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正一路抱着喻嗔进去,徐学民在路上就叫过家庭医生,此刻医生已经等着了。
医生替喻嗔检查了一下身体:“吸入部分乙醚,没有大碍,药效过了就会醒过来。”
徐学民不意外,带着医生一起走出去。他替柏正关上门。
今晚的事情谁都清楚,柏正太想她了,他总得找些理由,多留她片刻。
如果她醒着,他一定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偏偏她昏迷,沉睡的美人安静无害。
站在理性的角度来说,徐学民觉得完全没有必要,总是得把人送回去的,待在一起越久,越不舍越难过。何必再撕心裂肺一回?
房间内,柏正靠坐在床头,他单膝曲起,少女睡在他腿上。
冬夜并无月光,天空是一望无际的墨蓝色。
柏正取下耳朵上的助听器。
这样,他会觉得自己正常一些,可以欺骗自己片刻,忘记那些不好的事情,装作这是他要的地久天长。
但柏正知道,总会有结束那一刻。没有结果的未来,本不该在过程中蹉跎。
她的长发散落开,铺在他腿上,他遇见她那年,她尚且带着几分稚气,如今少女已经是朵盛放的花儿。
他心中既爱又怜。
凌晨两点的时候,他看见喻嗔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柏正知道不能这样,其实早该放她回去。毕竟她快醒了。
他低眸,关了房间的灯。
喻嗔迷迷糊糊有了意识,她记得昏过去之前的事情,那两个陌生人提到了林总。
她除了头晕,身体并没有异样。
喻嗔松了口气,她努力想睁开眼睛看看,药效还没完全过去,她睁眼本就吃力,没想到一只冰冷的手,盖在她朦胧的眼睛上。
喻嗔什么都没看见,起初是屋子里一片黑,接着便是那人掌心的温度。她看不见这是谁,总不会是什么林总吧!
那只修长的手,在冬日里,凉得她发颤。
放——开——
她无力的手指,想要拿开覆住自己眼睛的手。没想到五指被人紧紧扣住,十指交缠,指缝亲密无隙。
喻嗔那点幼猫般的力气,什么都做不到。
看不见,只剩感官。与她相扣那只手,指节修长有力,他的手比她大了将近一半,这是一只男人的手。
说不上来为什么,本该害怕,可是她害怕的情绪并不浓烈。
喻嗔懵懂之际,甚至有种想看看他究竟是谁的迫切感。
可惜她连发出声音都做不到,乙醚浓度不小,她能在这个时间点醒过来,算抗药性比较强的人,脑子里一片混沌,此刻些许清醒,只是短暂的。
他就这样安静扣住她手指,垂眸看喻嗔再次失去意识。
柏正知道,他必须送她离开了。
他看着少女嫣红的唇瓣,低下头,却在距离她唇上一点儿停了下来。
他不配。
至少对她,不能这么下作。
“别怕,我送你回去。”
*
徐学民一点都不关心今晚主子什么时候把喻小姐送回去。
他老了,折腾不动了,情啊爱的,实在太过深奥复杂。
此刻他返回五星级饭店,打算约那位传说中的“林总”吃个饭。
林总叫做林朋义,今年四十八岁,有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严格说起来,他连猫尾的经理都高攀不上。
此人虚荣心很强,还好色。
林朋义喜欢打赏小主播,他享受被感谢的过程,也会在这个过程中物色小美人。
这几年直播圈子火,有部分主播涉世未深,年龄又小,长得倒是还可以。
贪财点的,林朋义就利诱,拒绝他的,林朋义就耍手段,但他胆子不算大,耍手段的次数并不多,也相对谨慎。
这么猴急动喻嗔,却是因为,他的的确确,第一次见这么好看精致的人儿。
肌肤雪瓷一般,整个人透着年轻娇嫩的活力,娱乐圈一线女星都比不上她分毫。
巧的是,林朋义还没走。
他排遣的两个人一直没回来,林朋义就觉得不太对劲,但是即便失手,他们也一定会汇报情况,怎么连个音信都没有?
林朋义在心里骂那两个人不靠谱,这时候猫尾的经理突然打电话给他说:“老林,我们徐总想请你吃个饭,和你商量一个生意。”
林朋义不可置信。
徐家什么地位,平时他连话都说不上,现在要和他谈合作,还有这么好的事?他心里一喜,也顾不上喻嗔,急急忙忙来赴约。
徐学民说:“林总请坐。”
林朋义知道,这位头发半百的中年人,在徐家地位可不低。
林朋义殷勤备至,一面询问合作的事。
徐学民只是道:“别急,等等我们柏总。”
“这位柏总是?”
徐学民但笑不语。
林朋义一惊,不会是据说这几年才回来的那位徐家主子吧!林朋义有些拿不准了,平时他给正统的徐家人提鞋都不配,今天那位要亲自和他谈生意!
他生出几分惶恐,到底是什么生意?
接着他就知道了。
林朋义不敢走,和徐学民坐了大半夜,林朋义困倦疲惫得不行。黎明前,一个高大的年轻男人,带着晨露走进来。
他的步子缓慢,不疾不徐,皮鞋敲打在地板上,有种冷沉的压抑。
林朋义一看,为他的年轻惊讶。
二十多年前,徐傲宸是传奇一样的人物,林朋义只闻其名,连徐傲宸的面都没见过。
今天倒是有幸,见到了徐傲宸的后人。
林朋义立马挤出笑容迎上去。
然而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年轻男人一脚踢到桌子上。
林朋义的身体带动桌子被掀翻,这声巨响,却没引起任何人注意。
徐学民眉梢跳了跳,听这声,觉得骨头都要碎了。
柏少并不轻易动手,但他动手打人有多痛,人尽皆知。
只一下,平时疏于锻炼的林朋义进的气儿都虚弱不堪了,他心中愤怒,但武力和财力,都没法让他和这个年轻阴冷的男人对抗,他哆嗦道:“柏总……你……为什么……”
柏正拿起一个酒杯,随手在墙上敲碎。碎裂的玻璃,在灯光下折射出冷光。他走近林朋义。
林朋义是真的快吓疯了,也不管骨头有多痛,往桌子下面爬。
“你想知道为什么?”他的嗓音很轻,带着磁一般好听,却让林朋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对,我哪里得罪您了?我、我会道歉。”
“你没法道歉。”柏正用碎裂的酒杯,抵住林朋义脖子,“我都不舍得动的人,你怎么敢?”
林朋义这回明白了。那个小主播!
他吓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我没动她,我不知道那是您的人,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徐总,徐总你救救我。”
一旁的徐学民听见了他的求助,扮演着木头人的角色。哦,谁让你胆肥呢。
林朋义就算去捅柏正一刀,柏正也不见得反应这么大。
可他动了更重要的东西。
徐家的人疯起来自己都杀,何况一个林朋义。
徐学民觉得,林朋义能拣一条狗命,就算最好的下场。何况糟蹋了那么多小姑娘,也该有人治治他。
*
喻嗔在宿舍醒过来。
天快亮了,梁乐丹睡得正香,祝婉的床位空着。
喻嗔推推梁乐丹:“乐丹,祝婉回来了吗?”
梁乐丹迷迷糊糊应:“喻嗔啊,没有呢,她昨晚打电话回来,说在那边住。她没事。倒是你的电话打不通,她很担心。”她打了个呵欠。
喻嗔沉默了一会儿,问她:“你知道谁送我回来的吗?”
“宿舍阿姨,她说你喝醉了。”
“不是她,你有没有看见其他人?”
“没有。”
喻嗔没再打扰要睡回笼觉的梁乐丹,她也躺回床上,看着自己手指,他冰凉的温度,似乎也浸透到她手指里。
尽管没看见,可她知道那是谁。
他不知道,辨认一个人的方式有很多种,她并不需要看见他,可是能感受到他。
这所曾经约定好一起来的城市,又是一个新年。喻嗔用被子盖住脸颊,柏正都回来了,可他只是把她扔了回来。
既然他不要她,她也不要他了。
谁还会稀罕再等他一个三年么?
第86章 相见
祝婉下午回来了。
她精神不济, 打着呵欠说:“昨天聚餐太晚, 我特别困, 就没有回学校,华哥他们订了房间, 我在酒店休息了一晚。喻嗔, 我昨晚打你电话打不通,可把我担心死了。”
喻嗔道:“我没事。”
她没把林总的事告诉祝婉, 即便祝婉知道了, 又能做什么呢?何况她有个猜测, 林总没法出来祸害人了。
快过年, 大学已经考完试放了寒假, 部分学生还在学校没有回去。
梁乐丹是本地人, 她早早回了家, 喻嗔和祝婉没住寝室, 去直播的小公寓住着。
这几天喻嗔不直播, 华哥还在勤勤恳恳直播。
喻嗔给他打了个电话:“华哥, 你最近见到林总了吗?”
说起来也是怪事,华哥直播, 一周林总至少会来四五天,然而现在都快一周了, 林总一次也没来,华哥还联系不上人。
华哥心里已经认定失去了一个“金主”, 颇为沮丧。
“我没有见过他, 你找他有什么事吗?”华哥本想提醒喻嗔, 林总对她的心思,可是他们关系也没好到那种地步,他说这些不妥当。
“没事,我就问问。”
喻嗔现在更加确定,柏正已经回来了。一个人的存在,不会因为看不见而被抹去。
但他不愿意见到她,也是无法否认的事实,三年前,三年后,柏正的态度没有更改。她知道,她等不到一个答案。
喻嗔走在黄昏的街道,s市的冬天并不冷,天边还有颇瑰丽的残阳。
她机票还有两天才能回去,如今不用直播,也没地方去。
喻嗔干脆拐道去医院,探望梁乐智。
现在她知道梁乐智为什么会被人打断手,因为嘴贱亲她那一下,被那人知道了。
喻嗔觉得好笑,他不愿意爱她,不愿意和她在一起,偏偏也不许任何人靠近她。
梁乐智瞪大眼睛,怀疑自己没睡醒,结结巴巴道:“喻、喻嗔,你来看我?”他的表情就跟花两块钱买张彩票,中了几百万一样不可思议。
这是什么好事?
喻嗔把水果放在他床头:“你好些了吗?”
“好、好了,我哪里都好,我现在可以站起来给你走两步。”
喻嗔连忙道:“诶,你不用下来走,坐好吧。”
梁乐智追她两年,犯傻无数次,从来没有喻嗔主动来看他这种好事。
他欢喜又激动,结巴到话都说不出来。
喻嗔知道,纵然梁乐智看起来不靠谱,但确实真心喜欢她,不然梁乐丹不会帮哥哥。
他这幅结巴的可怜样子,让喻嗔什么气都消了。
说起来梁乐智真的挺惨,亲了她一下,结果躺到过年都没能痊愈。
喻嗔对他有几分愧疚,陪他说了会儿话。
梁乐智一直傻笑。
她便也笑了。
梁乐智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喻嗔,你笑起来真好看。”
以前也有人这样夸她,她眨了眨眼睛,收起心中情绪:“祝你早日康复。”
“你别走!”梁乐智下意识挽留,他不好意思道,“对不起,上次,我不是故意的,如果你不喜欢,我以后都不那样。”
男孩眸光真切,喻嗔抿了抿唇:“我也应该对你说一声对不起,你这样,可能是我造成的。”
梁乐智见不得她低落,连忙说:“那些神经病做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啊,即便真有关系,为你挨顿打我乐意。”
他眼巴巴的,期待地说:“喻嗔,你今天来看我了,是不是对我有点感觉?等我好起来,你给我个追你的机会吧。我大四毕业也不走,我考本校的研,我陪着你。”
喻嗔说:“梁乐智,我有个男朋友。”
“我知道,乐丹给我说过,可他不是你的前男友吗?这么多年,都没有见他来找过你。这种男的,不分留着过年吗?”
喻嗔一想,还真快又一次过年了。
梁乐智舔了舔唇,像只小狗一样蹭过来:“你考虑考虑我呗,等我以后继承了我爸遗产,我都给你。”
这话要是被梁总听见,估计得气死。
梁乐智决定赌一把,他唆使喻嗔道:“我有个主意啊,你那个前男友,要是真在意你,总不会你跟别人在一起,也没反应吧?不如我们假扮一下情侣,他真喜欢你,肯定会来找你的,他要是不来,你就把他放下。”
“别闹了,对你不公平。”
“没事,我喜欢当你备胎。”
“……”喻嗔无言以对,觉得头疼。这些男的都怎么了?牧原先前也说过类似的话。
如果不是手断了,梁乐智恨不得在原地打个滚,试试我吧!试试我!
选我我给你当牛做马。
何况情敌的面都没见着,他才不信自己比不上那个人。
*
喻嗔没想到,去趟医院,过年回家多了个拖油瓶。
梁乐智家也不回了,对于和喻嗔假扮情侣情绪高涨。
他摸准了喻嗔心软的点,一个大男孩,像只小奶狗一样,可怜兮兮看着她。
喻嗔没有答应这个馊主意,机票是梁乐智自己厚着脸皮买的,他本来脑洞就大,有了主意一发不可收拾。
梁乐智甚至都想好,他跟着喻嗔回家,万一喻嗔爸妈喜欢他这个年轻有为的小伙子,希望不就大了吗?
他手还打着石膏,看上去实在寒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