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唯念没话说了。
……
左童成只觉得车厢里的三个家伙很烦人,聒噪的着实厉害。明明一个个半死不活奄奄一息,又在大热天被他塞进了这么一个破马车里。照理说,他们什么都不做,现在也该汗流浃背头晕想吐难受死了,再加上原本的伤势和病情,只怕已经是生不如死。怎么一个个还这么精神!这帮年轻人是真不怕死啊!
倒是左童成身旁的一群年轻人,觉得车厢里三个年轻人的关系似乎很微妙很有趣。他们想起自己调查顾唯念身世得来的结果,便对车厢里的动静更有兴趣了。太阳这么大,执行做长老的任务那么辛苦,就当听这三个人讲笑话了,长路漫漫,也好借此消遣一番,不然多无聊啊!
……
顾唯念问顾行:“大哥,你是怎么落在左童成手里的?”她实在懒得搭理薛少河了。
顾行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我本来奉父亲之命,带人搜寻亓族人的下落。那本来是很秘密的行动,可谁知道那个姓左的人怎么知道的。他命人放出假消息,我追寻消息时着了道。身边的私卫都死了,只活了我一个。左童成因为知道我是顾相的嗣子,才留我到现在。”
顾唯念道:“父亲为何让大哥寻找亓族人的下落?”
顾行道:“从我告知父亲,这位薛公子与一位名为薛定昕的老前辈关系匪浅后,父亲便十分忧心。不久后,那位白梅仙姑又托了一个名为戚长胜的人给父亲送信,说你身上极有可能被亓族人养了蛊王。父亲自然是一边寻你的下落,一边想要找出亓族人来,治好你的身子。”
薛少河听到这里,忍不住道:“白姑姑让戚伯伯去给顾佑平送信?”
他之前在天泉茶楼,便差一点中了顾佑平的调虎离山计。不是那调虎离山计多么高明,而是因为,帮着顾佑平骗他的人里有白梅。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轻易离开。好在他很快便察觉到不对,制住白梅二人后,悄悄折返了回去。谁料却被他瞧见至今都让他难以接受的一幕……眉眉,她居然是顾佑平的女儿!
那时候,他已经知道,白梅只怕和顾佑平关系匪浅,却一直瞒着他。但他却没想到,白梅居然连顾唯念都认得。知道这是顾相的女儿后,她便派人送信去了。
可是……为何顾佑平出现在长空山下那么早?他还没有带眉眉上山时,顾佑平已经等在那里了。顾佑平当时没有对他动手,只怕也是顾虑女儿。他需要白梅和自己的功力帮眉眉压制蛊王。
不待顾行回答,薛少河又追问道:“戚伯伯是什么时候见的顾佑平?”
他在上山之前,就给白梅传过信,告知白梅,自己需要带一个被亓族戕害过的少女去向她求医。难道那个时候,白梅就已经知道这个少女是顾相的女儿了?
顾行并不想理会薛少河,故而不答。
顾唯念却比薛少河还要好奇,问道:“大哥,你快说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行只得道:“那日咱们分别后,我便禀明父亲,说你和薛定昕的后人在一起,父亲便让我带人快马加鞭去长空山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白梅仙姑。我也不知道父亲和白梅仙姑是什么关系。我只知道,我将此事告诉仙姑后,仙姑也告诉我,她已经收到薛少河的传信,说你被亓族人加害。很快,父亲便传信命我去寻亓族的妖人了。”
顾唯念和薛少河皆震惊得半晌无语。良久后,顾唯念才追问薛少河:“薛大哥,我爹他……他知道你和白姑姑关系匪浅。”
薛少河道:“想来我便是不带你去长空山求医,白姑姑也会找个借口,诓我去长空山的。”
顾唯念一时间也不知是喜是悲,喃喃道:“我爹早知道这世上有个你,也知道如何能令你轻易上当,但他从未想过对你不利。”
薛少河一时心乱如麻。顾行这一番话,也着实令他震惊。顾佑平居然在听说女儿和薛定昕的后人在一起后,便知道那个后人是他。而且,第一时间便是传递消息给白梅。而他的白姑姑,居然对顾佑平的话言听计从!
如果顾佑平对他动过杀心,那要他死的确是太容易了。以白梅的医术和他之前对白梅的信任,单单一个白梅,就可以让他死一百回。
顾唯念又问薛少河道:“薛大哥,你与白姑姑到底是怎么认识的?你们是什么关系?”现在看来,白梅仙姑似乎与父亲的关系更好?和父亲相依为命这么多年,顾唯念这才发现,父亲于她而言,依然是个迷啊!
薛少河叹息良久,终究还是没做声。
他当然知道他和白梅是怎么认识的。但是在弄清楚所有的事情之前,他实在不想再提起那些事了。反正白梅已经快到了,他可以问个明白。
顾唯念催道:“薛大哥,你说话呀!”
薛少河道:“顾姑娘,对不住,我想安静一会儿。”
他不肯说,顾唯念自然也不能逼他说,只好作罢。
另一边,顾行难受得紧,这该死的绳子勒得太紧,他只能大口呼吸,才能感觉不太憋得慌。
顾唯念急切道:“大哥,你怎么样?”
顾行听她这么问,眼睛里便有了笑意,他道:“我很好,你莫担心。”
顾唯念看他好好一个风采翩然的佳公子,落得如此狼狈的境地,不由奇道:“大哥行事素来谨慎,怎会轻易被左童成那个老……人家骗了?”她本想称呼左童成为“老贼”!又怕惹恼了马车外的人,让她们连话也说不成,只得改了称呼。
顾行道:“因为左童成诓我过去的那个小山村里,确实出现过亓族人使用巫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骗过别人的谎言,往往都是半真半假的那种。
顾唯念惊道:“左童成跟亓族有勾结?”
亓族,一个比崇苍宫更为神秘,也更让人害怕的巫族。他们的身影,江湖上不算太少见,这点到是比崇苍宫好一些。但是因为他们的巫术太过神奇,也太过阴毒,完全超出世俗之人的理解范围,所以,他们显得更加可怕。
崇苍宫固然神秘,却也从未作恶过。他们每次在江湖上办了什么事,最多留下一张特制的绸笺,告诉世人,这件事是崇苍宫做的。那些事,有的有趣,有的邪气,有的让人摸不着头脑,可却偏偏没有什么残忍的或者颠倒黑白的。
亓族则不然,他们每一次出现在世人面前,都会用邪恶的巫术,做下令人发指的兽行。
崇苍宫与亓族唯一的相同点是,因为拥有强大的力量,而且出现的少,所以过于神秘。其他方面,完全不同。
不过,崇苍宫出现的更好就是了。
顾唯念在与崇苍宫和亓族的人发生纠葛之前,连这些事也是不知道的,但她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所以不得不惊奇了。亓族那么神秘邪恶的巫族,怎么会刚刚好被左童成发现行踪,还那么配合左童成的恶毒伎俩,出现在一个山村里,害得大哥被抓?除非左童成和亓族有勾结。
顾行道:“正是如此。我们之所以败得这么惨,完全是因为不熟悉亓族的巫术。那些人简直不是人,是恶魔,是鬼魅,是妖,他们……他们可以让粗壮的树干瞬间化成无数条毒舌,也可以让好好的人眼里,爬出蛆虫和蜈蚣……”他回想起亓族的可怕来,脸色更加青白不定了。
顾唯念胃里本就被颠的难受,这下更是忍不住吐了起来。
第149章
顾唯念全身虽然被捆得很结实,但坐的位置靠近车窗,她呕吐时,干脆将头一偏,一下子便吐到了外面去。左童成见状大怒:“臭丫头,你做什么?”
他自然也知道顾唯念不是无故呕吐,换了哪个少女,在这样的环境,听了这些话,都很容易吐出来的。但那些秽物落入他眼里,也让他平添了几分恶心!
这种情形下,左童成的恫吓当然是毫无用处的。顾唯念只管吐自己的。
左童成如果不是担心一马鞭下去,会把顾唯念的脑袋抽烂,是决计不会忍耐顾唯念这种无礼行为的。至少在他看来,顾唯念在他面前大吐特吐,绝对是粗鲁又无礼的行为。偏偏这三个人里,顾唯念是最值钱的那个。另外两个,一个和顾佑平有仇,一个跟顾佑平毫无血缘关系。听起来,顾佑平也就是当顾行是个高级私卫,指挥他满世界乱跑,帮他办事。
顾唯念吐完了,便朝一个年轻的洗剑阁弟子道:“喂,可有干净的帕子?”
那个弟子被她问的一愣。
顾唯念不好意思道:“我……我衣襟弄脏了……”
那名弟子冷冷道:“忍着!”
顾唯念道:“我可是你们洗剑阁阁主的座上宾,你对我客气些,将来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左童成闻言大怒:“臭丫头!叶寻手里的分明是假的寒霜剑,别人不知道,莫非你也不知道?没有寒霜剑,算哪门子阁主?”
顾唯念冷笑道:“以前叶寻手里没有寒霜剑,被你找茬。如今人家凭着本事,拿到了莫名失踪已久的寒霜剑,却被你说是假的。可那寒霜剑是天下无双的名剑,又岂是轻易能被冒充的?左童成,你污蔑叶寻!哼哼,你的用意分明是司马昭之心,江湖上路人皆知!”
“臭丫头!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反倒来反咬一口!”左童成道,“你真当我左童成是吃素的不成?连你的冷月剑从哪来的,都查不清么?”
其实,顾唯念此刻已经能将左童成弄清楚叶寻手里的是冷月剑的原因,猜个**不离十了。必定是左童成安插在叶寻身边的奸细告诉了左童成,叶寻的寒霜剑来自她手。左童成定然痛恨她,而也会好奇,她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为何帮着叶寻跟他做对。如此一来,左童成势必派人调查她与薛少河的来历。别的或许左童成短时间内调查不出来,但至少可以调查他二人近期的行踪。顾唯念虽然不是个自恋的少女,但她也明白,自己还算个美人,薛少河也是个英俊的少年,而且是个武功卓绝的英俊少年。他们两个一路走过许多地方,对那些地方的百姓而言,他们还是一对外来陌生人。所以,这样一对少年男女行走在路上,势必扎眼。这一路上,注意过他们的人即使不算多,应该也不会很少。左童成要调查清楚他们两人一路行至方家大宅的路线,应该不算很难。至少,他能追查到春平县。如果走运的话,他甚至能查到红渠峡。
既然左童成知道了她拿给叶寻的其实是寒霜剑,而非冷月剑,只怕左童成一路追查到了红渠峡。看来左童成和他手下的这帮弟子,也不是废物!不愧是洗剑阁出来的弟子。
只是,那个原本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也不知道有没有遭到左童成的毒手!想到这里,顾唯念问道:“你左长老那么大的本事,要查什么宝器的下落是查不出的呢?更别提我们二人的行踪了!只是,依我看,你也未必从尤将军的后人那里得来什么便宜。”
左童成道:“一群生活在深山老林的愚民,自然无需我动手。我只要查清楚,那些是尤烈后人即可。尤烈手上的,其实就是冷月剑。别人不知道,我却是知道的。”
顾唯念反唇相讥道:“这我倒是信的。想必你已经追查寒霜剑和冷月剑的下落好多年了。哪怕没有寒霜剑,你找到冷月剑冒充一下也是好的,对不对?”所以,这个老王八知道冷月剑在尤烈手上,又随尤烈消失在深山老林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左童成牵动唇角,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脸来:“你小小年纪,嘴巴到是毒辣得很。”
顾唯念冷笑:“不敢跟你的心肠和手段比。”
“可我若告诉你,红渠峡的人后来惹怒了我,原本我是无需动手的,但后来却将那里夷为平地了呢?顾唯念啊顾唯念,红渠峡的这场载货,可是你和你的情郎平白无故惹去的。”
“我才不信。尤烈将军在天有灵,自然会互有红渠峡老少平安。”
“你真的信鬼神?你若信鬼神,还敢找姓薛的做情郎?如此大逆不道,你也不怕神灵教训?”
顾唯念冷哼道:“我的事用不着你管。我告诉你左童成,如果红渠峡的人真出了什么事,我爹一定会踏平你的老巢。”
“这我倒是不怕,不是还有你在吗?你放心,我不是薛以山,我没有他那么蠢,不会给你自裁的机会!”
顾唯念大怒,想骂这老匹夫,又觉无用且无趣,生生忍了,只是冷笑道:“左童成,你也只会玩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了!我若所料不差,你查清了我的冷月剑从何而来后,便盯上我和薛大哥了吧?只不过,你没胆子跟他正面交手,所以,故意等他给我疗伤,既压制了我体内的蛊王,又让他近期无法恢复功力,根本不是你的对手,你才好出手抓我们,对不对?”
左童成得意道:“这却怪不得我,这要怪你的薛大哥太大意,也太愚蠢。明明你有爹有兄长,他却偏要胡乱逞能。”
顾唯念仍旧是冷笑道:“区区一个白梅,便能吓得你带着这帮残兵败将到处跑,你自然也不敢在薛大哥安然无恙时对他下手!你放心,左童成,除了我爹,还有叶寻呢!他们两个若不把你碾车鞥渣子,我就不叫顾唯念!”
“说来说去,顾姑娘你所依仗得,也无非是别人。”
“那又如何?够对付你就行!只要看到他们的名头能把你逼得抱头鼠窜、丑态百出,我便开心得很呢。”
左童成抑制不住怒气,上前来,挥手一巴掌掴在她脸上:“滚回车厢去!”
顾唯念给他打得脸颊红肿,唇角溢出丝丝血迹,却仍是倔强的不肯坐回去,道:“你最好祈祷我们别脱困,否则薛大哥也不会放过你的。”
左童成斜睨她一眼,冷笑:“一口一个薛大哥,叫得可真亲热。说起来,你可真要感谢你的这位薛大哥。若不是他这么蠢,一意孤行要救你,说不定此刻,便是你爹在救你。他错过了一个对付你们父女的大好机会,反而却给了我机会。”他若是薛少河,想明白了这一点,只怕要气得吐血,体内气息也会更加紊乱,脱困便会更加渺茫。
顾唯念道:“你懂个屁,这叫关心则乱!”
“关心则乱?好一对情深意重的苦命鸳鸯。既是如此,待会儿到了无人打扰的地方,我便成全你们这对苦命鸳鸯,给你们安排婚礼,再送你们入了洞房,如何?”
“你……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我左童成这辈子没做过几件好事,今日难得发善心,成全一对苦命鸳鸯,相信连老天爷都会助我一臂之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