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爷子陡然回头看向她:“顾姑娘说得没错,可四长老亲眼瞧见谢天其杀人。若非他不肯承认,你一个外人又极力搅局,他早该被定罪了。”
顾唯念并非谢天其,才不顾及这老头儿的面子,立刻反唇相讥道:“我不这么想。江小五的罪名说是洗清了,可案子到底还没审清楚。谢公子对江姑娘有多上心,大家伙儿都看到了。他怎会在这种时候无端生事?徐老爷子年纪大了,不会连这点事都想不清明白吧?”
徐老爷子道:“那就要问谢天其了。”
堂上几位长老又轻声说了几句什么。白眉长老这才道:“今日之事非同寻常,我们想着,两件事当中或许有什么关联。咱们一件一件来,先弄清楚穆千月的事,再审今日之事。”
长老一番话,又将众人的目光拉回到一直安静跪着的霍家兄弟身上。
霍义听了长老的话,对霍离道:“小离,事情不对劲,若真如顾姑娘所言,红蕖峡只怕有大事发生。你不能为了一个女人,让整个红蕖峡陪葬。到底怎么回事,你要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事情的变故,也早脱离了霍离的所知。他自小生长于红蕖峡,对这里充满感情,此刻又听大哥这样说,面上果然动摇了:“哥……我……我说……”
第63章 暗算
霍离终于肯开口,顾唯念和谢天其同时松口气。
只听霍离道:“其实我这么做,都是……别人求我这么做的……”
他犹豫片刻,到底还是没能直接说出是谁求他这么做的。
白眉长老追问道:“你到底受谁指使?”
霍离正要开口答言,身子忽然一僵,手指微微一颤,双眼突出,满面惊疑,半张的唇再也闭不上。
霍义发现不妙,忙叫道:“小离,小离。”
霍离却直挺挺朝前头栽了过去。一个年轻人上前查看后,从霍离太阳穴处慢慢抽出一根绣花针来,道:“他……他死了。”那绣花针与霍离先前出示给大家看的一模一样。
厅内一时又起了喧哗。
白眉长老又惊又怒:“何人如此胆大妄为?竟敢当众偷袭杀害他人!”
顾唯念惊道:“这是杀人灭口!”这人趁着人多嘈杂,暗中杀人,别人没有丝毫警觉,连暗器的破风声只怕都没听到。
谢天其怔了片刻后,忽然道:“求长老放开我。他们一定还会再杀人!天其不才,或可阻挡一二。”
这边的人正吵闹间,千月娘和一个穿绛紫衣衫的女长老从后面出来了。千月娘面上挂着笑意,一直向女长老千恩万谢。想来是穆千月没有大碍了。
女长老发现情形不对,顾不得与千月娘客气,忙问道:“怎么回事?”
有人回道:“长老,霍离死了。”
女长老和千月娘都是一惊。
白眉长老道:“先将谢天其放开。”
一直惊魂未定的四长老忽然道:“不能放开他!放了他只怕更危险,为何我亲眼看到的事,你们还要审来审去?”
看来这位女长老坚持眼见为实,认定了谢天其杀人。
白眉长老道:“四长老,既然方才早已决定,案子要一个一个审,这会儿自然要审完。”
顾唯念瞧着从后堂出来的人,忽然问那紫衣长老道:“长老,随你进去的大夫和几位年轻人呢?”
紫衣长老不悦道:“孙大夫和几位年轻人都在后堂内看护穆姑娘,穆姑娘的情形尚未完全稳定。我堂堂执事长老,还是能做此安排的,就不劳你费心了。”
四长老也呵斥道:“你这外来的女娃莫多嘴,就是从你们来了,红蕖峡才乱象频出。”
顾唯念觉得这四长老已经没办法讲道理了,唯有闭嘴。
四长老又看向正在伤心的霍义,道:“红蕖峡今日险象环生,咱们确实需得尽快弄清此事,拿下真凶!既然大长老都这么说了,霍义,你还知道霍离哪些事?还不快说出来?”
谢天其听到此处,忽然道:“霍义,小心!”
谢天其的话,唤起了正沉浸在伤心愤怒情绪里的霍义头脑中的一丝清醒,只是这么一丝清醒便已经够了。他敏感的察觉到又有细小的暗器破风声,向着他的太阳穴而来,他头一偏,手一捞,便截下了那根夺命的绣花针!
厅内众人又是一惊。长老问话霍离,正要说实话的霍离被人射死了。长老问话霍义,霍义又差点死于非命。
谢天其忽然道:“后堂一定有事。”不过是看着解开蛊毒的穆千月罢了,怎么会需要那么多人?长老今日行事,分明有古怪。
顾唯念思忖片刻,忽然上前,拿出怀中匕首,轻轻划下,便割开了绑缚谢天其的绳索:“谢公子,这非常时期,你就是不遵从长老之命又如何?继续被绑着跪在这里,真有人出手暗算,你躲都躲不开。”
谢天其起身道:“咱们一起去后堂。”言罢,当先就要离开大厅。秦九过了这么久都没回来,将顾唯念一个人丢在这里,他也着实不放心。想到秦九,他又开始担心牢里的情形。若那边一切平安无事,按理说,秦九该回来了。
顾唯念刚点头应了一声:“好!”才迈步要随谢天其离去,背后忽然被大力猛的一击。她只觉自己整个身躯几乎都要被这一击震碎,五脏六腑好似于剧痛中搅做一团,疼得人眼前发黑,脚下一个不稳,栽倒在谢天其身上。
谢天其听到风声惊觉不妙,回身时,已然来不及帮她挡去暗中偷袭。他伸手,一把将她扶住:“顾姑娘!”
顾唯念口中涌出鲜血,艰难低首望向地上。方才被人用来攻击她的物什,是一个小小铁球,却正砸在她背后要穴。
厅中的红蕖峡百姓,连番瞧见有人被暗害,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有人大叫了一声后,围观的百姓便各自抱头,如潮水涌动一般,匆匆逃离长老会。
顾唯念神情开始涣散,只觉得全身力气迅速被抽去。这样的时刻,她反而越发清醒了。这是有人恨她一直在插手这里的事情,先是和谢天其一起洗清了江小五的冤情,现在还要继续坏他们的事。
顾唯念用最后一丝力气拉着谢天其,低声道:“谢公子,你……带我去见我哥……”
谢天其又惊又怒又悲痛。这个小姑娘看起来是活不成了。他虽与这对男女相交时日甚短,却深有倾盖如故之感,没想到转眼就要面临生死相隔。听顾唯念这么说,他一时也顾不得去寻凶手,忙道:“好,我这就带你去。”
谢天其才抱起顾唯念要走。只是人还没动,紫衣长老已命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将谢天其拿下?待罪之身,也敢在长老会里四处行动?”
紫衣长老自然是在命令厅中仅余的几名年轻人。几位年轻人犹豫片刻,仍是举剑上前,将谢天其团团围在当中。
谢天其受了伤,怀里又抱着个垂死的少女,要冲出包围圈也难。
谢父谢母虽也遭受连番惊吓,但并未离开。夫妻俩见状,俱都大惊失色。谢父道:“长老,这里分明有人使暗器害人,你不先紧着抓凶手,为何要难为我儿?”
谢天其镇定下来,沉声道:“爹,娘,你们先离开,这里不安全。你们出去找小叶,他在外面巡逻,他会保护你们。”
小叶就是那会儿出去向他报信,说四长老已带穆千月进了后堂解蛊毒的年轻人。后来,被长老安排去长老会外面巡逻。
谢天其话音才落,原本在外面巡逻的几个年轻人也都匆匆而入。奔逃的百姓让他们察觉到了里面有事发生,他们便进来了。厅内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显然又让几位年轻人吃了一惊。
霍义伤心过后,头脑却越来越清醒,忽然沉声道:“我倒要去后头瞧瞧,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谢天其不过是要瞧一瞧,就有人要弄死他!”
这下,厅内更加乱了。堂上几位长老显然也没遇到过这样的事,一时竟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千月娘道:“小叶,你们来的正好,去后堂瞧一瞧到底怎么了!可是我们又玩什么阴谋诡计了不成,将天其急成这副模样。”
谢天其让父母去找小叶寻求庇护,这妇人却越俎代庖代长老下令,指挥长老会的年轻人做事。
谢天其越发觉得不对劲。千月娘今日的表现,完全像变了个人,全然不似昔日那个平凡村妇。
谢天其正发愁时,后堂中陆续出来三个人。谢天其眸中一亮,甚是惊喜:“小五!”
出来的人正是薛少河、江小五和秦九。
薛少河才来到厅中,便被眼前的情形惊住了:“眉眉,怎么了?”
顾唯念艰难抬眸,看到站在包围圈后面的薛少河,缓缓抬手:“你……你没事就好……”
她似乎是想朝薛少河伸手,只是手抬到一半,便没了力气,陡然垂了下去。
谢天其感觉怀中人的生命在迅速流逝,不由惊呼道:“顾姑娘!”
第64章 作假
薛少河上前,从谢天其怀里接过顾唯念。她看起来似乎已经没有了气息,薛少河双手发颤,实在难以相信,这个少女这么快就要离开她。
谢天其自责道:“是我没用,没能保护好顾姑娘。”
薛少河将顾唯念紧紧抱在怀里,轻声道:“眉眉,我这就带你离开,我会将你医好。”
顾唯念却是安安静静一言不发,整个人再不见了一丝丝生的气息。唯有薛少河能感觉到,她的身体还有温度。他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便能感觉到,她还有很微弱的呼吸。薛少河再顾不得此间的事,他要先给顾唯念治伤。
薛少河抱着顾唯念匆匆离去,在场之人无人阻拦。他才迈步,顾唯念忽然眉头一蹙,口中吐息忽然一重:“疼……”
谢天其和江小五见状,不由大喜。江小五上前道:“或许,顾姑娘方才只是疼得背过气去了?”
薛少河忙停下步子:“眉眉,是我弄疼你了吗?”
顾唯念依旧是闭目蹙眉轻声道:“背疼……放下我……”
谢天其忙将外衣解下来,离开包围圈,将衣衫铺到墙根处。薛少河将顾唯念放在已染血的衣服上。这次,那些年轻人并没有阻拦谢天其。
江小五发现谢天其背后有伤,急问道:“天其哥,谁把你弄伤了?”
谢天其道:“我不碍事,咱们还是先想法子救顾姑娘。”
薛少河只是凝眸望着疼痛蹙眉的顾唯念,心中再生疑云。顾唯念背后的伤,他瞧了一眼,心中顿生绝望,凭着经验他也知道,对于顾唯念这样一个毫无武功根基的弱女子而言,这样的重伤,根本是无救的,只是他绝不甘心就此放弃,准备无论如何也要救醒她。可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却又好似有了生机。联想起之前,她的脚伤也是好的这般离奇……
一旁的紫衣长老呵斥一众年轻人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哪个让你们放过谢天其的?”
顾唯念眼睛尚未张开,口中却嗫嚅道:“……好吵……”
薛少河道:“我马上让她闭嘴!”
众位年轻人立刻警觉起来,纷纷将剑锋对准薛少河。谢天其也十分紧张:“你要干什么?顾公子,这种时候你更要冷静。”
紫衣长老道:“你们还站着做什么?莫非还要等人家来杀我们吗?”
诸位年轻人闻言,正要攻上来,薛少河忽然道:“你们一个个的眼都瞎了吗?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听谁指挥?”
众人正奇怪他为何说这样的话,薛少河身形一晃,好似一道闪电一般,一闪而过,一片衣角都没被人沾到,已经穿过包围圈,来到紫衣长老近前。紫衣长老眸中十分惊骇:“你要干什么?”
那位冯老爷子并未离开大厅,见此情状手中铁尺忽然飞出,直直刺向薛少河后心。不待薛少河出手,江小五袖子里也飞出一枚匕首,正打在铁尺上头,只听“叮”的一声,匕首和铁尺双双坠地。这匕首是谢天其离开牢房前,留给她防身的,不想在此时用上了。
冯老爷子道:“这里是红蕖峡,外人不得在此撒泼!江小五,你这是为着外人与红蕖峡为敌么?”
“你少给我扣帽子,哪个要跟红蕖峡为敌了?别动不动就拉上整个红蕖峡来欺负我”江小五看了一眼谢天其背上的伤,又冷冷道,“红蕖峡里,没人是天其哥的对手。他这伤,分明是你的铁尺打出来的。你凭什么出手这么狠?你又不是他爹娘师尊!”
小五娘忙上前道:“你这孩子,总是野马一样的性子,怎么能这么跟冯老爷子说话?”
江小五却道:“我就是看不惯他倚老卖老拿辈分压人的样子。也不知道他和那个姓徐的老头儿怎么了,平日里总喜欢耍威风,尤其喜欢对着天其哥抖威风。天其哥百般忍让,他们却处处为难。别人也都瞧在眼里,不过是不敢得罪他们,所以不说罢了。以前罗师父在时,也没见他们敢这样欺负罗师父唯一的弟子。”
那紫衣长老见薛少河到了她跟前后,并未妄动,原本悬着的心也稍稍安定了一些。看来这薛少河还是知道自己的处境的,红蕖峡还由不得外人撒野。此刻听见江小五的一番话,竟还有了心思管教江小五,她似乎是听不过去这番话,便呵斥道:“江小五,你敢对冯……”
薛少河打断她:“都说让你闭嘴了!”
众位年轻人见状,忙调转剑锋,冲着薛少河攻过来。薛少河却根本不看身后,忽然张开双手,一手攻向紫衣长老面部,一手攻向千月娘面部。这两个人本就站得不远,很容易便被他笼在手下。
堂上的白眉长老大惊,连忙喝道:“住手!”
薛少河又怎会听他命令,仍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两个妇人面上拂了过去,并顺势展开身形上了长老台。待他站定后,手里已多了两张人、皮、面、具。
厅内众人顿时惊奇连连。堂上几位长老再细瞧,这才发现千月娘和紫衣长老,早已变了一副容颜。
那千月娘哪里是什么老妇人,分明是个年轻俏丽的姑娘,这姑娘不是别人,正是穆千月。至于紫衣长老,也是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中年美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