我来灾区看你,那场余震,压住了我的手。”
柏正眼里轻哂,他站起来。
“柏正!”
柏正回头:“行了吧你,我不回去找她。”他眼里带着暗沉沉的光。柏青禾的事情不够涨教训么?每当向往一次光明,等着他的就是更绝望的深渊。
柏正走到外面垃圾桶,把手中琉璃奖杯扔进去。
奖杯碎裂声吓得丁梓妍身体一颤。
柏正见她这模样,嗤笑一声,不知道是在讥讽丁梓妍还是讥讽他自己。
丁梓妍脸色难看,半晌又想到,自己得不到,喻嗔好歹也没得到。
她心想,喻嗔比她漂亮优秀又如何。
不管是牧原还是柏正,选择的,不都照样是自己么?
*
体育馆灯光一盏盏熄灭,喻嗔抱着柏正衣服等了许久,却一直没等到他。
喻嗔抱住膝盖,坐在空荡荡的体育场上。十一月的夜有些冷,喻嗔往自己冰凉的掌心呵了口气。
她问了许多人,但是没人看见柏正。其实喻嗔不是没有想过先离开,但她怕万一柏正有什么事,回来却找不到自己——她答应过柏正要等他。
广播里传来机械的声音:“工作人员请注意,工作人员请注意,还有半小时体育馆闭馆!”
最后两盏灯光熄灭,世界一瞬沉寂下来。
喻嗔只好自己走出体育馆。
天空苍茫,夜已深,大风呼啸,吹起地上落叶。
城市的公交车已经停运,喻嗔跑到老槐树下,怕弄湿柏正的衣服,将他外套护在自己怀里。
门卫远远看她一眼,原本不打算管闲事,小姑娘等不到人多半就走了,但是没想到她等了那么久。
想到家里有个差不多大的女儿,门卫最后忍不住开口:“小姑娘啊。”
喻嗔抬头。
“你要等的人我知道,下午赢了排球是不是?一个女同学好像受伤了,他早就带她走了,你别再等,快回家吧。”
门卫其实想说,外面这么冷,体育馆都闭馆了,他要回来早就来了。
喻嗔怔了怔:“谢谢您。”
她看着压抑的夜幕,第一次有些茫然。喻嗔低头看着自己手指,纤细白皙的手冻得通红,秋风刺骨的凉,从指尖,一路凉到心上。
*
牧原回体育馆拿队友忘在体育馆的队徽,回来的路上,一眼就看见了孤孤单单的少女。
星星点点的微光落在她发上,她站在树下,身上渡上一层光晕。牧原记得她下午看柏正的眼神,看见她拿着的衣服,牧原想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