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和徐家主抢女人,梁乐智就是有九条命都不够, 他心里清楚, 却又舍不得喻嗔。
他是真的喜欢她,喻嗔才来大学的时候,他第一次见她。
妹妹欢天喜地抱住一个少女。
那少女抬眸, 亮晶晶的眼睛, 小鹿一样,对他妹妹十分温和。梁乐丹介绍他以后,喻嗔弯起大眼睛, 友好冲他笑笑。十八岁的少女,像是枝头俏生生的花, 很轻易就能吸引任何人的目光。
梁乐智心脏直跳,体会到什么叫做一见钟情。
喻嗔没把梁乐智的话当真。
但他这时候还眼巴巴往她身边凑, 是个不怕死的, 那份让人哭笑不得的心意, 也显出几分真诚来。
毕竟不谈柏正,连梁总知道他胆子这么肥,都会打断他的腿。
喻嗔要回家,梁乐智扒着车子,他这个人向来有什么就说什么。
“你今天如果回去了的话,是不是就要和柏总死灰复燃了?”
喻嗔都不忍骗他:“我在等他一个答案。”
“电视剧里不这么演,他那么多年不回来,你难道不虐他个爽?”
喻嗔噗嗤一笑,梁乐智每天想什么呢?
“要不你带我回家吧,我们春风一度,保证气他个半死。而且我器……”
“梁乐智!”
他乖乖闭了嘴。
“你松开车子。”
梁乐智不松,他舍不得啊,是真的舍不得。他追了两年的女孩,他爸即便扬言打死他,他也不甘心。
他沙雕了点,感情却半分不掺假。
梁乐智有种预感,他真松手,就和那个看上去儒雅,实际迂腐的牧原一样了。梁小少爷像小狗一样,感觉灵敏。
“你别闹了,我只是回去。”
梁小少爷想哭,他退一步道:“让我送你回去吧。”
那个宴会他不想待,情敌办的,他回去干嘛,继续被他爹拎着耳朵教育吗?
梁小少爷钻进车子,恨不得今晚就让喻嗔移情别恋。
他打小皮,柏正带来的危机感,不是牧原能比拟的。毕竟和一个坏人争东西,比和老好人争东西难多了。
喻嗔见他规规矩矩,外面又下着雨,也没赶他下去。
路上,喻嗔告诫他:“你别和柏正对着干,知道吗?他那个人很坏的,你手疼的时候,就想想。”
她先前说那些话,是为了气柏正,梁乐智这傻瓜真出事就不好了。
“你知道他坏,以前还和他在一起?”
喻嗔不答,轻轻叹了口气。
她也想知道为什么啊。
*
宴会上。
柏正在二楼待了一会儿,他自然看见喻嗔和梁乐智走了。
可是这么久还不见梁乐智回来,他脸色开始越来越难看。
徐学民多精的人啊,立马让人去问问,得到的答案是喻嗔和梁乐智一起走了。
徐学民看看阴郁可怕的小主子,再想想那个阳光大男孩。说真的,要是徐学民是女人,他说不定都喜欢梁乐智。
他们一起离开,往常不会让人多想,可是刚刚喻嗔才说了生孩子的事。
梁乐智不是牧原,牧原品行争执,梁乐智这小子又奸猾又贱,还不要脸。
柏正一刻待不住,他冷着脸就下楼。冬天的外套都没拿。
下楼遇见了梁乐智的父亲梁总,可怜的梁总,没发现自己胆儿肥的儿子不在宴会,一心只想让徐家再考虑考虑合作的事情。
老梁总笑眯眯凑上来,结果得到了一个冷漠至极的目光。
以前柏正还有耐性和他说说话,今天看见他,眼风都不想给一个。
年轻男人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柏正不高兴,最慌的还属猫尾经理常连。以前也不见徐家人来管他们这个平台,可是这半年,徐家大佬都在他们这座小庙聚集,刺激死了。
常连见柏正二话不说走了,生怕有今天宴会的锅,他是不是就不该办这个宴会啊?
常连哭丧着脸,后悔莫及。
徐学民笑道:“没事,他心情不好。”
还慌了吧。
喻嗔给了他时间做选择,他今晚都等不了,自己过去了。
*
柏正开车去追。
他的豪车穿行在夜晚的都市,不知道比计程车快多少。可他们到底比他早走许多,柏正抵达喻嗔住处时,他们早就到了。
以前喻嗔念高中时,他这个人掌控欲就强,此刻自然也知道她住哪里。
环境还算清幽的一个小区。
为了直播,喻嗔和祝婉平时都不住学校。现在才大年初四,祝婉还没回来,家里只有喻嗔。
喻嗔回家把身上这身参加宴会的裙子换才来。
梁小少爷也轴,他今晚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就是不肯走。喻嗔不陪他疯,他就可怜兮兮蹲在楼道。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男人的爱情,不会因为同情而产生,但女人会。
但危机感,几乎是男人之间的共识。
于是柏正来到喻嗔家门口,一眼看见的,不是喻嗔家大门,而是蹲在楼道博可怜的梁乐智。
这么久以来,徐学民教的稳重、沉着、修养,此刻全是放屁。
生孩子!
柏正看到他,就想到这几个字,恨不得掐死梁乐智。不说自己,就连牧原那呆子,都曾救了喻嗔。自己更是出生入死也不为过。
但这蠢东西做了什么?除了卖蠢他会什么?
火气根本大到压不住。
柏正直接把人拎了起来,梁小少爷也不矮,可是柏正以前是什么人,移动人形大杀器,一拳能打翻两个梁乐智。
梁乐智也慌啊。
他扯开嗓音喊:“嗔宝救命,救命啊!”
梁乐智叫声实在凄厉,喻嗔知道他能作,连忙过来看一眼。
她从猫眼里看一眼,两个男人在打架。
不,是梁小少爷在挨揍。
喻嗔拉开门:“柏正!你干什么?”
她连忙推开柏正,把毫无反抗之力的梁乐智拉起来。
柏正动作顿住,她质问的声音,像跟尖锐的刺,让他心里委屈又难受。他像个局外人一样,与他们泾渭分明。
梁乐智站在少女身后,觉得自己像朵男白莲,默默为自己点了个赞。嘶,这徐家的疯子,揍人太他妈疼了。
柏正忍气吞声,他咬住口腔里的肉,血腥味蔓延口腔,他说:“我来坦白。”
喻嗔控制住讶异的表情。
“进来说吧。”
柏正走进去。
喻嗔看了一眼梁乐智,梁乐智摸一摸自己青紫的脸,他笑了笑,用口型告诉她:去吧。
喻嗔愣住。
梁乐智推她一把,把门关了。
自己站在门外,梁小少爷舔舔唇,长这么大,他从来没有做过如此委屈自己的好事。
可他要她幸福。
喻嗔那么乖,他第一次见她,就觉得她该那样笑。
刺激人是多么简单的事,只要有效就行了。梁乐智走在小雨绵绵的夜色里,心里有几分酸楚。
啊,她长大了啊。
多想也像柏正那样,看看她读高中的时候什么样子。
比不要脸,他梁乐智还没输过呢。可惜遇见的时间晚了点。
*
“说吧。”喻嗔在柏正面前坐下来。
今晚她重新刷新了对梁乐智的认知,本来以为他只是搞笑,可是梁小少爷真的很有自己的想法。
这一出连喻嗔也没想到,可梁乐智就是干了。
柏正的心不停下坠。
他不得不承认,没有哪一刻,他有现在慌乱。
喻嗔很好,是他许多年前就知道的事情,曾经他就想过,要变成最好的人,让她记一辈子。
可是这么好的她,也会有其他人喜欢。
他在她生命中空缺三年,是无论如何也填补不了的漏洞。
除了现在徐家家主的身份,他拿什么与别人争?
他过去多骄傲啊,可他这些年越来越害怕。
他不敢讲自己的身世,他觉得卑微肮脏。可是他又不敢不讲。
人类的爱是会变的。
他们和徐家的疯子不一样,认准一个人,死了都要纠缠她一辈子。
门外还站着梁乐智。
那些原以为一辈子都不会说出口的事,在害怕彻底失去她的恐惧下,什么都不值一提。
此刻喻嗔干净漂亮的眼睛看着他,柏正喉咙干涩,尽管难堪,他还是听见自己一字一句说:“过去两年,我在做手术。五感出现问题,第一年我看不见,听不见,后来做了手术,眼睛恢复得很好,听力依旧有问题。”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
柏正低下头,不敢看她的表情,怕从她脸上看见震惊恶心嫌弃之色。
这些东西,都足够杀了他,或者让他的心就此死去。
他说这番话,心脏一阵紧缩,无异于把自己放在了尘埃踩。
“我生父叫做徐傲宸,生母是牧梦仪。徐梦仪是徐傲宸亲妹妹,小时候被人带走,长大后才认回来。”他艰涩道,“我是个……乱……”
乱伦产物。
一个这辈子随时可能出现任何问题的肮脏产物。
柏正红了眼眶,他觉得自己像个可怜的囚徒,等着她的判决。
他不敢抬头,可喻嗔为什么还没说话?
时间滴滴答答,每一秒钟,对他而言,都像是凌迟。
是啊,他这么不堪,为什么还要回来,还要打扰她的生活,还会嫉妒她与梁乐智在一起?
他手指颤抖,难受到快死掉。他喜欢她,那么喜欢啊。曾经堵上一条命,巨石落下来,他也不敢动。
第91章 和好
柏正身体微微颤抖。
这些判自己死刑的话, 除了难堪,更强烈的感受, 是浓烈的恐惧感。他不敢抬头看她眼神,甚至不敢听见喻嗔的声音。
他甚至后悔与她说这些。
明明有更好的方法,他还有时间的,不该被梁乐智的出现一激就这样冲动。
如果给他时间,说不定想出解决办法, 就不会让她知道这样肮脏不堪的自己。
柏正喉结动了动, 发现自己在说完那些话以后, 悔意铺天盖地。
他脑子里乱成一团。
“你要是觉得恶心。”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我以后、以后不会……”
下一刻,一只柔软的小手,轻轻摸摸他头发。
柏正僵住。
即便有了少女这个善意的举动,他依旧不敢往过于美好的可能想。一旦落空, 失落感会成千上万倍放大。
直到一个小小的、温热的怀抱拥住他。
女孩子的怀抱,并不如男人那般宽广。
小得可怜,娇娇弱弱的, 她甚至揽住男人肩膀都很吃力。可是她怀里很香, 又软又暖。
房子外面, 依旧下着雨。
她自己才是小小一只, 却轻轻摸摸他的头。
喻嗔想过很多种可能性,唯独没想到这件事竟然和柏正的身世有关。要说不震惊完全不可能, 毕竟那样的事, 从未在身边听说过。
因此听到以后, 喻嗔缓了好一会儿。
少女气息也是暖呼呼的,她轻声说:“我没有觉得恶心,我知道,你也不想的。你就是你呀,这些事都不怪你。”
她似乎怕他没有被安慰到,把他抱得更紧一些。
柏正眼眶通红,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在他和徐学民眼中,概率连万分之一都不到的事,竟会成真。
然而理智压制住快要决堤的情感,她或许根本就不明白,他这样的血脉,意味着什么。他几乎是残忍地咬字给她听:“违背人伦的产物,没几个正常。我五感不好,曾经看不见,嗅觉触觉都很迟钝,现在听力也有问题。甚至……未来谁也说不清会有什么病。”
他绝望又心肠柔软地想,能被这样抱一抱,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此刻死了也不亏。但他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那般爱她,又怎么真舍得叫她什么都不懂的情况下,和自己绑一辈子呢?
柏正狠下心肠,冷着嗓音道:“我随时可能会发病,这辈子不会有孩子。”
少女突然松开了他。
柏正鼻子一酸,他委实算得上硬汉,这辈子打落牙齿和血吞,也就在三年前的“庆功宴”上,背对着她,落了一回泪。
正常人都知道这情况怎么选,喻嗔明白以后,放弃他也是正常的。
这情况他早就预料到,所以强忍着情绪,打算体面一点离开,免得她为难。
喻嗔凝视柏正,柏正从没这样过。
他曾经多张扬啊,在赛场上逗她,整个人神采飞扬。此刻心里得多难受,才连看她一眼都不敢。她早就注意到,柏正语气和缓冷静,但他盯着客厅茶几一角,垂着眸子,视线几乎都没离开过。
喻嗔干脆松开他,把他脸颊掰过来。
猝不及防对上男人的眼睛,她看见他红得可怕的眼尾。他倒不是会哭,反而像个隐忍到极致的疯子模样。
柏正微微错开目光。
喻嗔捧着他脸颊,眨巴了下眼睛:“这些我现在知道了,柏正,我特别生气。”
他指节发白。
“我以前就说过,你要是发生了什么,可以同我讲,我不愿意在你最难过的时候,什么也没有为你做,那样想起来,会十分遗憾。但你似乎并不相信这些话,你的感情是感情,我的感情难道都是假的吗?你过去如果早点与我说,我会陪你度过那些难熬的日子。”
柏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猛然看着她。
那目光太过炙热,难以置信。喻嗔气是气,本来还想说话也气一气他的,但柏正这个模样,让她一下子心软。
说出自己最难堪的事情,本身就是一种残忍。以后会让他慢慢知错的,至于现在,就原谅他一晚上吧。
她轻轻弯了一下眼睛,十分温柔地问:“曾经没有陪着你,我现在陪着你,还来得及吗?”
他没有回答,空气诡异地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