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姑娘出逃手记/山河念——白清词
时间:2020-01-14 10:31:35

  薛少河蹙眉问道:“疼么?”看他的表情,似乎疼得不是顾唯念是他自己一般。
  顾唯念正在生他的气,恼他方才乱说话,不肯理他。薛少河又道:“身上可还有伤?”
  顾唯念推开他,只管往烤鸭店里去了。她现在已羞得不想见人了。至少不想再见春平县的人。他们那么坏,要弄死她,要拿她祭龙神,还自以为知道了她的丑事。
  薛少河忙跟了上去:“眉眉!”
  顾唯念道:“你别跟着我,我好得很。”
  可是她现在看起来一点也不好。惊魂未定,面上有伤,全身上下皱巴巴的,手腕处还有被麻绳勒出来的肿痕。薛少河一点也不放心她,一定要跟着。
  顾唯念发现薛少河还跟在后头,便道:“你还不去救人?那两个官差可都是被你扔进去的。”
  薛少河道:“你放心,他们两个不会有事。”那两个官差都是常在街面上走动的人,且又不是什么恶吏,只怕平日里还关照过大家的小生意。再说,弄死他们两个又没好处,春平县的百姓还真忍心对他们两个怎么着不成?
  驿馆内的百姓虽听了申德的话,仍不敢轻易放人。两个官差不由哭号起来,还大声道:“我们不是童子之身啊!”“我真不是,不信你们问小翠啊。她可是暗娼啊!我早被她……”
  这么严重的一起事件,活活被春平县的官、民共同演绎成了一出闹剧。顾唯念远远听着便觉好笑。
  申县令见驿馆内的百姓仍然不肯放人,似乎真的不管他的下属了,又命令道:“大家都撤了,撤了,驿馆咱们也不进去了。他们爱炸了就炸了,爱烧了就烧了。要祭龙神也由着他们去。”
  顾唯念听到这里,忙道:“薛大哥,你快去救人吧。”
  薛少河道:“你放心,那申德……”他话未完,忽然闭了嘴,两道目光如电一般射向后头一处水瓮。
  他们此刻已经走到烤鸭店后头院子里。这里本来养着一群鸭子,此刻都已死得死伤的伤,勉强活着的也都奄奄一息了。这院子中央有一口大水瓮。水瓮已被炸裂,底端掉了一大块,流了满院子的水。水过之处,到处是泥。此刻,有足迹赫然呈现在泥上。那足迹自外向里而行,一直走到水瓮处便不见了。
  而那个水瓮底下缺了一片角的地方,仿佛露出一双……靴子?有人藏在水瓮里不成?
  薛少河立刻喝问道:“什么人?”
 
 
第77章 熟人
  薛少河话音才落,水缸里的一双脚立刻抖了一下。很明显,水缸里的人在害怕。
  薛少河唇角轻轻勾起一边,似笑非笑,虚扶着顾唯念右臂,闲庭信步一般来到水缸前。
  水缸内的人听着脚步声渐渐靠近,似乎是想博一把,身子猛的窜出水缸,整个人冲天而起,半空中左右足互点借力,朝院墙外飘去。
  薛少河静静看着这人展示完了一身高超轻功,就在这人将要飞出院墙时,他手中忽然飞出一枚燕尾镖,钉在了这人腘窝处。本来即将逃出去的人,顿时跌落在地。
  顾唯念忍不住赞道:“薛大哥好本事。”
  薛少河得意道:“这种小蟊贼,自是逃不过我的雷霆手段。”
  两个人上前细瞧倒在地上的人,却是一个浓眉大眼,身材高大的年轻人。
  薛少河问道:“你是谁?躲在这里干什么?”
  年轻人嗫嚅半晌方道:“我……我是来买烤鸭的……”
  这理由真是太不能令人信服了。
  顾唯念忍不住笑了:“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子不成?这种时候,你来买鸭子?”
  年轻人又嗫嚅道:“就是趁现在才来,我……我没钱……”
  原来是想趁机来偷鸭子吃。
  顾唯念纳罕道:“我瞧你功夫很不错,怎会沦落到偷吃食的地步?”
  年轻人赧颜道:“我……我平日卖艺为生,这几日得来的赏钱太少……”
  顾唯念顿时对这年轻人生出了几分同情。原来大家都不容易。不过,这年轻人的声音她总觉得有几分熟悉。就连他的身影,她也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薛少河看顾唯念面露不忍,便道:“眉眉,你也太好骗了,别听他满口胡言。他说他来偷鸭子,你便信了。万一他是来偷人的呢?”
  年轻人一双浓眉立时竖起来:“你胡说八道。”
  顾唯念心中一动,便也顺着薛少河的话道:“八成你就是来偷人的。我可记得这烤鸭店里有个大美人呢。”
  “你放屁!”年轻人大怒,身子一跳,看似想要扑上来打人一般,只是腘窝的穴位处受伤,一时竟跳不动。
  薛少河道:“别白费力气了,我封住的穴道,岂是容易冲开的?”
  年轻人面上露出不可思议之色。他也算是走南闯北有见识的人,深知自己功夫不弱,可是面对薛少河,他却好像成了人家手心的蚂蚁,脚下的青虫,任人捏来任人踩,人家若想让他死,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年轻人道:“你的功夫很罕见,我自问从未见过哪个门派是这样的武功路数。”确切的说,薛少河出手根本没有路数。他完全是见招拆招,因地制宜,因时制宜,因人制宜,以最短的时间最快的速度防守或者攻击。
  薛少河笑得懒洋洋的,可亲中莫名带着几分可爱,然而他说出来的话却不那么美妙:“我本就没有武功路数,也没有师承门派。你最好也不要费尽心思研究我师承何处,万一若真给你瞧出些门道来,我怕我忍不住杀了你灭口。”
  此话一出,那年轻人果然被震慑住了。顾唯念心中又是一动。她编造了一段身世来欺骗薛少河,而薛少河的过往她同样一无所知。看来他身上也有一段不为人知的秘密,而且他并不想让人知道。谁知道了,谁就得死。
  说起来,顾唯念还从未见过薛少河出手杀人。原来,他也会有这样凶狠的时候么?
  外面,春平驿馆那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官民的对峙结束了。开门声和申德的声音传了进来:“本官说话算话。这件事本官不会追究。但有一点,本官怀疑有人煽动闹事。你们都着了人家的道,被歹人利用来和官府作对。你们需全部回县衙,将今日经历之事,原原本本讲一遍。本官倒要看看,是哪个敢在春平县挑动祸乱。”
  薛少河对顾唯念道:“听听,我说的没错吧?”
  此时此刻,薛少河又成了那个诙谐有趣平易近人的少年。顾唯念道:“这次算你说中了。”
  “什么叫这次?我有哪次没说中吗?”
  顾唯念正要与薛少河斗嘴玩玩,忽听蔷薇的声音传来:“不,我不去县衙,我要先去石头镇。申大人,我父亲怎么样了?石头镇到底怎么了?”
  申德训斥道:“若不是你们这帮刁民受人唆使在这里闹事,本官早将石头镇和南瓜镇上的人都救回来了。你们速去县衙交代清楚今日之事,别再耍花样。本官还要腾出精救人。”
  蔷薇道:“有什么好交代的?大人不是都看到了吗?”
  申德不再理会蔷薇,只是道:“来呀,将他们都带走。不从命的,以祸首论处。”
  薛少河对顾唯念道:“申大人那边似乎忙得很,不如咱们出去瞧瞧?”
  顾唯念忍不住笑了:“薛大哥真是好人。”虽然薛少河才凶巴巴的威胁了要弄死面前的年轻人,但转头又看不过去申大人那边麻烦缠身,忍不住要出手相帮了。
  薛少河笑道:“我一直都是个好人啊。你平日里没事,也可以多叫我几声‘好人’来听听的。”
  顾唯念的脸都绿了,好心情荡然无存。不等顾唯念发作,蔷薇的声音又传了进来:“阿荡,你听见没有?咱们家后院里有人。好像是那个薛大侠和他妹子的声音。”
  薛少河眼看顾唯念要生气,忙道:“不如咱们出去看看说话的那位大美人?你都说了她是大美人,想来生得不错?也免得她硬要闯进来,再被申县令一气之下打成肉饼就不好了。”
  顾唯念立刻忘了生气,反而酸溜溜道:“放心。那位鸭子西施生得颇有几分姿色,想来很能勾起男人怜香惜玉之心。申县令必然舍不得打她的。”
  “我不过随便说说,你吃醋了?”薛少河问。
  顾唯念恨恨咬了一把下唇:“我再也不想听你说话了。”扭身便走。
  薛少河连忙跟了上去:“眉眉,你当心又被人抓去祭龙神。”
  顾唯念脚下果然滞了一滞,随即又退到了薛少河身边。薛少河顿觉心情大好。丫头这会儿根本离不了他,被她依赖和仰仗的感觉,怎么就那么美妙呢。
  蔷薇和阿荡便在此时冲破官差的阻拦,来到自家后院。蔷薇忙上前道:“薛大侠,石头镇到底怎么了?申大人说你在帮忙救人,你到底救了没有?你本事那么大,求你一定要救救他们,救救我爹。”
  薛少河不满道:“你现在知道求我了?那会儿怎么和那群刁民一起禁锢我们家眉眉?”
  蔷薇道:“那会儿是我昏了头了。薛大侠,求你一定帮帮忙救人。”
  阿荡也道:“薛大侠,你就答应我娘子吧。”
  顾唯念觉得这夫妻两个脸皮也太厚了些:“你们怎么自己不去救?那是你们的至亲,又不是我薛大哥的至亲!”
  蔷薇道:“我们自然也要去救,这不是怕自己没那个本事嘛。薛大侠方才那一手功夫使出来,我们简直要当他是神仙了。”
  薛少河不吭声,乐得在旁边看顾唯念维护他。
  就听顾唯念道:“就算要让我薛大哥救人,你至少也该解释一下,为何你家的院子里会出来这么个人吧?”那个年轻人说他是来偷鸭子。可是很显然,薛少河并不信,也提醒她不要信。如果那个年轻人撒谎,那他这种时候来这家烤鸭店到底是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这鸭子西施夫妇,到底认不认识那个年轻人。
  顾唯念将身子闪开,好让蔷薇看到她说的人。
  蔷薇和阿荡俱都莫名其妙。蔷薇道:“姑娘,这院子里哪有人?”
  薛少河与顾唯念惊觉不妙,忙回身去瞧,破败泥泞的院子里,果然不见了方才的年轻人。
  薛少河道:“不可能呀,这么短的时间就跑得不见人影了?”
  阿荡立刻警觉起来:“薛大侠,我家里真有人来?”
  顾唯念立刻点头道:“是个浓眉大眼,生得高大英俊的年轻男人。”
  阿荡顿时发起火来:“蔷薇,怎么回事?”
  果不其然,阿荡听说有长得英俊的男人来了自家,立刻变得很不高兴。
  这本就是顾唯念想要看到的结果。这个鸭子西施看上去很狡猾,她们问不出的事情,最好让她的丈夫来问。只是真的看到阿荡这个样子了,她想笑又笑不出。她又开始同情这个叫蔷薇的年轻媳妇了。嫁给这么一个多疑到令人发指的老公,想来日子很不好过。
  蔷薇道:“我怎么知道?说不定是你哪个狐朋狗友这时候来了!”
  阿荡道:“我有几个朋友?更别提什么浓眉大眼,高大英俊了!”
  蔷薇仔细想了想,顿时气得当胸砸了阿荡一拳:“你这蠢货,莫不是我娘家兄弟来了吧?”
  薛少河懒得听他们夫妻吵嘴,径自来到那水缸后边仔细查看。方才那个年轻人看起来轻功不错,但也不可能无声无息冲破他封住的穴道,再避过这么多人的耳目,从这里逃走。所以,那年轻人可能还在这个院子里,只是隐蔽起来了。
  薛少河绕着水缸转了一圈,这次里面当然没有人了。他又打量一眼这个被毁得差不多的小院,目光最后定在院子里一口水井处。水井的位置距离方才年轻人落地的位置很近。井边驾着辘轳,但井盖并未盖上。
  申德此时方带着两名官差赶来。这位县令大人仿佛已被他治下的子民气得了不得,指着阿荡和蔷薇夫妇道:“将这两个刁民给我拿下,一人赏他们二十大板。”
  阿荡吓得面色如土,跪地求饶:“申大人饶命,小的也是太顾念岳丈他老人家。”
  申德任由阿荡求饶,根本不言语。一个官差代申德训斥阿荡道:“你顾念岳丈,便能和你妻子随意冲撞官府么?方才好好的局面,差点又被你们两口子弄乱。居然还有脸求饶。”
  阿荡磕头如捣蒜:“申大人,小人方才真是一时糊涂。”
  蔷薇上前啐道:“呸,你个没出息的。二十大板就把你吓成这样了!给我起来!”她去揪阿荡耳朵,要将这个正在发抖磕头的男人拎起来。她想让自己的丈夫有些男人样儿。就算是被官府打罚,也不能这样窝囊。
  阿荡被蔷薇从地上揪了起来,却顾不得生气,只是心痛道:“蔷薇,你不知道官府那杀威棒的厉害,我是担忧你受不住。若是可以,我情愿替你受了那二十大板。我就挨四十大板,又有什么关系!”
  申德对身旁官差道:“你们看他们两口子唱戏么?还不赶紧拿下?”
  两个官差忙应了一声,上来绑了蔷薇夫妻。
  蔷薇这才急了,哭求道:“大人,你就是打我二百板子也没什么打紧。只求大人先让我知道我父亲安好。我就是被打死了,好歹也能安心了。”
  申德却冷着一张脸,丝毫没有因为蔷薇这番孝道动容,冷冷道:“带走。”
  两个官差这便绑了蔷薇两口子要走。
  薛少河却道:“且慢。”他说这话时,却一直在低着头,往那口井里细瞧。这井很深,看起来并非枯井。只是春平县一带水草丰茂,这井未免也太深了些。他在石头镇和南瓜镇上所见的水井,根本不需要打这么深就能见水了。
  顾唯念也凑过来,问道:“莫不是那人躲在井里了吧?”她低头朝井里瞧去。只能看到很深的位置,一汪水光澄澈,虽然看不见底,但这井下分明是没有人的。
  薛少河道:“你猜方才那人躲哪里了?”
  顾唯念道:“我瞧这院子里,似乎只有这井底还能躲得人了。可他不该躲在这里呀!就算要下井,也该有些声音的。”人落水时,怎么可能没有声音呢?尤其还是一个行动不便,身形笨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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