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姑娘出逃手记/山河念——白清词
时间:2020-01-14 10:31:35

  这样一个陌生的富庶商队,很容易被沿路土匪盯上。不过,薛少河能瞧出来,他们这几十号人里,至少有二十人是会功夫的。也不知道原本就是练家子出身半路经商,还是商队特地雇来的保镖。
  领头人听了薛少河的话,好笑道:“这条商道,我走了不知多少回。这沿路村镇也是越来越多。那南瓜镇是最早起来的镇子,安全得很。你少吓唬我!”他又回头招呼道,“大家快些赶路。”
  顾唯念道:“我大哥好心劝你,你便是不信,也该为后头这么多人命和货物想一想。怎能如此轻率?”
  她话一出口,商队果然又停下来。有人问道:“前面镇上到底有什么不对劲?”
  顾唯念道:“我们才从南瓜镇上出来。那里沿街的店铺空无一人,仿佛是个空镇一般。方才听你们所言,经过这里的商队并不算少。现在正是歇脚吃饭的时辰,那里本应正热闹,又怎会如此安静空旷?就连普通的民居,也听不见丝毫人声。我们兄妹觉得怪渗人,便退出来了。若你们执意要去,还请小心为上。”
  商队果然不敢再贸然前进了。
  有人提议道:“不如咱们继续往前去,到下个镇再歇息?”
  领头的不同意:“下个镇还远着,等到了那里,天说黑不黑说白不白,继续走就错过了宿头,不走又浪费时间。何况我带你们住没有黑店,沿路又少土匪,贸然改了路线,只怕不好。”
  “反正不能走回头路,不吉利。”又有人道。
  领头的略一思忖,道:“英奇,你带个人去瞧瞧,那南瓜镇今日有什么变故不成?”
  队伍中立刻有个年轻人出列,又叫道:“英敏,跟我走。”
  两个年轻人骑着马,一路往南瓜镇去了。
  薛少河与顾唯念自觉已经起到了提醒之责,便各自上马,慢行离去。
  顾唯念经过商队最后几匹马时,神使鬼差般打量了一眼其中一堆山峰一般高的货物。那几层粗布紧紧裹着,数条麻绳紧紧勒着的货物,依然露出一角来。顾唯念仿佛在那一丝缝隙里看到了一团黑线。说是黑线,倒更像是一绺头发。
  旁边一个汉子发现顾唯念在瞧货物,立时瞪了一眼过去,神情也戒备起来。顾唯念发现惹了对方不快,忙转过头和薛少河一路慢行往前去了。
  商队渐渐甩在了身后。薛少河这才道:“也不知那个镇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看顾唯念面带忧虑,他又道,“算了,这次咱们说什么也不管这闲事了。免得……耽误了你的时辰。”
  顾唯念回头看一眼远远的商队,料定他们听不到,这才道:“薛大哥,也不知是我看花了眼还是太多心了。我总觉得那个商队的货物不对劲,我好像看到了人的头发。你说头发也需要长途跋涉去贩卖吗?还是……货物里藏了人?”
  薛少河道:“若真是头发,倒也稀奇。”
  用真头发编的发髻,很多妇人都喜欢。只要有些余钱,便要买来戴一戴,何必去地广人稀的大西卖?这样来回辛苦一场,不是更该贩卖些所得利润更高的货物么?布匹、农具、瓷器虽说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若千里迢迢卖给紧缺这些货物的移民,又或者走得再远一些,在边境将这些货物出售给本以放牧为生的人,所得利润之大实在难以想象。但那是因为人家本来没有这东西。头发人家总还是会长的!
  不过,若真有人做头发的生意,别人也管不着。
  顾唯念道:“今日先是遇到一个古怪小镇,接着又遇到一个古怪商队。还真是奇了。”
  她又回头瞧了一眼方才所见的商队。只见那迤逦的队伍已经在领头人的带领下,慢慢拐向了南瓜镇:“薛大哥你瞧,他们还是进了南瓜镇。他们不觉得那个小镇很诡异么?”
  薛少河回头看一眼,想了一想,笑道:“或许那个南瓜镇确实没事,反正没有商队进去,他们也无生意可做,干脆就躲清闲去了也说不定。”
  他的解释很牵强,但既然商队不怕,想来那里未必有事。顾唯念也自嘲一笑:“咱们连番经历怪事,不免多心乱想。”
  心头的包袱放下,二人终于能安心赶路了。不过顾唯念始终快不起来。薛少河倒是不怕她乱骑马,反正无论她那里出什么意外,都自有他接着。倒是顾唯念自己不敢打马快跑。薛少河不免暗暗好笑——看来项远在她心里也不过如此!若真的着急见那什么情郎,又怎么会被一匹马吓唬住?
  就这么溜达了足有半日。二人又在这条商道上见到三五个商队。这些商队有大有小有穷有富,不过所载货物没有一个及得上他们最初遇到的那个商队多。一路上还经过了两处村落,单看村内的房子也知道,这两处村落没有一处及得上南瓜镇那么富庶。
  大约到夕阳西下时分,前方又出现一个小镇。薛少河道:“眉眉,不如今晚就在这里投宿?”
  顾唯念自是没意见的,笑道:“好啊。”不知不觉间,她早已不再纠正他对她的称呼了。眉眉就眉眉好了,顾姑娘顾姑娘的,听着就见外。
  两个人骑马慢行步入这座小镇。这小镇也比不得南瓜镇,路旁门面多普通平凡,青石板路也窄了许多,好在也算干净整洁。在小镇的路上行了不过片刻,他两个便发现了一件诡异的事。这个小镇至少有一点和南瓜镇是相同的————这里也没有人。
 
 
第70章 报案
  顾唯念和薛少河这次并没有直接退出小镇。趁着天色还没黑,他们将小镇里外四处逛了一圈。两个人总算确信,这里真的没有一个村民。很多人家的院门都开着,小饭铺的后厨里有的还烧着菜。小砂锅里那炖肉的香味弥漫开来,半个镇都能闻到香味。只是无论客栈里,饭馆里,还是普通人家的小院里都看不到人。
  人去哪里了?看起来这些人像是正做着手边的事情时,忽然凭空消失了。
  薛少河与顾唯念最后在一个人家发现了打斗的痕迹。不过也只有那一家有,其他人家也好好的。
  薛少河还玩笑道:“看来别人都是做饭时消失的,只有这家是两口子打架时被掳走的。”
  玩笑归玩笑,他还是很认真的循着打斗留下的痕迹一路追踪。只可惜这痕迹一直到了门外不远处的一株槐树下就不见了。
  薛少河对着从屋内到树下的一串脚印细细查看。顾唯念道:“不过是些脚印罢了。”
  薛少河道:“你不觉得奇怪么?只有一个人的脚印。屋子里那么乱,桌上门上都有拍过的掌印,而且看起来,是两个人的掌印。可是脚印一直只有一个人的!”而且那两个掌印是练过刚猛掌法的人才能打出来的。
  顾唯念道:“或许他们在屋子里就分出胜负了?”
  薛少河道:“不会。这串脚印很深,整个鞋底都没入了土里,甚至青砖里。一看就是内力深厚的人踩出来的,寻常人踩不出这样的脚印。而且这步法很讲究,脚印的痕迹丝毫不乱。这个人应当是在游刃有余的情况下,跟人边打边来到的树下的。”
  顾唯念道:“那么,另一个人的脚印去哪里了?”从小院到树下这一段路,到处是松软的沙土,就连青砖上也有。寻常人一脚踩上去,必然会留脚印。如果是高手交战,全身又灌注了内力,那脚印岂不是更明显?
  薛少河摇头,复又低头仔细看树下凌乱的痕迹。
  顾唯念仔细琢磨了一番薛少河的话,忽觉毛骨悚然。一个武功高强,内力深厚的人,和一个连脚印都不会留下的人大打出手,然后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太阳已经落山,最后一丝光芒也收敛了。夜幕笼罩了这个空无一人的小镇,夜风吹来,有些凄冷。不远处的树木随风摇摆,而顾唯念却只能看到黑漆漆的树木轮廓。这里简直好像是个鬼镇一般。
  风大了一些,顾唯念不由抱起双肩。其实她穿的衣服不算单薄,至少在这样的天气里并不单薄。这风虽然比白日凉一些,但这个时节的风通常也凉不到哪去。可顾唯念还是有种冷风刺骨般的感觉。她一点也不喜欢吹凉风。
  夜色的来临,使得脚印也不好看清了。纵然薛少河目力好,再瞧下去也费力。何况依他此刻所见,只怕看清了也没什么用,反正来回就是那一个人的脚印。薛少河放弃继续细瞧树下的痕迹后,立刻察觉到顾唯念呼吸加重,忙起身去瞧她:“眉眉,你还好么?”
  顾唯念脸色发白,只是在夜色里并不太看得出来:“我很好。薛大哥不必忧心。”
  她总是这样。除了受伤时实在疼得忍不住,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愿意让别人为她多操一点心,总是说自己很好。
  薛少河从行李中取下一件御寒的厚衣裳出来,裹在她身上:“嘴上就不要逞能了。是我不好,忘了你怕冷。”
  他一靠过来,顾唯念便觉得好像有了依靠。他的气息很暖,武功也很高,有他在,她就觉得很安全。顾唯念放松下来,笑了一笑,道:“我真的很好。薛大哥,咱们接下来怎么办?那个南瓜镇说不定……也是这个样子……”可是那个商队并不怕,依然大摇大摆进去了。
  薛少河道:“不知咱们现在返回去,还来不来得及。”
  顾唯念道:“还是回去瞧一瞧吧。我现在想想,不光那个小镇奇怪,那个商队也奇怪。薛大哥,你有没有注意到,那个商队里的人,口音并不一样,根本不是来自同一个地方。”
  其实她们两个本就想再进南瓜镇一探究竟,只是后来莫名其妙的就没进去。
  薛少河略一思忖,道:“还是不返回去。”
  顾唯念有些吃惊。她以为不去看一眼,他心里定然无法放下这件事。那些乡民究竟去了哪里?薛少河喜欢管闲事,又是个艺高人胆大的主儿,面对这样离奇的事,他居然说不去了?
  薛少河又道:“咱们去另一个地方。”
  不等顾唯念开口问,他已扶了顾唯念上马,自己随后坐到顾唯念后头。顾唯念见他如此,便知他要尽全力狂奔了。不过身后倚靠着他,无论他将马骑到多快,她都不怕。
  薛少河扬鞭打马,风一般出了这个不知名的小镇,另一匹马很懂事,虽然无人驱使,也一路狂奔随行在侧。
  奔马疾驰在夜色里。头顶一轮满月冉冉升起,月亮还不太高,就挂在野外随处可见的老树梢头。本应是赏月的大好时候。只是清凉的夜风阵阵吹来,马跑得急了,风便有些大,顾唯念忍不住蹙眉。
  薛少河将她衣服后面的风帽兜在她头上:“眉眉,你不是怕冷,你怕被冷风吹,是不是?”哪怕这季节里的冷风也不太冷。
  顾唯念没吭声。
  那就是默认了。
  薛少河道:“现在觉得怎样?”
  顾唯念道:“好多了。”
  薛少河将她身子又往后揽了一把,让她整个人都缩在自己怀里,护得严严实实,让她吹不到一点风。
  顾唯念忍不住笑道:“薛大哥,你还是赶路吧。我只是不喜欢被这样的凉风吹,真被吹一吹也没什么打紧。”
  她并没有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依然安心的倚靠着他的胸膛,贪恋那一份暖。
  薛少河很高兴她没有再将他推开,听闻她只是不喜欢被风吹,吹一吹也没有大碍,便也稍稍放下心来。不过片刻工夫后,他忽然又道:“我也真是粗心大意。”
  顾唯念问道:“怎么了?”
  薛少河道:“我本来以为,你就算再急着去见项远又如何?还不是不肯学着骑快马?项远在你心里也不过如此!现在才回过味儿来,马骑得快了,迎面而来的风也就大了。眉眉只是怕吹风。”
  顾唯念嗔怪道:“又开始没正经了。你到底要去哪里?”
  薛少河道:“你忘了吗?这一带是春平县的地界。咱们还没到南瓜镇时,看到过县界碑。”
  顾唯念道:“怎么了?”
  “你猜!”
  他临时起意要做的事,如何猜得出?顾唯念撇撇嘴:“我又累又困,才不想猜。”
  薛少河笑道:“你若困了,便这么睡也行。”
  ……
  薛少河赶在宵禁前进入春平县城,来到春平县衙前。顾唯念这才明白过来:“你要报官?”
  薛少河道:“这么大的事,当然要报官。”
  莲台山那起怪事,主要是“闹鬼”。官府管得了百姓却治不了鬼,报官也无用。红蕖峡是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又有自己维护治安的一套法子。他们不服官府的管辖,官府也管不到他们头上。
  那两个小镇就不一样了。整个镇上的百姓都失踪了,实在是一件离奇的大事!只怕春平县衙还处理不了这样的事,少不得要上报朝廷,等着朝廷派更多的能人来帮他们一起查清此事。
  此时此刻的县衙自然是大门紧闭,县令早不处理公务了。
  薛少河依旧上前拍响了大门。一个门子的声音传出来:“什么人?大晚上惊动太爷!”
  薛少河道:“我们兄妹是京城人士,要往南边去投亲,路过此地,发现一起要案,特来报官。”
  门子不耐烦的挥挥手,薛少河隔着门都能感受到对方那赶苍蝇般的态度:“走走走,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什么要案,春平县一向太平,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能有什么案子?”
  要说这春平县内夜不闭户,薛少河还是有些信的。那条商道在县城外面,不经过县城里,与城墙还隔着二三十里地,商道上的商人也没有多到络绎不绝,所以,似乎也还没造福到春平县内。因此,这个地处偏远的小县城看起来实在是不够富庶,嗯,准确说起来是穷。既比不上莲怀镇,也比不得南瓜镇,甚至连红蕖峡都比不得。
  这种家家户户都穷得什么似的小地方,用得着紧闭门户么?小偷都没东西可偷!估计做贼的也不多,毕竟除了县太爷家里,可能也没什么地方值得偷。县太爷家又必然戒备森严。所以,做贼只怕要饿死。
  不过,这种山高皇帝远的小地方,不管穷富,往往都有一个特点——官老爷们的架子都十足十,底下的差役也分外的趾高气扬。
  除非那地方官着实是个好官,虽然来了这样的地方,也不放纵自己,还能约束底下的人。呜,只是这样的官,从古至今都是少的。
  顾唯念跟薛少河想到一处去了,不由嘀咕道:“一个看门的罢了,神气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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