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姑娘出逃手记/山河念——白清词
时间:2020-01-14 10:31:35

  顾唯念自然也没忘了探问薛少河的身世:“薛大哥是哪里人?”他是京城口音,她却不敢妄自猜测。
  “不知道。我自小便四处漂泊,四海为家。”
  这个答案,顾唯念半信半疑。她又问道:“薛大哥是如何认得叶寻的?”
  “顾姑娘是将门千金,又是如何结识叶寻这个江湖人的?”
  顾唯念呵呵笑,却不肯答言了。她不肯说,自然也不好再问薛少河。
  他们同行的第一天,顾唯念走走歇歇,所以也没有走出太远。即便如此,顾唯念的脚上仍然磨出了水泡。她已经很多年没走过这么远的路。
  到了晚间,薛少河在一个偏僻的小镇上寻了人家投宿。两个人说是兄妹,给了一个老大娘二十文钱,在老大娘家落脚歇息,各睡一间屋子。
  是夜,隔着一面墙,薛少河听到顾唯念挑破脚上的水泡自行上药时,嘴里发出的嘶嘶声。她这是疼的。这个姑娘太娇嫩了,只怕也睡不惯这庄稼人的炕头,盖不惯这硬邦邦的被子,他想。谁知顾唯念睡下后,并没有闹出辗转反侧的响动来,竟是一夜好眠。
  想来她是太累了,薛少河心说。
  翌日,薛少河带着顾唯念,来到一处繁华一些的大镇上,买了一辆年头很长的旧马车。马是老马,车是破车。毕竟叶寻只给了他二百两银子的定金。若非大家是老相识,叶寻又说来得匆忙,身上确实没有多余的银两,薛少河绝对不会只拿这么点定金就做事。顾唯念身上当然是不会有什么钱的,一个从死牢里逃出来的人,身上能有几文钱?所以,这二百两定金,其实就是路费了。薛少河需要省着些花。
  顾唯念看到马车,简直好似看到了亲娘,感动的都快哭出来了:“薛大哥,你人真好。”这年头居然还有倒贴钱做事的保镖,多么不容易呀。
  她们二人分工很明确。顾唯念坐车,薛少河负责赶车。
  顾唯念坐进车里后,又叮嘱薛少河:“薛大哥,待出了这镇上,你快些赶路。我……我急着见他。”这话说的真是不害臊,但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薛少河果然一副好笑的神色,口里却应了一声:“好。顾姑娘,你坐稳了。”扬鞭打马离去。
  出镇不久,但见芳草漫漫,前路茫茫。车厢里的顾唯念掀帘贪看了片刻景色,便催促道:“薛大哥,你快一些。”
  薛少河便将马车赶得快了一些。马车快起来后,顾唯念便知不好。这辆马车实在是不舒服,这么一加速,她都要被颠散架了。不过为了快些赶路,她决定忍一忍。
  大约一个时辰后,薛少河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便高声问道:“顾姑娘,你受得了么?怎么听不到你一点声音?”
  顾唯念紧紧抓着车厢里的横杆,大声道:“受得了……”话未完,便一口吐了出来。其实她腹中早已是翻江倒海许久。
  薛少河连忙喝住老马:“吁——”
  老马很听话,一扬前蹄,生生定住了。马车颠簸许久,猛地停下,只听“咔擦”一声,车轴断了。顾唯念“啊”的一声惊叫,便从车里滚了出来。
  薛少河没料到有此变故,出手慢了一些,没能救下顾唯念。
  顾唯念摔在硬邦邦的土地上,左脚处疼得厉害,一点儿也动不得了。
  薛少河买得这辆车,居然只用了一个时辰就坏掉了。他原本还想靠这辆车走上万里路呢!不过此刻他也顾不得马车了,顾唯念看起来比车更惨。她脸色煞白,已是疼得出不了声了。
  薛少河急掠到顾唯念身边,蹲下身子,扶她坐起来:“你怎么样?”
  顾唯念疼得眼泪汪汪,嘴里直抽气:“薛大哥……我……我的左脚是不是断掉了?”
  薛少河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了,当下便挽起她裤腿,扒掉鞋袜,看过了她左脚,道:“扭伤了,应当没有大碍。”
  顾唯念道:“我浑身疼得厉害,走不得路了。”
  薛少河正要答言,忽然浓眉一轩,抬眸望向他们来时的方向。他若没有听错,有至少十匹马,正向这里狂奔而来。
  顾唯念不如他耳聪目明,见他面色凝重,朝着来时路凝视,便也回头去瞧:“怎么了?”
  她回头时,远远的地平线上,已出现一群狂奔的骏马,马蹄过处,扬起一片黄色烟尘。
  以薛少河的目力,还能看清马上人各个身着劲装持刀佩剑。当中那匹马上,是个穿白衣的年轻公子。
  薛少河道:“看这些人的打扮不像是商队,也不是江湖人士,更不像是官府的人,倒像是哪个官邸的私卫。”
  顾唯念闻言一惊,细细分辨来人。她这时候才看清,是顾行带人追来了!
  他怎么每次都来得这么快?叶寻分明说,相府的人一定会先追踪叶寻的!!
  顾唯念一把拉住薛少河的衣襟:“薛大哥,你快带我走。我认得那个穿白衣服的,他……他是刑部一个年轻狱官,时常视察牢房。他认得我,他还……还对我有意,他轻薄过我。若叫他知道我没死,我一定会被通缉的。他一定会想法子抓我回去。”
  “轻薄你?”薛少河道,“这人模狗样的败类,今日犯在我手里,定叫他……”
  顾唯念连忙打断他:“薛大哥,你以寡敌众,还要照顾我这个拖累,我们能有几分胜算?”
  薛少河想想也是,只得道:“也罢,算他走运。”他打横抱起顾唯念,足尖点地,飞身而起,轻飘飘越过马车,稳稳落在老马背上。
  顾唯念一阵恍惚,只觉得好像被人抱着飞了一场,这感觉于她而言,甚是奇异。
  薛少河拔出腰间短刀,雪亮的锋刃划过长空,寒光映日,闪出一道眩目光华,出刀瞬间,已斩断连接老马和车衡的绳索。短刀旋即归鞘。手中长鞭一扬:“驾!”
  老马很听新主人的话,立刻撒开四蹄狂奔。只是它实在太老了,身上又驮着两个人,无论如何都跑不过后面的年轻骏马。
  薛少河眼看着后面的奔马越来越近,便又是两鞭子下去:“驾——”
  老马前蹄忽然一软,倒了下去,马上人也向前栽去。薛少河故伎重施,抱起顾唯念,足尖一点马鞍,身子腾空而起,躲过这突来的变故,轻飘飘落地。
  老马倒在地上后,先是口吐白沫,很快连白沫也不吐了,闭上眼一动不动,竟然死了。
  顾唯念此时完全没心情可怜这匹老马。她人还在薛少河怀里,便已忍不住怨怪起来:“你买的什么马车?”
  薛少河含恨闭目:“那车行的主人分明是坑骗我!”
  身后的骏马追了上来,十来个劲装高手骑在马上,将他二人团团围在当中。
 
 
第3章 梦呓
  马上的人围过来后,并没有妄动。
  顾唯念只盼着薛少河真的有本事将她带离重围。她生怕顾行揭破她的身份,薛少河会丢下她不管,一直紧张地看着顾行,满心盼着他别乱说话。
  顾行只看了她一眼,便一直在盯着薛少河。这小子看来不过二十出头,生得倒也英挺。看他刚才的身形,也称得上是潇洒俊逸。只是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子,居然打横抱着眉眉。他居然敢碰眉眉!
  薛少河也在盯着顾行。他认得顾行的眼神。那分明是看情敌的眼神!他虽被车行的老板骗了,那也不过是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他认为自己的江湖经验还是很丰富的。顾行的目光,他绝不会认错的。他又不是没见过两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大打出手!这个穿白衣服的小白脸儿,果然对顾唯念有意思。
  不待顾行开口,顾唯念当先大声道:“薛大哥,就是他。他的老子好像是个什么当朝高官,他凭着有个当官的好爹爹,年纪轻轻便在刑部领了个管刑狱的差事。不信你问他!”
  顾行挑眉:“眉眉,你胡说什么?”
  他确实靠着顾佑平的关系,在刑部做了个狱官。那也只是个低级小吏罢了。
  可顾唯念为什么这么说话?好像她不是顾相的女儿一般。不过,顾府千金离家出走这种事,顾相也并不想传出去。看起来,这薛少河确实不知道顾唯念的真实身份。这样也好!
  薛少河向着马上的顾行问道:“她说的可是实情?”
  “是又如何?与你何干?放下她!”顾行手中马鞭挥出,携风破雷,怒气千钧,抽向薛少河左颊。
  顾唯念眼见他抬手扬鞭事,便已知不好,当即上身直起,勾住薛少河脖颈,与他面庞挨得很近,二人呼吸相闻:“薛大哥小心!”她就不信了,顾行敢抽她!
  顾唯念的动作很突然,但也不可能快得过顾行。然而,顾行的鞭子依然在半路生生抽回数寸。灌注于鞭子上的内力,全部反噬在自己身上。顾行全身一颤,生生咽下了将要喷出去的一口鲜血。薛少河看到长鞭来袭,立刻向后折腰,不忘顺手按下顾唯念的脑袋。
  薛少河本来是双手抱着顾唯念,此刻陡然腾出一只手来,趁着顾行尚在收招,立刻直起身子反手一鞭抽了过去,不比顾行慢分毫。顾行来不及闪避,肩头反倒重重挨了一鞭,力道之大,叫他身不由主跌下马去。
  其余人等见状,手中刀剑纷纷攻向薛少河,却因顾及顾唯念,并无阴狠招式。
  薛少河踩下一柄向膝盖刺来的长剑,身子借力飞起,直如飞鸟展翅轻盈快捷。他抱着顾唯念,稳稳落在顾行原本的马上,腕中同时激射出两枚燕尾镖,分别打向左右两匹骏马。只听“刺”“刺”两声,燕尾镖已没入马腿。两匹骏马当即受惊栽倒,其余骏马也是一片嘶鸣,一众私卫乱作一团。薛少河趁机一拉缰绳,调转马头,向前狂奔。
  顾唯念瞧着这一幕,心下不由赞叹,好个薛少河!他这一手玩得甚是漂亮,出招快,判断准确,知道如何才能顺利脱困。若他那两枚燕尾镖是射向两边私卫,只怕早被击落了。尤其他抢的还是顾行□□坐骑。其余人的马匹虽然也极好,却不如顾行的马更好,跑得更快。何况顾行失了坐骑,右肩又遭鞭伤,勉强指挥私卫来追,也未见得能指挥若定。
  薛少河回头看了一眼被甩在身后的顾行等人,心知自己胜之不武,又笑对顾唯念道:“顾姑娘,我看那个穿白衣的小白脸并非只想占你便宜,他是真的对你有情。他未必舍得将你活着的消息散布出去。”
  顾唯念并非横跨于马上,而是侧坐在薛少河身前,闻言猛的抬头看向薛少河,惊愕之下,双眸圆睁:“你胡说!”
  不过,顾行方才的脾气委实大了些。他平日里绝不是这样的。
  薛少河笑道:“我为何要胡说。你本就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姑娘。如花似玉,吐气如兰……”
  顾唯念想起自己方才几乎与他脸贴脸,不由霞飞双颊,一口喝断他的话:“我当你是正经人,你却胡说八道!”
  薛少河本欲再调侃她,却见她忽然双眉紧蹙,忙问:“是脚疼么?”
  顾唯念已是疼得顾不上生气了,只是点了点头。薛少河道:“你再忍一忍,我们若现在停下,他们很容易追上来。”
  顾唯念道:“我忍得住,咱们快些走吧。”
  薛少河叹口气:“这么怕疼,又何苦扑过来替我挡鞭子!”
  ……
  薛少河骑马进入一座大山。山路并不太陡峭曲折,还是能跑马的。进山约莫两刻钟后,抵达一座山中小镇,薛少河这才停了下来。
  小镇还算热闹,生活的人不算少,镇上人穿衣打扮也并不寒酸。薛少河稍加打听后,抱着顾唯念进了一家医馆。
  医馆的老大夫正在给面前的病人开药方,后面排着的是一个面色蜡黄的老者,一个纤弱美貌的青衣妇人,妇人身旁站着个俏丽的小丫头。所幸老大夫三两下便写完了药方,薛少河只得按下性子等待。青衣妇人见顾唯念面上痛楚,待老大夫写完药方后,便说:“廖大夫,先给这位姑娘诊治吧。我们的病也不是什么急症。”她的声音虽中气不足,但轻轻柔柔,仿佛春风掠过一方柔媚的湖。
  顾唯念与薛少河连忙道谢。怎奈看病的老大夫不甚高明,医馆里也并没有十分好的药物,薛少河十分不悦,只得带着顾唯念离开,进了一家客栈,要了两间上房。他一路抱着顾唯念进了房里,将她放在床上,半蹲在她身前,给她重新瞧伤。
  顾唯念脚疼得厉害,也只得任由他摆弄。薛少河又细细检查一番,这才松了口气:“幸好没有伤到骨头。我去叫小二拿些冰块来,帮你敷一敷。”但愿这小镇的客栈里有冰块。
  顾唯念忙道:“我自己敷就好。”
  薛少河怔了一怔,低声道:“好。”
  顾唯念除了脚扭伤,膝盖和手掌也擦破了些皮。薛少河倒是随身带着些药膏,便一并给了她,还道:“我看那医馆里的药都很普通,还不如我这些。本想给你买些好药,不想只是叫你白在那老头儿手下受了会儿疼。”
  顾唯念勉力一笑:“薛大哥有这份心,我已很感激了。”
  待小二送了冰块过来,顾唯念拿帕子裹了冰块敷在伤处,只觉舒服多了。
  薛少河返身房间,不多时便端着托盘进来了:“顾姑娘,吃午饭了。”话毕,将一碗肉末蒸蛋,一碟腊肠,一碟凉拌黄瓜,一碗鲜笋鸡汤,两碗米饭摆在桌上,又去扶顾唯念下床吃饭。
  顾唯念已冷敷得差不多,便随着薛少河坐到桌前。她看了一眼饭菜,便知是薛少河看她受伤了,所以改善伙食。前几顿他都是买包子、牛肉面或者蛋炒饭之类充饥。
  果然,薛少河直接将鸡汤推到她跟前,又往她碗里夹菜:“这个肉末蒸蛋很不错。”
  顾唯念道:“薛大哥,我的伤不要紧,往后我们不要住这么好的客栈,吃饭也俭省一些吧?”这客房布置得清雅别致,想来房钱不菲。
  薛少河问:“你不喜欢么?”
  顾唯念道:“咱们两个人,统共也就二百两银子。买那辆马车便花去了二十两。眼看着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谁知道后面会不会又生出什么变故来。还是省着些花用才好。”如果没钱,她去崇苍宫会更加困难。
  “言之有理。不过,总要等你的伤好了再说这些”薛少河又夹了一筷子腊肠放到顾唯念的碗里,再将汤匙搁到那碗鸡汤里,“先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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