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女神——藤萝为枝
时间:2020-01-12 10:48:11

  从牧原出口那一刻,柏正就不再抱有侥幸心态。他嘴角的弧度淡下去,笑意也完全没了。
  见柏正不说话,牧原神色也冷了下去,继续道:“去年我们比赛的时候,你就骗了她。你知不知道,她因为你,放弃了高考加分的机会。”
  柏正猛然抬头:“你说什么?”不是只要学校有考了五百分的人,衡越自然就恢复资格了吗?
  “去年全国竞赛名额我们市一共有五十个,喻嗔成绩达标,当时我就在校长办公室,听见一个女孩子说她不去竞赛,换你们衡越去年的体育联赛资格。”
  牧原眼神犀利:“而体育联赛那天晚上,你故意让她一个人等到了半夜。”
  柏正闭了闭眼。
  心脏一抽一抽的痛,害怕失去的恐惧在这一刻到达了极致。
  喻嗔绝对不能知道这件事,一旦知道,那些在他看来被人珍视的美好时光,全部会变成她可怕的梦魇。
  牧原看他这样子,本以为他会情绪失控,然而柏正并没有。
  柏正看着他,说:“牧原,谈谈。”
  牧原微微皱眉:“谈什么?”
  “我和你做个交换。”少年语调冷而沉,“从小到大,所有人都知道牧梦仪有个侄子叫牧原,但是不知道她有个儿子叫柏正。你在接受最好的教育时,我被吊起来关在楼顶。你什么都会,钢琴、医疗、管理,我除了打架惹事一无是处。”
  说到这里,柏正自嘲一笑。
  “你什么都有,可是有一点你没法改变,我这个混球,才是柏家的顺位继承人。我知道牧梦仪把你当继承人培养,可是没用,柏家老柏说了算,柏总眼瞎又死心眼,他说未来柏家是我的。”
  牧原沉吟,道:“我没有想过柏家的财产。”
  “谁知道有没有?”柏正弯唇一笑,咬字却无比冷漠,“但你最好别让我拿了,不然你和牧梦仪,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牧原皱眉。
  柏正看向窗外,不在意地笑了笑。
  “所以我与你做一笔交易,从今天开始,我承诺放弃柏家继承权。柏天寇没有继承人,你就是唯一继承人。”
  牧原震惊地看着他。
  柏正说:“我换你,永远也不要告诉喻嗔真相。”
  牧原心情十分复杂:“你真的那么喜欢她?”他单单接触过冰山一角,就知道柏家资产到底多少。柏正说的对,柏天寇一心只想把柏家交给柏正,所以牧原此前没想过和柏正抢柏家的一切。
  他没想过,柏正竟然用一所城市最大的财富,换一个随时能被戳破的谎言。
  柏正说:“同不同意,给个话。”
  牧原犹豫片刻,摇头道:“抱歉,我有自己的底线。”
  柏正低声笑了笑,觉得可悲。
  这原来就是他和牧原最大的区别吗?
  怪不得牧原在喻嗔的世界里是盖世英雄,而他只是个不择手段的混账。
  光与暗,生来就不对等。
  可惜她在最好的时间,先遇见了阴暗里的那个人。
  牧原出门之前,手臂被拉住。
  他回头,看见少年低着头。
  窗户大开,带着几分凉意的风吹进来。
  柏正嗓音沙哑:“我求你,不要说。”
  十八年的深渊,他一刻也不想再回去了。
  *
  第二天是周末,喻嗔爸妈依旧要去教培训班。
  她最近开始尝试制香,只不过经费不足,许多材料还不够。
  以前镇上制香老师傅那里倒是什么材料都有,可惜一场地震把什么都毁了。
  据说老师傅的祖辈做过御用的香,调香工艺世代传承,后来除了一些秘方渐渐失传,天然的香味也败给了现代社会浓郁的香精。
  喻嗔怕糟蹋老师的手艺,许多地方反复揣摩,把许多缺陷一一记下来。
  这些事她不敢当着喻中岩做。
  毕竟爸妈虽然开明,可是有一点不好,书香世家讲究高雅,怕儿女沾上铜臭味。
  他们只希望喻嗔好好学习,不要被其他的事情耽误学习,毕竟都快高三了,哪有什么比高考更加重要?
  特别是喻中岩,他正直、被学生爱戴,可是在某些方面不太会变通。
  搁在古代,就是清高的读书人。
  然而喻嗔和喻燃脾气都不随他。
  喻燃我行我素,只待在自己的世界里,喻中岩管不住,根本没办法施展作为父亲的威严。
  喻嗔想法也与他不同。
  家里节省开支过了小半年,喻中岩和万姝茗周末和寒假都在不停加班。
  喻嗔奶奶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尤其老人家还经历了天灾,失去了老伴儿。
  年后某一天,喻嗔听见万姝茗打电话,奶奶又住院了。
  一家人捉襟见肘的情况下,喻嗔也想赚钱。
  至少奶奶住院不用提心吊胆。
  她还特别想回故乡看看。
  喻嗔很少闻城里人用的香水,以前桑桑本来会用,可是后来闻过喻嗔的香,她们也不喷香水了。
  三中这样的学校,同学们更是不喷香水。
  喻嗔出门,照常叮嘱道:“哥哥,有什么事记得给爸妈打电话,天黑之前我会回来。”
  房间里没人回应她。
  喻嗔关好门,倒也不是特别担心喻燃,毕竟喻燃虽然在生活方面缺乏常识,智商却在线。而且他的生活一板一眼,基本上自己都不会打破。
  喻嗔走出去,她得去商铺闻闻别人家的香水。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早春难得有这么晴朗的阳光。
  从她出门不久,喻嗔就发现不对,总觉得身后有辆车跟着自己。
  她心里沉了沉,没有回头看,走进了一家商铺。
  车上的老方回头,有些好笑:“牧原啊,女娃娃危机意识倒挺重,她进去这都七八分钟了,还没出来,估计要么就躲着看你是谁,准备报警,要么就从人家后门跑了。”
  后排发怔的牧原,闻言也忍不住笑了笑。
  “这样挺好的。”只是恐怕吓着她了,他依旧在犹豫,这件事到底要不要和喻嗔说清楚。
  老方说:“你这两天,一直在走神,今天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的样子,结果还是不肯下车,看得方叔都急死了。”
  还有件事老方没说,这两天丁梓妍也反常,竟然都没来缠着牧原,以前一放假,丁梓妍恨不得盯梢。也不知道这几个少年少女究竟是怎么了。
  牧原下车,说:“方叔,你先回去,我过一会儿自己回来。”
  “好嘞。”
  牧原走在街道上。
  他这两晚,一直梦到体育联赛那天,喻嗔的目光。
  梦里,她的目光却不再是追随着柏正,而是望着他的方向。少女挑起上翘的微笑唇,亲昵地抱住他,扑进他怀里。
  那种感觉与丁梓妍黏着他的烦闷不一样,让人面红耳赤。
  牧原醒过来心脏砰砰跳,却又难免茫然。
  本来告诉喻嗔真相这件事,明明是一件再正确不过的事,让她不继续被柏正左右人生,还被欺负。
  可是他不得不承认,在此刻,他感觉到了几丝羞愧,正义仿佛参杂了说不清的私心进去。
  牧原穿行在街道上。
  俊朗而衣品很好的少年,许多人会对他报来目光。
  他告诉自己,如果今天会再次遇见喻嗔,他就把真相告诉她。
  就像是一年前在灾区,天南海北遇见她的缘分一样。
  柏正看错了他,以为他会因为柏家的权贵而动摇。
  但其实,牧梦仪从小就把他教得很好。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或许那些东西让人向往,可是牧原不喜欢去抢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清楚自己姓牧不姓柏。
  转过街角。
  后方一个少女这才探出头,惊讶道:“牧原,你跟着我做什么?”
  牧原心跳一下子加快,回头果然看见少女从街角走出来。
  老方说得没错,喻嗔虽然单纯,可是一点都不笨,而且很有主见。
 
 
第37章 放过
  喻嗔没想到跟着自己的人会是牧原。
  尽管只见过牧原三次, 可是她对他印象还不错。
  第一次她被柏正丢在体育馆, 是牧原帮他打电话;第二回 他替丁梓妍道歉, 询问她需要什么赔偿;第三次就是前不久寒假, 他不辞辛苦来家里给哥哥送奖金。
  尽管喻嗔觉得丁梓妍这样的人不能沾染, 可是平心而论,牧原的品行确实很好。
  面前的少年似乎带着几分紧张感,半晌才道:“抱歉, 不是故意跟着你,只是有件事我最近才知道,在犹豫该不该和你说。”
  “什么事?和我有关吗?”
  牧原点点头, 抿了抿唇:“喻嗔,柏正并不是一年前救了你的人。”
  早春的风吹起喻嗔额发, 她思绪慢了半拍才明白过来牧原的意思。
  喻嗔握紧手中装了干花的袋子, 心跳停滞了一瞬。
  这件事对她来说太荒诞, 认定了半年的东西, 有一天突然有人拦住她说这是假的。
  喻嗔沉下眸光,眼神清亮而倔强, 她摇摇头:“凭你这一句话,我不会轻易相信。当时镇上有过登记, 镇长告诉我,记录本上确实是柏正名字, 与他完全能吻合。”
  “何况, ”喻嗔顿了顿, “如果不是他, 那救我的是谁呢?”
  她直视牧原眼睛,像在看一个骗人的坏蛋。
  牧原微微苦笑:“是我。”
  在喻嗔发怔的目光下,牧原平和道:“这件事很好求证,你如果要证据,我可以与你回去和镇长见一面。时间过去不久,他应该对我有印象。”
  牧原话说得如此问心无愧,这件事确实像他说的那样,很好查证。
  喻嗔已经明白了什么,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牧原看见,她眼睛里泛起浅浅的泪光。
  然而少女依旧说:“我要听柏正亲自讲。”
  她相信柏正,所以把所有的温柔和信任全部交付,然而到头来,这竟然会是一个谎言。
  柏正为什么要骗她,看她吹风淋雨难道很好玩吗?还是耍她不过瘾,连带着要他们一家人感恩戴德才能让柏少玩得愉快?
  她转身,往回家的方向走。
  牧原没有追上去,他看着喻嗔背影,明白她此刻心里很难受。柏正以前有多坏多恶劣,牧原深有体会,连宽和的柏天寇都经常被他气得说不出话。喻嗔用尽所有去包容柏正,估计受了不少委屈。
  对他们来说,地震里那件事只是短暂一瞬,很快就能忘却。可是对喻嗔来讲,那是给予她活下去希望的救命之恩。
  柏正拿这件事欺骗她,本身就是最大的伤害了。
  *
  喻嗔强忍着情绪,快步往家里走。
  可是在靠近家门口的小路时,她看见他。
  柏正站在车站牌下,抬起眼睛,隔着一条马路,与她对望。
  柏正看少女忍住眼泪跑过来,到他面前,泪水在她眼眶打转。
  他沉默了一下,抬起手指,想替她擦掉泪花。
  “别碰我。”少女一巴掌打在他手背上,脆生生的,让过路的行人都忍不住回了头。
  柏正却像是没反应,手顿了顿,继续替她把泪擦了。
  “别哭。”做错事的人是他,不要哭。
  喻嗔压抑住哽咽的嗓音:“一年前,救我的人是不是你?”
  她紧紧盯着少年的脸,料峭春风中,他闭了闭眼,低声说:“不是。”
  “你早就知道我认错人了,却依旧骗我对吗?”
  柏正喉结动了动:“对。”
  一开始在他眼里喻嗔确实像个笑话,又傻又好骗,他说什么都信,做什么在她眼里都好。
  他在她为他虚构的世界,是个英雄,而非败类。
  喻嗔咬牙,忍住没哭。
  凭什么让这种渣滓耍她玩以后还看她笑话,她把眼泪憋回去,冷冷地看着他。
  “我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一开始是我认错了人。我被你、丁梓妍耍着玩,是我没有见过世面,是我蠢。”她声音如珠落玉盘,脆而有力,“我自己犯的蠢,我认,这并不怪你们。”
  不、不是这样的。
  “但是柏正,后来的你,太过卑劣。”喻嗔手指握紧,“既然我从一开始就不欠你什么,这样也好,从今天开始,我永远也不想看见你,你就当放过我。”
  她转身,再也不想看他一眼。
  现在也许看见哥哥,才会让她心里好受一点。从小奶奶教他们,知恩莫忘报,把一个人变坏很容易,变好却很难。
  柏正简直天生就是个混账!
  喻嗔踏上小石子路第五步,身后传来急促奔跑的脚步声。
  她腰肢被人狠狠抱住,用一种颤抖的力道。
  喻嗔听见他沙哑的嗓音。
  “喻嗔,是我不好。我鬼迷心窍,我不该骗你,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不要说这样的话。”他说,“我过去对你做过的那些坏事,你想怎么报复都可以。”
  你明明是该,对我笑着的啊。
  柏正语无伦次:“‘庆功宴’我让你一个人走回家,淋了半夜的雨,你罚我好不好?让我淋一个月,不,半年都可以。我认错了人,逼你给丁梓妍道歉,我给你道歉好不好?一千遍,一万遍,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还有,以前小吃街没有冰蓝,但是现在已经开起来了,你回去看看,就知道我没骗人。”
  少女一言不发,发了狠掰他手臂,显然是恨透了他这样的骗子。
  柏正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竟像是哀求:“你别说那样的话,好不好?”我放过你,谁来放过我呢?
  柏正等着她的回答,此刻每一秒都变得十分漫长。
  她像是变成了即将斩下少年头颅的刽子手,让他连呼吸都跟着她的情绪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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